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玩笑都不带。
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好不容易才让阿念同意嫁他,要是在此之前出了什么麻烦,他岂不是要后悔终生,所以便是汉州的事情一结束,连家都没回就来了。
“我没事,反而是大表嫂遭罪许多,她如今还在月子中呢,舅母也说了要让她坐满双月子才让出门,孩子也好,就是早产小了些,如今侯府上下喂养的仔细着呢。”
“嗯,我听说了,明日就登门去探望姑姑她们,对了,我从汉州带了个人回来,聂叔。”
姜时愿有些疑惑,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一个聂叔了。
“左右咱们成亲去汉州不过是走个形式,最后还是要住回西京城的,宁安园的宅子没有个自己人看守我也不放心,所以特意请了聂叔来,他是我在裴家最信赖的长辈,有他在,我即便是回了汉州留你一人在西京,我也能宽心些。”
听他这么一说,姜时愿明白了,这位聂叔深得裴表兄的信赖,虽未见过,但也知道定是个义薄云天之人,否则轻易不能得裴表兄如此称赞。
“嗯,我知道了,改日表兄带我去见见这位聂叔吧。”
“好。”
裴子谡现在有一种外出要交代夫人家中琐碎事的感觉,这是他期盼许久的了,自然嘴角上扬,可一听到表兄二字的时候,他不免又有些气结,于是咕哝了一句。
“我原先以为你叫我表兄乃是亲密之举,可刚刚听到了你称呼何家那小子做元康表哥才知道我在你这还是个外人呢,怎么办?我心里酸得很。”
他的话把姜时愿给逗笑了,一个称谓而已都能扯出这许多?
“那你希望我怎么叫?”
“不着急,等咱们成亲以后自然好改口。”
此刻的姜时愿不会知道,二人成亲以后,每每辗转于榻的时候,正是那一句句求饶似的的“夫君”会让裴子谡愈发红了眼。
二人抱了好一会儿,直等到外头的流华茶水都烧了三四遍,这才肯分开,但即便是如此,裴子谡的眼神也没离开过她。
流华还算淡定,进来上茶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
可绿萝就不一样了,一双眼睛在自家姑娘和未来姑爷身上扫来扫去的,嘴边全是荡漾着的笑意。
姜时愿就是再好的性子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了,而旁边看到了表妹脸颊逐渐升腾起红晕的样子后,就忍不住的说了绿萝一句。
“你再看下去,你家姑娘的脸皮都能煮蛋了,她可不是我,日夜在外头晒得厉害,便是红,你们也看不出来。”
裴子谡一句调侃,主仆三人皆笑出了声。
绿萝性子本来就活泼,所以行礼就说道。
“姑娘放心,奴婢这就走,等裴小将军走了,奴婢再过来。”
姜时愿娇嗔一笑,不过随后想起了些其他的事情,便又凝重了表情对着流华就吩咐说道。
“让人守好院子,我有话同表兄说。”
“姑娘放心,奴婢把人都遣出去了。”
流华办事,她放心,所以等二人离开后,姜时愿才把在公主府听来的有关程登平的事情说给了裴子谡听。
等了解好来龙去脉后,裴子谡才“哦”了一声。
“我说呢,清欢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文弱书生,原来岔子出在他身上,我效忠王爷多年,老实说,这程登平可一点都不肖父。”
说起来,汉王也真是倒霉。
膝下子嗣艰难,就这么两儿一女,还没有一个如他般有雄心壮志,要么心胸狭窄,要么软弱无力,要么异想天开,真真是父亲英雄儿狗熊!
“此事若是汉王知道了,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以我对王爷的了解,倘若他真的有其他心思,便是世子也可舍弃!”
裴子谡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翻腾出不少的冷漠。
在他心里,汉王是真正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平时候他或许能对孩子们顾念亲情,可一旦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别说一个从未养在身边的程登平,就是日日耳提面命的汉王世子也未见得能有几分好,所以裴子谡才会如此说。
姜时愿闻言,深深叹息。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要重生的好,知道了这许多的后面事,而自己却无力更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发展,当真是一种折磨。
她与清欢公主交好,又要嫁给裴子谡做妻。
她当然不希望有朝一日,夫君和好友会兵戎相见,可这样的事情,早在几十年前皇位争夺中就埋下伏笔,清欢公主不会因为她而放弃对汉州的钳制,汉王更不可能因为她这个臣下之妻而抛诛野心。
所以,她那种无力感上头后,人也跟着添了几分忧愁。
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突然就变了,裴子谡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
上一世自己死后没多久,汉王就举兵造反了,但这其中却因为益王干预最后兵败城下,汉州的百姓们因为没了裴家和汉王这堵坚墙,惨遭南军屠戮,每每看到那些,他都有种悔恨莫及之感!
