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看出来,这个黎九不一般。在黎家如此困顿的情况下,还能挣扎出一片天地,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么多大臣联袂上书都没半点作用,这位黎九一出手,便扭转乾坤了。
“胡奉仪客气了,都是仰仗奉仪娘娘敏锐聪慧,才有今日的造化。”
太子周元茂这会子才缓过神来,朝黎半夏道:“父皇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黎半夏:“皇上仁慈,知晓诸位娘娘对太子的感情,不忍拆散,这才改了主意。”
太子心里欢喜起来,他同意遣散后院也是无奈之举,他其实心里也挺不舍的。如今好了,父皇收回了成命,他不用忍痛割肉了。
“是你向父皇求的恩典?”
周元茂也不傻,这旨意不可能无缘无故由黎半夏送过来。
黎半夏点了点头:“是。”
答完这句话后,黎半夏明显感觉,太子府里的那些姬妾看向她的眼神热切得仿佛见到爹娘一般。
“多谢。”
何止是姬妾们,太子本人看向黎半夏的眼神都满含热切。
这个黎九可太厉害了,已经好几次让他叹为观止了。
他有些惋惜,为何当初娶的不是眼前这位黎九而是黎七。
其实当初选黎家女时,黎七和黎九都在待选名单里,他考虑到黎七为长房所出,又父母双全,而黎九的父亲早逝,太子心里更偏向黎七。后来听说太子妃人选是黎七时,他倒是还挺庆幸。
如今想来,竟有几分扼腕叹息。这般人物居然便宜了那个空有皮囊的病秧子。
周元茂正盯着黎半夏看得出神,眼前人影一晃,他连黎半夏的衣角都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空有皮囊的病秧子。
周景之往前一步,将黎半夏挡在身后,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周元茂:“……”
他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他不过是感慨一下而已,黎九已为人妇,他还能有什么想法不成?这个病秧子真是莫名其妙。纵是仙女下凡,若非完璧,他才瞧不上呢!
——
很快。黎半夏求得皇上恩典,留下了太子府姬妾的事便传开了。
周府的门槛又热闹了不少,茶楼酒肆关于黎府的故事又添了新的情节。
太子府良娣的父母——襄阳侯夫妇去茶楼听了一圈书后,血脉偾张地回了府。
然后,襄阳侯夫妇俩提上重礼,往周府来了。
“孝义夫人此番大恩,我们阖府没齿难忘。”襄阳侯一脸激动地看着黎半夏,“说来惭愧,夫人原本叫我等一起去面圣,我却固执己见拒绝了夫人,不成想夫人竟豁出性命去,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圣心。”
黎半夏笑了笑:“襄阳侯客气了,都是为了家中女眷奔走,当不得大恩二字。”
“当得起。”襄阳侯夫人竟是激动得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夫人有所不知,我那个傻女儿不能接受被休弃的下场,亦不想连累娘家声誉,竟是打算自行了断。若不是夫人及时求了圣旨过去,再晚那么片刻,我那傻女儿只怕是阴阳相隔了……”
说到动情处,襄阳侯夫人站起身来,朝黎半夏福了福身子。
“多谢孝义夫人救命之恩。”
黎半夏不敢受她的礼,赶紧扶她坐下,“这都是良娣娘娘福泽深厚,逢凶化吉。我不敢居功。侯爷和夫人莫要再谢了。”
“也好。”襄阳侯笑了笑:“嘴上的感谢终归是虚的,我知孝义夫人的心结。黎丞相为官数载,忠心耿耿有目共瞩,却被无端诬陷。夫人心系黎家众人,却缺一个御前陈冤的领头人。老夫虽力弱,愿竭尽全力助夫人一臂之力。”
黎半夏心底无比激动,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一抹曦光。
她按耐住胸口“砰砰”直跳的激动,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此事兴许会触及皇上逆鳞,届时龙颜大怒,恐连累侯爷……”
襄阳侯自嘲一笑:“想来是前几日老夫没和夫人同去勤政殿面圣,让夫人觉得老夫是个胆小鬼。”
黎半夏:“不敢。”
“夫人放心,老夫既然敢去,便不怕皇上怪罪。否则老夫一把年纪,还没孝义夫人豁得出去,岂不是要羞愧至死了。”
襄阳侯越说越激动,手一扬,便开始莽,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日我便去殿前陈冤!”
