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是最没资格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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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周然换上白大褂和护目镜,把固体的氯化锶、硫酸铜、氯化钙、氯化钾倒入量杯。
“姐姐,要关上灯才好看。”
周然递给她一个护目镜,笑着提醒。
于夏伸手去关灯,视线一刻不停地看着实验台。
周然往里面倒入酒精助燃,瞬间,火光涌动,鹅黄、青绿、海蓝三种颜色不断跳动,仿佛有生命力般,狂野而热烈。
“好漂亮……”
于夏一时间想不到形容词,眼底只剩下斑斓的焰火。
周然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于夏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实验。
她把大衣扣子扣到最上面,遮住小半张脸,眼眸清亮:“真想不到,化学反应这么神奇。”
周然看着她笑:“嗯,高中的时候就是觉得做这些实验很有趣才选了这个专业。”
于夏也笑了:“能追求自己所喜爱的东西,很好。”
“是呀姐姐,那明天见,或者后天见了。”
周然虽然没有直白地说喜欢她,但今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男生很有分寸感,不会去刻意窥探她的事情,也会保持距离。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她觉得很舒服。
于夏看着前方的车流说:“那可不一定,明天我要回家一趟,开学的时候再回来。”
“这样吗?”
周然的眸子里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我可以短信或者电话联系姐姐吧!”
于夏被他逗笑:“可以,但我不一定能接到。”
“好的,明白!”
周然声音清脆爽朗,充满了少年气息。
于夏跟他告别,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往小区里面走,正准备上楼,瞥见路灯下,身后一道拖影越靠越近。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但那道影子很快追上她,在她即将走到电梯口时,叫她的名字:
“于夏。”
她身体僵了一下,转身,表情不太好:“你跟踪我?”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下,抬头,锐利的眉眼看着她,解释:“不算跟踪。”
他发现,自从两个人重逢后,于夏跟他说话总带着刺。
曾经那个小心翼翼地在意着他的感受的于夏不见了。
怕他知道自己的门牌号,于夏没打算进电梯,而是跟他对峙:“那你现在算怎么回事?”
“别告诉我,你也住在这个小区。”
她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就连那张脸也比几年前更加成熟了几分。
她会笑,但不是对他。
刑肆拿捏不准她的脾气,声线软了几分:“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不放心。”
他翻了南大考古学院的公众号,大概知道前段时间于夏一直跟着考古队外出实践,回来没几天。
人际关系也很简单,除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同事,很少参与那些社交活动。
于夏看着他,眼神直白地能看透人心:“这有什么不放心?”
“还是说,刑医生,你对我这个前女友,余情未了?”
第123章 “晚安。”
刑肆盯着她的脸,于夏今天穿了件驼色的大衣,几缕碎发缠绕在白皙的颈间,白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干净柔和。
她是美的,和那些胭脂俗粉不同,于夏给人呈现的是一种知性、大方的美,美好的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而这种美又是带刺的。
刑肆脸上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但很快又绷紧。
这样的于夏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甚至潜意识里认为,她变成这样,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抿唇,幽黑的眼睫垂下来,闭眼:“是。”
“于夏,我对你,余情未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或者只是在玩弄他。
但就算是被她玩,那也行。
刑肆深吸一口气,原本骄傲的人此刻也在她面前垂下头颅:
“夏夏,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跟沈佳说那样的话,也不知道你到底听了多少,但请你相信,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他不是个傻的,后来在某个学弟的手机里看到了沈佳屏蔽他的那条朋友圈,心里的猜想才渐渐成型。
“出国的事情,我的确一直在准备着,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以为。”他的气息有些颤抖:“我以为,你会等我。”
是啊,他们分开的那年,恰好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是他们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一个以为不会走,一个以为会挽留。
但却都没有为对方考虑。
他们都选择了自己的未来。
没有彼此的未来。
于夏身体忍不住发抖,胸膛上下起伏着,没有说话,却已经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眸子里浸满了泪水:“刑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等你。”
是她先喜欢他,先跟他告白,先走进他的世界。
所以她就一定要在感情里占下风吗?
