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喃缓缓转过身去,没有直接回答。
陈靳言解释着,似乎有些慌乱的模样:“是我刚刚听到你和肖禅说的,而且几次会面都没有接触过何叔叔,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我没有刻意去查什么。”
陈靳言重复着,“真的没有。”
他担心何初喃觉得他管得太多,惹她不高兴。
可事实上,他调查过的,也只有何初喃的住址而已。
他也只是想离何初喃更近一点而已。
仅此而已。
见何初喃依旧没有说话,陈靳言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得寸进尺,低声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吗?”
知晓他们两个几年前那些事情的人,几乎都是何初喃最亲近的人,何怀川也是其中之一。
无论是任何人走到他们身边,都无形中撕扯着何初喃陈年的伤疤。
她语气控制不住地变得冷漠很多。
“这些年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病症,早些时候,你为什么不来看?”
早些时候,你又在哪里呢,陈靳言?
陈靳言沉默着,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几近透明,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良久,他才喑哑开口:“等我,慢慢告诉你,可以吗?”
何初喃低下头,揉了把头发,缓缓朝前走着。
到某个瞬间,她停下脚步。
终究是汹涌了数年的情感占了上风。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逼迫。
只是微微侧身,余光落在陈靳言的方向,低声说:“省一人民医院,2401病房。”
她的心到底还是给陈靳言留了一个缺口。
让他丝丝入扣,一点一点渗入她心脏,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战胜时间的空白。
战胜一切的无奈。
第95章 请你永远不要否认他爱你
何初喃开着车平稳行驶在路上,过了个十字路口,她无意识地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一直跟随的迈巴赫。
C城的路她轻车熟路,陈靳言或许是源于陌生,又或许是出于别的缘故,一直缓缓地跟在她车后。
陈靳言问,能不能和她一起去看看何怀川,何初喃没有回答,却给出了具体地点。
那时陈靳言抬起眼眸,里面闪着点点星光。
相遇以来,陈靳言还是第一次这样轻松。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何初喃的眼神从后视镜移开,试图逼迫着自己专心在道路上,却总是忍不住分心,去想她和陈靳言的事情。
她不知道这样带着陈靳言去见父亲是对是错。
只是那时这样想了,便忍不住做了。
公司与医院相距不远,何怀川的影响力太大,几乎是VIP病房里最尊贵的病人,何初喃开着车长驱直入,保安恭敬地替她打开大门,车辆停顿的时间,何初喃下意识朝后看去。
黑色迈巴赫不见所踪。
何初喃收回眼神,将车停在长期购买的车位上,坐在驾驶位上,机械地松开安全带,手机震动一声,何初喃低头去看,陌生号码发来消息:我去准备一些营养品,没有和你一起进去。
何初喃靠在椅背上,手心握着手机,地下停车场还有些黑,她眼神有点不聚焦,散在前方。
她缓缓低下头,意识到这么多年,她一直拉黑着陈靳言,直到现在,只是陈靳言依旧记着她的号码。
她在社交软件中搜查着陈靳言的名字,陈靳言的头像依旧是以前那只哈士奇。
好像一切都是先前的模样。
却又好像一切的变了。
何初喃沉默片刻,指尖轻点,把他放出了黑名单。
然后打字:知道了。
地下停车场信号有些差,何初喃指尖在屏幕半悬,良久才点击发送,消息转了几秒的圈,被发送出去。
这么多年,陈靳言再一次出现在她社交软件里。
多年销声匿迹,隐于黑暗的感情被再度摆上了明面。
何初喃有些慌乱地合上手机,不太想知道陈靳言会怎么回答,她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也没有想象中的懊悔,她矛盾又克制、烦躁又渴望。
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能被称之为正确清醒。
她走到电梯前,等待着下降的电梯,包里的手机传来了几声振动,大概是陈靳言发来了消息,或者不是,何初喃不清楚。但何初喃克制着没有去看,她抿着唇,低头看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头。
她无意识地踢到前方,也是在石子滚向前的瞬间,电梯门打开,石子滚进电梯前的夹缝中,不见踪影。
何初喃抬头,看向电梯内的女人。
长相有几分熟悉,似乎从哪里见过。
何初喃努力搜寻着记忆,可惜时间实在久远,她找不出答案。
倒是电梯内的女人,见到何初喃的瞬间,眼底有些震惊,但她很快调节好情绪,带着微笑,缓缓走出电梯,声音很温柔:“何小姐,你好。”
她带着恰到好处的音调:“还记得我吗?”
