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肆蹲在墓坑里,只觉得浑身地血液都凉透了,十个手指都是血,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霎时,一股悲伤和绝望将所有人笼罩。
他红了眼眶,咬牙道:“于夏,你他妈要是敢死在这,老子陪你一起下地狱!”
第136章 “刑肆,你能不能穿好衣服。”
没一会,天越来越黑,天空下起了细雨,飘在人身上,像小雪花似的。
毛琳有些精疲力尽了,她手都磨破皮了,手肘不停地发抖,可是没有人敢放弃。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夜幕渐渐沉下去,他们不敢动用大型的仪器,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
终于,墓坑见了底。
可于夏的尸体还没看到。
毛琳硬着头皮说:“也许,也许夏夏已经逃出去了......”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要是真的逃出去,怎么会消失这么久......
丁教授站在上面,正打算把事情报告给学校。
夜幕里,一个娇倩的身影走出来,她穿着黑色的运动外套,脚下是过膝的雨靴。
于夏在里面转了大半天,发现武器库里竟然有个暗门,下面连接着第二层墓室,就是空气有些稀薄,她记录好地形,又返回第一层,记录完CAD数据后,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你们,在这挖什么呢......”
一群人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刑肆目光一顿,头颈僵硬地转过去。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是她。
下一秒,于夏被人紧紧抱住,他眼神沉寂地像一口古井,整个人身上沾满了泥土,不知道在那挖了多久,身上的气息很重。
于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钻进暗门后,听见了一阵轰隆声。
那时候她光顾着拍照,并没有注意门后的动静。
于夏伸手,半安慰似的拍着他的后背。
“刑肆,我好好的呢。”
倏忽,身后的人埋在她颈窝,肩膀微微颤抖。
好一会,他看着于夏,分明的轮廓被光影切割的幽暗而深邃,声音低的像是在叹息,死死攥着她的手:
“......我差点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于夏心跳漏了一拍,垂眼,语气认真:“不会。”
大家都松了口气,刑肆整理好情绪,把时间交给其他人。
这里担心于夏的,不止他一个。
毛琳抱着人直接哭了起来:“你吓死我了,要是你出事了,我可怎么跟丁教授交代啊!”
知道人没事,丁雨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里闪着泪花。
这孩子,在工地上的时候就肯吃苦,学习上的事情很主动,什么事都会提前完成好,刚刚连她都在埋怨老天爷,怎么肯对这孩子这么狠心的,好在,人没事就好。
陈队长攥着衣袖,眼睛在她身上看了又看,茫然地问着:“夏妹子,你受伤没有,一定得跟陈叔说,这次是陈叔没把你照顾好......”
自从出事后,他整个人都吓得不轻,甚至把家里的存折本都拿了出来,要是夏妹子出事,他当牛做马都得弥补他们一家。
于夏吸了吸鼻子,有些内疚,她当时想过给陈队长打电话,但墓坑里没信号。
她笑了一下,眼角朦胧带着泪光:“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一会请大家去吃烧烤吧,我请客。”
毛琳擦了擦眼泪,反驳道:“不行,我请客,庆祝夏夏劫后余生!”
“好好好。”她语气无奈。
经过这次的意外,大家对彼此得感情都更深了。
于夏带着大家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烧烤摊,最后被毛琳师姐连灌了3杯才得以脱身。
于夏走到刑肆身边,问他:“你不回去换个衣服吗?”