“——对不起。”
他垂下眼,声音嘶哑,表情带着几分自嘲,语气却诚恳:
“当年的事,是我错了,我没处理好和沈佳的关系,让你伤心,瞒着你准备出国的事情,仗着你的喜欢所以有恃无恐。”
“夏夏,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那个她记忆里骄傲肆意的少年,也会在有一天向她低头认错。
于夏呼吸有些凌乱,喉头一阵哽咽,她闭了闭眼,有些累了:
“刑肆,当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既然你真心道歉,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谁也不欠谁的。
面前高大的身影缓缓震了一下,于夏能看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她想,刑肆这人,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世界上似乎没什么人真正能懂他,也没人能走进他心里。
当年两个人谈恋爱,明明和颜蔓之间什么都没有,却不愿意跟她解释,童年的悲惨遭遇,也只是一个人埋在心里。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也没参与进他的未来。
所以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不是受虐倾向,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已经把她的生活填满,她没必要再自找没趣。
刑肆看着她,说了这么多,她一时间没法接受也正常。
毕竟,道歉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他开口,声音哑然:“夏夏,不是两清。”
“这么多年,我很想你,我……”
“——刑医生。”于夏打断他。
“很晚了,我想睡觉了。”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语气一噎,随即妥协:“行。”
“晚安。”
于夏按下电梯按钮,走进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声音已经恢复冷静:“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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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夏回去后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行李,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雪莉正好带了一份早餐回来。
“还没吃早餐吧?买了蒸饺和豆浆,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雪莉把纸袋递给她,表情有些心虚:“抱歉啊姐妹,昨天把你出卖了,不过我看刑医生还挺关心你的,说不定你们两个还会和好呢?”
女人的变脸就是如此之快,前一天还在破口大骂,第二天就临阵倒戈。
雪莉竖起三根手指:“不过我发誓啊,我就帮了他这一次,其他的让他自求多福,毕竟姐妹的幸福最重要!”
于夏昨天是有点生气,但一觉醒来之后心情平复了很多,也知道雪莉没有坏心思,作为朋友,这就够了。
她用手指钩起纸袋:“谢了,这几天照顾好自己,喝醉了没人给你煮醒酒汤。”
雪莉知道她这算原谅她的意思,笑了一下:“知道,注意安全,你的猫我会照顾好。”
下高铁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于夏出了站,给于自忠发消息,很快,前方一群人向她招手。
她拉着行李箱走过去,发现大伯和二伯一家都来了。
大伯母接过她的行李箱,拉着于夏的手,一脸温和:“夏夏终于回来了,快走,去大伯母家吃饭。”
他们家的习俗,过年要串门。
于礼安跟在后面,好不容易凑过去,叫了声:“姐姐。”
于夏回过头看,他又长高了,眉清目秀,不像小时候那么调皮了。
她一年没回家,觉得有些恍惚。
大伯母站在一边打趣:“夏夏,你弟天天念叨着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回来了,心里开心着呢!”
“是吗?”于夏笑的温和,两个人坐进车里,于夏关心着他学习上的事情,知道他期末考试是全班第一,表情欣慰。
荣女士的努力没有白费。
于礼安拉着她的手问:“姐姐,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三四天呢,开学就走了。”于夏温声道。
于礼安脸上表情有些失落,他还想带于夏去好多地方玩,宜市又建了新的商场,有游戏厅,电影院,还有美食城。
这些地方他都还没有跟姐姐一起去过。
于夏看他一脸小媳妇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好啦,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都是高中生了,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知道。”
于礼安看着窗外,想着这几天要带她去哪里玩。
到了大伯家,荣女士正在和几个长辈在厨房里忙,听见开门声,手都没来的及洗,看清楚人影后,心里那份牵挂总算落地。
瘦了,也长成大姑娘了。
两个人自从去年7月份吵了一架后谁都不理谁,谁知道这姑娘真跟她犟起来了,一直没给家里打电话。
现在,她只觉得女儿平安就好。
无论她想去做什么,她都支持她。
第124章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次日,于夏想去逛逛,于礼安跟着她一起出门,高高大大的走在前面,于夏再一次感叹,他是真的长大了。
两个人去商场转了一圈,于夏买了一些水果,又给爸妈挑了两件衣服。
出商场时,迎面走来一个男生一直盯着她,于夏看了他一眼,那男生走到她面前,问:“你以前是不是二中的?”
