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妻有两意——忘还生【完结】
时间:2024-11-11 14:50:39

  宰辅门第的丑事,闹到衙门去,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吗,她儿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王家怎么这么不要脸。
  谢宸问:“那王氏是跟着王家的人回去,还是……”
  云氏震声道:“自然是留在谢家!”
  以王家今日的做派,人一被带走,只怕要不知所踪,到时候都没处说理去。
  “三息妇,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云氏说罢,不再看她。
  崔妩恭敬一礼:“是。”
  走出存寿堂大门,谢家子侄们都站在檐下,小厮们撑着一把把伞将族老们送回去,谢宥回身就见崔妩迈过门槛。
  高氏见到谢宥,刻意说高了几声:“三弟妹和王氏到底是不是沆瀣一气……”
  谢宥必然是听见了的。
  崔妩仰首看他俊美的面容靠近,心里叹了一口气,谢宥怕是也要质问她一顿。
  “姜汤喝过了吗?”他问。
  夜风在那一刻轻柔覆面,崔妩愣了一下。
  他只是问自己喝药了没有……
  崔妩有点措手不及,好像突然被一只大手推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谢宥的声音一瞬间和阿娘的重合。
  她扭头朝向庭院,眨眨泛红的眼睛,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官人饿不饿?”
  “无碍,你回去用过饭,就早些睡下吧。”
  夫妻二人只是低语,高氏在一旁听着了,大大翻了个白眼。
  矫情劲儿!
  闵氏盯了几眼,转头找谢禹去了,两个人沿着昏暗的连廊回院子去。
  “官人,今晚风好大啊。”
  她娇怯的声音传来。
  “有吗?你穿得挺厚啊,诶!这么大的路你挤我做什么?”
  “妾哪里穿得厚。”
  “不厚,那我也没衣服啊,不是!你推我做什么!”
  “……”
  夫妻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云氏在崔妩离开之后,问谢宥:“你怎知崔氏没有参与其中?”
  谢宥道:“大嫂要见崔氏之前,先见了王家的人。”
  “所以?”
  “怕是有人教大嫂这么说的。”
  云氏也不是傻子,她放下这事,说道:“崔氏一年未成孕,该请个郎中看看吧?”
  “不必请什么郎中,不过是儿子平日事务繁忙,少去她房中。”
  “当真如此?”
  “当真。”
  云氏心道方才小夫妻那般情状,这话未必是真的,“娶妇是为了传宗接代,主持中馈的,敬重便是,你可不要过分疼宠她了。”
  谢宥不言。
  他不觉得自己算宠崔妩。
  “手怎么包着,伤了?”
  “裁纸时划破了。”
第005章 风寒
  崔妩独自回到藻园,谢宥还留在存寿堂。
  枫红忧心忡忡,“娘子,要是真上了衙门,您要怎么说呀?”
  怎么说?
  崔妩心道她还能怎么说,要她说啊,王氏这些年受的腌臜气不少了,谢宏自己那么多女人,可见对王氏并无真心,那王氏才偷了一个人,他跳脚什么呢?
  况且谢家已经算占尽了好处。
  一个高门息妇嫁过来相夫教子,料理庶务,为你生儿育女,忍受夫君三心二意,朝秦暮楚,还有那个一点也不和善的舅姑,在娘家闭口不言谢家坏话,忍气吞声到了这个份上,可以说整个人都被榨干了。
  就算放了人家,谢家还白挣俩孩子,又白得王家欠一份人情,一点不亏。
  只需谢宏松口,承认了没有偷人的事,大方放王氏离开,谢家更不会丢一点面子,顶多谢宏自己气不顺罢了。
  实在不想和离,反正大房院子够大,大家继续做一对表面夫妻,从前谁也不管谁,往后照样。
  王氏无论偷几个,谢宏既然不理会她,更不知道,又何必去在乎呢。
  僵持到如今,都是谢宏之错!
  但这也就赌气想一想而已,崔妩哪顾得上王氏的瓦上霜,只防备着自己别被牵扯进去才好。
  她将一块木牌交给侍女妙青:“去季梁河角子门找管场的蕈子,让他打听一下徐度香如今是什么境况,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妙青握着牌子,担忧道:“娘子,你怎么突然想起徐官人来?”
  崔妩知道眼下人海茫茫,那人又好远游,未必找得到人,况且她与徐度香那段情鲜有人知,更没证据,何必担忧。
  但有些事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心中不安宁。
  “我只是求个心安,你过几日再去,别引人怀疑。”
  “奴婢知道了。”
  妙青出去后,崔妩撑着额头闭目,想王氏的事。
  如今王氏突然提及要自己为她做保,到底是拉自己下水,还是真觉得自己往日同她交好,相信她的为人?
  崔妩如何能知道王氏有没有偷人?