“襄阳侯莫急。”黎半夏连忙道:“侯爷不如静候两日,再去殿前陈冤。”
襄阳侯有些讶异:“这是为何?这两日还有何事要发生?”
黎半夏:“还请侯爷静观其变。”
现在太后和皇上还在焦灼地掰手腕,胜负未知,自然无瑕他顾。
待到俩人分了胜负,不管是谁胜谁负,太后都会腾出手来,调查皇上究竟是如何知道姜念芙失身有孕,调查姜念芙究竟为何疯魔一般跑去和皇上全盘托出。
查来查去,便要查到柳夫人身上。柳夫人这次死定了!
啧。黎半夏少不得又得收割一波舆论。
既要开大,先得把舆论环境创造好,才能尽可能争取更多的声援力量。
第75章 蠢货
太后与皇上僵持了两日, 最终还是太后技高一筹。
姜念芙依旧嫁入太子府,只是她肚子里的野种皇上断断不能容,皇上强行让宫人给她灌了一碗堕胎药。
除此之外, 皇上还遴选了三位重臣的女儿, 一同嫁入太子府。
太子周元茂被这从天而降的喜事砸晕了,激动地在太后与皇上面前叩头谢恩,都快感动哭了。
“父皇与皇祖母当真是心疼儿臣!”
太后一脸淡漠地转开了脸, 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皇上看着太子,眼底满是复杂与悲戚之色, 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猛地一阵剧咳, 掩着唇,又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
寿康宫后殿,姜念芙面色惨白躺在床上,脸上因为疼痛渗出大片冷汗。
虽然痛得厉害,姜念芙却不敢吭声,因为姜太后正盯着她,眼神冰冷。
她从没见过用太后这样的眼神看她。
“说吧, 你为何这么做?”
“我……太后娘娘……我实在不想嫁给太子。”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不嫁给太子吗?照样要嫁, 哀家原本将太子后院清理得干干净净, 让你去过舒心的日子。这下好了, 太子府旧人留下,还要添新人。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姜念芙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都这样了,还能嫁给太子:“我……”
“蠢货!”太后忍不住骂道:“说吧, 是谁给你支的招?”
“没……没有……”
姜念芙在柳夫人面前发过誓,无论如何, 绝对不把她供出来。
然而,在太后幽冷的目光下,姜念芙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三两下便交代了。
“是……是柳夫人……”
“很好!”姜太后眼底蕴满厉色,嘴角绽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太后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柳夫人,二话不说便让宫人去天牢给她灌了一碗药,柳夫人捂着脖子,痛苦得嘶喊了一个时辰,然后她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被毒哑了。
之后,柳夫人又进了一趟慎刑司,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后,送回了她的娘家西锦侯府。
关于这一波惩治的罪名,太后对外只说柳夫人口出恶言,行巫蛊诅咒之事,其余细节都懒得编,这等语焉不详,更让众人浮想联翩。
送柳夫人归娘家的路上,太后特意让宫人绕道来到了周府,押着柳夫人在黎半夏面前磕头认错。
于是,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了黎半夏。在众人眼里,柳夫人这波惩治,定是黎半夏出了手。
“太后竟这般看重孝义夫人?竟不顾忌柳太傅与西锦侯府,这般为孝义夫人出头?”
“听黎九自个儿说,她并不是什么孝义夫人,她用这个头衔换了别的东西。”
“到如今的光景,是与不是,还有什么要紧的?得到宫里看重,比什么头衔都管用!”
