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名姝倒了杯热水放桌上,翟洵低眉看着手机,没抬头,她也没主动开口再说什么,他分明在发作的边缘,现在却像是在克制着情绪似得。
时间或许真是消磨一切,所以翟洵也不例外。
和以前比起来现在的翟洵更会隐忍,藏起来的情绪也更多,有时候她也不能看不懂这位爷心里在想什么……譬如现在。
翟洵这般任意放肆,漠视一切的性格,何曾隐忍过?永远只有旁人忍着他的。沈名姝懒得细想了,他只要不发疯来找她麻烦就是最好的。
他们现在的状况,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厮杀。
就这么熬到八点多,谁也没开口。
李寅送来了一些洗漱用品,翟洵才起身去了浴室,沈名姝听着重重关上的浴室门:“……”
犯病。
她也有点生气,看着画板上人体的头部写着‘有病’二字,一阵无语,卷成一团丢到垃圾桶。
这明明是她订的酒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呢?
既然这么不爽,还来找她做什么?找罪受?这些人就这么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名姝越想越恼。
她还恼为什么要把原因告诉翟洵?
浴室里忽然传来男人沉淡的嗓音,翟洵喊她。
沈名姝朝那边瞥了眼:“做什么?”
“灯坏了。”
沈名姝:“……”她又不会修灯!
往浴室那边走,磨砂玻璃里确实一片昏暗:“你将就洗吧,我给前台打电话,一会儿让人来修。”
“试下开关。”翟洵指导她。
沈名姝没想其他,脸色寡淡走到门口,抬手去摁开关,轻轻往下,她的脸便被浴室透出的浅黄光线照亮。她默了一瞬,随即预感不妙。
下一秒,门从里打开,一只带着水汽的强有力手臂将她猛地拽了进去。
“唔……”
沈名姝被完全夺去了开口的能力。
她夹在磨砂门与男人中间,翟洵手指撑开她的五指压在玻璃门,她直触到男人灼热的身体,他狂妄抵着她。
第15章 chapter 15
淋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 沈名姝的衣服很快浇了个干净,她仰着头,似乎是在迎那水流, 翟洵托着她白净纤瘦的腰肢, 低头落在她湿润的唇。
她像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 花瓣被一片片剥离, 雨水淋湿了里外,连花苞也不例外。
翟洵稍稍停留, 在沈名姝的额头轻啄,与初始的急切与暴躁不同,亲近的动作变得缓慢, 缓慢到他一度看起来像位虔诚的教徒, 正在亲吻他迫切要拥有的, 却怕克制珍惜的,稀世珍宝。
沈名姝眨眼逼退眼底的水分,对上男人暗沉而直白的目光, 她的呼吸忽地发紧。
他一下靠近吻上她的眼, 然后退开, 再看她。
多好,他没看到里头的抗拒。翟洵的眸光彻底暖了,关淋浴,几步出去,拿了浴巾将人一裹,横抱起来。
沈名姝浑身都是软的,脑子也混乱, 像一艘飘在海面的船摇摇晃晃,随着海浪翻滚, 她死死抓着船边,生怕浪太大,将她彻底颠覆下去。
翟洵弯着腰,额上鼻尖分不清是水渍还是汗渍,他眼眸深邃,俯下身单臂将沈名姝抱起来。
沈名姝克制不住一口咬在他肩上。
双手只能无所依靠地抱住他,抓住他,指甲刺进去,陷在浅麦的肌理上,翟洵眯起眼,狠厉的,深刻的,放纵。
…
沈名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可惜她腰上的力道太紧,脖子后呼吸沉得厉害,她的意识慢慢清晰。
她身上有些疼,但并不濡湿,模糊想起翟洵似乎是帮她处理了。
腰上压得难受,沈名姝想把人推开,翟洵却将她往身上拉得更紧贴,原是睡着的人突然出声:“别跑。”
她耳边又热又痒,身后急剧地变化,吓得她没再动作。
她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的精神。
不知是什么时间,许是隔音不错,十三楼的世界实在安静得可怕。沈名姝静静望着黑沉的房间,隔了会儿,翟洵松开她。
床被的摩擦细碎声之后,屋内又响起男人淡淡的询问,刚醒的缘故,嗓音里还有低哑。
“你什么时候跟李月联系的?”