她记得,刑肆是有洁癖的。
刑肆站在树下抽烟,手上的泥土已经干成渣,和血痂混在一块,分不清哪里是伤口。
他抬起眼,看向于夏,末了,喉结动了动。
他现在只想跟她待在一起。
于夏刚刚已经听说了她消失之后的事情,看着他的手,忍不住皱眉。
这个人是不是不知道痛的。
她把刑肆的手拉过来,心疼地不敢触碰,很轻地吹了吹:“疼不疼啊刑肆。”
刑肆扯了扯嘴角,衣服乱了,身上散发着泥土的腥臭味,然后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这里疼。”
他不在知道自己在那徒手挖了多久,但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只有一件事特别后悔。
他唇角笑意慵懒又散漫,淡淡道:“知道我蹲在那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嗯?”于夏不解地抬起头。
“我在想,要是知道会分开这么久,当年就不应该强撑着那点尊严。”
他明知道两个人之间有误会,明知道她给他发的那条消息,就是为了向他问清楚。
于夏谁的话也不信,只相信他。
可他呢,能抛下一切去新疆,却赌气打了那通电话。
明明他们,最不该错过。
于夏眨眼,心里咕嘟咕嘟泛起几颗酸涩的泡泡。
刑肆撩起眼皮,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但还是问她:“于夏。”
“我们重头来过吧。”
好半天,于夏抬头,声音哽咽地回答:“好。”
-
酒店里,于夏洗完澡,拎着塑料袋敲开隔壁房间门。
里面开着暖气,刑肆穿了件灰色的浴袍,似乎是刚洗完,发梢滴着水珠,衣领一直延伸到上腹部,于夏一眼就看见他腹部肌肉线条分明,甚至比三年前的还要好。
她立马低下头,出声警告:“刑肆,你能不能穿好衣服。”
刑肆眸光耷下来,盯她两秒,语气干脆利落:“不能。”
随即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拽进来,“嘭”地一声关上门。
“外面冷。”
于夏伸手勾起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拆开消毒水的包装,用棉签沾上。
他洗的太久,伤口都开始泡的发白。
这样肯定会被感染的。
于夏忍不住瞪他一眼:“说好了不能沾水的。”
刑肆坐在沙发上,往后一靠,神态散漫的不行,闻言掀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行啊。”
“你、帮、我、洗。”
他声调拖的长,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于夏恼了,骂他:“你想得美!”
“嗯。”刑肆抬了抬手臂,语气意有所指:“也不想想这一手的伤是为了谁。”
他当时不要命了的挖,手关节都磨的起泡。
第137章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于夏上药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来。
是啊,他是医生。
后来黎书葵向她透露过,原本刑肆只打算交换学习一年,但那时候刑文山为了打压他,不仅害的俱乐部声名狼藉,还诋毁他拍摄的那些照片。
说他的照片是从别人那里高价购买,后期完成的,真正的极光根本不是那样。
只有于夏知道,他为了拍摄极光,每年在北极各地穿梭,熬过极地一个又一个冬天,只为了捕捉极光最美的瞬间。
为了回国后能够靠自己站稳脚跟,他花两年时间完成了加州大学硕士研究生的学业,破格毕业后又申请了在职博士学位。
回国后,靠着原来攒下的钱到处拉投资,即使“宠爱一生”建立之初连基本的运转都难以维持,却还是帮助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动物保护站。
他的这双手,是他职业生涯里最宝贵的东西。
“刑肆,你傻不傻。”于夏念叨着,心里却骤然升起一股温暖。
他下巴一抬,于夏这才发现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伤口,想来是当时没注意。
看着女生小心翼翼地吹着伤口,心疼的不敢用力,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嗓音低哑:
“能让你心疼,值了。”
于夏默然,没再说话,房间里很安静帮人上好药后,她再次叮嘱:“伤口不能再碰水了,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叫我,反正我就在隔壁。”
刚刚上药的时候,她才发现刑肆手指关节都磨破了,还没有结痂,看着怪吓人的。
她张了张嘴,顿了一会才说:“还有,生命很珍贵,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活着。”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语气坚定。
刑肆抬头,她的眼里顾盼生辉,睫毛根根分明,像是在意指着什么。
他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敲击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答应她:“好。”
回到房间后,于夏打开电脑,先是问了刑肆的身份信息,没一会,一张截图发了过去。
同时,他的手机收到一份西安直达南嘉市的机票短信。
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
【阿肆,明天我陪你回去看阿姨。】
他心头一震,目光在那两个字眼上停住。
阿肆。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刑肆靠坐在椅背,低头瞥了眼结痂的伤口,笑了。
