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到对方实力强劲,黑衣人不再恋战,抓起插在地上的剑就要离开。
叶竟思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手里的长剑一扫,截住了他的去路。
腹背受敌,那黑衣人倒也不慌不忙,一只手捧着那座精巧的锁楼,轻微地晃荡。
锁链彼此相触,发出扰人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引力似的,要将人牢牢吸进去。
江泊淮划了道剑意,急急逼停他的动作,剑刃划到锁链上,却奇怪的损坏不了它。
紧接着,黑衣人身上冒着幽幽的萤光,有什么在他周遭流动,他忽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
“拦不住,先让开。”江泊淮眯起了眼,看清他周遭那团雾气,猛得开口。
那团力量来得又快又急,叶竟思退避不及,被横穿的力量刺中,一连退了好几步,伤口发着疼,又炙热地好像塞进了一团火焰。
浑身上下的经络都要被重新塑造。
江泊淮没有去拦人,步子掠起,飞到高台之上,掂了掂手中的剑,凝起灵力,朝石碑猛得贯去。
那石碑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承受了这么大的灵力与威压竟然也没有碎裂,只是表面冒起了细密的裂缝。
江泊淮再次用尽全力,长剑脱手而出。
那块石碑这次总算彻底碎了。
好像置于心头上的石头被卸去,乔成玉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起来,呼出一口浊气,只能看到那黑衣人离去的身影。
*
采丹伤势不重,体内灵力虽然衰竭,不过好在没拖多久,服用些丹药就能好全。
叶竟思身上的口子却难处理,胸口上出了一道印记,泛着金光,无论怎么也除不去。
“这是不是什么宝贝?竟然是金色的!”叶竟思好奇地摸摸自己的胸口,深思。
“毒蘑菇还是五颜六色,可漂亮的呢。”乔成损他,却也实在好奇,她低头看看洛川雪手臂上的印记——竟然也是金的。
“神降。”江泊淮将几根银针插进他的胸膛,面无表情:“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不许再跟着乔成玉。”
“神”字甫一说出来,叶竟思和乔成玉均一怔。修仙之人得道成仙乃上上境,然而数百年过去了,修仙界都没有人能真的成仙。
成仙仿佛是海市蜃楼,是无法成真的谎言。
“什么啊?”叶竟思率先嘟囔开来,没多大在意,他还是好奇,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名堂,纳闷。
江泊淮弯了弯唇,皮笑肉不笑:“是宝贝。叫你一直被盯着的宝贝。”
他话一说出口,乔成玉莫名就想到了那块古怪的石碑,连忙开口提及此事。
不料江泊淮听了之后古怪地沉默下来,紧接着,手被人轻轻罩了下,江泊淮低声说:“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那石碑……”乔成玉被他抓着手,手指屈起,点点他掌心,接着问。
“是神力。”江泊淮摊开手任由她在自己手心戳戳点点,眼皮垂下,神色难辨。
乔成玉猛得一怵,突然想到渡灵村的塞纳,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下:“同塞纳一样的神么?”
江泊淮默了默,不知道是不是安慰她,轻声说:“差不多吧。”
他指尖抬起,轻轻碰上乔成玉发髻上的蝴蝶发簪,拨弄了一下,又弯唇,竭力要让她轻松下来:“一切都会解决的。”
乔成玉只好跟着点点头,弯了弯唇,目光投在叶竟思身上。
*
洞穴里的其他修士尽数被救出安顿好。乔成玉猜测江泊淮还有没说的,找了个借口说想吃酸梅汤,央他去买了,自己往采丹那边跑去。
“师姐,我知道的都说了……”采丹脑袋疼,想来想去,事无巨细地将自己如何如何被抓一事尽数托出。
母亲妖丹不在身上,妖力越来越弱,神识也不清,采丹虽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把她救出去的时候还是被宗门发现了。
她抵死挣扎,好不容易带着母亲跑了出来。
妖的一辈子可以活数百年,妖丹在,妖就永远不会死。
采丹幼时,常常体弱,先天不足,妖族的大长老说她根骨不好,炼不成妖丹,终其一生,也只能活百来年。可是母亲偏不信,她将自己的妖丹给了她。如今数十年过去,那颗妖丹已经同采丹融为了一体,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了。
不过好在母亲走在了一个和煦的日子里,就像她捡到自己的那个日子——采丹已经饿了几天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趴在灰沉沉的地上,数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有人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第一次抱小妖,还不熟练,掐的采丹每一块骨头都疼,想着是不是要成了这可恶的妖怪的食物。
可恶的妖怪问她:“小家伙,要不要和我回家啊?”