于夏怔愣着点头,那男生嘿了一声:“你是叫于夏吧,我是你的同班同学,陈彪。”
于夏忍不住打量了男生一眼,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白球鞋,整个人气质有点浮沉,同时也在打量她,看见旁边的于礼安,忍不住嘲讽:
“哟呵,听说你和附高那位公子哥分手,现在勾搭上新的了?看着挺年轻,还在上高中吧!”
于礼安直接拦在她面前,握着拳头:“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陈彪笑的更来劲了:“怎么样,你还想打我不成?”
于夏想起来,高一那时候她因为身上长了很多疱疹,经常反复发作,看起来很吓人,班上几个男生嘲笑她是不是得了脏病,带头孤立她。
陈彪就是其中的一个。
后来高二分班,她跟这群人的交流变少,毕业后通过QQ群知道陈彪这几个人在南嘉市的一所本科学校毕业,进了一家建筑公司。
她拉着于礼安走出商场,眼神里的厌恶不加掩饰:“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陈彪被她这么一说,还想拉着她理论,但于礼安转身挥起拳头,他便不敢再说话了。
这小白脸看着年纪小,倒是比他还高出一个脑袋。
一路上,于夏都没有在说话,青春期的那些经历虽然已经被揭过,但受到过的伤害是无法抹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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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嘉市,刑肆正准备下班,财务助理拿着一份文件进来:“院长,这是新一批采购的医疗器材,需要您签字。”
他把材料都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在批示那一栏写下同意两个字,附上签名。
刑肆脱下白大褂,下电梯时一位女医生走进来,看见是他后脸上表情立马变了,娇滴滴叫了声:“院长。”
“嗯。”他轻轻点头,握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滑动。
许际洲:[下班了没,出来吃饭。]
他高冷地敲下两个字:[没空。]
许际洲:[你竟然敢拒绝我?知不知道现在南嘉市多少人上赶着跟小爷我吃饭呢!]
许际洲大三就开始筹备开公司的事情,他父亲许楠一直想要进军生物技术领域,砸了一大笔钱给他,好在他也不负所托,忙活了一年,公司正常运转起来,还跟几家医院有合作。
事业小有所成,最近在筹备着跟林屿结婚的事情。
刑肆冷哼一声,回复:[还是先想想怎么过你爸那关。]
他知道许伯父一直介意林屿的家庭,单亲,母亲生病,前几年一直在住院,现在回家休养,好在林屿一毕业就进了公司,现在是市中心一家舞蹈机构的负责人。
两夫妻倒是势均力敌。
许际洲:[怕什么,现在是自由恋爱时代,大不了去民政局把证扯了。]
[不跟你扯了,等会有个局,西街会所,不来不是兄弟。]
“德行。”
电梯停在负一楼,刑肆按了按车钥匙,白色的宾利闪了一下,姜甜看的眼睛都直了,都说这位院长有钱,她一开始还不相信。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跑到刑肆面前,语气甜腻:“院长,我的车拿去修了,今天可以蹭一下你的车吗?”
刑肆眉毛皱了一下,对她没什么印象,但到底是自己的员工,他给人打了个车,没再做停留。
姜甜看着男人宽阔的背影,忍不住跺了跺脚。
一点都不解风情。
汽车发动,城市浸润在夜色中,刑肆先是跟一位合作商吃了个饭,对方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一场饭局下来,无不是在夸赞他年轻有为。
几个经理向他敬酒,被他以开车为由拒绝。
饭后他行驶在街道上,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漫无目的,等他反应过来,白色的宾利已经停在于夏小区门口。
还真是,不过一天没见,就让他念着。
刑肆缓缓降下车窗,表情漠然,大概半小时后,他看见雪莉穿着件毛绒睡衣走出来,手指夹着烟,在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
他轻眯了下眼,银色的打火机在指尖翻转了几圈,橘红色的火光燃起,熄灭。
刑肆发动汽车,去了西城会所。
推开包厢门,蓝紫光在里面交错,舞池正中央放着一架钢琴,曲调激昂,几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在里面扭着水蛇腰,看客们起了兴致,拿起一把红钞票往里面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