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刑肆各项生命体征渐渐稳定,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
黎书葵不放心,还是跟在后面。
当时她被赵东辉从楼顶推下去,好在那时候消防员已经布置好了救生气囊,她没什么大碍,被精瘦男踩的那一脚也只是软组织挫伤。
于夏慢吞吞地在走廊上移动,几个护士匆匆从面前走过去:“7号床的病人醒了,一会要量个血压。”
于夏弓着的身子顿了顿,不由得加快脚步。
等她走过去,护士姐姐已经量好了血压,叮嘱:“可以吃一点清淡的东西,多休息,有什么事情按床头铃。”
男生脊背靠在床头,皮肤白的泛冷,很轻地点了下头。
然后下意识抬眼,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于夏吸了吸鼻子,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忍不住落泪。
在她从楼顶被推下去的那一刻,她听见了刑肆的声音。
如果不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住她,刑肆不会被捅下那一刀。
于夏走到人面前,鼻尖酸涩,哽咽着叫了声:“阿肆。”
医生正在给伤口换药,刀尖刺在左下腹的位置,腹腔被刺破,前几天伤口一直受到感染。
她别过脸去,有些不敢看,又深吸一口气,摸摸他的手,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疼不疼啊?”
“不疼。”
他声音很轻,医生建议家属回避,等到换好药后,托盘里是一圈圈带着血的纱布,触目惊心。
刑肆伸手去摸她的脸,之前被指甲划伤的地方结了小小的痂,嗓音微凉:“抱歉,是我来晚了。”
要是他能早一点收到消息,不至于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赵东辉把人推下去。
他不敢想象,身体从高处坠落的那一刻,他姑娘得有多绝望。
“没有。”于夏摇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刑肆伸手把人拉到身边,把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目光敏锐地察觉到她步伐有些缓慢。
“受伤了。”
他头发有点乱,碎发下的眉眼漆黑。
当时赵东辉拖着于夏上去的时候,他就看见她步伐不太稳。
“把裤子掀开给我看看。”
于夏不想让他担心:“没有,已经好了。”
“夏夏,听话。”
她搬来了凳子,坐在上面,缓缓掀起裤腿。
一整块皮肤都是青紫色,好在被擦破的地方已经结痂。
刑肆没说话,就那么盯着。
于夏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又立马把裤腿放下,故作轻松:“真的已经好了,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
“倒是你。”她手掌轻轻放在伤口上的布料,眼底积着水光,心疼的不行:“一定很疼吧阿肆。”
“不疼。”他语气轻松。
怎么会不疼呢,那么长的伤口。
于夏喂他喝了粥,其实有点困,但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刑肆直接让人把她的病历转过来,于夏忍不住笑:“幼不幼稚,连住个院都要一起。”
他现在动不了,只能握着她的手腕,忍不住搁在眼角蹭了蹭:“只对你幼稚,不行么。”
黎书葵看见两个人腻歪,实在待不下去,借口出门给许烟打电话。
晚上,许际洲和刑屹哥来看他。
他们公司忙,之前刑肆没醒的时候,许际洲都是让林屿过来,最近和一家制药公司有新的合作,国内国外两头跑,连之前说好的新婚蜜月也一拖再拖。
见人醒了,他又恢复那副话痨模样,喋喋不休:“外公来看过你一次,知道人没事候就回宜市了,他老人家最近报了个老年大学,在里面玩的不亦乐乎。”
“书葵请假从英国赶回来,还好你赶在今天醒了,否则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自从毕业以后,他们这群人聚少离多,许际洲常常怀念起大学的时候,几个人一起拌嘴打闹。
“周林没回来,倒是托我给你汇了笔钱,假期嘛,来回机票贵,他说剩下那点钱都够你在监护室住一星期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笑:“别看他抠门,还是把兄弟记在心上的。”
“她……还是没熬过去。”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许际洲的声音忽然变小。
“沈伯父替她进行赔偿,把名下的几处房产和一半的股份都转到了你和于夏名下。”
“沈伯父早年丧妻,现在又失去女儿,哎。”
刑肆瞥下眼,淡淡地说了句:“不需要。”
当年刑屹在国外创业,沈伯父资助了很多,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说着,他抬头看向轮椅上的人:“哥,那几个人,就麻烦你了。”
男人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面容矜贵,眼神散淡:“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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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内,精瘦男捏着块玻璃碎片,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这只眼睛,彻底的瞎了!