所以这一世,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要么一击必中,要么绝不起兵。
倘若汉王真的起了争夺天下之意,那在这儿之前,他也定会安顿好姜家和文渊侯府,不叫她们遭受此事的连累。
二人心中各有计较,短暂的沉默后,裴子谡握住了姜时愿的手,笑着宽慰说道。
“好了,不要为未来之事而烦忧,会发生什么,你我皆不能预判,所以做好眼前事便是,此前你不是说想去广华寺走一趟吗?我陪你去可好?”
第135章 杨姨娘婉拒夫心意
裴子谡的话让姜时愿短暂的逃离了对结局的恐惧,她看着眼前人,依旧言笑如歌,想到他可能会早亡的事情,心中又升起几分力气。
国运她或许改变不了,皇室与汉王的争斗她也劝说不了,但眼前人的命,她便是抓破脑袋也要保下来,因此长舒一口气后,就点点头。
“嗯,给哥哥求个科举顺遂,给你求个平平安安。”
高官厚禄,万人敬仰,这些裴子谡都有了,反而是平平安安这样的基本,却离他越来越远。
想到这个,裴子谡心头暖暖的。
“嗯,你我都平平安安。”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许久,最后还在姜时愿这里用了顿晚膳才离开,等他走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下来了。
姜怀山就在怀心院里头来回踱步,直到下人来报说是裴小将军离府了,他心里的那块大石才落下,一旁的杨姨娘见他总算是眉头松开,这才上前去替他捏起了肩膀。
“主君,可要喝点山楂水消解消解?”
宫宴上的饭菜即便是刚上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几轮推杯换盏后也会温凉下来,所以每次去参加完宫宴,杨姨娘都会给他备点山楂水,就是避免积食。
而姜怀山点点头,随后还补充了一句。
“往阿念和纾儿那也送两碗过去吧,我瞧着她们姐妹吃的也不算多。”
“主君放心,此前奴婢已经派人送去了。”
“亏得你细心了。”
姜怀山拍了拍杨姨娘的手背就示意她坐下,随后便说道。
“陛下金口玉言,估摸着用不了多久那匾额和商铺就会送过来了,我之前也准备了点银钱,到时候看选址在何处,若有机会便把附近的宅院也盘一个下来,算是我给你傍身用的,到时候你同她出去看看,若是喜欢哪儿就告诉我,我好安排。”
杨姨娘被这话给惊讶到了,原本听到女儿得浩荡皇恩的时候就够震惊的了,现在还要给她们多置办一处宅院,这在以前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脑子里头不由浮现了海姨娘的脸庞,她心中有些愧疚。
都是后院里的可怜人,她们二人从前向来都是互帮互助的,可现在,她借着女儿的势日子要过好了,但海姨娘却连魂归之处都没有,想想也觉得唏嘘。
所以叹息一声,开口就说道。
“主君,奴婢福薄,当不得您如此记挂的,三姑娘能得这番殊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和大姑娘的助力,奴婢可不敢借此邀功请赏,再说了,奴婢要大宅院做什么?能一辈子跟在主君身边伺候,就成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真心流露。
姜怀山也有些不忍和愧对,所以才会和她说出心里话。
“自夫人过世后,我于这些情情爱爱上早已没了兴致,所以后院也不常回来,纾儿的事情也没怎么用心管过,若不是你此前来求,我甚至都不清楚纾儿要及笄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不够用心,不管是对你还是对纾儿。”
“阿念如今掌家中馈,可也要不了多少日子就得出嫁,等她成了亲,这家里头的没个合适的人,家宅一应大小事只怕还是会回到母亲手上,你少不得又要伏低做小,诲儿的亲事在即,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这时候给他的前程做阻拦,因此续弦一事也是不可能的,你明白我意思吗?”
杨姨娘点头,她也不傻,这种时候若是娶个夫人回来,那少夫人进门的阻力可就要平白添上不少了。
“所以,我才说给你置办点私产,日后即便是母亲为难,亦或者有点旁的事情,你也能有个容身之地。”
“主君,不会的,老夫人会为难奴婢,说到底也是二夫人撺掇的,如今二夫人没了,家里头清净着呢,奴婢也不常往老夫人面前凑,自然会少了许多被刁难,至于往后事,奴婢不想预设,便是如今多了个宅院傍身又如何,最后不也是一捧黄土吗?所以,主君的钱还是留下吧,家中很快就是接连办喜,都是要用钱的地方,花在这些地方,那才是花在刀刃上。”
杨姨娘一番谦卑婉拒,让姜怀山对她的愧意更多了几分。
他是喜欢杨姨娘的体贴和周到,这么多年来,也未曾生过什么旁的心思,若他还是在徐州为府丞,家中也没有那么多的情况发生,其实他是想给杨姨娘抬一抬身份的。
可现在,他平心而论做不到。
儿子的前程,女儿的体面,家宅的宁静还有其他同僚的反应都让他明白,杨姨娘这辈子只能做姨娘,所以才会生了几分用置办私产来慰藉她的念头。
但她却给拒了,无奈笑笑,最后提了一句。
“行,你若是不要,那些银钱我就添进纾儿的嫁妆吧,她能多带些,日后在夫家也能腰杆子停滞挺直些。”
姜时纾是杨姨娘的命根子,所以听到这话,当即就跪倒在姜怀山面前,喜极而泣的说道。
“奴婢替三姑娘谢过主君的恩德!”
