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块头见晴安进来,就开始笑着打量她。晴安进屋就脱下校服,解散辫子,也不避讳有客人,从安醒的绘图桌子下抽屉里捞出来化妆品就开始对着镜子涂抹。
不一会儿,清纯乖乖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眼眸到骨子都透露着一身叛逆桀骜的狐狸精大美人儿。
安醒问晴安吃饭了没,换了一根细一点儿的针,头也不抬对着客人的腰消毒刺去。
晴安:“没有。”
安醒:“吃外卖吗?看天快下雨了。”
晴安:“好。你吃什么。”
安醒说随便,
“你吃什么就给我点一样的。”
晴安熟练捞起安醒的手机,下了两份相同的外卖。付款密码都是晴安的生日,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三天,安醒就把手机解锁支付宝微信付款密码全给改了。
“唉……这安哥真是命好哦~”大块头闭眼脑补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个漂亮又带劲儿的女朋友就好了。
安醒做完纹身,站起身,去吧台前喝水,给大块头交代着注意事项。
大块头套上衣服,付了钱。刚好晴安的外卖也到了。安醒让晴安把外卖放在茶几上,她先吃,他还有点儿图案要画,明天有人提前预订的图案。
“不是,我真说,安老板你这手艺实在是绝。”大块头站在门口,望着外面黑云压城的天空,转过头来跟安醒说道,
“真他妈纹的好,颜料也好,还不疼。”
“创口好的也快,不掉色。安老板,你在这儿开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想着往外发展发展呢?”
“以你的手艺……现在纹身也很火,越来越被主流接受,姑娘们可喜欢这个了。呵,我看那些城市里的大门店,纹的也没你好图案也没你设计的漂亮,都是商业化,但店门就是超级火爆。安哥啊,要不考虑考虑把生意做大了?兄弟们都支持你!”
安醒换上了一副黑框眼镜,站在绘图台前,用apple pencil戳着屏幕,
“支持的话下次多喊两个弟兄过来。”
大块头:“好嘞!”
“对,你这儿不纹女款是吧?”
安醒:“不纹。”
大块头:“OK。”
晴安盯着大块头出去的背影,脖子上露出来的纱布下,还能看出一些红肿痕迹。大门“砰”的一声合拢,外卖盒子里的鲅鱼水饺散发着青葱的香味。
“你不给女人纹?”晴安开口,突然问安醒。
安醒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晴安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工作,在屏幕上勾勾画画。
“嗯。”
晴安:“为什么?”
安醒:“不喜欢。”
晴安:“那如果我想纹呢?”
安醒笑了一下,伸手拉开下面的抽屉,
“纹身贴不够了?”
晴安身上的所有图案都是用纹身贴贴上去的,安醒店里一抓一大把,用水洒洒,往皮肤上一拍,过一会儿揭下来,就会有清晰地图案。
跟真的别无二致,就是过段时间水洗一下,会自动掉下来。
晴安看着他拿出新设计的图案,往桌面前一推,推到她的方向。
“晚上的饺子怎么样?”安醒岔开话题。
晴安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安醒跟前。
一只胳膊撑在桌面上。
没拿那些纹身贴。
“我是说,我也想纹身。”
“正经地用这些纹身枪纹在身上。”
安醒停下手中的笔,注视着她的双眼。
“你要纹哪儿。”
晴安向下拉吊带,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
指了指,
“这里。”
“纹一串字母。”
晴安的锁骨很立体,凹陷到可以养金鱼。这种锁骨纹身的确是好看。安醒盯着晴安白皙细腻的肌肤看了一会儿,重新低下头,拿起apple pencil。
“一边玩去,别闹。”
晴安突然就不乐意了。
她蹲下身去,趴在桌子前,用手指扣着桌台上的小猫咪煤油灯。
这盏灯是一件老物件,货真价实的煤油填充,晴安手指戳着,很用力,像是在发泄,不一会儿火苗便窜到了她的指尖。
蓝色的火光,将皮肤灼烧。那一刻,她居然感觉不到疼,指甲也劈了,其实也能有疼痛,但是却意外让人沉沦。
快到有烧糊了的味道时,安醒才抬起头,看到晴安笑着玩那煤油灯,指尖上的头发烧着了都不管不顾。安醒震惊,这才知道她不是闹着玩的,一把拉起来她的手,扑灭上面的火。
“闹什么!”
晴安:“你又不理我。”
“身为女朋友你却不给我纹身。”
“真伤心。”
安醒阴着脸,顺手指了一下那些摊在茶几上还没写完的试卷,把纹身贴拍在她身上,
“姑奶奶您能别折腾了吗?你才多大,纹什么!”