黎半夏看着跪在地上,几乎瞧不出本来面目的柳夫人,听着外头的议论纷纷,心里无比清醒。
太后这一波操作不过又是转移矛盾,想挑起底下的人互相斗狠的日常操作而已。
她想惩罚折磨柳夫人,却又不想让柳太傅与西锦侯府怨恨她,于是便语焉不详,一波操作祸水东引,将他们的怨恨引到了黎半夏身上。
但是不可避免地,这波操作也会让众人对黎半夏愈发高看一眼。
这倒是正中黎半夏的下怀,她需要造势,让大伙儿觉得他们黎府还有希望。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柳夫人的跪拜致歉,并开口道:
“柳夫人当以此为戒,归家之后改过自新,心怀感恩,方不负太后此番苦心。”
而跪在地上的柳夫人,仿佛烂泥一般,毫无声息,连怒火都不敢燃了。
黎半夏明显感觉到,外头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上了几分敬畏。
她挑了挑眉,如今黎家获难,让人怕她,总比让人轻视她强。
经过两日的舆论发酵,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的新故事愈发精彩,而外头关于黎家要起复的猜测愈演愈烈。
终于,在这一日早朝时,提起了黎丞相。
襄阳侯拉着两位舅兄,为狱中的黎丞相请命。
“黎丞相为官数十年,向来洁身自好,前些日子出使多弥议和,签下了大利于我朝的合约。一转眼却有人举报黎丞相通敌,实在是匪夷所思,还望陛下详查。”
关于黎丞相满门,以叛国罪处置,不予翻案,这原本是皇上与太后心照不宣的共识。
然而,皇上最近被太后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怒气塞在胸口,难免生了逆反心理。
“爱卿所言,也不无道理。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细查。”
皇上的面孔隐在珠帘之后,他以手掩唇轻咳两声,继续道:“大理寺卿关于此案的审查进展太过缓慢,襄阳侯既然有心,便一同协助调查此案吧。”
满堂哗然,众多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姜国公眉头紧皱,往前一步。
“案件审查一直都是大理寺主管,从未有他人插手协助,从而保证案件细节的隐秘性,以及案件审查的公正性。如今破例,难免妨碍案件审理,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对姜家满肚子怨气,对着姜国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姜国公的意思是,襄阳侯会在协助此案的过程中徇私舞弊?”
姜国公一愣,赶紧道:“臣并无此意。”
“没有便好。”皇上阴阳怪气道:“大理寺卿任务繁重,襄阳侯不辞辛苦主动施以援手,此等高风亮节尔等该学习才是,怎么反倒质疑起来了?”
姜国公张了张嘴,黎丞相一案的罪证错漏百出,根本无法定罪。原本是自己人审理,闭着眼睛都能定他死罪,可如今,贸然加了旁人,事情恐怕要生变了。
不行,无论如何,要把案件审理权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
如今襄阳侯入了局,大理寺那些人在身份上肯定是压不住他的。如今之计,唯有他姜国公本人拿身份去压了。
“皇上圣明。臣惭愧,未能替皇上分忧,臣愿意尽力弥补一二,随襄阳侯一道,协助审查黎丞相叛国一案。”
皇上轻嗤一声,语气愈发阴阳怪气起来:“姜国公有这闲工夫,还是好生教导家中女儿才是。过几日便是姜念芙嫁入太子府的日子了,姜国公还是尽尽心,想法子多多教导她才是。”
提到姜念芙,姜国公自知理亏,气势低了下去。他垂了眉眼,颇有些蔫头耷脑的意味。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脸再多说。
——
黎半夏今日小日子来了,这次反应特别大,小腹抽抽地疼,浑身惫懒,都没什么食欲。
文氏这个母亲瞧在眼里,立马就知道自家女儿怎么回事。她嘱咐厨房煮了红糖姜枣茶端了过来,犹豫再三,还是拉着黎半夏聊起了一事。
文氏问道:“往常你小日子来的时候,景之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黎半夏一愣:“什么?”
文氏一看黎半夏的反应,便知道她定是什么都没安排。
“也该准备起来了,你不方便的时候,景之也不至于没人伺候。”
黎半夏瞪大眼睛,这才听明白母亲的意思。就是让她给周景之安排通房丫鬟呗。
她知道母亲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人,这些观念根深蒂固,这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她也不好责怪。
但是黎半夏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是绝对没有办法接受与旁人共享男人的。
文氏打量了黎半夏一眼,轻声问道:“你贴身的两个丫鬟,秋梨和春桃,你可有意在其中挑一个?”
“没。”黎半夏赶紧摇头,她绝对无法接受与旁人共侍一夫,更何况还是和自己的贴身丫鬟一起,哪怕是想一下,黎半夏都觉得膈应。
文氏也没勉强,只道:“那便要去外头寻一个了。我……”
“娘。这事你别管了。”黎半夏打断了她的话,“我自有主张。”
文氏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劝,只道:“你心里有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