  如今倒好,云氏刚瞧自己顺眼了几分,现在又恼上了,往后还不知道怎样呢。
  什么头绪也没有,她索性转头去大厨房。
  今日酬神,得了香火的道观还送来了些新鲜槐芽和槐叶,最适合做冷
  淘,崔妩打算亲自动手。
  这个时辰各房都在传饭,偌大厨房显得有些空荡,只有一个管事的吴娘子坐在矮凳上砸核桃。
  崔妩没想到会遇到了春柔。
  她一见着崔妩,眼珠子就往旁边溜,连行礼都没有就躲到了小丫头堆里去,拿菜叶逗弄水缸里的大青鱼去。
  崔妩此刻没心思理会她,问管事婆子:“鲜槐芽和槐叶呢?”
  吴娘子拍拍围裙上的核桃碎起身,打开了竹篾盖着的筐子:“在这儿呢。”
  崔妩皱眉:“怎么只剩这些了?”
  筐里剩的,怕是做一碗都勉强。
  她记得自己是嘱咐过这槐叶她要用的。
  “真是不巧,”吴娘子豆子一样圆的五官挤在胖亮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高娘子听说厨房有新鲜槐叶,派人过来要,老奴说了这是您要用的,可是来传话的丫头说……”
  她瘪瘪嘴,没往下说。
  崔妩想也知道话不客气,她只问:“谁来传的话?”
  吴娘子往外一指,春柔往小丫头里又是一躲。
  藻园的侍女给二房传话,还真是……看来是把存寿堂里的事也散播开了。
  崔妩不动声色,只由得春柔继续作死。
  总归还剩一些,做一碗也够了。
  用襻膊系好袖子,崔妩让枫红烧热水焯槐芽,自己转身揉面。
  平日里崔妩过来,最热络的必是这位吴娘子,但今日见她忙碌,却说:“老奴吹了风,不好将病气过给娘子,就先出去了。”
  人是扭着身子往外走了,眼睛还紧盯着这边。
  出了厨房门没多久,各房送菜的婆子回来了,她钻到人堆里去,不知道在说什么,婆子们一直往厨房里张望。
  规矩再好的门第,下人一多了,老人又在年轻息妇面前拿资历,人就不好管了,就如眼前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人下菜碟的功夫炉火纯青。
  崔妩再八面玲珑,想要在管事娘子里头说话响亮也是费了大力气,如今一个传言,就能把她推到如此尴尬的境地,往后的路,还有得走。
  冷水浸着五指,让她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明日王氏不管说些什么,她必要应对周全,断不能让人轻易冤了自己去。
  到了二更谢宥才回来。
  见桌上有槐叶冷淘,谢宥先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崔妩紧张问:“是不好吃吗?”
  “你不安心休息,折腾这个做什么?”
  谢宥放下了筷子,眼神有些严厉。
  他吃出来了。
  崔妩低头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妾身只是挂念官人喜欢吃这个,难得新鲜的槐芽,不做就可惜了,原本就是几个喷嚏,喝了姜汤就好了,不打紧的。”
  谢宥一见,更不知该如何说她,只是再不碰那碗冷淘。
  崔妩见他欲言又止地,问道:“怎么了?”还以为他终于要问自己与王氏的牵扯。
  谢宥只是想到了云氏的叮嘱,但见她面色苍白,眼神恹恹,便按下不提,只道:“没什么,你不必守着我用饭,去歇下吧。”
  崔妩莫名其妙,一颗心难免七上八下的,转身进了内帷,仍旧隔着流苏帐看他用饭。
  只是实在疲累,卧着软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可她睡得一点也不安稳。
  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想扯被子,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迷迷糊糊之间,她被挪到了臂弯上,熟悉的气息在脸上拂过,而后是一阵起落的水声,片刻,湿暖的帕子就覆上了额头,一下一下擦拭着。
  崔妩没有睁开眼睛,也知道是谁在给她擦拭。
  “醒了?”谢宥问。
  她咕哝一声,听不清在说什么,也没有醒。
  崔妩难受得厉害,什么端庄体面都不想讲究,兼之心里委屈得厉害,就是要抓住他的衣袖,把脸埋到他衣袖上。
  如此尤嫌不足,钻到他的颈窝去,呼吸里都是他身上带的檀香味,才安分下来。
  谢宥呼吸都顿住了,又不能把人扒拉出来,可她一藏起来,就擦不到脸了。
  一抬首,就见枫红站在床边,看得眼睛锃亮。
  察觉到主子眼神,枫红一个激灵,说道:“奴婢出去看一下药煎好没有。”转头溜了出去。
  谢宥脖颈贴着崔妩烧红的脸,听她呓语,只可惜一句也听不明白。
  烛火在隔心纱上恍出光晕,药还没来,不须叫醒她。
  崔氏这一年从未病过,或许有,但他从未得见。
  这也是成亲来,他第一次抱着她,不是初一十五,只是寻常时候,若夫妻恩爱相依。
  第二日天还没亮,王家的人又过来了,青霭堂的下人过来请崔妩快些过去。
  谢宥皱眉,看向床内。
  “元瀚——”他唤道。
  被子里伸出一只葱嫩的手轻扯谢宥衣袖,不让他喊人:“官人,妾身起来了。”
  “你再睡一会儿,晚些过去。”他说道。
  “喝完药睡一觉已好了大半,只是有点头晕,不碍事的,”崔妩强撑起身,“妾身早些去,早些回。”
  她得拿出立刻就要解决了这事的迫切来,不让高氏那帮肯定要传她心虚躲病。
  谢宥起身出去,掀开的珠帘震荡不休。
  “让外边的人等着。”语气冷冽似十二月扑面的风。
  崔妩听着外间的动静,眨了眨眼睛,
  洗漱过后,她照旧过来给谢宥整理官袍玉带,谢宥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她踮起了脚。
  谢宥垂目走神,不防脸颊被轻轻碰了一下,那双低垂的剪水秋瞳怔了一瞬,而后明澜层叠而生。
  怎么了?
