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怀忐忑地整了整衣裳,亲自前往大门,小心翼翼地躬身拱手, 满面笑容地迎上去,对那拱卫说道:
“昨夜, 听说是拱卫司救了小女,下官深表感激!不知, 能否让下官亲自去向督使大人道谢?”
黑面拱卫抱拳道:
“不必客气!我家大人言明,务必请温大人好好看看文书。”
将文书交予温从和之后,拱卫将督使大人的原话转达与他:
“此事涉买凶杀人,罪大恶极,已不算是大人家的私事,请温大人速速审问明白,将人犯交予顺天府。”
“审?”
温从和疑惑道, 不知是何意。
这拱卫抱拳点点头, 不再与其多言, 跨上马飞快离去。
温从和顾不得去庄子, 吩咐了下人先等着,一面往回走,一面急匆匆地将文书打开,霎时吓懵在了原处, 回过神来,他又细细看了一遍口供和画像, 忙吩咐了几个小厮,带了绳索,一起去往春晖堂。
此时,秦氏正在房中不安地来回踱步,李嬷嬷在一旁十分疑惑地说道:
“夫人确定大姑娘没有事么?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秦氏气恼地看了她一眼,道:
“怎么不可能,老爷一大早就见了姚五派来的报信之人,我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奴婢找的可是白虎寨,他们怎么可能失手?”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老爷。”
二人装作若无其事,秦氏赶忙换上了笑脸,迎了过去:
“老爷,车可有备好?是否要妾身同去,看看大姑娘?”
温从和罕见地一把将她推开,怒视了她一眼,指着李嬷嬷肃然吩咐道:
“来人,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婆子捆了!”
——·——
庄子里的温晚瘫倒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同身边坐着的夕落说道:
“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困得不行了。”
夜里,她就已经把和书生的所有事情都和她俩交待了,可是夕落还是不肯放过她,非要大惊小怪的,害得她一夜没睡。
夕落擦着眼泪抽泣道:
“太夫人把姑娘交给奴婢,要奴婢督促姑娘学着些闺阁女儿的规矩,可是没成想,姑娘竟私下与别的男子做出这等事,奴婢,该如何与太夫人交待?”
月出安慰地拍了拍夕落的肩膀,接口说道:
“不错,姑娘这事,着实过分了些。”
温晚低着头扭着手里的帕子,嗫嚅道:
“我就是,一下没忍住,抱了抱,亲了亲,应该还,不算很过分吧?”
夕落用袖口擦去眼泪,起身说道:
“不行,我去找姚总管,让他寻个由头,把这书生打发了,不许再与姑娘见面。”
温晚闻言起身拦在她身前,说道:
“不行!你若是要把他赶走,我就和他私奔!”
夕落瞪大眼睛看着她,说道:
“姑娘,您……”
温晚不得不硬着头道:
“我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就试试!”
夕落知这个小祖宗倔劲若是犯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此事恐怕还是要慢慢来。
月出戚戚然提醒道:
“姑娘,别忘了,您的庚帖还没拿回来呢!若是被那位首辅大人知道您和一个书生私奔,怎么得了?”
温晚故作轻松地说道:
“说不定,已经在退的路上了,只是,还没送到而已。”
正说着,有小丫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大小姐,苏姑娘来了!”
夕落赶紧擦了泪,努力恢复如常的神色,前去开门。温晚坐在梳妆台前,让月出给她梳洗。
一道鹅黄的娇俏身影已经快步走进了温晚眼前的铜镜中。她捧着这位好姐妹的脸蛋瞧了瞧,又拉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道:
“昨晚没睡着吧?脸色这样差?”
“还好,还好,看着没有少一根头发,胳膊腿也还在。”
“你不知道,我晨起刚听说你被白虎寨的人绑了,差点没被吓死!”
温晚诧异道:
“这么快,连你都知道了?”
苏心愉道:
“ⓌⓁ可不是,今日早朝就传遍了,说是拱卫司办案,顺便救了被绑的官眷女儿,稍稍一打听,不就知道是你么?”