沈名姝背着身说:“没联系。”
“没联系她有你电话?”
沈名姝因这语气怔了怔,她大抵明白翟洵为着什么生气,可她不想回答。
又是一会儿。
台灯亮起来,翟洵靠着床坐起,他从烟盒抽出一支烟,顿了顿,还是点燃,沉默抽了两口,又灭了。
连李月都肯联系,这么多年却不肯给他一个消息。
“你真的这么恨我?”他问。
沈名姝肩膀动了一下,说:“你不恨?”
翟洵也不知笑谁:“我恨你,还*你?”
沈名姝:“……你现在真是越……”
“越什么?”
翟洵弯腰过去,掰过沈名姝看她表情。幽冷的眼底居然有几分笑意,得逞和侵略的眼神,是要故意激她。
沈名姝一字一字道:“越、来、越、要、脸。”
她打开他的手:“你睡不睡?我困了。”
翟洵眉梢一动,微眯起眼,看了几秒,直起身。
微弱的熄灭声,昏黄的光沉寂了,屋内重新恢复黑暗。
“我没联系过她,林景参加夏令营去的墨尔本,碰上了。”沈名姝静了静,说:“是她来找的我。”
沈名姝的声音很清淡,在这过于寂静的空间里,像一股清泉迎面流淌而来,从滚烫的脉搏,流入滚烫地烧得难受的心脏。
翟洵睁开眼,眸中不知是什么情绪。
-
翟四公子一早的飞机走的,听说是中午有个很重要的会。
沈名姝起来在酒店吃了个早餐,便收拾继续去外面跑商家,连着三天,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还是让她找到了质量价格都很合适的商家。
当天就把合同签订。
晚上的时候,还是在酒店吃的便餐,邻桌有几个女生,因为靠得近,沈名姝偶尔能听到几句对话,巧的是她们也是出差的最后一天。
“明天周末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你们什么安排?”
“跟我男朋友去迪士尼玩。”
“哇,真不错,我是想躺躺,但孩子明天也休息,还得带他出去玩儿,不过明天我老公也休息,到时候一家人找个公园逛逛得了。”
“我要去我妈那儿看看,好久没回去了。”
…
沈名姝吃完的时候,隔壁桌已经散了几分钟。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到房间,洗漱结束,到九点多的时候,张婷发来消息问她:【你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沈名姝犹豫一瞬,字没打完,一通来电打断。
那串数字依旧没有备注。
有短暂沉默。
沈名姝:“喂?”
“睡了?”
“还没。”
“票定了?”
沈名姝从床上坐起,缓慢说:“明天。”
耳朵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低沉的嗓音随之盖过:“航班发给我。”
沈名姝默了默:“嗯。”
又是几秒钟的停顿,她问:“你在忙?”
翟洵说:“嗯,公司。”
沈名姝问:“那还打电话?”
“不耽误。”
沈名姝神色微顿,翟洵随之问:“晚饭吃的什么?”
沈名姝慢悠悠回:“意面。”
“嗯。”
沈名姝下床,趿着一次性拖鞋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又隔了会儿,问:“你呢?”
里头淡淡传来:“没吃。”
沈名姝眼皮轻抬,指尖在温热水杯摩挲,她缓缓道:“好吧。”
其实她该再问一句,为什么?但她没有。她想,翟洵或许在等她问。
便不想顺着他掉进那陷阱里。
有一搭没一搭的。
大部分时候沉默比较多。
临城今夜又在下雨,但耳边翻动与钢笔落在纸面的细碎声,却格外清晰。她忽而想到夜深时,偌大客厅,翟洵坐在沙发上开会的那天。
此刻,办公室灯火折炫,他翻阅纸张,提笔签名,同她说话。
沈名姝压下心尖的异动,静静说:“那你忙吧,我先挂了。”
她说完稍等了片刻,然后听见男人冷淡回答:“挂吧。”
沈名姝放下水杯,重新回到床上,床头灯灭了,回到被子里,思绪却尤为亢奋。
有一年的班级聚会,似乎是谁的生日,那是少有的社交活动,玩的时间有点晚,远远超过与翟洵约定的时间。
她给翟洵发消息要晚一点回。
翟洵给她打电话,她走到店外,接起来,翟洵冷冰冰问她几点?
