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世子,你说现在恶鬼附到别的人身上去了,是不是就是我们这些人?那些仙人厉害搞不得,我们凡人可受不起....”
“是啊!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吵,难道不该立即捉鬼吗!”
“就是,世子,你快点做点儿什么吧,我...我....”
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眼看着就要变得一片混乱。
元汀禾蹙眉敛息,不断搜寻,突然,一抹怪笑在眼前闪过。
元汀禾胸口一震,毫不犹豫便直冲过去,手中符纸现出,口中喊道,“诸位让开!”
在场的人哪里见过这个架势,闻声登时慌乱挤作一团,好在也算是让出条道来。
在此之时,院后忽然非处无数煞影,朝众人袭来。
席承淮立即出手,祭出金网,将众人护住,趁机又再探测阵法,发觉并无异动,说明这些煞影都是那东西放出来的!
他一力支撑金网,一力抵抗煞影,又分出一分心思去看前面的情况。
然而这边,就在元汀禾手里那张符就要贴上去时,那人忽然转过身来――看清面容,正是二皇子!可他目光清明,神情错愕,哪里像是被妖邪所控之人。
认错了?不可能,她一直盯着的,绝不可能会出错。
岂料,就是这一岔神,符丢得晚了,那人避开以后,忽然张开口唇,一缕黑烟就这么从里头溢出来。
元汀禾立马另取一符,与此同时朝那东西不断逼近,欲将袖箭释出――又歪了!
那东西的反应实在迅速得过分,屡屡失手,元汀禾身后天机绫飞纵而出,她借力一跳,天机绫朝前顺势刺出,绑住他那一双手。
双脚堪堪落地,刚要回头扯紧天机绫,却听见一声惊喊,“元汀禾,后边!”
元汀禾立马扭头,一张大脸迎面扑来,她脚下一滑,堪堪避过,想要取出符纸,手探了探,惊觉不知何时竟然空了!
她骇然侧身,余光瞥见地上那一沓碎裂的符纸,脑袋不由嗡嗡作响。
什么时候拿走的?为何一瞬便将十几张符纸震碎,这东西的本事到底到了哪种地步!
一瞬之间,元汀禾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透过席惟凌的面容似乎看到了藏在下面的另一张脸。
元汀禾想要抵挡,可是已经晚了,那东西与她无限接近,只能滚地一翻,再抬头,那东西如鬼魅一般再次逼近。
霎时,元汀禾觉得自己的四肢一瞬如被冰封,动弹不得。
不是她觉得害怕,而是真的动不了了,身体被那东西控制住了!
元汀禾平生难得产生呼吸被扼制的感觉,但很快又被一阵狠厉盖过,就在她打算咬破舌尖竭力一搏时,面前忽然闪出一道身影。
与此同时,那东西来不及收势,狠狠地撞了上去。
噗嗤一声,是身体被穿破的声响。
元汀禾瞳孔放大,怔愣在原地。
下一瞬,她的四肢又能动了,在错愕涌满心头的刹那,元汀禾晃神伸手,接住那道往后倒去的身躯。
“表哥!”
“行郎!”
两道惊呼落下,接着是慌乱无比的脚步声。
然而此时,她周遭的声音如同被屏蔽一般,耳边什么动静也无。
手上涌上一阵热意,是这副身躯往外冒出的血液,元汀禾怔在原地。
周斯行替她挡了刀。
第83章 报恩
席承淮也是愣了一瞬的神, 他金弓已经架起,却见那人毫不犹豫地挡了下来。
这边,他方将被附身的二皇子制伏, 转身快速将金网再涨大数寸,与此同时那些煞影全部如潮水般褪去。
似是不放心,席承淮又往他身上贴了好几张符, 在周身画了一个阵, 这才起身,便被不少人围着的地方去。
他边走边将腰牌取出,递给侍卫,吩咐, “去请张奉御过来。”
说完正巧走到元汀禾面前, 看着她显然失了神的慌乱模样, 心中不免一刺, 又是一涩。
弯下腰, 席承淮迅速转头吩咐, “其他人往后退,不要全部围过来,一会儿张奉御过来了哪里还有路可走?”
