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趁还没动静,席承淮忙到Z王夫妇那头去,低声询问起来。
“阿娘,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Z王妃嗔怪道,“怎么,做了亏心事,怕阿娘知晓?”
席承淮笑起来,“阿娘,孩儿还会做亏心事吗?哪件事不是问心无愧,坦坦荡荡?”
Z王在一旁不由挑眉,补充道,“阿淮向来理直气壮,心性高,做什么都不觉得错,哪会觉得亏心?”
席承淮被自己爷娘这么一挤兑,本来笑嘻嘻地也没什么,反正都是玩笑话,不会在意。
可余光一瞥,隔壁那小女郎站在那儿听着,这不是叫他败面子,正要说点儿什么挽回,却又察觉女郎分明满眼兴味,听得津津有味,正起劲儿。
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就这么似有似无地偷看,心里头也跟着笑。
Z王妃站在那儿将种种收入眼底,一来二去心里便跟明镜儿似的。
先是讶异自个儿那浑天小魔王居然也会认栽,后又觉得两个小孩儿都可爱得紧。
就是目前这进度不怎么样,看来还得她加把火,助助力。
这般想着,便要开口,谁知肩膀叫人揽过,扭头看,正是Z王满眼无奈地望着自己。
“叫他们自个儿闹吧,顺其自然些。”
Z王妃与Z王向来默契非常,从他们见第一面起便是如此,恩爱十几年也从未变过,只一个眼神便能懂得对方的意思。
“那好吧。”Z王妃于是笑了起来。
一旁,元汀禾本看着这一家和睦非常,觉得打心眼里的高兴,可又想到阿娘与师父,不禁流出几分想念。
也不知她们何时能到,还有小仓度,有些日子没见了。
席承淮本就一眼不错地偷瞄着她,这神情一转换自然是头一个发现。
稍一思索,便大概猜到缘由,于是就说,“对了,那个.....”
还没说完,元汀禾神情又是一变,瞳孔微张,嘴角带笑,俨然是一副惊喜模样。
席承淮回头一看,果然瞧见元夫人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最后却又停在栩鹤散人面前。
距离不近不远,但若要交谈却还是做不到,只能再走近些。
元汀禾急不可耐,忙朝Z王夫妇告辞,然后奔了过去。
Z王妃瞧着自己儿子这副模样,心里觉得有趣,便道,“去吧去吧,这儿有你爷娘看着,妖邪跑不了。”
席承淮脸皮极厚,饶是平日里再直来直往,可放到这事上头,叫自己阿娘如此直白道出,耳根还是不由一热。
“那孩儿便先去师公那儿再看看情况!”
说完便迈步离去。
“阿娘!”
元夫人闻言一顿,转头看来,眼底漫上笑意。
一阵短暂寒暄,末了,元汀禾问道,“阿娘,师父呢?”
元夫人道,“你师父去了皇城布阵,仓度也在那儿。”
原是如此。
席承淮赶来时也听到这番话,拱手真切道,“劳烦散人了。”
元夫人笑道,“无碍,降妖伏魔本是道家人本职所在,说不上劳烦,能帮得上忙便好。”
说来也是凑巧,从观里返京,本需半个月的路程,只是没多日前,她们正好分别接下委托,那处至长安城不过五六日的脚程,否则元汀禾递信回观,再由观里遣人转告,势必来不及。
这一切都太凑巧了。
正待再说什么,这时,门口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不知是谁家的仆从,泪痕满面,惶恐哭喊道,“救命啊!仙人道长,求你们快去瞧瞧我家郎君吧,他从方才便一直往外吐血,这会儿浑身还冒着黑烟!”
怎么回事!
席承淮立即动身,跟着那仆从到山庙后院,也就是众人栖身之处。
元汀禾想了想,也起身跟了过去。
一进院门口,便见四周围了些人,但更多的是缩在后头,正中央摆了一草垫子,上头躺着一人,旁边还趴着几人。
席承淮快步上前,低头一看,那紧闭着双眼,嘴唇乌青,印堂发黑的郎君正是先前见过的,工部侍郎家的那位小郎君,曾蒙。
许是先前犯了邪,此次祈福便要亲自来一趟,祛祛厄,即使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也硬撑着出了门。
席承淮伸手在他鼻间探了探,呼吸微弱,却十分急促,再看面色,显然是叫邪气冲了体。
此下症状更是刚叫邪气攻心不久,也就是说,曾蒙是在来到山庙以后中的邪!
可他来时便已经与元汀禾细细探查过,庙内并无丝毫妖气,之后更是用各类法器,同阿渺他们再次探查过,根本没有异常。
既已如此,那妖邪难不成真是从他眼皮子地下钻进来了?