-
晚上十一点。
于夏躺在床上,反复回忆着这几天的事情。
前天晚上,刑肆在得知西安地震后的消息马上赶了过来,却在下飞机后,接到了一通远跨重洋的电话。
杜阿姨自杀了。
这几年,刑肆两兄弟一直在美国陪着她治疗,眼看病情有好转,杜芸主动走出病房,一开始会跟人交流,后来在某剧院的宣传单里看到了歌剧表演。
她像是想起什么,模糊的记忆渐渐恢复。
是啊,她为了邢文山,在自己最红的时候放弃了演艺事业,给他生孩子。
她曾经是那么热爱表演,为了能获得机会,她逢周末就穿梭在京城的各个剧组里,运气好的时候,能连续跑上一星期的龙套。
一开始导演只是让她扮演尸体,40度的高温,她和一群人躺在地上,身上被挤满污秽的颜料,为了逼真,有的导演甚至会用上猪血。
24岁那年,她终于崭露头角,在一部年代戏中扮演的女二,从一名被迫辍学的女学生,在乱世中摸爬滚打,成了一名裁缝店的老板娘,却依然坚持初心,最后为了保护机密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杜芸回忆着自己这一生,感到可悲又荒凉。
在一位外国男人的邀请下,她加入歌剧院的表演团,重新拾起对表演的热爱。
那一天,表演结束后,化妆室里走进一个女人。
是沈若琳。
两个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在那之后,杜芸依旧和往常一般,但精神开始恍惚,经常在排练的时候走神。
院长说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表演。
杜芸回了加州的别墅静养,身边有一干佣人守着。
可偏偏那天一位保姆失足落水,管家佣人纷纷冲上去救人,几乎是眨眼间,女人从阁楼一跃而下。
法医说,杜芸在跳楼的时候头朝下,是完全没有了生还的意愿。
或者说,她痛苦已久,只希望以死来解脱。
许际洲的话还没有停:“其实早在大一的时候,杜阿姨的情况就非常不好,长期绝食让她身体各项指标很低,那时候医生就说,再这样下去,她的寿命不会超过五年。”
人体的免疫力达到阈值的时候,即便是一场小小的感冒,也能要命。
其实于夏很早就猜到了,刑肆急着出国,是想陪着杜阿姨,走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所以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决然。
她不希望刑肆因为她而后悔。
但被他伤害过的那些话,于夏做不到原谅。
“可即使是这样,在你和杜阿姨之间,他还是选择了你。”
“于夏,这些年,他过的很痛苦。”
不仅要完成学业,在回国后立马站稳脚跟,抽出时间陪杜芸的同时时刻提防沈若琳。
“他不是机器人,在加州被那些投资人灌醉的夜晚,唯一能让他坚持下去的是你和杜姨,阿肆这个人,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可他喝醉了,都还在求你原谅他。”
小时候,他被刑文山打骂后,却还要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仅要在意刑屹因为失去双腿而敏感的内心,还要照顾失去自理能力的杜芸。
他比很多人都先成熟起来,只有外婆把他当小孩。
后来外婆去世了,他的快乐、忧伤,不会再有人听见了。
许际洲叹气:“他这个人,空有一副坚强的外壳,在感情上却是个白痴。”
明明相爱却要把对方推开,明明舍不得却还要放狠话。
“可是请你相信,这么多年,他心里始终没有放下你,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同情阿肆,只是这个世界上,懂他的的人不多,如果我不说,这些事情永远都不会有人再知道了。”
第138章 “大概,也许,可能,这周六。”
杜芸遗体运回国,葬礼已经在国外举行过了,怕外公伤心,一切从简。
下飞机后,于夏先回家里换了身衣服,雪莉正在客厅剪辑新拍的短片,听见声音朝门口看过来,“怎么提前回来了?”
于夏简单解释了一下,雪球还在阳台上睡觉,于夏忍住想撸一把的冲动,换好衣服下楼。
墓园在城郊的一处山庄。
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去。
他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于夏下了车,却没跟他进去。
刑肆顿了顿,回头。
“我在外面等你吧。”
她和杜阿姨甚至没见过面,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杜阿姨。
而且,这种时刻,留给他一个人就好了。
大概半小时后,刑肆走出来,天空里下起了细雨,落在他身上像是风霜。
于夏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刑肆走到人面前,出声:“怎么不在车里等。”
她笑了一下,没心没肺:“因为我想你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我。”
希望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等你。
他喉结微动,一点情绪从眸子里泛起。
末了,大手落在她的头顶,忍不住揉了一下:“嗯,现在看到了。”
-
晚上,于夏正在房间逗猫,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刑肆发消息:[你的手,还好吗?]
他们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飞机,又匆匆跑去看杜阿姨,忙了一天,把去医院这回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