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李伯笑笑,跟着人走进去。话说得这么难听。
叶竟思多嘴,江泊淮一向讨厌多嘴的人,原本是要将他杀掉的。
可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乔成玉。
乔成玉那么想要一个善良、乖顺的道侣。
江泊淮一点也不善良,也不乖顺,但想一直做乔成玉的道侣,于是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忍受一下叶竟思。
最后也没将人杀掉,反而还做了好事。江泊淮想,又觉得乔成玉兴许只是有点害怕,所以才离开的。
——还好,她只是离开了江泊淮身边,也只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东西,只要再给江泊淮一个机会。
他不会叫她再离开自己的。
柜子里的衣服被江泊淮全都翻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苦恼。
李伯见了稀奇,问:“公子在做什么?”
“哪件最好看?”江泊淮问他。
李伯已经上了年纪,最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喜庆。于是指了指一身大红衣袍:“这个。”
江泊淮皱眉,告诉他:“下次这种颜色的别做了,难看。”
说了又不爱听。李伯腹诽,装作没听见,问他为什么要准备穿哪一件。
江泊淮垂眸,弯了下嘴角,手指轻轻点起一片灵力,光辉照得指尖发亮。
他高兴得好像终于得到糖果奖励的幼童,点了点指尖:“乔乔找到了。”
*
昨夜才遇袭,叫乔成玉警惕起来,觉得这个小镇实在是不宜多待了,免得又遭贼人惦记。
于是飞快地将包裹收拾好,准备下楼找小二退房。
谁知道刚踏出房门,就被门前的门槛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人差点摔出去。
她的眉头忽然跳了跳。
左眼是财还是灾来着?
乔成玉心里嘀咕,没太当回事,把木牌朝小二递出去,就要收回自己的押金。
空气却好像忽然安静下来,方才还喧闹的客栈顿时变得静谧,好像怕惊扰什么似的。
乔成玉不明所以,身体却比动作已经更先一步的察觉到了什么。
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下,一道凌冽的霜雪味钻进她的鼻腔,带着数不尽的风霜似的,如同长途跋涉过一个四季的霜雪,终于降落在她身旁。
乔成玉:……
她好像能猜出来了。
看来是灾。
于是连押金也不要了,乔成玉不敢回头,硬着头皮就打算往偏门出去。
一柄长剑却忽然落在了她面前,截住了她的去路。
乔成玉望着那把熟悉的剑,只觉得大事不妙!
江泊淮望着数步之外的人,奇异地感受到心脏随着乔成玉飞扬的头发丝跳动着。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叶竟思喜欢这个颜色,江泊淮于是自作聪明地觉得乔成玉见到了也许会高兴一点。
可是事实是,乔成玉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他才只好用长剑截掉去路的。
乔成玉听着他一点点靠近,感受到越来越重的霜雪味——好像即刻之间要下一场暴风雪。
江泊淮抬起眼皮,朝她看过来,神色晦暗难辨,只有一双眼睛是弯着的,勉强能流露出一点情绪。
他语气放缓,朝乔成玉伸出一只手,很高兴地宣布:“找到你了,夫人。”
然而伸出去的手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人握住,江泊淮只好轻轻地圈住乔成玉的手腕,轻微地摇了摇,声音很轻,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他问:“我们回家,好不好?”