是稀薄的毛毛雨,打在身上虽不会冷,可积攒多了身上的潮感也不舒服。
她温声说可能要十点,她当然知道翟洵那少爷脾气又犯了,念着是自己超过了约好的时间,她轻声细语解释,半哄着问:“你晚饭吃的什么啊?”
翟洵语气很不爽:“没吃。”
她问:“为什么?”
翟洵说:“没胃口。”
她皱皱眉头,说:“厨房还有馄饨的,昨天我和钟叔一起包的,挺好吃的。让阿姨煮了,你稍微吃点?”
“不想吃。”他拒绝得很干脆。
风把雨束突然吹到她眼睛里,她眯了下眼睛,忽而没在那话题上僵持了,她望着漫天的潮气,认真问:“翟洵,你是不是腿疼了?”
很久,那头应她。
“嗯。”
…
那天,她没等到聚餐结束,就赶回去了。
沈名姝闭上眼,一开始她是真的将翟洵当作一个需要讨好的‘主人家’,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可也是因为这样,那些不同在最后都变成了漂亮蜜蜂尾巴后那根毒针,深深地刺进她心脏里。
所以离开时她对翟洵的恨源自什么,她很长时间不敢去深想。
-
南城,阴雨持续了整个白天,夜深倒是暂停下来,只剩下漫天的湿润。
翟洵站在窗口,抽了一口烟,李寅敲门进来将打包盒放在桌上:“翟总,您趁热吃吧。”
没应答,李寅倒是习以为常,只是他没有如寻常一般出门,而是回过头看了眼玻璃床上的雨点,又低声问了一句:“您还好吧?”
翟洵摆摆手,李寅才点头出门。
等人走了一会儿,他到桌前,咬着烟去开盒子。
热腾腾的气往上涌出,随手灭掉烟,他坐到椅子上,低头尝了一口。
顿觉无味。
沈名姝是上午九点的飞机,办理退房的时候,为着停电的缘故,经理送了一小份当地的特产点心。离开时,听见隔壁客人同经理抱怨因为停电爬楼的事。
沈名姝道谢转身,拉着行李走到门口,突然一顿,她的脑海里忽而浮现翟洵那天来时的模样。
手里抓着的那装点心的塑料袋,好像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不可能的,翟洵怎么可能?可是如果细算时间,从那通电话结束,到十三楼她的房间,这中间的距离和时间也实在太过微妙。
沈名姝很难相信,翟洵挂完电话后,会是走楼梯上来找她的。
可那是翟洵,可能吗?
自从翟洵来过之后,她的心绪就越来越乱了,简直到了烦躁的地步。
因为延误的关系,沈名姝十一点才落地南城。
关了飞行模式,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说是陌生其实这号码上次就见过,她接起来,听到司机的声音。
“您好沈小姐,翟总派我来接您,您直接到A2出口就行。”
沈名姝一顿,默了几秒钟,淡声道:“不用了,辛苦你跑一趟,我跟同事已经约好了。”
出租车往工作室走,半路上,翟洵的电话就来了。
他问她:“跟谁约好了?”
沈名姝说:“工作室。”
翟洵默了默,声色低沉:“应急会,刚开完。”
沈名姝恍然,翟洵是在跟她解释什么,她抬手,还是开了一线的车窗,但没刚回南城那天那么冷,她道:“嗯。”
“我去接你。”
沈名姝语气稍缓,说:“工作室还有事。”他打来电话的前五分钟,她约了张婷商量工作的事。
翟洵问:“不能推?”
沈名姝说:“跟你开会一样,不能推。”
如果沈名姝再细心一点,一定会发现,她这两句话格外大胆和刻薄。
那头停顿几秒。
“你在生气?”
沈名姝察觉自己情绪的异样了,她愣了愣。翟洵道:“订了餐厅,我现在去接你吃饭。”他微顿,大抵是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能到。”
她说:“我真的约了人。”
这次翟洵没再说什么,电话很快挂断了。
沈名姝在车上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的情绪里。
这是她很多年都没再有过的情绪,就好像某种隐藏在深处的,亦或者以为被彻底抹杀磨灭的痕迹,有一天被人刮开一角,暴露在视野中。
然后突然发现,她以为的平静,无谓,乃至恨意,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聊胜于无地套在她和翟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