“起来,起来。”
二人皆是一把年纪,但情感却随之变得亲厚了不少,当杨姨娘依偎在主君的怀中之时,她所盼望的一切其实早已实现,所以她绝不敢再生贪念。
若说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她牵挂,那便是希望女儿也能觅得佳婿,而现在,有了这些恩典,她觉得此事多了不少指望,越想越是心境平和淡然。
姜家倒是日子越过越如意,奈何淳王府中,宋世子此刻的心绪却愈发不宁。
这一夜,噩梦连连。
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前程往事还是自己臆想过重,怎么梦里的姜时愿早已是他的妻!
彼时的自己与她可谓是举案齐眉,夫妇情深。
甚至自己还为她描眉画黛,挑选过出席宫宴的华服衣裳,但再等他细细的去看时,似乎姜时愿眉头的忧愁就没断过了。
一日接一日的药碗送去,日渐消瘦的她也与自己心中那个第一美人逐渐变得不一样了,他看外头的莺莺燕燕也多了不少的欢喜,再然后,他就有些记不清了,直到夫人的死讯传来……
第136章 宋世子旧忆逐想起
一口气沉溺着,宋世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旁边睡着的赵玉颜也跟着被带醒了,见他一头的汗珠子,着急的就问道。
“世子这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吗?宋世子也不太确定,如果真的是梦,为何会那样的清晰?
“你先睡吧,我去书房歇一歇。”
“我陪世子去吧,您这样我实在不放心。”
赵玉颜于宋世子,从来都是价值大于情感,他曾经是真切的迷恋过她的容颜,但现在夹杂着许多的家族利益后,连带着情感也变得没那么纯粹了。
因此,这种时候并不想她跟着。
“不必了,你先睡吧。”
说罢,起身披了衣裳就离开,走的时候那叫一个决绝,赵玉颜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她和世子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突然如此,自然心中有些不安。
“檀莳。”
“奴婢在。”
“你去找人跟着世子,看看他是不是进了书房。”
“侧妃是怀疑世子想去找世子妃?”
“谁知道呢,毕竟二人怎么说也有过段情谊,若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散了个干净,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听到赵玉颜的话,丫鬟檀莳点点头,随后就去安排。
她们可不是如姜时槿那样孤身一人嫁进来的,所以调派人手也能很快寻到,等一切安排妥当后,赵玉颜人虽还是躺着,但却有点睡不着了。
外头,月黑风高。
宋世子顺着廊下,不自觉的就走到了姜时槿所在的院子,可他脑海中全然不是从前与她的那些恩爱画面,反而是多了些奇奇怪怪的景象。
一会儿是姜时愿的巧笑倩兮,一会儿是她冷漠的嘲讽,明明这里压根就没有过她的踪影,可不知道为何,仿佛这院子原本就是她该在的地方一样。
有种说不上来的恍惚和窒息感。
他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可这样的举动落在了赵家随从跟踪而来之人的眼中后,却多了其他的意义。
翌日,天快亮的时候,姜时槿身边伺候的丫鬟灵芝起身准备去打水,伺候世子妃洗漱,谁知人才起身正准备往外面走,就看到了她们许久未见的世子。
惊喜之余,连忙就走了出去。
“世子,您是来看世子妃的吗?”
灵芝的话让他有些不好反驳,总不能说他在这里肖想了小半夜的姜家大姑娘吧,于是沉了沉嗓子就问道。
“世子妃如何了?”
“伤口好多了,就是精神还有些不大行,时不时的就会想起没了的小公子,有几次奴婢见她都偷偷的哭了,本想着找人去请世子来的,可世子妃说侧妃刚刚入门,不好叫她以为世子妃善妒,小月子中还要霸占着世子,所以就不了了之。”
灵芝的口才倒是好,几句话把姜时槿塑造的无辜又委屈。
她们如今没了姜家的支撑,在王府内唯一的依靠就是世子的怜悯,所以越惨越好。
听着这番话,宋世子心中并没有多少波澜。
但碍于姜家对他而言还有用处,所以只能开口说上一句。
“我会叮嘱下面人对世子妃多关照的,如今许多事还在新鲜劲上,本世子爷不好多言,身体总归是自己的,养好了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