众人哪敢再多看,纷纷往后退去,留出足够的空间。
方才一直在叫嚣的晋国公此时也赤红着双目, 紧紧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周斯行,源源不断往外冒出的鲜血刺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呼吸微弱, 脆弱到了极致。
元汀禾在他倒下以后, 以最快的速度点了他的穴位,以防邪气趁虚而入。
又扯下袍角, 捂住那个洞――那个足足有半个拳头大小的洞。
那东西幻化出实体,一瞬穿破周斯行的腰腹,那并非是妖力所致,而是彻彻底底的骨肉分离。
所以不过片刻,周斯行便已经因巨大的痛感与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此下,在场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惶恐,有女娘已经开始小声哭泣。
天边是无穷的黑,平静之下藏着巨大漩涡,没有尽头。
张奉御就在外头的院子里,得到召令马上便提着药箱赶过来,先就地做了些简单的处理,待他点头说可以搬动,一旁候着的侍卫这才着手,将周斯行抬入了后头的屋里。
“世子,这样的情况,在下也只能尽力一试。”
张奉御话里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周斯行的伤势过重,他没有足够的把握。
席承淮点点头,“嗯,麻烦了。”
张奉御是宫里资质最深的医官,若连他都这么说,那么就证明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从屋里走出来,晋国公头一个围上来,询问情况。
“行郎如何了?怎么样,张奉御怎么说的?”
年迈的老者饶是再古板,此时却也只余数不清的无措与悲痛。
席承淮低低地叹了一声,只道,“结果如何,还待张奉御出来才知,国公先坐下歇着,莫要....”
该说什么,莫要急了?那怎么可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急不怕?
所以席承淮没再说什么,待晋国公重新守在房门前,双拳紧握一动不动,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旁去,背靠着柱子,视线落在阶上站着的女郎上。
对方的状态并不好,看起来神色平静,实际一双眼睛无神。
席承淮觉得心里又刺又痛,本想给她点儿时间缓缓,可现在看来,还是得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否则魂儿都要飘走了。
“周斯行他....怎么会去替你挡那一下?”席承淮斟酌过后,问道。
元汀禾略微回了神,失散的瞳孔稍稍聚了焦,摇摇头,说,“我也不知。”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周斯行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
在这之前,他们分明只见过几次面,有过寥寥几次的交谈,除此之外再无旁的。
只是因为当年师父给他指了一条路吗?可是,真的值得吗?何况,指路的人非她,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先前的怀疑、谨慎,此时统统消失不见。
席承淮一眼不错地看着她的神情变化,心里也跟着难受,便想要安慰她。
只是还没开口,却听见旁边有人走来,先一步说道。
“世子,表哥他....能挺过来吗?”
周薇的状态虽然并不像晋国公那般崩溃,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双眼泛红,神情恹恹。
席承淮其实并不能保证什么,因为他也没有把握,可也知晓,对方并非不清楚这点,只是需要一个回答。
所以,席承淮便说,“张奉御的医术高强,他会竭力一试。”
周薇忍了忍,泪水才没有落下来。
元汀禾早在周薇来时便已经注意到了,可却一直没有吭声,只因周斯行身上的伤是因她而落下,周薇是他的家人,若是贸然叨扰,指不定引起对方的情绪波动。
岂料,不自觉间,因视线太过晃眼,周薇有所感,便看了过来。
目光交集之际,元汀禾微微一怔。
周薇只一眼便看穿元汀禾心中所想,但她没有发怒,更没有怪罪什么,只是对元汀禾说,“元娘子,你不必愧疚。”
她语气放得很轻,“表哥做的决定我们向来不曾干涉,此时唯一所愿,是他能够安然无恙,挺过来。”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接着张奉御从里面走了出来。
晋国公就在门前守着,闻声立即起身过去。
张奉御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国公,令郎暂且保住性命,不过尚还虚弱。”
一听这话,晋国公当即红了眼,忙要进去。
张奉御却往前一站,“还请国公见谅,周公子虽性命无忧,但现下仍不可探视。”
换句话说,身体依旧虚弱,经不起折腾。
晋国公听罢立即止步,低声哑道,“不看也罢,没事就好......”
张奉御颔首示意,随后又将视线落到席承淮身上,道,“世子,可知哪位是元道长?”
元汀禾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忙上前道,“张奉御。”
张奉御点点头,说,“道长,劳烦随在下进来吧。”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为何张奉御不叫国公进去,反倒让元娘子入了屋里。
随即又想到,方才元娘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能与妖邪交手,瞧着本事似乎也不低,当真是难以置信。
再一想,或许是周斯行的伤到底是由那恶鬼所致,自然要请元娘子进去瞧瞧。
可若真是因此,那为何不连世子一同请入?
席承淮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继而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周斯行身上的伤与妖气无关,叫元汀禾进去显然不是为此。
他略一侧首,看向屋内,虽然什么也瞧不见,但――他想,真正要让元汀禾进去的,恐怕不是张奉御,而是周斯行。
......