出于礼节,何初喃微微颔首:“你好。”
只是她确实不太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更奇怪的是,这个女人看起来对她很熟悉。
苏梦不甚在意,七八年前医院匆匆一面,此后再未相见,何初喃不记得她也很正常。
她笑了笑,“我是陈靳言的主治医生,我叫苏梦,大概七年多以前,我们在这家医院见过。”
何初喃心尖重重一跳,记忆与七年前重合,第一次得知陈靳言病情,她和陈靳言一起来看的那个女医生。
苏梦和几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温柔美丽的女性,和她相处始终是令人愉悦轻松的。
大概是心理学的魅力。
何初喃抿唇,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苏梦,淡淡笑着:“好久不见。”
苏梦笑着,只是说的话意味不明:“对你来说,大概是好久不见,但对我来说,对何小姐并不陌生,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大概日日都会谈论到你。”
何初喃缓缓皱起眉。
苏梦也有些迟疑,斟酌着开口:“方便的话,可以留给我十分钟吗?不会耽误你太久,我只想和你聊几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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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有一家咖啡厅,店名叫做相遇,名字也很常见,但味道很不错,何初喃有时候在医院里看过何怀川,会选择在这里处理一些简单工作。
她照常点了一杯美式,很苦,却也醇香。
苏梦只要了一杯水。
咖啡厅人并不多,她们坐在窗边的位置,何初喃抿了一口咖啡,静静看着苏梦。
苏梦微微笑着,开口道:“我和靳言的父母,是在P大结识的,一见如故,关系一直很好,从小看着靳言长大,我几乎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苏梦顿了顿,才开口:“所以,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我的病人。”
何初喃陷入回忆,想起了初遇时冷漠、封闭的陈靳言,还有暴雨夜里,脆弱、恐惧的他。
苏梦接着说道:“父母不在了以后,靳言始终把自己封在痛苦里,他求生欲不强,自杀自伤也有发生,我用了很久时间,才把他勉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所以那时候,我很赞同他住到你家里,希望他换一个环境,也能换一种状态。”
“只不过他遇见了你。”
何初喃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泛着酸涩的血液。
“因为有你,他的生命重新找到了意义。”
何初喃低下头,轻轻搅动着咖啡杯,缓缓摇头,声音很低:“我的存在没有您所说的那么重要,我对陈靳言来说,大概也就是在他人生低谷时,伸出援手的人而已。”
否则,又怎么会那样轻易地被放弃。
苏梦沉默着。
她唇角温柔的笑意一点点散去,良久,才勉强抬了下 唇角,低声说:“这样的话要是让靳言听到,他大概要伤心很久了。”
苏梦很轻地叹了口气,她抬眼看着何初喃,语气恳切:“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请你永远不要否认他爱你。”
第96章 喃喃,为什么哭?
何初喃从来没有质疑过陈靳言的喜欢。
毕竟少年时分的每一刻深情和相处点滴,都是无法演出来的爱意。
陈靳言那时满心满眼都是她,她一直清楚。
甚至于到现在,她也知道,陈靳言始终喜欢她。
他们曾经那样赤诚热烈地相爱过,又怎么会怀疑彼此的真心。
哪怕是陈靳言离开前夕,编造出的谎言,说出口的狠话,何初喃也只是觉得失望,却从没有相信。
真正的喜欢的演不出来的。
她所否认的,只是她对陈靳言的重要性。
她所失望的,也只是陈靳言望而却步的迟疑。
明明一切都可以由他们一起承受,无论什么,何初喃都会愿意牢牢抓紧陈靳言的手,可是先退缩的人是他,先离开的人也是他。
何初喃已经不想再把当年的事情扯出来,去追问一个对错,她只想要知道一件事情:“陈靳言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苏梦垂着眉眼,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顾成林死了。”
何初喃缓缓蹙眉,顾成林死有余辜,作恶多端,死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赎罪的最好方式。
“所以呢?”
“喃喃。”
苏梦顿了顿,满是歉意:“抱歉,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这些年和陈靳言聊了太多你,喃喃几乎是我脱口而出的称呼了。”
何初喃缓慢地摇头,声音有些哑:“没关系。”
苏梦轻声叹气:“喃喃,不要把陈靳言预想成那样坚不可摧的存在,顾成林死在和他的争执里,在他眼前坠楼死亡,陈靳言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从那以后,他开始恐惧高度,这件事情加之他父母的死亡真相,还有挤压太久的情绪,全部累加在一起,陈靳言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崩溃。”
“最后和他一起住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你没有察觉到吗?”
