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洵青筋直跳,他伏在沈名姝耳边,黑色针织裙高高堆在他的手腕,湿透的手指在她干燥的腿上一抹,神情沉暗,有寸讥讽:“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沈名姝脸颊涨红,恼怒与身体不知名的刺-激,激得她就要反唇相讥,猛地一下,她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生理的反应太过猛烈,她四肢发麻直接撞到翟洵身上。
沈名姝抓着翟洵坚硬的手臂,她错开脸,梗着脖子,咬牙不让声音发出来。翟洵看着她的样子,揽着肩膀的手将她脸板正,看到女人潮红的眼睛,突然心底涩然。他低头,亲了下沈名姝的眼皮,在她耳边低语要求:“抱着我。”
…
半个多小时后,汽车停在翟家别墅外。
沈名姝没做停留直接下车,脚落地便有些控制不住的腿软,车门还未关上,身后逼仄汽车内仿佛还有温热的味道扑她身上来,她恶狠狠关上车门。
翟洵隔着车身,站在门口看她,他心平气和点了根烟,脑海里全是女人隐忍不发,最后决堤于手,抱着他,咬着他,惊慌克制颤抖难掩的神情。
熟悉的,似曾相识的画面接踵而来,他日和今日的沈名姝在他眼底终于重合了。
他的唇有些疼,肩膀也疼,却在沈名姝回到南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堪称愉悦的情绪。是牵扯不休,是束缚枷锁,也是暌违已久的解脱畅快。
他只抽了两口,就将烟灭了,跟了上去。
沈名姝已经上了楼,开门落锁一气呵成,她抚着重重的心跳坐在床上,隔了好几分钟她才平复下来。她的身体忽冷忽热的,耳边忽而响起翟洵那如恶魔的低吟:“沈名姝,你还不清的。”
清洗完身体没过多久,钟平端来一碗燕窝羹,沈名姝在酒桌没怎么吃,现在胃里确实需要点热东西。
她道谢,想了想,问起屋里的衣服。
她的衣服都被那狗男人弄脏了,今天又是临时来的,什么都没准备。
钟平闻言,一顿,笑说:“所有衣物都是新的,也是干净的,你可以放心穿。”
沈名姝面上透出几分思忖,钟平看看她,又补充说:“你来这儿的前一天才送来的,可能有的尺寸或者款式不合适,你挑出来,我处理掉就是了。”
沈名姝在此思绪骤停。
“前一天?”
“是啊,所以我也算是提前知道你回来了。”
那天晚上,翟洵带着酒气回来,天刚亮,这些东西就跟着送来了。
沈名姝又莫名想起那个女人,但她没有再问钟平这些衣服是给她准备的,还是别的什么。
她也刻意忽略了钟平告诉他,翟洵还在楼下开视频会议的话。
沈名姝端着碗坐到桌前,搅动着碗里的燕窝,她再抬眼去看刚才打开的衣橱,心里其实有了数。
也许和翟洵见面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盘算清楚,并且已有成算,他笃定,她一定会回来。
她好像只要靠近,就永远在他手心里。
这样的思考结论真让人难受。
沈名姝心想。
她躺在床上,很晚了,门外始终安静,凌至一点困意上涌,她心事沉沉地睡过去。
凌晨三点多,客厅有微弱的烟味,桌上的烟灰缸里凌乱丢着几节烟蒂,翟洵关上电脑,捏了几下眉心,屋里屋外都像被真空隔离似的,静得很,他静坐几秒才从沙发上起来。
上楼,走到房门前停下,他侧目看了眼沈名姝紧闭的房门,移步,手抬起,很快又落下。
他有些困倦地解开心口的衬衣扣,转头回房。
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听见钟平说沈名姝已经离开半小时了,翟洵的脸色一下铁青。
这是唯恐见到他。
隔了几日,让人去接,又听沈名姝说出差去了,他的气这便是全顶到了肺上,连着许嘉衍和身边的几个秘书办的人这几天都过得小心翼翼。
办公室内,翟洵低头翻阅着融资的最近报告,黑色的字体印进他更黑沉的眼瞳里,他看着‘审计资料’四个字,无端皱了皱眉,而后又隔了一会儿,视线从文件错开。
他去看桌上沉默的手机,满脸冰冷。
-
那天聚会结束没两天,沈名姝就接到了杨熙秘书打来的电话,她知道是因为什么,说没有挫败感是假的,好再也并不多,她有这个自信能让杨熙不后悔这个选择。
从准备争取合作开始,沈名姝就已经做好了设计图,但是现在还缺少一种稀有布料,所以她需要去临水考察,希望能找到合适又够产量的商家,除此之外也是为着华莱做准备。
临水城规模不算大,但因此优越的地理优势,种莲成为这个城市的标志。刚下过雨,天气更为潮湿,甚至比南城还要冷一点。