屋内还有未曾散去的血气,夹杂着一股药草味儿。
随着张奉御入内,元汀禾一眼便看见了木塌上躺着的人,手边摆着一冒着缕缕白烟的炉子。
张奉御朝她道,“元道长,在下先出去了。”
元汀禾颔首道,“多谢奉御。”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又重新关上。
元汀禾坐在塌前,看着周斯行缓慢地睁开眼睛,无神的瞳孔很快聚焦,视线跟着落在她的身上。
“周公子,如何了?”元汀禾细声问。
他缓慢地摇摇头,然后说,“元道长,那东西没有伤到你吧...”
其实那东西猛冲过来的那一下,元汀禾是完全可以躲过去的,虽然四肢无法移动,但天机绫已经锢住那东西的双手,发了狠,所以它那一击是根本使不得全力的。
袖箭也蓄势待发,分别刺向那东西,和元汀禾的几个穴位,那些穴位虽不能叫她当即活动自如,可却能叫她双膝弯曲,身子就地一滚,躲过那下冲击。
可周斯行问,她就回答,语气认真。
“嗯,多亏周公子你,否则单凭我自己,一定躲不过去的。”
周斯行于是就笑了,带着释然,双目重新闭上。
过了一会儿,又攒了些力气,他再次开口,声音微弱,但足以听清。
“元道长,很多年以前,我曾去过玉至观。”
周斯行的声音还带着些沙哑,有些断断续续的。
“那是我第一次去。”
元汀禾闻言一怔,不日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张脸似乎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果然,周斯行不止去过玉至观一次,甚至,他们曾见过面。
“元道长,不必觉得愧疚。”周斯行忽然笑了笑,又咳了两下,这才继续往下说。
“元道长也曾救过我一命。”
那时他只有七八岁,在边境的日子算不得差,但这个年纪的孩童哪能不知被圣上亲自驱赶意味着什么。
所以,周斯行自小便总低着头,生性淡漠,别的孩子也不愿同他交往。
也正是因此,遇上一帮同龄人的盛情邀请时,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应下。
然而那群人根本就是不远山上那群山匪的幌子,周斯行被骗了过去,交到贩卖孩童的人手上,又一路带到江南一带。
索性,那拐走他的人在到江南道没多久,遇上滚石山灾出了事,他趁机逃了出来,一路颠沛流离,摸爬滚打误打误撞到了玉至观所处的那一座山下。
彼时,小周斯行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在林子里蹉跎好几日,再没有力气动弹,半阖着眼皮等死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若非元道长当时给我一碗热粥,或许就再也没有后来种种。”
周斯行说了许多话,这时已经重新力竭,再难发出声音。
元汀禾知道他已经把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所以起身,对着周斯行深深缉了一礼。
诚心诚意地说,“周公子,多谢你了。”
周斯行没有说话,但唇角微微扬了扬,他听见了。
张奉御再次进来,元汀禾便告别出门,走到阶前,看着院子里被裹得密不透风的“二皇子”,抬步迈去。
“不是本体。”
席承淮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那东西有分身,操控之术炉火纯青。”
元汀禾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虽然当下这个分身妖力也算不得弱,否则一开始也不会同她打成平手,直到妖力耗去大半,才被席承淮拿下。
“不过,既然那东西将拥有约莫六成妖力的分身放置于此,想必本体离的也不会太远。”
元汀禾眼神锐利,“要么在长安城,要么就在地宫。”
席承淮点头道,“所以,我打算先去一趟长安城。”
“若那人所言非虚,所谓百鬼降世再现,如若仿照百年前那般,便会在长安城内展开。师公说过,当年群妖降世并非突然,而是某个阵眼开启,接连鬼门。鬼门大开,妖邪魔怪逃逸跑窜。阵眼就在长安城城门外的那一条河边。”
“虽有檀悠散人坐镇,但难免分身乏术,先去探查情况,看能否找到阵眼。”席承淮看向她,“元汀禾,你要一道去吗?”
元汀禾目光坚定,“去,怎么不去。”
第84章 绝元
席承淮本欲寻人分别向栩鹤散人与Z王夫妇告知一声, 再派人去看守“二皇子”,半途又想到还是亲自走一趟比较好。
怎料,路经师公所布的阵的某一个隔墙的阵法方位时, 竟是看见那本该坐有一人的地方竟是空空如也。
糟了,八方归元阵著于其以“八方”为壁,坚不可破, 只要成功起阵, 何等妖邪也不得直接闯入。
可一旦有一方缺漏,便会如纸糊的瓦顶一般,只消轻轻揭过便会粉碎。
阵位上还有明灭可见的光点,显然那人方离开不久!
席承淮立即补上去, 席地而坐, 口中念决, 试图稳固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