采丹没有哭,母亲说哭是最没用的,她沉默地将母亲的骨头埋在了她们家底下,最后一捧土埋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臂多了一道金色印记——
然后就开始了长达数日的逃亡,只可惜最后还是被那可恶的黑衣人抓住了。
这个黑衣人日日抽取修士的灵力,采丹她们灵力越加淡薄也越加虚弱。眼见这些人的灵力都要没了,黑衣人就找出更多有印记的人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里。
乔成玉猜测,这怪人莫不是吸取采丹她们的灵力给自己用,以便于早日成仙?话本都这样写,这是旁门左道,是邪术,一不小心就要走火入魔的。
她回忆起那个黑衣人最后双目无神的模样,心觉他离走火入魔应当也不远了。
“哦!倒是还有一件事……”采丹绞尽脑汁,总算想到旁的事情。
可是……她内心煎熬,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尚且没有做出选择。
“你说。”乔成玉握住她的手。
采丹吞咽了口口水,最后朝外面看了一眼,确认了什么,才低声开口:“我是半妖之躯的事,江……”
她原本想说江泊淮的,想了想,又有点不敢,于是飞快地改口:“江公子早就知道,他还……他还杀了九婴。”
乔成玉的心没由来地飞快跳了一下。
“他既然能杀九婴,一开始为什么不动手?九婴说,它埋伏在金陵,是有人指使的,可是没等它告诉我,就被江泊淮杀了!”采丹继续说下去,越说,越心有戚戚,被乔成玉握着的手都要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乔成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采丹怀疑那个派九婴潜伏在金陵的人就是江泊淮。
“这事你先别告诉任何人。”乔成玉连忙开口,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后背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和采丹不同,她并不担心或者怀疑这一切都是江泊淮的阴谋。没有由头,乔成玉就是相信他。
虽然她深知江泊淮瞒着的东西未必比这件事小,但她愿意相信江泊淮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好吧。”采丹讪讪开口,继续小声给人上眼药:“可是他看起来好凶啊,脾气也不好,我……”
“我脾气不好么?”一道声音接着她的话茬说了下去。
房门被人推开,江泊淮站在门口,阳光被他的身影遮住,叫他的脸上投出一片阴翳,脸上神色也很冷,像索命的修罗。
采丹打了个嗝,把脑袋钻进被子里,不敢冒出来了。
“说话。”江泊淮走了进来,声音冷得像一捧雪,直直地进了人的脖颈,冻得人一颤一颤的。
乔成玉望着那一团抖动的被子,有些好笑,却还是给人解围:“采丹乱说的。”
江泊淮无动于衷,看起来要采丹给个说法。
乔成玉失笑,拖着江泊淮的胳膊,把人拉出去,还不忘给采丹掩上房门。
她忍俊不禁:“别和小姑娘计较了。”
江泊淮被她拖着,没敢用力,就这么被她轻易地拉出了房间,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淡,看起来气得不行,嘴都撇了撇。
挂脸。
乔成玉戳了戳他的酒窝:“笑一下。”
江泊淮不愿意,抓住乔成玉的手指,垂下眸,拽着人手指的手一晃一晃的,像撒娇,言语之中也有很淡的委屈意味:“她说我。”
见乔成玉没什么反应,江泊淮不甘心似的捏了捏掌心的手指,不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她诋毁我。”
好像被小猫扒拉了一下。
乔成玉忍不住笑,弯起眼:“好好好,那我改天和她说说,让她不要欺负我们小江公子好不好?”
