接下来他们谁都没再言语，相互戒备，偷摸观察。尤其是艾尔莉塔这边一直盯着希维拉的一举一动不放过分毫，将那点伪装不下的纰漏尽收眼底。他不像外表那样柔弱，在这样地势不平的地方也可不借助任何工具行走自如。她愈发觉得这个姑娘可能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是朵清纯的小白花。
别真是朵食人花吧。她想。
这个年代魔女、狼人、吸血鬼盛行，其中更是有不少人类的国土在吸血鬼的统治之下，如果眼前的这个姑娘是……
艾尔莉塔拍拍头甩掉那些有的没的，是又怎样呢，又换不来钱，还是先想好怎么过冬再说其他吧。
艾尔莉塔的小木屋离这不远，翻过几处难走的老树根茎，在阳光彻底撤出前安全进屋。
这里说不上温馨，但绝不杂乱。常用的木柴整齐的堆积在一角；几根绳索穿插在半空，上面挂着一串串深褐色的肉干；留有余温的木炭里温着新烤制的鹿肉，淡淡肉香充斥在整个空间里；墙上挂着新打的皮子，就等晾晒完毕送去售卖……这里完全不像艾尔莉塔外在举止表现的那样粗旷，是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家。在这点上希维拉颇为喜欢。
艾尔莉塔将希维拉领到墙边，那里堆砌着自己为了过冬而重新铺的草垛床，她还没有睡几次，用具都很干净。
“皮子是新打的你不必担心上面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她摸着自己的得意作跟希维拉解释，“最多有点野兽的骚气——你放心晾了这么久味道也不会太重。”
希维拉没有在意这些，他轻易就能看出铺在床上的皮子是由好几条狐狸皮缝就的，其保存状态和皮毛的亮度都堪称上品。
还挺奢侈。他想。
“挺好的，谢谢。”既然特地让给自己睡，那他就受下了。
终于有一个娇小姐看得上眼的，艾尔莉塔咧出一嘴白牙乐得像个傻子。
“你饿吗？我这里有点肉干，除了难嚼，味道堪称一绝，城里的人都抢着收。对了对了，蜜酒喝吗？”艾尔莉塔就差把压箱底的吃食都拿出来，甚至打开装有蜜酒的酒袋跟希维拉分享，“这一带最好喝的酒。”
希维拉对这个就有些敬谢不敏，浅浅捂住嘴摇摇头：“多谢，我不爱喝酒。”话是如此，其实心中全是嫌弃，他喝过的美酒数不胜数，哪儿会看上这种劣等酒。
“娇小姐！”艾尔莉塔对他不知好歹的举动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她可感知到了对方心中嫌弃的情绪，但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只是惋惜地摊了摊手也不再多劝。
第4章 V3·漂亮的食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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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稍稍聊了会的功夫外面已经没了光亮，黑黢黢的林子深处不时飘过一声狼嚎。
艾尔莉塔没再多劝希维拉吃点什么，点燃为数不多的油灯催促对方简单洗漱一下准备休息，这次他没有推脱。
夜半时分，和衣躺在皮草上的希维拉悠悠睁眼，金绿色的眼在黑暗中反着光，如同在林间游弋的孤狼。他悄然下床，瞬息间来到艾尔莉塔身后，半蹲下身盯着她毫无防备的颈项。
蓬勃的脉搏在耳边敲击，只需露出獠牙咬下去，就能终止这个声音，饱餐的同时听着生命的终结。最完美的佐餐配乐。
“为我献上你的生命吧。”异乡的古语随着几个弹舌音从希维拉嘴中吟咏，他俯下身对准血液流通的位置咬下——
劲风刮过，希维拉只觉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就被压在了身下。大手紧紧勒住他的颌骨几乎要将其卸下，裸露的獠牙更是没了用武之地，迫不得已收了回去。
“你果然是吸血鬼。”艾尔莉塔笑的得意，手握一柄利器抵在希维拉喉间，这上面明显镀了银，一股焦糊围绕在他们之间。
“那你还收留我。”希维拉的声音被闷在艾尔莉塔手中。
“麻痹你，杀了你。”她说得简单，手上又加了力气。
希维拉吃痛挣扎了几下，却不想眼前之人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还大，犹如巨石泰然不动。
“再动就捅了你。”艾尔莉塔将镀银的骨锥又推进几分，见身下的吸血鬼老实了才继续问询，“说，你们几个吸血鬼，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希维拉暗自松心，原来眼前的猎户以为自己是先头兵。
“你误会了，我是躲避追杀误闯进来的。放了我，我不动那个村子。”他放低姿态跟艾尔莉塔讨价还价，“我在被同族追杀，你在这里闹出动静保不齐会被盯上。”他瞟了眼村子所在的位置，“你也不想那里被袭击吧。”
艾尔莉塔低声咒骂，她确实不能保证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眼前的吸血鬼，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招来更多的同类，她也不能保证可以保全村子里的所有人。
“可以，我给你找点血喝，吃饱了就滚。”
希维拉求之不得，他几天没吃顿饱饭，从没如此虚弱过，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被压在下面。
