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琼探玉——酥酪饼【完结】
时间:2024-11-10 14:41:30

  少女语气平和,目光坦然,仿若在索要的是一价值连城之物。
  席承淮并未多语,只将飞针从符纸上取下,递给了她。好在方才收了那怪时,重新绘制了新的符,将原先那符取下,否则现在还得将那水怪再拿出来不可。
  少女见对方伸手递过,面上一喜,接了过来,收入箭筒之中,复又道,“对了,我瞧你方才直接将那水怪收进囊袋之中,不知是否是因对这怪生性颇为了解,毕竟此怪邪乎得紧。”
  席承淮彻底顿下步子,转过身看着她,对方则扬唇一笑,如梨花般清澈纯洁,只道,“我乃道家人,自然格外关注此等作祟妖邪,何况受人之托。虽说公子本领高强,已将此怪收服,但我也总得确认不是。”
  此话一出,席承淮抱起双臂,微扬下巴,神色随意,“道长莫非是觉我本事不够?”
  少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方才她在后方观察许久,这水怪并非难以对付,二者却对抗良久,似双方势均力敌。但若再看,便会发觉此人并非能力低下,而是在刻意周旋,似在试图弄懂什么,于是在得到答案以后,便不再犹豫,果断拿下。
  不过,那道符却是画错了符文,这般低等的错误怎会犯?此是她不解之处。只是这郎君瞧着好生气傲,若她直接相问,势必不屑回答,于是便用激将,逼他开口。
  席承淮挑眉看她,自知此为激将,还是极为拙劣的那种,若在平时他早就走远了,但现下他有一好奇之处,便耐心耗着。于是顺水推舟问道,“哦?那道长可有话要说。”
  少女见他上道,便不再绕弯子,“你是如何认出那东西是水怪的?”
  席承淮略一思索,便道,“此人为男子之躯,又身为侍卫,然却格外爱护头发,常常一日净洗数次。之后某夜,看到其在水井前探身,借着月光瞧见它一双手露出尖锐长甲,不似人,似怪。再顺着往下查,得知此人家中无父无母,问之出处总而避开不谈。”
  然席承淮自幼习武,敏锐感知力非与常人,他自小因体质特殊,格外招精怪,故身上时常带着师公给予的抚神符,可压制体内特殊。此次因有所怀疑,便特意将神符拿下,果真接连几日都感受到有一直愣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但当地百姓居多,不好直接出手,以免扰人心神,伤及无辜。而后,恰得圣人急诏,心生一计,假意要带上一众侍卫共返京,猜测那人必要跟随。后来果真在队列里发现了那张面孔,遂命余竹将其点了上来。
  听罢,少女难得赞许一笑,道,“公子观察仔细。不错,此怪乃水怪。常年匿于水底,千万年来早将妖气洗涤干净,若非自露马脚,或是有道之人据记载对应上其特点,几乎很难察觉。只不过,水怪往往成对出现,自居一雌一雄。当下郎君只抓到一只,还需得寻到另外一只,想必就在这附近了。”
  席承淮道,“还差一雌性。”
  少女摇头,“并非。”
  闻言,席承淮面色不改,虚心求问一般,“哦?此话怎讲。”
  谁知,那少女却转而俏皮一笑,清眸流动,“我说郎君怎得方才使错了符,原是不知这水怪真实性别。不过,我方才见山下有一花酒铺子,这会儿有些口渴,可惜身上未带银钱,只好先回道观去。”
  席承淮没曾想自己刻意穿上这身华服,非但将那水怪招来,还引来个贪财的小道姑,心中暗讽,面上不显,颔首道,“道长请便。”
  少女故作遗憾,扭头便走。只下一秒,便又闻身后人道,“我随后亦要去那花酒铺买上两壶,便先替道长尝个鲜。”
  登时,也不再佯走,继而直哼道,“我方才记错了,兜里还剩几枚铜板,这便同你一道去。”
  到那铺子时,正巧里头无人,只有店家在门口站着,弯腰笑呵呵道,“郎君娘子,可是来寻花酒吃?碰巧今日刚拎来新酿的两壶,两位快快请坐,我这便去取。只是不知两位口味清淡如何?”