见温晚神色有些呆滞,苏心愉以为她是吓坏了,便抱了抱她,说道:
“别怕了,回来了就好!拱卫司已经将那个白虎寨的人全部抓起来了,灭了这个大头,京郊的那些零散强盗和山贼,估摸着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温晚点点头,想不到他们办事效率如此高。
苏心愉叹了口气,又说道:
“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怎么偏偏被白虎寨盯上了?”
温晚脑子里一片混沌: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倒霉。”
她至今还想不通,那些人是受谁的指使来害她。
“这样吧,”苏心愉想了想,说道,“过几日,我带你去大昭寺祈福,去去霉运。”
她这个小姐妹,去趟皇宫得罪ⓌⓁ了郡主,回个家还差点被土匪绑去了老巢,着实需要去去晦气。
两人一起在圆桌旁坐下,苏心愉问道:
“对了,谢府退的庚帖,你收到了么?”
见她皱着眉头一脸忧虑,又道:
“怎么,难道你没收到?”
温晚摇了摇头。
苏心愉诧异道:
“莫非是温伯父暗中扣下了没有同你说?不能啊?这不是皆大欢喜之事么?谁愿意自家女儿去做妾?”
“听我爹说,之前,京都的官员们是怕当今圣上会追查他们与废太子之间的关系,才讨好那位首辅大人,愿意送自家女儿去他府里做妾的。可如今,废太子已死,当今圣上已经言明,只要日后忠心报效朝廷,从前官员与废太子之事一概不与追究。”
“此话一出,那些送了庚帖入谢府的人,都后悔莫及。故而谢府一退庚帖,无不暗中叫好,想必,温伯父也是一样。”
温晚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压根就没退?”
苏心愉用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这位好姐妹一番,叹了口气道:
“说不定,谢首辅真的看上你了!”
毕竟,有了沛清郡主这个身世高贵的正妻,再来一个貌美的小妾,算得上是人生幸事呢!
“……”
温晚顿时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怎,怎么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她恐怕真的要和那书生私奔了!
苏心愉见她如此,只能勉强笑着安慰她道:
“先别急,我想办法帮你打听打听。”
这时,有小厮过来禀报,说薛家公子在庄子门口,想见大小姐。
温晚气恼道:
“让他回去吧,我没工夫见他。”
她已经够烦的了,一点儿也不想和温晴的心上人有什么牵扯。
见小厮答应着往回走了,苏心愉饶有兴趣地问道:
“薛家公子,就是温伯父原本想让你议亲的那位?”
月出在旁抢着说道:
“可不是?薛公子心仪姑娘,可是,姑娘就是不理人家,苏姑娘,您帮奴婢好好劝劝姑娘。薛公子不管是相貌还是人品,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郎君。”
温晚没好气地推了推月出,道:
“别胡说,父亲已经让温晴与他议亲,温晴喜欢得紧,我若是插一手,成什么人了?”
月出道:
“姑娘压根不是因为二姑娘,分明是心里已经……”
话没说完,就被温晚急急捂住了她的嘴,月出才发觉自己口不择言,慌忙说道:
“奴婢的意思是,纵然姑娘一片好心,可二姑娘未必会领情呢!”
不多时,小厮又来禀报:
“大小姐,薛公子说今日若是不能见到您,就守在庄子外面不走。”
温晚怒道:
“不走?他威胁谁呢?爱走不走,他若是愿意守,就守那儿吧!”
苏心愉扑哧一声笑道:
“倒是个痴情的种。你还是去见见他,打发了吧,若是被你那位妹妹知道,恐怕有的闹。”
温晚想了想,也对,一次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别再私下来找她。
她扶着月出的手,行至庄子门口,果然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衣男子,立在门外,正探头往里瞧,见她过来,瞬间满脸笑容:
“晚晚!”