乔成玉迟钝的神经终于开始运转,她吞咽了口口水,感受到心脏飞速地跳动着——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江泊淮还算被他吓的。
能打过么?她的大脑飞速周转,芥子袋里的符纸还有多少张?够不够……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江泊淮那么聪明,就先一步看出了她的打算。
而后,她的脑袋传来轻微的酸痛,意识也跟着飘飘荡荡,最后陷入一片昏沉,最后只能看到江泊淮伸手接住她,动作温柔而轻微,仿佛接住一只蝴蝶。
他轻声:“睡一下吧……”
而后又有些不高兴地补充:“都瘦了。”
*
乔成玉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天下第一剑修,要什么有什么,修为高深,一日下山,发现有个漂亮的小公子在被人欺负,一时兴起救了人一把。
结果小公子感激涕零,说要以身相许。
善良的乔成玉一向助人为乐,没有叫他以身相许,没成想对方不知道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害的乔成玉稀奇古怪地就和他拜了堂。
红烛一闪一闪,烛油落下来,乔成玉掀开盖头,猛得和人对上目光。
江泊淮。
最后发现欺负他的人是他自己雇的,日复一日地在山底下排练,就等着乔成玉英雄救美。
乔成玉出现那日,是他等待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乔成玉天都塌了。
她猛然惊醒,窗外鸟鸣阵阵,眼前一片昏暗,像是天还没有亮。
乔成玉吞咽了口口水,觉得有些渴,刚要喝水,唇前就被递了一杯茶水,她连忙喝了下去,慢半拍反应过来。
抬眼一看。
——江泊淮。
她狠狠闭眼,总算想到了睡前发生的事,气不打一处来,扭头不去看他。
江泊淮声音轻轻地问她还要不要喝了,没有得到回答顺没关系,把她剩下的茶水喝完了。
然后自言自语:“睡得好像不是很好,奇怪,李伯说这香料能叫人做美梦的才对,他骗我……”
乔成玉麻木地坐在床上,回忆了一下梦境——你说美梦吧,倒也不算,但是噩梦吧,也不至于。
哦,看来左眼还是跳灾。
她思绪跑偏,想来想去,就是不知道和江泊淮说一句话,江泊淮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再开口。
他的目光太灼热了,好像要将乔成玉烫得不清,叫她浑身发热,实在顶不住,于是硬着头皮问:“这是哪?我要出去。”
“是按你心意布置的家。”江泊淮话接的很快,好像一直在等乔成玉开口问。
江泊淮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将乔成玉留在身边,无论用什么什么方法。
第58章 糖水
乔成玉撑了下床,床榻太软,受力不均,反叫她差点没撑住,又摔回去。
江泊淮用手轻轻一拢,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腰握住,又拉着人坐好,甚至还体贴地给她垫了一个软枕。
然而他越是这么平静温柔,乔成玉越感觉有隐隐的不适感,催动着她逃离这一切。
她攥了攥被子,出了一点细密的汗,大了点胆子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江泊淮没有回答,他抬手,手背碰碰乔成玉的眼尾,把她刚睡醒粘在眼睫上的水珠抹走,双手朝她摊开,平静地答非所问:“抱你出去看看么?”
乔成玉不自觉朝后缩了下,江泊淮却没给她太多拒绝的时机。
他上前半步,手不容抗拒地自她的臂下穿过,用一种抱娃娃的方法把人抱起来,一边声音轻轻地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和乔成玉说话:“你会喜欢的。”
失重感叫乔成玉有点恐慌,手臂紧紧搂住江泊淮的脖子,被他抱着,连动也不敢动,怕摔下去。
然而江泊淮的姿势和动作都很稳,叫乔成玉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似的。
“这是你想要的秋千,这几日雨水多,花被打落了不少,不然荡起来可以看到落英缤纷。”
乔成玉破罐子破摔,也不去挣扎了,视线随着江泊淮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架漂亮的秋千,每一个细节都很符合她的想象,叫她不自觉走了片刻的神。
江泊淮却忽然掂了一下她,乔成玉一时不察,紧张地重新将视线收回来,有点不高兴。
见人的注意力重新收回,江泊淮高兴了,手臂稳稳地托住她,又亲亲她的脸,讨好似的哄人:“不会叫你摔的。”
美色当前,然而乔成玉自觉自己正在与人闹别扭,因此应当更有抵抗力一些,于是把他的脸推开,不去看他。
江泊淮停顿了下动作,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不过片刻之后,他点几下头,步子一转,带乔成玉看其他地方去了。
这个院子的每一处地方都没有不合乔成玉心意的——除了实在不知道这个院子在哪,一切都很满足她的想象。
因此乔成玉勉强给了他一点好脸色,问:“你有没有要和我说的?”
“我好想你。”江泊淮把脑袋低下,恰好卡在乔成玉的颈侧,声音慢而慎重,每个字都黏黏糊糊,拖了很长的尾音,像撒娇。
然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撒娇含糊过去的。
乔成玉想,坚决的再给他一次机会:“我认真的,江泊淮,你回话。”
江泊淮于是抬起眼,好像要望进她的眼底,眸中混了许多乔成玉看不懂辨不清的情绪,他许久没有接话,好久之后才终于问,声音同乔成玉的话一样慎重:“你喜欢我么?”