“快高考了,别继续闹了好不好?高考不是儿戏,你在我这儿总不能一直浑下去……”
晴安掐着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有些原本还想跟他吵的话,在听到“高考”这两个字后,忽然全部都给咽了下去。
纹身贴飘飘悠悠,掉落到了她的脚边。
晴安蹲在地上,拿着那些纹身贴。
安醒走了过来,陪她一起蹲着。
伸出手,抚摸她的额头,长长的头发散在指尖边。
叹了口气。
“听话。”
“等你考完了,我带你去纹,找个正经的店,想纹什么就纹什么,可以?”
“到时候你要是还愿意跟着我的话……”
晴安突然抬起头,撇开他的手,纹身贴塞进口袋里,用掌心搓着脸,
“我不想高考!”
“你说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为什么愿意跟着你!”
“因为我跟着你,我可以浑,我可以堕落,可以肆意妄为。”
“我早就是被人坚定不移抛弃的小孩了,我为什么还要去规规矩矩走那条路。安醒你他妈神经病,你明知道我跟了你就是想要刺激,我就是不想学了。我学了也没用。我考上大学也不会有人看到,我永远也不可能踏入那个世界。我永远都是没人要的小孩。没人愿意爱我,那我为什么还要拼命向上跑,努力去活出精彩!”
这话吼完,晴安就瞪着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看着安醒。
实在是太反骨,太叛逆了。
安醒心里冒上来一阵无名的火,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也怒了,动了真格,抿着嘴一言不发盯着晴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扯过晴安的胳膊,将她拉到了纹身工作台上。
一只手抵着她的肩口,另一只手摘了眼镜,扔到一边去。
啪!
眼镜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头顶的灯晃啊晃。
“纹什么?嗯?想纹哪几个字?”
“陆屿白?professor LU?or LU-YU-BAI?!”
晴安大口喘着气,仰头望着他。
不知不觉有些东西又开始了纠缠。
她想纹。
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吧嗒吧嗒流在了工作台冰冷的机器上。
安醒盯着晴安看了很久。
快要将她肩膀上垂散了的吊带,给揉烂。
晴安别过头去,任凭窗外的大雨,瓢泼而下,打着铝合金门啪啦啪啦响。
一支烟的功夫。
安醒松开了晴安,烦躁地站在一楼的空闲处,打开火机点烟拼命地吸。
有些东西一旦触碰,那真的要比毒品还要致命,不能碰,可偏偏就是碰了。
晴安从工作台上直起身,低着头,纤细的胳膊绕到脑勺后面,手指在黑夜中飞速起伏,将吊带重新系好。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柠檬”。
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大了。
神明街除了酒吧和酒店,还有娱乐项目三大巨头里最不可少的迪厅。
晴安已经满了十八岁,这边的迪厅也都几乎不看身份证,她又没穿校服,只是象征的套着藏蓝色的校服裤子。校服裤子清一色的蓝,在夜色下跟嘻哈裤几乎别无二致。
神明街最大的迪厅里,舞池中蹦满了形形色色的男女。
有大学生,也有这一带的打工仔,或者远赴而来的圈二代。说是蹦迪,但喝酒摇骰子搂美女一样都不少。这边年轻人多玩得开,美女也多,还都是学生妹儿,很多富二代也喜欢来这里举着玩。
开始,晴安只是背着手随着舞池里的节奏一点一点跳脚上的动作,站在舞厅最边缘处。但很快,随着DJ的节拍越来越激烈,血液逐渐沸腾,晴安舞动起身子,越跳越放肆。
她长得嫩,五光十色的灯都遮掩不住大片雪白肌肤的细腻,安醒给她买的口红又都是妖艳色号,到肩膀的头发随着身体的律动一摇一摆,隐约浮现着清秀的蝴蝶骨。这种纯欲风的妹儿在这种地方相当吃香,很多大学生绞尽脑汁画出来的纯欲妆容,都比不过晴安天生的丽质。
不少来游戏人间的有钱人,瞄上了晴安。
安醒很有名,但见过安醒女朋友真面目的人其实并不多。
那群富二代并不认识晴安。
其中有一个房地产大亨的小公子,从晴安踏进迪厅第一秒钟起,目光就没离开过那妙曼的身姿。他看了晴安一整晚,差不多在脑海中颅内高潮十好几遍,终于忍不住了,端起一杯果酒,朝着晴安走了过去。
晴安疯狂摇晃着上半身,跟人正在拼舞。
淋过雨的头发都给甩干了,半湿半干搭在肩膀上,眼线狭长,迷离的双眼宛若古代画中走出来的狐狸精,看一眼便能勾去人的魂魄。一曲完毕,小公子率先拍起巴掌,带头叫好。
“好——!!!”