胖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打了一架,他指骨被踩断两根,还抱着厚厚的纱布。
“别吵了!”
胖子把人拎起来,狠狠地往地上摔。
“要不是你非要报警,老子现在已经在国外潇洒了!”
就凭那女的给的那笔钱,他起码吃喝不愁。
精瘦男被摔在地上,尾椎骨一阵刺痛,冲上去掐他的脖子:“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跟我抢,老子怎么可能被那个小贱人刺瞎眼睛!”
胖子扭着他的手臂把人拽下来:“反了天了,孙柱你个狗娘养的,要不是我,你能接到这单生意?吗的,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躺在地上,像一滩发臭发肿的馒头。
没一会,警察走进来开门,孙柱立马爬过去,抓着人的裤腿求饶:“警察叔叔,我错了,我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您大人有大量,把我放了吧!我给您磕头了!”
男人甩开裤腿,面无表情地走出去,没一会,逆光处,有人推着轮椅过来。
空气一片死寂,男人停在门前,微皱着眉,表情嫌弃地看了两个人一眼。
“刑总,就是这两个人把夏小姐绑走的。”
身后,两个浑身长满肌肉的男子蓄势待发。
他们是专业的打手,最清楚从哪下手能让人疼入骨髓,又没法察觉。
肌肉男走进去,拎小鸡似的把孙柱抵在墙上。
那几个负责审讯的警员反应,这两个人自从被抓后,一直扯皮,听到受害者还没醒过后,更是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说了出来。
刑屹手指动了动,身后的人戴着手套,从化粪池拎来两桶尿水。
隔着几米远,都能闻见浓浓的腥臊和腐臭味。
“呕——”
孙柱直接呕了出来,肌肉男从助理手里接过两个大铁勺,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嘴。
胖子站在一边,吓得失禁。
孙柱条件反射性地吐出来,鼻涕眼泪一起流:“你们是谁!我要报警,你们,咳咳,虐待公民!”
肌肉男拎起铁桶,直接往他身上倒下去。
一时间,整个监室里都弥漫着恶臭。
另一边,胖子忍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第165章 每跳动一次,无尽夏就盛开一次。
肌肉男从口袋里掏出电棒,只听见“滋”地一声,胖子躺在地上抽搐,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正想继续装晕,门外如修罗般冷寂的声音响起:“哪只手碰的她。”
胖子上下牙打颤,哆嗦了了半天。
“不说话,就是两只手。”
下一秒,两个人擒住胖子的手腕,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
硬生生折断。
胖子看着天花板,瞳孔不断扩大。
孙柱见状什么也顾不上了,爬起来就往门口的方向冲过去。
眼睑就要够到,还差几毫米,手指勾住门板,激起“哗啦”的摩擦声。
被硬拽回去,整个人按在地上。
抬脚,狠狠地踩上去。
一时间,血液直冲大脑,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他整个人吞噬。
连喊都喊不出来。
孙柱直直挺着脖子,像一根针,无法动弹。
刑肆看完这些视频后,面无表情地把手机甩在一边。
可惜没办法弄死他们。
于夏洗完澡,慢吞吞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脚上的伤口贴了防水的敷料,即使这样,温热的水流滚上去的时候,还是有些疼。
她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目光不经意一瞥。
病床上,男生眼神扫过她的锁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
她没穿胸衣。
于夏下意识捂住胸前:“不许看。”
刑肆坐在那,眼皮半掀:“过来,给你吹头发。”
被窝掀开一角,于夏坐过去,插上插头,有些犹豫,担心他:“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万一牵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不碍事。”
他按下开关试了试温度,指尖挑起一缕发丝,是山栀子的味道。
于夏低头凑过去,尽力不让他动作幅度太大,眼睫垂着,望着他受伤的地方。
好像渗出一点血。
她睁大眼睛,叫他的名字:“阿肆。”
耳边的隆隆声停下来,两个人离得近,呼吸在耳畔萦绕着,只留下一个音节:“嗯?”