沈名姝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栗色包斜挎在身上,街面隔一段路就有一家卖藕粉或丝绸面料的店铺。
她来找的面料就是用藕丝编制而成的,叫做藕丝布,但这种布料只能手工编织,且非常考验师傅的手法,当然,这也是成本高的原因。
沈名姝找了一天也没有各方面都合适的,打车回酒店,来不及收拾就继续在网上找配适度更高的商家。
中途李月打了个电话,她关了静音。
等整理完第二天要走访的地方,已经是十点多。沈名姝拧了下胳膊和脖子,终于轻松一些,她才再去看手机,发现李月的未接就有三个。
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顺着来电拨回去。
那头在几秒后接起来,沈名姝听见的却不是妇人的声音,当然也不陌生。男人让她稍等一下:“你妈刚睡着,我叫她。”
“睡了就算了吧。”沈名姝说。
“她一直在等你回电话。”男人叹口气:“你妈生病呢,今天想起你说想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她很担心你。”
沈名姝闻言却没有太多的表情,没回应,很快,声筒里递来李月的询问:“忙什么呢,都找不到你人。”
“工作。”沈名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房间里就是闷的,她问:“说你生病了?”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心里已经深恶痛绝,万分不肯再接触,但更深处被巨石覆盖的地方还是有一丝半点的缝隙,这个缝隙像一根穿着透明丝线的生锈的针,强迫又无理地牵动你。
她的询问似乎让李月心情很好:“你还知道关心你妈呢?没事儿,就是感冒了。”
李月说昨晚梦到她。
沈名姝端起水杯,水流进喉咙,她舒服一点,静静的,又不那么耐心地听着李月说话。
李月:“唉,你不知道我昨天做了个梦,我梦到你出国那天,你为了来追我结果在机场走丢了,我又已经到了美国,我急着要回去找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航班都停了,我回不去,我急啊,给你爷爷大伯他们打电话,报警什么,紧张得不行的时候,就听见你喊了我一声,我高兴得一下就醒了……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结果你弟弟又不听话,被老师叫去了学校。”
“我不可能追到机场。”沈名姝都没想到她能如此平静。
李月:“什么?”
沈名姝轻声回答:“你们一家三口走的时候不是没告诉我吗?”
李月把她放到翟家的第二天,晚上九点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不习惯环境,闹着说要走。李月跟她说:时间比较紧张,妈妈已经在国外了。
有一阵子,她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这句话。
大人总是这样,以为几岁的小孩儿不懂,随口说个理由就足够应付过去。她知道,李月不过就是怕她抱有希望,追着闹得更凶而已。
李月一瞬间哽住,随即不满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打电话都这么夹枪带棒的?你就不能有一次跟妈妈好好说话吗?”
沈名姝说:“我也想,真的,我尝试了,但是你的这个梦我真的……”
她说着生气又悲哀地笑了一声:“你不会被自己这个梦感动了,就以为你当初真的会回来找我吧?妈,我们不是非要吵架的,只要不联系就好了,你安心带你的儿子,我过我自己的生活,互不打扰,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个已经被抛弃多年的女儿身上,寻找什么亲情?
为什么一定要抓着她不放?
既然已经丢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找?她真不懂。
李月彻底怒了:“沈名姝,你别以为我欠你多少东西!你以为我容易吗?要把你留下我容易吗?!就算我留下你,可你在翟家这些年享的福是假的吗?当初为了让你去翟家过好日子得到好的教育,你以为我不要低声下气求人家吗?你只知道怪我,却从没有想过我的难处!我告诉你,我李月不欠你的!你少给我说这些混账话!”