  少女笑道,“多谢。听闻这儿最有名的便是那醉春风,便来一壶罢。”
  店家一挺腰板,劝道,“娘子莫要小瞧了这醉春风,此酒性烈,极易上头,不太适合姑娘家。不妨换一壶梨花白?”
  少女却一点下巴,手指轻敲桌板,歪头道,“如此好酒怎能不尝,便就要这醉春风。”
  店家一笑,不再多言,问过一旁的人便招呼着下去了。
  很快便有小二捧着两壶花酒上来,乐呵呵地,“客官请尝!”然又抬头对着另外一位道,“郎君您要的酒比较稀贵,主家便给它藏到了地窖里,稍等便能给您取来。”
  少女径自倒了一杯,倒也不拘束,垂眸浅尝一口,继而双目一亮,不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酣畅道,“好酒!”
  一旁席承淮并未落座,抱着双臂打量眼前满面惬意的人。冷不丁对方抬眸看来,眨眨眼道,“郎君要的酒竟这般叫人好等,不过好饭不怕晚,好比你腰间的那把金弓,堪称得上和璧隋珠”
  席承淮心下顿时明了,这女道士原是把心思放在他的金弓上来了,倒也有几分慧眼识珠。于是似笑非笑道,“道姑道法如此高深,想必观里有不少奇珍异宝,何会对我的东西好奇一二。”
  少女理所当然道,“我观中从未见过这般道器,不知是什么东西,自然好奇。”
  席承淮挑眉,“道姑不是说这是和璧隋珠,此下怎又不知是何物了?”
  少女却道,“郎君若好奇,不妨到外头去说。”说完,恰巧小二捧来两壶酒罐。待他接过,这边少女已是早早将桌上花酒收好,单手拎起麻绳,往外道,“走吧,莫叫别人听了夜里直害怕。”
  小二傻愣愣地看着二人出门,不知方才说的别人是否指他。
  -
  此刻已至未时,阳光正盛,村子里安静一片,村民大都在午憩。
  山林里,树冠叠层如海,覆过地面,将烈阳隔绝于上,唯有几道光线穿透枝桠间缝落下。
  清晨时的浓雾不再,前方的路通畅亦明晰可见。
  少女肌肤皓如凝脂,开口时丹唇微启,音色清甜,“水怪分为二种,一类妖力低下,只可于水底活动,并不伤人,多存于深山水泉。另一类妖力中上,可浮于岸上,行走在人群中难以察觉,与常人无异。只是格外爱护一头长发,其毛发乌黑锃亮,十分纳罕,每日净发不下二次,且几日便须山泉之水浇灌,否则肤表生鳞,暴露身份。然百年前,曾有一水怪偶然被人投喂了稀贵补品,竟生变异之态,后逢事变,彻底进化,成了水怪之皇,俗称,伏泽。”
  至此,都是席承淮龆龀之年便已熟知的整本精怪录当中记载的内容。
  少女继续道,“当时伏泽到处作怪,奔至皇城,专杀相爱男女,一时间人心惶惶。于是....G!”