江泊淮点了点头,只是脑袋还是耷拉下去,看起来兴致不高。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没准会碰到人,乔成玉四周望了一圈,心想,做好决断,拖着人回了房,才松了口气。
江泊淮始终垂着脑袋,任由她动作,跟着她亦步亦趋的,就是不叫人看到自己表情。
乔成玉抬起另一只手,想摸摸他的脸,碰到一点微湿,她弯下腰,抬头看江泊淮神色,轻声开口:“哭了嘛?”
江泊淮眼尾红红的,有着未散的潮气,掉眼泪倒是不至于,只是眼睛看起来确实是雾蒙蒙的了。
乔成玉心都要化了,抬手给他擦眼尾。
江泊淮顺从地让她把自己的眼泪擦掉,低下头用鼻尖碰碰乔成玉的,湿润的眼睫碰到乔成玉脸上,叫她感觉到一点冰凉。
“要亲一下么?”乔成玉轻声问他。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江泊淮扣住脑袋亲了上来。
察觉到乔成玉还是弯着腰的,怕她不舒服,江泊淮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人的唇就直起身来,手掌扣在她的腰后,也把她扶起来。
他手指的骨头隔着衣物,触觉那么清晰地传到了乔成玉皮肤上,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不小心扫到乔成玉脸上的时候都带着滚烫地温度,轻而易举地叫她腰际不自觉软了下来。
江泊淮退了几步,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拉着乔成玉,怕她腿软,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等人刚坐好就托着她的下巴亲了上来。
这次的吻带着侵略性,唇齿相依,轻轻地舔舐着乔成玉的唇,又把自己的气息全席卷住对方。
乔成玉被亲得脑袋好像都缺氧了,在发着烫,还有点晕,江泊淮总算把她松开。
他手指给乔成玉轻柔地擦拭唇上的水光,声音小小的:“你不要听她的好不好。”
“好。”乔成玉和他保证:“我自己有脑袋,有眼睛,我们小江公子很温柔,也不凶,脾气好好的。”
小江公子稍微好受一点了,点了点头,凑近乔成玉,把头放在她肩膀上,想了想又问:“你喜欢温柔的,不凶的,脾气好的?”
乔成玉喜欢江泊淮,不是因为他温柔,不凶,脾气好。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别的理由,可是这话要她说出来也不好意思,于是只好干巴巴地点头。
察觉到她的动作,江泊淮把头低进她的肩膀,看起来有点苦恼的样子。
好烦,乔成玉早晚会知道的。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迟迟不愿意打破这一场美好的虚影。
江泊淮冷心冷肺、自私自利……同叶竟思半点关系也没有,同乔成玉喜欢的也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想,必须要将这件事早早解决。
江泊淮要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不能被乔成玉发现了。因为她只想要狸奴,不喜欢狐狸,被发现的话,可是要被丢掉的。
第54章 系统
被挟持的修士共计四十二人,有大半是同乔成玉一样,被迷晕后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的,剩下的就算有心想记住他的长相,也根本没有机会。
“这小子准备还挺充分的!”叶竟思低声嘟囔,忍不住在屋子里跺脚团团转。
乔成玉一看他转圈脑袋就晕,赶紧伸手把人拉停下来,没等她求助地望向江泊淮,对方就先一步开口。
“我有办法。”
他语速很快,难得显得有一点急切的意味。
“什么法子——”叶竟思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后脑兀的传来一阵钝痛,他闭了闭眼,艰难地扭头。果然看到拿着刚刚敲完他脑袋的凶器的江泊淮。
见人没有马上晕死过去,江泊淮显然也有点惊讶,正打算再补一下。
叶竟思赶紧翻了个白眼,而后再也没了知觉,昏死过去。
*
嘀嗒嘀嗒——
露水顺着石壁掉下来,沾湿了一片衣角,青年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已经无力顾及身上的伤口,只能勉力撑着石壁坐起,周转自身灵力。
识海中却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钟声,催促得他只能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密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