何初喃缓缓抬眸,“什么?”
苏梦接着道:“那段日子,陈靳言整夜失眠,精神崩溃,却依旧不想让你担心,在你面前强撑。”
“离开不是他的能够左右的选择,而是摆在他面前的,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出国是我陪他去的,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国外,陪陈靳言进行了整整七年的心理治疗,整整七年,他才好转些许,第一件事就是回国找你。这么多年,唯一让他坚持下来的动力,还是你。”
骤然逼近的真相抨击着何初喃的理智,她眨着眼,视线散在各个方向,心也被割裂成无数个部分,各自叫嚣着。
何初喃一点点握紧手心,指甲陷进白皙的肉里,刺痛维持着她的清醒,她沙哑开口:“他可以告诉我,或者,或者我也可以陪他去……”
“不,”苏梦缓缓摇头,轻声说:“陈靳言不想耽误你,也不想让你终日陷在担忧里,他想让你活得轻松一些,想让你先过好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为他的事情奔波,失去自我。”
“可是这么多年难道我轻松吗?”
何初喃站起身,强撑的坚强崩塌,眼眶红了一圈,多年的苦楚找到出路,她哽咽着重复:“难道这么多年,我因为他的自我牺牲,感到轻松快乐了吗?”
她抬起手擦拭眼眶,泛红的眼角渗出泪水,“他凭什么替我选,生病又怎么样,我会陪他一起,可他放弃了,一走七年,这么多年,不和我联系,也不告诉我真相,现在回来了,难道我就一定要马上冰释前嫌,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四处游离,心永远也落不到归处,无论在什么地方,心里总是空荡,总是刻意避开另一个人,明明活着,却总是不开心,每一个我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他一直不在。”
何初喃低下头,声音变轻:“我做不到不去怪他,也做不到不去爱他。”
她闭上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梦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也红起来,她看着何初喃,缓缓摇头,轻声说:“不是的,这几年,他每年都会回来,每年都去看你,他只是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何初喃红透的眼睛对上了苏梦的目光,苏梦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和你重逢过无数次了。”
只不过,是陈靳言一个人的重逢。
何初喃缓缓坐在椅子上,思绪完全停滞,一片空白,陈靳言生病她不知道,陈靳言来见她,她依旧不知道。
“我和陈靳言一起在国外,这么多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过得有多不容易,分离又让他有多痛苦。”
“他无数次想用死亡终结自己的痛苦,却又因为活着能见到你而选择放弃。”
“喃喃,这么多年,真的不止你一个人在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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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初喃慢慢朝医院方向走着,风有些大,吹得她眼眶格外干涩疼痛,她机械地眨着眼睛,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呼吸。
说不在意全是假的,苏梦的字字句句落在她耳边,不断拉扯着她每一寸神经,何初喃靠在电梯里,伴着位置缓缓上升,她闭上眼睛,靠在电梯上。
陈靳言恐高。
陈靳言生病了。
陈靳言出国接受心理治疗。
陈靳言回来见过她很多很多次。
陈靳言这几年活得要比她更痛苦。
……
何初喃眼睛红了一片,再睁眼时,电梯抵达二十四层,门缓缓打开,何初喃视线聚焦,却在电梯门张开的方向,看见陈靳言的背影。
他站在24层窗口前,俯视着地面。
何初喃缓缓走出去。
不是恐高吗?
为什么还逼着自己站在这里?
直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陈靳言才渐渐转过身去,见到何初喃的瞬间,他苍白的唇色像是渐渐恢复了血气。
“喃喃。”
何初喃低着头,声音沙哑:“为什么不进去。”
陈靳言急促地笑了一下,泛着苦味:“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到这里之后,你也不在,我以为……你后悔告诉我,不愿意让我再来了。”
何初喃无意识地摸了下手机,确实一直有振动提醒,可她没有去看。那个时候,她在直面更锋利的真相。
何初喃缓缓点头,声音很轻很轻:“去看看吧。”
她的状态太不对劲,陈靳言蹙眉,心搅成一团,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可是站在她面前,看清了她泛红的眼角,陈靳言瞳孔骤缩,喑哑开口:
“喃喃,为什么哭了?”
第97章 小心翼翼地喜欢
何初喃其实并不是常爱流泪的性格。很多时候,面对再大的困难或者是难以解决的麻烦,她都会想方设法去处理,而不是怨天尤人,或者是得过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