不对,这不可能。
忽然,席承淮想起庙外的那些煞气阵,虽不至于丧命,但被攻入体内,也能叫人好一阵折磨。
一开始便吩咐过,绝不能擅自离庙,有什么事就派人来告知他,否则可能会招来藏在暗处的邪祟。
曾蒙定是不听指挥,偷偷跑了出去,这才会被煞气冲体!
想到这儿,席承淮眸中乍然如坠冰窖,寒声道,“说清楚,你家主子是何时跑出去的!胆敢有半句虚言,我唯你是问!”
那奴仆一听先是怔愣,随即想起什么,一双腿登时抖如筛子,冷汗浸湿后背,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去,趴在那儿哭喊,“世子,小的家郎君不是有意出去的,只是心焦爷娘,唯恐他们也遭邪物毒手,就想下山回庙....可是,可是刚一出去,想到世子的交代,郎君便又立马折返,回到庙里去了,世子....世子,小的求您救救郎君啊...”
席承淮冷眼呵斥,“心焦爷娘?这儿离长安城有大半日的路程,还没等下山就已入夜,你家郎君有那个胆子在夜里山间行走?口口声声说是想起我的交代才又折返回来,我看是因为叫那煞气冲体,吓得半死,不得不赶回来求救,这才折返的吧!”
那仆从被说的一阵哆嗦,额头上的汗夹杂着泪水往下流,听到这些话哪还不明白,自个儿郎君的一举一动早被眼前这位Z王世子看破。
他早就苦口婆心,劝郎君莫要乱跑,可郎君打小纨绔,他区区一个奴才的话哪能听得进去?这下好了,若是世子不愿意帮,那郎君可就惨了!!
种种神情被看在眼里,席承淮稍敛怒意,但锐利分毫不减,说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再说谎打马虎眼,那本世子就不再管了。”
仆从一听恨不得多磕几个头,忙道,“世子您说,世子您说!”
席承淮:“你们出去时,可有见到什么异常?还有,曾蒙被邪气冲击之时,可曾听到过什么声音?”
仆从忙回想,可最后也只是哆嗦着嘴唇,“世子,当时小的在一旁....放风,听见郎君的喊叫这才看过去,匆忙奔去以后,便只见郎君嘴角洇出血,旁的....旁的小的是真的不知啊!”
席承淮没多说什么,也知晓这奴仆并未诓人,于是俯下身子,取出一张符纸,贴在曾蒙额上。
下一刻,原本紧闭双目的人有了反应,没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虽然脸色依旧恶劣,但双目清明,看向席承淮时,也并未有任何惊讶,活像没有感情的木偶。
那仆从不知这些,只是看见自家郎君睁开眼睛,登时激动不已,“郎君!!!郎君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席承淮不耐道,“闭嘴。”
仆从忙捂着嘴退回去。
这符纸只能维持一阵,用来套用曾蒙的话,并不是代表着他已经苏醒。换句话说,此时的曾蒙意识并未清醒。
席承淮问,“当时出了庙外后,你看见了什么。”
曾蒙面无表情地回答,“林子,还有乱窜的黑雾。”
“那些黑雾一开始就直奔向你?”
“不是,我踩到树枝发出声响,那些黑雾就往我身上来。”
“然后呢?”
“然后我感觉浑身上下变得松软,还有酸痛。”
“再后来?”
“我晕了过去。”
席承淮隐隐有了猜测,看着他的眼睛又道,“我问你,当时你为何要跑出庙外?”
曾蒙说,“我听见一个声音,说他可以安全带我离开这里。”
“你看到他了吗?”
“没有。”
曾蒙再蠢,也不会因为一个声音就跑出去,那人一定还说了别的。
“那个人还说什么了,或者有别的印象吗?再想想,不着急。”
曾蒙于是就不再说话,好像真的在思考那样。
过了一会儿,他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一阵抽搐。
仆从吓得想靠近,又畏惧于席承淮,只能干巴巴地待在一边儿。
席承淮平静地看着曾蒙,并无所动。
果然,那阵抽搐过后,曾蒙再次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
然后,很慢地张口,说,“他说,很快他就要进来这山庙里面,和有些人玩捉迷藏,如果我不出去的话,那就先和我玩儿。”
“然后你出去了?”