“成交。”
艾尔莉塔起身往门口挪去，她的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戒备着，只要他稍有点动作，她手中镀银的骨锥就能刺进他的心口。
木门关上的一刹，双方都松了口气，不论哪边都戒备着对方的突然发难。
“真是个野蛮人。”希维拉坐起身掸掉衣服上的稻草，微卷的头发垂落下来才发现盘好的头不知勾到了什么全散了，他随意拽了根草绳勉强代替发绳。
希维拉在小屋里转了几圈，这碰碰那摸摸，确信没别的陷阱后又重新坐回皮草铺就的草垛床上，至少这里还舒服些。
“真久啊。”他叹了声。那个猎人大概是寻求救兵去了，出去找血什么的话就是个借口，也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虚弱程度能坚持多久。
“我还不想死。”他又叹了声。这声叹息在他成为吸血鬼之前只说过一次，自那之后他便成了黑夜的子民，那时的自己大概也没想到间隔百年会再一次与死亡碰面。
在他存储体力未雨绸缪之时，门被重重地撞开，伴随着艾尔莉塔不耐的声音：“过来吃饭！”
希维拉看向门口脸上带着血痕的猎人有些发愣，没想她真的是为自己猎取血液去了。心里刚对她有些改观，就被递过来沾着内脏碎块，还散着热气的，装满血液的胃袋恶心得想要退避三尺。
“还是那句话，吃完就滚。”艾尔莉塔不给他多余的选择。
希维拉只能闭眼接过胃袋，他咬破残有余温的脏器，缓缓吸了一口里面的液体吞咽下肚。血液混杂着胃酸的味道可不敢恭维，但以他现在的情况再嫌弃也只能皱眉喝了。
看希维拉进食是种享受，很少能看到吸血鬼如此优雅——他们只做表面功夫，露出本性后就是一群嗜血的野兽。而希维拉从张嘴到露齿，再到咬穿吮吸，无一不透着股矜持劲儿。如果没有对于鹿血的点评就更好了。
“难喝！”他面露嫌弃，暗红色的鹿血顺着嘴角流淌，虽然不喜但也没有浪费，手指碾过又落回嘴里。
“有就不错了，我又不可能给你人血。”艾尔莉塔扔掉刚才对他的评价，吸血鬼就是吸血鬼，吃得满脸是血才是他们原本的样子。
“蛇血不错，鸟类的也可以。”希维拉吮吸着手指，慢条斯理道。
这样又像个娇小姐了。艾尔莉塔得承认他吃饭的姿态很赏心悦目。
虽心里美滋滋的点评着，但面上只露不悦：“真挑剔，喝完就滚，我没有留吸血鬼过夜的嗜好。”
“我也没有寄人篱下的嗜好。”希维拉睨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迅速把剩下的血喝完，报复性的闪到床边拽起柔顺的皮草迅速擦干净了嘴，在她没打过来之前消失在黑夜中。
“我多余救你！”艾尔莉塔不忿地指着黑夜咒骂希维拉的不知好歹。
“可恶的蛮小子！”
转瞬间来到林子边缘的希维拉恶狠狠地朝小屋的方向啐了一口，脖子上被银器割开的伤还没好利落，牵扯着令他嘶了一声。
“等我回来收拾你的！”
这股恶气不仅有输给人类的屈辱，还有艾尔莉塔竟然用没清洗干净的鹿胃装血这件事。胃酸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着实令人犯呕，他是忍着恶心才喝完的。这也是艾尔莉塔看他举止优雅的原因，面对难吃的东西怎么可能狼吞虎咽。
“亏他长了副好皮囊，做事一股子蛮劲！”再讨厌也得承认艾尔莉塔长得好看，尤其是眼睛，清澈得没有一丝杂陈。还有隐于皮下的血管里流淌的鲜血，那个气味如同美酒般醉人。
希维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想那个混小子做什么！
他又冲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谁想吸那个臭男人的血啊！还害老子装了那么长时间的小姑娘！”他一想起自己矫揉造作的样子打了个寒颤，可不能让那些追杀自己的家伙知道，“算了先把那些家伙杀了再来处理这个。”
希维拉离开后艾尔莉塔也没闲着，她放弃了冬储计划，很快收拾好行囊，将小屋伪装成遇袭的样子离开了这个村落。在走之前不忘给这里的地痞流氓们送了份大礼，让他们下半辈子不能再欺负姑娘。
“还是轻了。”她叼着根狗尾草浪里浪荡的走在田间，“杀了才能除后患，可惜我发过誓不能杀人。”
「我可以。」她脑海中浮现一个声音。
“滚！”她呵斥一声吐了狗尾草，揪了把麦穗搓了吃。路途遥远，肚子可不能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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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存了一点稿，春节期间隔日更新，之后恢复周更( ´ ∀ ` )
第5章 V4·意想不到的追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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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绿意在万众期盼中冒了头。艾尔莉塔几乎要跟播种的农民一起欢呼，她头一次度过没有存粮的寒冬，这个冬天又比往年冷，能捕捉到的猎物少之又少，她都开始偷松鼠的存粮裹腹了。顺便把这个失去存粮的可怜的小家伙架在火上烤，以防它没了粮食气得吊死在哪个树杈上。
“反正都是死，不如死我胃里，看我对你多好。”她当时如是说。