  那双眼睛好像在这么问,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崔妩因为害羞,眼眸中泛出羞怯的神采,病气都去了几分。
  “晚上会早些回来吗?”她揉着他的指节。
  “应是如往常一般。”
  “那我们吃蜜煎樱桃好不好?妾身用岭南的荔枝蜜腌渍,那蜜颜色和琥珀一样,芳香馥郁,甜得也刚刚好!”
  甜得刚刚好……谢宥视线在她脸上流连,轻轻点头:“好。”
  屋外。
  青霭堂的下人被谢宥镇压了下来,老实等着屋里的主子露面。
  只听得门扉轻响,抬手就见身着官袍的谢宥出来了。
  他看了那些奴仆一眼,道:“三刻钟药就煎好了,崔氏得回藻园。”
  这是命令。
  青霭堂下人眼睛都不敢乱扫,垂首应是。
  等崔妩出来了,夫妻俩走出藻园才分头,一人出府上衙门去,一人往大房所住的恩霈园里走。
  —
  崔妩不常去恩霈园,常是王氏来藻园寻清静。
  眼下青霭堂的下人走在前面,当然也不是为了给她引路,只是为了监视崔妩和王氏说了什么,好给云氏回话。
  王氏的两个孩子,庆哥儿和秋姐儿被带到云氏娘家玩儿去了,全家都瞒着,还不知道自己阿娘的事。
  院子大门被护卫守着,王家的人和护卫在拉扯,崔妩不理会,绕了进去。
  刚靠近房门,就听到谢安醉醺醺的咆哮声从王氏的屋中传来。
  崔妩站定步子,不知道要不要进屋去。
  “当初你那通房有孕的时候,舅姑教我识大体,顾大局。”王娴清听着精神还算不错,而后她笑了两声,
  “现在,也该到你识大体,顾大局了,为了两家清誉,谢宏,放我归去才是正经,不要由着你一个人的性子胡闹。”
  崔妩心底不由为这句话叫好。
  “你——”
  谢宏气结,随即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出来,听得崔妩都清醒了几分。
  “为了两家清誉,该你去死!”
  王氏说话“我为何去死,我是王家的人,你那么怕我兄长,我就是要在你眼前,毫发无伤地走出谢家。”
  谢宏彻底疯了。
  “我现在!我现在就去把庆哥儿和秋姐儿带回来,让他们看看,他们有一个多丢人现眼的亲娘!让全天下都知道,你们王家门风败坏,你的儿女一辈子抬不起头!”
  一说到自己的孩子,王娴清不复方才的冷静。
  “怎么你做的事不丢脸,我做的就是丢脸!”
  “你故意把这些事闹到他们面前,决意不让孩子好过,是你这个当爹下贱,没有廉耻!”
  “虎毒不食子,从前你不配当爹,现在,你故意作践他们,
  你更是连个人都不是了!”
  “我早该离了你!我一开始就不该嫁你!”
  王氏喊得撕心裂肺。
  谢宏被这一通指控之后有没有恼羞成怒崔妩不知道,但她听着只是叹了一口气。
  王氏说得并没有错
  然而男子天生就是比女子绝情,王氏只有这两个孩子,谢宏却有一堆孩子,不过是多偏爱哪一个罢了。
  他现在只想报复,讨回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孩子如何,他不在乎。
  甚至他会打断两个孩子的脊梁骨,再告诉他们,是因为王氏才让他们蒙羞,让他们不配做谢家子弟。
  往后他们会以亲娘为耻,杀人诛心,才是对王氏最好的报复。
  “啪——”
  谢宏又打了王氏一下。
  “你生的,难说不是孽种!我为何要怜惜!”
  崔妩听不下去了,转身推开了门。
  屋里,谢宏一手揪住王氏的衣领,还要再打,王家派来的人一拥而入,把谢宏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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