  正说着,少女因太过投入不慎踩到一颗滑石,朝一旁歪去,出于本能紧抓身旁那人衣袖。谁知对方巧然一避,手中弯刀一反,刀柄抵住少女重心。
  少女则因方才整个身子失了重心,于是身上绫布滑落,眼看就要落在地上,便趁势朝前一俯,伸手勾了回来。
  方站定,这才呼了一口气,缓道,“幸好。”又抬起头,说道,“多谢。”
  见对方没甚反应,少女便自顾往下说,“于是,便有高人闻声赴京,收服伏泽,将它压到深山之下,再不入世。伏泽被镇压以后,那座山上所有的生物便均消失殆尽,自此那座山便化为一座死山,即行定山。可问题就出现在这儿。不过九十年过去,也就是十年前,忽然。”
  话音刚落,少女抬头一望,见天色已过约定之时,便皱起眉头,朝身旁的人道,“这位郎君,实在抱歉。道观里规矩严苛,要求此时辰须得回观里做事。便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说完,便转身径直离开,竟是来去如风了。
  徒留席承淮一人在原地,盯着看了半晌。末了,冷笑低唤道,“余竹,去查查方才那女子。”
  前方不远处便是那宅子,余竹早早候着,现听命便即刻退下。
  席承淮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一摸腰间,装着金弓的囊袋果真歪了些,思及方才那少女俯身探绫的动作,不由暗了眸子。
  适才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始终未提及重点,又趁机偷看了他的金弓,许是未看够,话里刻意留了个勾子,想叫他待日再问,好名正言顺的探及自己的东西。
  连他都敢算计,若往后当真“再会”,便叫她好好认识认识他的大名是如何写的。席承淮微眯视线,讥笑着继续前进。
第03章 婚约
  返回玉至观时,将至申时,门口只有一个小童执着箕帚低头忙活,听见脚步声抬头一望,便立马喜笑颜开,忙朝着里头喊道,“夫人,娘子回来了!”
  元汀禾背着手上台阶,一边笑道,“阿木怎得又被师父罚了?这个月见你在这儿当值好几回了。”
  阿木脸上一红,忙道,“我...我是替仓度小师父来...来忙活的...”
  元汀禾扬唇一笑,和气道,“知道了,继续扫罢。”说着,便朝内继续走去。
  观里打理的很是利落,正中只见古树参天,逢春树梢正碧绿一片。
  走到一半,又见院子角落里一小和尚正埋头盯着什么瞧,面露苦色。元汀禾见怪不怪,直扬声问,“小仓度,师父呢?”
  小和尚当即一个激灵,猛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去,脸上无辜至极,仿佛方才那个低头苦读的人不是自己,接着又发现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师姐,顿时大松一口气,喘了下才道,“师姐你回来啦,师父出门了,只有夫人还在观里,方才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进来了,师父唯恐我坏了规矩,便将我带到了后院去。”
  元汀禾奇道,“一群人?是做什么来的,你可知晓?”边问边朝里头走,期间不忘卸下一罐花酒,丢到仓度手中,交代道,“给我藏好了,别叫阿娘瞧见了。”
  仓度摇摇头,“不知道...”又点了一下头,“晓得了师姐,我会给你藏好的!”
  元汀禾站在门前满意颔首,笑道,“真听话,回头给你顺好吃的回来。”
  说罢,伸手推开房门,后回身带上,又扭过头道,“阿娘,我回来了!方才是来了什么人吗?”
  屋内桌前端坐一位妇人,生的是花容月貌,绰有风姿,举止间大方得体,岁月待她何等不薄。
  元夫人低头抿了一口茶,暗叹口气,这才道,“阿汀,咱们这逍遥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元汀禾膛目,一口茶上不去下不来,半晌才喃喃道,“阿娘,莫非是那诏令下来了....”
  ......
  元家世代为道观中人,然观中除却除杂小童外,均为女子,历代无一例外。更为稀奇的是,数百年来,竟是代代只出过女娃,未诞过男丁。至于家中丈夫,无一例外在孩子出世后便云游四方,再不归家。
  旁人道,此为诅咒,斥男丁则家中无丈夫。然元家从未因此费神,反倒日子越过越好,原本与外男结合就只为传宗接代,何必在乎。加之各个本领高强,多年以来愈发多的人来此求助。只是自百年前一高人出世,镇平百妖潮后,便几乎再无妖怪踪迹,观中生意逐渐落寞。好在过往积蓄足够,便始终逍遥过活。
  至于院中那位小师父,则是数年前檀悠散人,即如今玉至观主事,在去往远乡做法事时捡到的小童。那小童当时不过两三岁,却咬着牙磕磕盼盼地跟了檀悠散人整整两里路。散人心中纳罕,又见其孤苦无依,索性收回观里。
  往些时候,玉至观并非拒收男丁,只是这些人来此不过几日,便因受不了外人言语而逃离。几年下来,便再无异性进入。
  “可我们去了长安,师父他们又该当如何?”元汀禾缓了一会儿,加之阿娘早早有过猜测,便也慢慢接受了,可依旧心中烦闷,“只是为何来的这样急,竟是要我们今日便离开!”