“……”
周围人跟着附和,拼舞的男孩认识富二代,自动退出了两个人之前。
富二代将果酒递给了晴安。
晴安斜了他一眼,没吱声。
也没有接过那杯酒。
她甩了一百块钱,拿了瓶未开封的Rio,在大理石台子上一砸,直接开了盖。
利落的伸手,直接让富二代给看呆了。
其实没什么。
安醒什么都会。
安醒教给她的。
她再堕落,也知道,外面不明不白的酒水和饮料甚至纯净水,都不能碰。
富二代抵着她的肩膀,低声问能不能一起去坐一坐。
他的卡座,什么都有,要什么有什么。
晴安笑了笑,笑得风华绝代。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可惜,她想要的那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得到。
富二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下一秒。
手腕突然被人死死拽紧。
Rio上头的很快,加上这里音乐太躁动,让血液循环比往日里更充沛。
晴安恍惚着抬起了头,把头发往后一撩。
就看到了安醒冰冷的眼神。
富二代有些震惊了。
他指着晴安,张大了嘴巴,又看了看大名鼎鼎的安老板。
“醒、醒哥?”
“这姑娘是你的……”
安醒一言不发,甚至没把富二代放在眼里,直接拉着晴安,飞速离开了迪厅。
晴安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区区一瓶Rio,就能让她哭的肝肠寸断。
外面凝聚起了一阵阵风,吹着树叶沙沙响。又有一滴滴雨丝细微往下下,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明明刚刚都已经停雨了的。
安醒压着晴安,让她把酒给吐了,用手指去扣。晴安不会,扒着马桶边掉眼泪吐不出来。头好疼,疼到炸裂,她不断想起陆屿白的身影,想到那天他过生日,他被宋暖从身后抱住了的画面。
“我吐不出来。”
“陆屿白,我不行了,我吐不出来……”
安醒努力克制住扔下她走人的冲动。
从对面的公共卷纸轮子里哗啦呼啦抽出一大段卫生纸。
搓成条,按在晴安的手里。
“用这个,往嗓子里塞。”
“使劲儿塞,你得把酒吐出来!”
“我不想吐。”晴安哭着喊道,“你不要逼我了,我吐不出来。我不想高考。我只想要陆屿白,我想一辈子都躲在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安醒:“……”
“刚刚用桌沿撬酒瓶子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
“你喝成这样,”
“陆屿白今晚能弄死你!”
“……”
最终晴安还是把大部分的酒给吐了出来,本身晚上她就没吃什么东西。两个人离开公厕,立在车站站牌前。风越吹越大,雨也越来越凝集。晴安胃不舒服,安醒给她弄了些蜂蜜,兑着从便利店买来的热水,小口小口喂给她。
喝了点儿蜂蜜水,胃舒服了点儿,晴安终于清醒了一些神。
身后瓢泼的大雨,也随之又下了起来。
她蹲在地上,有四分之一的身子倾斜在雨里,弄湿了头发。安醒为了防止晴安突然跑出去,还特地撑开了伞,站在雨里举在两个人的头顶。
她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连眼镜都是红彤彤的。
安醒闻了闻那依旧浓重的酒味,觉得这样不行。
除非出去淋雨遮掩。
否则这酒味根本下不来。
晴安迷茫地看着外面世界里下疯了的大雨。
雨好大,还好凉。
为什么,就是那么难过啊。
安醒一晚上都烦躁不堪的内心,努力在建设着平静。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站在这儿。
按理说在晴安嘶喊出“陆屿白”那一瞬间,他就该转身离开。
把她丢掉,丢的远远的。
他就是个备胎,杨博说的完全没错,他就是她想着陆屿白空窗时期的替补品。
然而人就是贱。
贱到陪着她像只哈巴狗一样,一天天这么浑。
当然也不只他一个人贱,眼前这个女孩,他犯贱的人,
同样也很贱。
安醒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微微垂眸。
居高临下看着她。
颤抖着嘴唇,最后一次的挣扎,
“能听到我说话么?”
晴安有气无力点点头,
“嗯……”
安醒:“我现在的话,你听好了。”
“你这样,今晚上是绝对没办法回家的。”
“别说回去装模作样背书包假扮学习的了,你闻闻你身上的酒味儿,换个嗅觉衰弱的人,都他妈能闻到你那一身的酒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