“伤口好像裂开了。”
于夏看了几眼就要往外跑:“我去叫医生。”
手腕被人拽住。
“别走。”
他声音低低淡淡,冷白的灯光打在脸上,将人勾勒的愈发晦暗。
于夏瞬间就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低头吻了吻男生的额头,笑了笑:“听话阿肆,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
身体倾回的瞬间,刑肆眼睫颤了一下,摸出床头铃。
没一会,护士推着小推车过来查看情况。
这次她没回避,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伤口,缝了很多针,像丑陋的蜈蚣在身上爬一样。
她下意识看向刑肆的脸,眸子里只剩下黑与白,像平静的河流。
好像都不怕疼的。
等护士处理好后,告诉她:“家属可以帮忙擦拭一下身体。”
“好。”于夏应声,在外卖软件上买了塑料盆和手帕,试好温度后,放在一张板凳上。
刑肆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没法躺下,会牵扯到伤口。
刑肆勾唇笑了笑,病号服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肌。
“麻烦我们夏夏了。”他不急不缓地开口,眼神赤裸地盯在人身上。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了味。
于夏闭了闭眼,默念一句色即是空,伸手掀开他的衣服。
腰腹部缠了绷带,往上,肋骨处,蓝绿色的纹身赫然出现在上面。
是一朵绣球花,中间是拼音字母。
yu,xia。
她手里捏着毛巾,眼里闪过茫然和错愕。
他皮肤带着病态的白,仔细还能看见青绿色的血管。
纹身的边缘和心尖搏动处只差了几毫米。
她伸手,轻轻覆上去。
感受到了,属于他的心跳。
每跳动一次,无尽夏就盛开一次。
第166章 “好冷。”
呼吸变重,于夏触碰到指尖的频率,鼻尖一酸。
“……什么时候纹的。”
她竟然不知道。
“一个星期前。”
其实是她提出要一起去纹身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在准备了。
连夜设计图案,和纹身师沟通,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于夏抿唇回忆了一下,难怪那天晚上,他们是穿着衣服做的。
他一直瞒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明说的是情侣纹身。
刑肆垂眸看她,他特意了解过,纹身是用高频针将有墨的针头刺入皮肤,但也会引起过敏反应和伤口感染。
他舍不得让她冒这个险。
而且,洗纹身的过程也很痛苦。
“试过了,很疼,所以。”
他伸手揽住女生的腰,眉眼深沉,像化不开的墨:“不许纹。”
“不行。”她下意识否定。
刑肆把人转过来面对他,捏住人的下巴,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听话,夏夏。”
这样的经历,他体验过就够了。
“你还没毕业,万一影响找工作了怎么办,真想纹的话。”
“等你嫁给我的那一天也不迟。”
他喉结滚了滚,神情放松,嘴角慢慢牵起一道弧度。
于夏低着脑袋,软软地回了句:“好。”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于夏请了假,一直在医院陪着他。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有些慢,这天,医生换好药后,告诉他:“可以出院了,大概一个星期后过来拆线,注意伤口还不能碰水。”
出院的那天上午,许际洲来过一趟,今天是沈佳下葬的日子,葬礼办的风风光光,就连国外的朋友也来看他。
刑肆知道这件事后没什么情绪,这段时间他和于夏一直待在一起,知道这件事上他姑娘吃了亏,并不打算原谅。
许际洲叹了口气,想劝他去看最后一面的想法也被打消。
王助理来医院接的他们,把两个人送回新合小区后,临走前,王勇忍不住问他:
“院长,你真的要辞职了吗?”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刑肆回国不到一年,却拿下多个研究项目,那些企业家都红了眼,这段时间,网上没少落井下石的。
“嗯。”
他声音不咸不淡:“只是辞职,新院长会在一周后上任,王勇,继续努力。”
医院的股份和管理权仍旧在他手上,只是退居幕后。
王助理悬着的那根心终于放下,他还以为自己要失业了,听到这句话后喜笑颜开:
“是!”
从院长助理降为董事助理,他还涨了工资。
这天,刑肆在学校门口接她回家。
这段时间基本完成了医院的交接工作,他难得空下来,把嘉林别墅的楼顶翻新,做了玻璃花房和星空屋顶。
又亲自设计隔壁那间婚房,除了接她上下课,比之前还要忙。
就连雪莉都在偷偷跟她八卦:“于夏,刑医生不会要向你求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