乔成玉大脑空白一瞬,一种莫大的可笑席卷了她的胸腔。
江泊淮在质疑她的喜欢。这个事实叫她不自觉火冒三丈,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率先甩到了对方脸上。
兴许是氛围太过静谧,巴掌落在脸上的动静格外明显。
江泊淮的脸随着她的动作往一侧偏了偏,他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乔成玉打他他也不生气。反而握着人的手腕,就着巴掌看过去。
“痛不痛?”他问。
乔成玉大骇,手掌确实有些麻,但更多是不知所措,难言的情绪堵在胸腔,发泄不出去,像顶气顶满的罐子,稍微一晃就会冒出泡泡。
她尝试将手从江泊淮手里挣脱,然而无门。
他垂着眸,望着乔成玉的手心,轻轻地替她揉着,没有继续说话,任由一室安静蔓延。
*
胸膛的印记灼热地燃烧着,仿佛要将叶竟思的血肉都融化。冥冥之中,叫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窥探着自己——
他犹如惊弓之鸟似的,自床榻上跳起,半步也不敢耽搁,跑到隔壁的房,连拍数几下门。
李伯被他吵醒,脑袋疼,把门开口,就要骂人:“又怎么了祖宗!”
“我、我……”叶竟思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膛,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伯一看他这副模样,隐约能猜出一二,手指点上那块地方,“嘶”了半天。
叶竟思随着他的声音,心脏一跳一跳的,收紧得好像要不能呼吸了。
李伯一边暗暗打量他的神色,看他确实惴惴不安的模样,也不逗人了,手指撤开:“没事,不过就是盯你几天,不会死人的。”
闻言,叶竟思总算松了口气,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是汗,他小声嘀咕:“江泊淮到底去哪了!”
李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真不知道:“公子总有自己的事,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寻着人的,你把我拉出来真没多大用处。”
叶竟思也知道,江泊淮神秘叵测的,然而现今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不愿意做人手底下的棋子,就只能找江泊淮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这已经是李伯活着的不知道多少个日头了,大多时候,他还是很高兴见这些小辈的热闹的,然而叶竟思同以往的都不一样,一根筋。
江泊淮不知道,他从来不关注无关紧要的人——除了乔成玉,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是李伯能感觉到,叶竟思兴许是唯一的生门。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他,愿意同他找一找江泊淮。
“怎么乔成玉也联系不上啊。”叶竟思叫苦连天,通讯符跟石沉大海似的,他谁也没办法找到,这几天又担心胸膛那个印记,已经好些日子睡不好觉了。
“小公子去找乔姑娘了,你自然找不到。”李伯打了个哈欠,实在熬不住了,挥挥手叫他滚蛋。
叶竟思猫憎狗嫌的一生早已习惯,没理会他赶自己走的动作,持续地贴上去,求人:“要是江泊淮有消息了,务必务必,同我说一声。”
*
在乔成玉的印象里,江泊淮一直是温柔而无害的,虽然眼里偶尔会流露出对万事万物的漠然与冷淡。
但乔成玉是如此相信他是个好人。
没想到一切都是演给乔成玉看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显露出骨子里的强势。
乔成玉被他半软禁起来,这个院子很大,可以玩乐的东西也不少,鲜少的时候,江泊淮会陪她去外面看看。
然而这地方不知道是哪里,乔成玉仅有几次的出去,除了一片茫茫的风景,再不见他物。
“我喜欢热闹。”乔成玉推开江泊淮凑过来的糖水,目光直直地望着他,提出自己的诉求。
江泊淮作势想了下,手里的糖水朝她继续推了推,好脾气地问她:“渡灵村的添灵之术我应该也会一点,你想要什么活物?”
乔成玉已经记不得多少次被他震惊到了,她别过头:“我才不要这种活物,你把采丹、叶竟思叫过来陪我,要么陪我去附近镇上看看。”
随着她的话语,江泊淮的脸色却是一点一点淡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日子都陪着乔成玉不出门,他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更苍白了点,有点微弱的病气。
“不要。”江泊淮难得拒绝了她。
“那我也不要。”乔成玉把糖水推回去,语气硬声硬气的,质问他:“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江泊淮的眼睫很快地眨了两下,他对乔成玉总是没有底线,看出她有些难过得要掉眼泪了,又伸手接住人的眼泪,声音轻轻地哄:“我没有把你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