  元夫人挑眉看她,勾唇笑道,“你当你师父真是年事已高,不能自理了么,待你离开以后指不定能少多少麻烦。”
  元汀禾一听不高兴了,刚要撒娇,便听到外面仓度大叫一声,“师父回来了!”
  元夫人一起身,随后道,“走吧,同你师父道个别。”
  -
  只是,临走前忽逢事变。檀悠散人前脚刚进门,便又匆匆离去,几人连个照面都未打上。刚走没多久,观里突然进来几个人,其中二人合力抬着一个支架,上头虚虚地卧躺着一个女子,后头还跟着一个老媪,步履蹒跚,老泪纵横。
  “出了什么事?”元汀禾蹙眉快步上前察看,方才不觉,如今细看才知这女娘面色呈乌紫,嘴唇破裂,伸手一掀,只见齿龈漆黑,显然是中了妖毒。
  元夫人亦姗姗赶来,面容肃然,定睛一看随即眉头紧皱,断言道,“与半月前送来的几名女郎为相同症状。”接着又问身后跟来的人,“这位娘子发症以前有何异常?”
  那老媪心如绞痛,泪痕满面,说不出话,便由身旁一高大男子代劳道,“满娘昨日饮了些酒,便早早睡去,第二日起了个早,不知到山上去做了什么,回来后便直叫身子发冷,喂了姜茶,昏睡一日,今日一早便是这副模样了。”
  元氏母女对视一眼,确定这的确与半月前那几名女娘症状前后相仿,应当是同一种妖所为。只是事发已久,却始终未曾有过蛛丝马迹,半点苗头也无。
  侯在外头的宫人此时进了来,见此场景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初,面上带笑道,“元夫人,元娘子。如今时日不早了,太后正于京城等的焦急,或许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元夫人收回视线,当机立断,颔首道,“有劳嬷嬷了,只是如今观里无人操持,眼下这位娘子恐有不测。不如先叫小女随你们回京,待我处理好事务,自会自行返京,进宫向太后问罪。”
  宫人依旧眉目慈祥,闻言并未多语,竟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老奴自会传话于太后,还请元夫人放心,千万救助回那名女娘才是。”
  话落,又朝着元汀禾笑道,“元娘子,这便同老奴出来吧。”
  元汀禾纵使心中万般不愿,垂落身旁匿于衣袖里手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亦是知晓轻重,于是垂首静道,“民女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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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途不近不远,约莫半个月的行程。很快,便到了长安城里。
  这是元汀禾自五岁那年来此祭拜先祖后,再次返京。
  太后早早给她安排好了住处,手下宫人更是贴心至极,许她先收拾洗漱妥当了,方才进宫面见太后。
  如此亲厚独立,自是有缘有由。元家乃太后远房,中间虽说隔了个七万八千里的弯儿,然太后金口一开,谁敢再议。
  元汀禾所在宅院十分气派,不过说是宅院也颇为不准,称之为府邸才更为确切。
  她细细打量一番,虽自小生在江南,却也并非不知这些天潢贵胄何其奢华。此府邸建筑巍峨壮丽,殿堂华美,假山环绕,花团锦簇,中有小桥流水。思及幼时来过那一回,猜测此大抵为郡主级别!
  元汀禾不由心中大惊,虽知当朝太后安富尊荣,却不曾想对她们元家亦会如此阔绰。自然,古往今来,人与人交往势必有来有回,对方既给予了好处势必得还回去些别的。只是不知,隔了这么些年,太后何故再诏她们回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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