现在，她背上弓箭在林间游走，她不仅要饱餐一顿，也要多存些皮毛拿去换钱买酒。
“酒啊，酒啊！没有酒怎么活！”她的抱怨与箭矢一同发射，磨尖的箭镞穿透百米之外猎物的眼睛，一击致命。
酒馆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同样也是酒鬼最爱待的地方，像艾尔莉塔这种没事喜好喝上几杯的酒腻子便是各家常客。但她绝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结束工作后一身汗臭的走进来喝个酩酊大醉，她一定是在野货卖出好价时，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坐在酒馆不起眼的角落里点上几杯，再吃碟炒豆子，听满一肚子消息寻找来钱的活计。
按她的话讲，即便当酒鬼也要当里面最能装，看起来最不好惹的那一个，爱挑事的会绕着你走，爱分享的喜欢逮着这个无言的听众说上几句，管他有用没用，听便是。
但今天她暂且没那个闲心，憋了几个月没有酒喝的日子让她只想先痛痛快快喝个够本。喝到最后她狠狠把木制酒杯往桌上一砸，对着虚空咬牙切齿：“都怪那个吸血鬼！”
希维拉给她带来的麻烦不止是没存粮这点事，虽说做了万全的伪装但她还是不放心，以防万一几度摸回去查看过。
小屋不知被几波人翻找过早没了原先的模样，还有一些打斗的痕迹，黑色的血液溅得哪里都是。她曾捻开舔了舔，苦涩的味道里没有尝出人类的，这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许是她的莫名失踪和小屋的不平静，在伤感过后村民找来几个退伍老兵帮忙巡逻，谁想到他们只是来骗吃骗喝的混子，她用了点手段让那些人滚回了老家。
“还好追踪过来的吸血鬼只盯着希维拉没有祸害村子，不然又是事端。”她又喝下一口酒看向窗外的茫茫夜色，“也不知道那个小漂亮惹了什么人物，对她那么紧追不舍。”
好好解了酒瘾又抱怨了一通，艾尔莉塔终于愿意静下心听取各路消息，正巧对面凑过来一个酒鬼，操着嘶哑的嗓音絮絮叨叨个没完。话题从扰人的吸血鬼绕到了东边新城，直到这里艾尔莉塔才竖起耳朵细听。
东边靠近首都附近原本聚集了一帮富庶的贵族和商人，不知哪里来的宗教头子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忽悠着他们投入大笔金钱，建造了名为圣廷的宗教都城。这还不算完，圣廷吸纳教众的同时，拿着那些有钱人的钱招募人手对吸血鬼狼人这类危险的非人生物发起反击，想要扳回一城。据说近年来势弱，一直夹在两者中间为非作歹的魔女也在讨伐的范围内。
“魔女啊……”艾尔莉塔喝下最后一口酒，把剩下那点炒豆子推给坐在对面絮叨半宿的酒鬼，“这些消息不错，多谢。”
“对你的母族只有这点想法？还真是冷血。”酒鬼在她快到门口时留下这句，再一回身座位上已不见人影，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影。
“……他们都死了的。”艾尔莉塔看着空位喃喃低语。
「对，被我杀死的。」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出现。
“是亲朋吗？”
「得了吧，像那个女人那样重情的可不多。」
艾尔莉塔抓抓耳后的碎发，那里露出一道浅浅的疤：“算了，敢来就杀。”
那人并没有让艾尔莉塔等多久，她刚踏入乡道没多久乌云遮住了明月，清凉的小风失了踪迹，四周静极了，只有她落在石子路上的脚步声。
她揪起路边新长的狗尾草，随意做出一个指环套在手上把玩：“不打算出来吗？”
“珂拉琪之子，翠绿的守护者。”
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艾尔莉塔转身看去，酒鬼摘了兜帽显露出灰褐色的头发，苍老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会这么称呼我的人不多了，你是谁？”艾尔莉塔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对方。
“索命的冤魂！”老者抬手，储于掌中的魔力形成一道道地刺向艾尔莉塔袭去。
几道破碎的声音散去，晚间的凉风重新刮起吹散头顶的乌云，月光再次洒落，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老者的尸体前露出讽刺的笑。
“你连面对的是什么怪物都不知道，还妄图杀了我们？”
“够了。”狠戾的双瞳消散于这声后，艾尔莉塔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她看了眼老者的尸体叹了声，蹲下将狗尾草的戒指置于她额上，“这事上我们都是受害者，没有对错。”
野草疯长，很快将老者吞噬，不过几息又枯萎成泥，不会再有人知道这里埋着一具寻仇的枯骨。
艾尔莉塔抬头看向悬于半空的月重重叹了声，希望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寻仇的魔女，她不想再回忆起过去的事了。
「接下来你要去哪？」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我很好奇圣廷会颁布什么样的委托，走过去太远不知道有没有散播到最近的城镇。”艾尔莉塔握紧她唯一的对付吸血鬼的锥刺，“我想多挣钱换一副新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