温晚浅浅地福了一福,说道:
“薛公子。”
薛砚怀快步上前,关切地说道:
“我听说晚晚昨夜遇险,特地过来看看,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
温晚道:
“多谢薛公子,我很好。”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
“还有,薛公子,你以后不要再私下找我了。”
薛砚怀心急地靠近她,问道:
“晚晚,这是为何……”
温晚后退了一步,继续说道:
“你已经与我妹妹在议亲,这是双方长辈的意思,我妹妹也心仪于你,你我身份,不便私下见面。”
“可是,”薛砚怀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心仪的是晚晚你。”
温晚见他依旧不肯死心,低下头眼珠一转,想到苏心愉的话,心一横,说道:
“你可知道,昨夜救我的是谁?”
薛砚怀疑惑道:
“不是正巧遇上拱卫司查案,把晚晚救了出来么?”
温晚装作带着惧意地说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巧,偏偏碰上他们查案呢?”
见他摇了摇头,温晚故作忧虑地叹了口气,道:
“是因为那位首辅大人看上我了,不仅留了我的庚帖,还派人监视我,所以,在我被山贼绑的时候,才有人那么及时地出来救了我。”
第39章 般配
这时, 庄子里的书生恰好行至门房不远处,见门口立着一男一女,离得很近地在说话, 不觉停下了脚步。
过来寻书生问些事的小武也站在一旁, 很不巧地听到了小姑娘说的话。
什么?自家大人看上了这位大小姐?真的假的?
不对,定是她为了拒绝那薛公子信口胡诌的,说来, 她也真是胆大,也不怕正主听见了生气。这位大小姐可能不知道, 自家大人生起气来,可是毫不怜香惜玉的呢!
要是在此当面发作起来, 他也不方便拦吧!
正当他有些心虚地转头看向自家大人,却见他眉弓默默地挑了挑,唇角还微微上翘,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这张十年如一日的刻薄脸,突然瞬间柔和了起来。
嗯?怎么回事,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气, 而且, 大人这个表情, 分明就是一脸得意啊!
他愣了一愣, 脑子飞快地运转了半晌,不会,大小姐是歪打正着,说中了吧?
啊啊啊!太狗了!大人一大把年纪了, 竟然忍心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下手,是不是有些过分?他这头老牛, 吃的嫩草也太嫩了些吧?
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和自家大人颇有苗头的古怪,封武突然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了起来。
怪不得大人以养伤为名,在这庄子里赖着不走,堂堂一个首辅兼拱卫司的督使大人,竟然屈就在这里当教书先生和马夫,生生把这个小小的庄子,变成了拱卫司的秘密衙门,原来,目的就是为了这位大小姐!
而自己竟然没有发现,甚至都没敢往这方面想!真是该死!
此刻的封武,心情复杂,仿佛看到一颗鲜嫩无比的小白菜,被一头老野猪给拱了。
谢谦驻足片刻后,一面往回走,一面向身旁的人问道:
“对了,你刚刚说,还有何事要禀报?”
封武回过了神,思索片刻,道:
“属下刚才见大小姐的婢女去找姚总管,说两日后大小姐要去大昭寺祈福,让准备好马车。”
这个尽职的随从在心中默默感叹,自己能在大人身边待那么久,成为他的心腹,主要应该还是因为他脑子好使,能揣摩自家大人的意思,比如说此刻,还有什么事,比大小姐的事更重要?
谢谦停下脚步,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道:
“所以呢?”
封武悄声说道:
“属下这就去安排,今后只要大小姐出门,车夫都会得急症!”
就是不知道,巴豆吃多了,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呢?但也没法子,大家伙过日子都不容易,封武想了想,等他临走时,必定要多买些补药给车夫,让他好好养养身子。
见大人不说话,他又贴心补充道:
“大人放心,除了属下和封文,其他的小厮也定然无法随行。”
身旁的俊俏书生却用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语气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直接让他以后都来不了。”
“啊?”
什么意思?把人打残,还是直接弄死?
这么残忍?可那车夫与大小姐一样,也是无辜百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