“没有出。但是,那扇门,它自己开了。”
“一阵冲力袭上我的后背,然后我就离开了阵法圈外。”
最后一个字说完,效力告竭,曾蒙重新闭上眼睛,躺了回去。
周边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惊恐不止。
席承淮站起身来,没再看向曾蒙,然后缓缓将视线落到一旁,那个本还在瑟瑟发抖的仆从,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此时,正如一潭死水,坐在原地。
真凶....不,帮凶,如今近在眼前。
第81章 恶鬼
“你到底是谁。”
席承淮看着那个仆从, 语气中满是质问。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即便是被当场抓获,也丝毫不受影响一般。
毕竟,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曾蒙此时正遭受着非人的疼痛。接二连三叫邪祟侵蚀,恢复起来十分艰难。
席承淮道,“不说是吧?那好。”
他径直两步走到那仆从面前蹲下, 轻而易举便伸手一撕, 一张人皮就这么被揭了下来。
人皮之下,是另外一张同样无比熟悉的面孔。
王哲。
席承淮眸中一动,有些意外,却又不该意外。
他早便猜测, 这仆从许是曾府上的某个人, 只是没曾想竟然就是王哲。
原以为霖乡那次过后, 王确与王哲兄弟相认, 这件事本该告一段落, 而那日与王哲相见时, 更是能看得出这是个没有什么心眼,且十分执着的孩子....执着。
是了,执着。
席承淮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惊疑不定,自知应当很难撬出什么话来, 即使时辰紧迫,也只能先循序渐进。
“王哲,是谁让你来的。”
王哲显然眸光一定, 但很快便又黯淡下去, 只是沉默。
席承淮不急,只继续道, “我知晓你衷心曾大,可该做的也都做的足够了,我想你应当不会继续缠着曾蒙不肯罢休。何况还有你兄长相劝,不该这般鲁莽冲动。”
席承淮一边问,一边推测着。
“那么会是谁?能够说动你的,除了曾大以外,就应该只有你那两位兄长....”
对了,除了曾大,唯一能激起王哲情绪的也就只有他那两位兄长了。
可是王确在他们查清缘由后便已经放了,王务则待在霖乡。嘶,差点忘了,王务身上还有蛇毒,那时虽给了解药,但要完全化解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排出毒素,慢慢恢复。
余竹之前同他汇报过,王家兄弟二人当时没多日便启程去了霖乡,只不过在他从霖乡回来后,立马上报官府,官兵当即出动前去,霖乡的乡民势必被抓捕,王务自然也在其中。
所以,那时他还特意吩咐过余竹,记得给他们兄弟二人引个路。
现在看来,一定是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席承淮站起身,低头看着地上无动于衷的王哲,心知这郎君是被人利用了,就是不知背后那人是谁。
“王哲,最迟十五日,王务会恢复回来。”
突然,一直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元汀禾出了声,朝着这边走来。
席承淮侧首看她一眼,随即往后让了让,没出声。
这句话落下后,王哲忽然便有了反应,眼眸抬起,但没动。
元汀禾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半蹲下来,手放在膝上,继续道,“那人骗你说是曾蒙害了你们王家,对吗?”
王哲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那你为何不先去查证一番?王确难道没有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吗?”
“我猜王确告诉你了,你当时也信了,且对霖乡人,以及那个将蛇灾带到霖乡的人恨之入骨。可是当你看到王务时,发现他身上的异样,于是又开始冲动了。”
元汀禾冷静地看着他,带着猜测的话语中,又刻意模糊重点,意欲套出王哲的话。
席承淮站在一旁,抱着双臂看着,他想前面的猜测他与元汀禾应当是不谋而合,不过,她倒是略胜一筹,胆子更大,猜的更多。
毕竟,王哲按理说应当已经在牢狱之中,能叫他毫发无伤地逃出来,对方的本事铁定不小。
“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不过那人一定骗了你,说王务的病无药可治,对吗?”
王哲终于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早已是红红的,哑声道,“你想说什么。”
元汀禾正视着他,“王务当时的病是我瞧的,解药也是我给的,按理说他身上的异状只会渐渐减退,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阵小小的抽泣传来,眼前的人红着眼睛,拿手去擦拭。
“你骗人。”王哲哑着声音,“阿兄明明变得更严重了。”
元汀禾问,“更严重?”
“他脸皮溃烂,脚踝酸软,下不得地,更昏睡不醒,怎么呼喊也没有反应。”
王哲含泪道,“二哥本不愿告诉我这些,好在他离开后,狱里又来一人,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大哥如今住在巷子尾,那地方偏的很,平日里根本无人进出。来狱里告知我这些的那个人却能将大兄屋内的装横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所以他没有撒谎!他说就是曾蒙干的!因为恨我做了哪些事,所以就去找我大哥的麻烦,曾蒙就是败类!”
元汀禾的话重点却落在另一个事情上,“那个人生得什么模样?”
“......我没看见他。”
熟料,王哲喘着气,竟是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牢里很暗,我看不清东西,那个人也并未贴在牢门外,应当是....隔着墙同我交谈。”
元汀禾眉心一蹙,没看见人,又能在牢狱中来去自如。
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人!
元汀禾看着王哲的模样,此下愈发确信他是被蒙骗了,为了安抚,于是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