“你辛苦了,是我白眼狼不知感恩,这样可以了吗?”
从语气听起来,沈名姝是如此的心平气和,这一次李月直接挂了电话。
酒店内又重新回复寂静。
沈名姝在沙发上静坐着,一动不动,她在进行一场冗长的自我疗愈,但这种放空的方式不是每一次都这么管用。冰箱里没有酒,包包里没有烟,只有窗外的冷空气吹去她体内热得发疯,闷得快要窒息的温度。
当然,她很快就冷了。
沈名姝的眼眶还是泛起红,冰冷的双手捂在发热的眼皮上,冷瑟的带着雨点的水分子进入鼻息和口腔,她咳好几声。
她终于还是缓和过来,关窗回到温暖的房间,此刻最不愿意出现的事就这么出现了——
她眼前一暗,竟然停电了。
沈名姝站在原地,愣神几秒,然后面对漆黑的世界她为这荒唐至极笑出声,然后平静的情绪便倏然如涨潮一般汹涌而来。
她蹲下身,抱着身体,眼泪涌出的瞬间,被她恶狠狠用手背擦去。
反复几次,沈名姝累了,真是够了,索性任由它流干净。
忽然,屋内一簇亮光出现在她眼前,手机在沙发有序震动。她就这么借着那微乎其微的亮度,摸着回到沙发边。
震动消失,只留下手机屏幕上未接ῳ*的陌生来电。
沈名姝望着那串手机号,心中五味杂陈,下一秒,屏幕重新被它沾满。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清理嗓音,缓缓接起来。
“沈名姝。”
她眼睫微动,没有立时回答。
男人立马失去耐心的语气,在安静中危险性的又喊了她一声:“沈名姝。”
沈名姝回神:“嗯。”
…
房门敲响时,酒店电力刚恢复。
沈名姝诧异打开门,男人只穿一件黑色高领,灰色大衣挽在手上,气息微杂,头发略微凌乱,眼神不善盯着她。
翟洵是个很复杂的人,反复莫测的心情,难以捉摸的心理,沉默冷冽是他,暴躁阴沉也是他。以前沈名姝面对翟洵,常常会想:他对她明明那么好,又为什么能对她那么恶?
沈名姝把鞋放在他脚边,当然还是一次性的。
翟洵凝着沈名姝的脸,停留咋她还未完全散红的眼,他蹙起眉:“哭了?”
沈名姝:“……没有。”
她下意识转身,被翟洵拽着手腕拉过去,他低眉,看了几眼,问:“为什么哭?”
沈名姝破天荒开口问:“来工作?”
翟洵闻言,冷淡一笑:“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
谁也没有真的说开过,但他也有厌倦的时候。
他盯着那双眼,燥郁的气息层层发胀:“沈名姝,我还没死,你为谁哭?”
那种被青涩果实侵占鼻息的感觉一下翻涌上来了。沈名姝鼻尖是酸的,眼睛是酸的,连眉心都是酸的。
她轻声说:“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哭。”
翟洵呵一声,眯起眼:“你最好是。”
他这架势是躲不过去的,沈名姝无声叹了口气,她不想输了一次又一次,这像诉苦和示弱。一年的时间,如今一个月不到,她见到翟洵便已经不自主有安全感,她知道这有多可怕。
“我没哭。”
翟洵望着那低落的神情,眼底的冷缓了几分,但又很快浓烈,他克制着情绪,抬起她的下巴:“你确定?”
他逼得近,威胁的意味更强烈。
翟洵气息里还带着外头的冷冽,所触的身体是炙热的体温,真实的,出现在此刻的。沈名姝突然有一种从头到脚的发麻感。
她看着翟洵,隔了几秒,然后垂眸:“李月给我打了电话。”
听到这个名字,翟洵眼底露出深深的厌恶,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克制的怒意。
他松开沈名姝,大衣随手甩在沙发上,摸出一根烟,抽了两口。
他问:“所以你们一直有联系?”
“不算。”
前两年李月陪林景参加夏令营,在墨尔本一家比萨店偶然碰到,她虽然避开,可后来李月还是想方设法找到她的学校,她实在崩溃,怕以后李月再找来,所以留了电话给李月。
但很少联系。
她从没主动打过电话。
翟洵没再说话,坐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