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溪看着他们的影子,摇了摇头:“没事。”
那个翡翠手镯还在她手腕上晃晃荡荡地摆着,冰凉的镯子还带着空调间内未曾驱散的寒意,时不时地贴到手腕内侧的肌肤,像是总在提醒她,要慢慢习惯,接受它的存在。
纠结了一瞬,桑南溪到底是没有把镯子给拿下来。
两家人站在门口寒暄,会所门口的灯笼轻晃着。
暗夜里,人群的倒影黑压压地占满了那片光亮,明明她也身处其中,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往后稍退了两步,让自己的影子从中冒出了脑袋,可越是这样,那一大团人影就如潮水般朝着她涌来。
算了。
桑明德扭头,看见桑南溪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咳了一声:“南溪,跟你陶阿姨再打个招呼。”
她又被推入其中。
桑南溪就像是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被陶母紧握着手,时不时低头俯身接受旁人的称赞,而后再羞红着脸说上一句:“谢谢阿姨。”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就不跟着你们了,这里环境好,你们年轻人跟我们不一样,多聊聊。”
车子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轮胎轧过马路,留下几道水痕。
“那南溪,我们……”
“走一圈吧。”
回去早了,少不得又要唠叨一番。
俩人就那么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更多的是在打发时间。
宜城山涧的竹子很多,越是僻静的会所,往往就被竹林环绕着。
每日的阴雨不停,竹叶便落一地,还时不时有几滴雨水滴在桑南溪的肩头,泛起一点凉意。
路程走了一半,陶季之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南溪,对于今天晚上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桑南溪举起手臂,晃了晃镯子:“为这个吗?季之,其实你不用有那么大的负担的,如果我真的不想接……它也戴不到我手上。”
陶季之一怔,语气有些难掩的激动:“南溪,你是说……”
桑南溪别开脸,深吸了口气:“季之,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其实该说抱歉的其实应该是我,接下这个……或许只是为了图一时安宁,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会回家把事情说清楚。”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话,但秉持着良好的教养,陶季之语气依旧温和:“南溪,这件事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困扰。”
他停顿了一瞬,接着说道:“更多的……反而是庆幸,至少,能给你带来这一时安宁的人是我。”
“南溪,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家里都在推着我们往前走,但……你按照你想要的节奏走就好,剩下的,我来解决。”
桑南溪仰头去看他,他的语气轻松如常,尽可能的不让她感受到压力。
正如父亲所说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太清楚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会给人无限的遐想,所以此刻,她无法给出一些连自己都把握不了的承诺。
桑南溪抿着唇,发自内心地跟他说了句“谢谢”。
这段路不算长,但被雨水浸润过的路面还是随着脚步溅起水珠,打在了鞋面。
“我们回去吧。”陶季之低语。
桑南溪点头:“好。”
“南溪。”
“嗯?”
一扭头,陶季之的胸膛近在咫尺,他的指尖轻抚上她的耳垂,为她取下在那荡了一晚的耳夹。
“如果不舒服,可以不带。”
耳垂隐隐作痛了一晚,暗色中,看不清是否已经泛红,但那种痛楚却在耳夹被取下的那一瞬骤然减弱。
他的指尖又伸向她的另一只耳朵,还未等桑南溪避开,一道刺眼的灯光亮起。
桑南溪下意识闭紧了双眼,稍缓了片刻,勉强能睁开眼,可却依旧看不清那隐在灯光后的车型。
“应该是我们挡路了。”陶季之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腕往旁边带了带。
等了片刻,车子未动,那道车灯仍然亮着。
适应了强光后,桑南溪隐隐看出了那辆黑色的车型,是辆大G,车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到了饭局散场的点,会所门口停了不少的车,若不是被晃了眼,大概桑南溪也不会注意到这辆车。
但看着那扇贴着车膜的窗户,桑南溪的心没由来的一沉。
握在掌心的手机震了震,桑南溪没有打开,语气有些急促:“季之,我们走吧。”
“溪溪。”车窗落下,偏冷的嗓音顺着夏日晚风飘入耳中,听不出喜怒。
陶季之循声望去,车窗只落了一半,驾驶座上的男人露出一半侧脸,硬朗的线条利落分明,这张侧脸逐渐与脑海中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重合,虽然只有匆匆一面,但人往往不会忘记那个让自己会觉得自惭形秽的人。
况且“溪溪”这个称呼,实在是亲近,让他不得不多想。
陶季之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人,低声询问:“南溪,那人好像在叫你,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桑南溪面上倒是不见得有什么异样,只是还未抽回去的手心微微发凉,“麻烦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好。”
桑南溪快步走到车旁,鞋跟砸在地面上,发出几声清脆的低响。
她压低了声音,“有事?”
周聿白的手搭在车窗边缘,指节微微曲起,火星明灭,烟丝被幽蓝的火焰点燃,烟圈缓缓从口中吐出,指尖轻点,白色的烟灰顺着车身而落。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身后传来的注视让桑南溪有些不自在。
周聿白瞥过她的耳垂,还有一只耳夹在那耳朵上挂着,他沉下一口气,这才开口:“上车。”
第57章 还会看着我们儿孙满堂
“不用了,我朋友会送我回去。”这话她似乎早就含在了嘴里,就等着拒绝他。
时间耽搁得有些久,陶季之已经下了台阶,朝着他们走来:“南溪,有什么问题吗?”
周聿白的嘴角咧开一抹笑,幽深的眼眸毫不掩饰其中的占有欲:“溪溪,要我告诉他,其实比起温言细语,咱们溪溪其实更喜欢能让她……痛的,舒服的。”
“周聿白!”桑南溪瞪圆了眼,低声呵斥。
周聿白看着恼羞成怒的桑南溪,伸手轻弹了下她的耳垂,身子微微前倾,嗓音暗哑地警告:“他快过来了,溪溪。”
桑南溪压下起伏的情绪,只得转身道歉:“季之,我跟我朋友还有些事要谈,所以……”
陶季之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但毕竟桑南溪自己都开口了,他总没有再强留人的立场,只能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就好,那等你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到家,连桑南溪自己都觉得,今晚必定不会那么平静。
桑南溪却还是维持着体面,笑着同他点头:“好。”
眼见着陶季之走远,桑南溪才轻吐出一口气。
周聿白看着桑南溪目送那人离开的模样,不屑地嗤了一声,掐了手中的烟,“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
桑南溪看着他眉眼间隐忍的戾色,不愿再跟他发生言语上的冲突,默默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要论起周聿白正儿八经跟她生气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往往要是吵两句其实还算好,但若是周聿白越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好相处的模样,那事后他那股子疯劲儿也就越狠。
就好比刚刚他在车上点着烟的那模样,这样的表情,她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五年前的那一次分手,还有一次是她在酒吧喝醉了,险些被前男友带走。
车子开得飞快,周聿白一改方才的轻佻样,一言不发。
她低头翻弄手机,屏幕上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先前发来的信息,短短两个字:「过来」。
她几乎能想象出周聿白打下这两个字时的表情,越是想,她的心就越是被高高悬起。
桑南溪索性熄了屏幕,阖着双目养神。
空调的冷风直往她的身上吹,凉意逼人,她的胳膊上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伸手去关,翡翠镯却撞在了中控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聿白的目光一带而过,很快又将视线收回,面无表情,可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却渐渐泛白。
一盏盏路灯照亮了昏暗的道路,晚上十点,这个时间路上的车子已经不多了。
毕竟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车子驱往的方向让她清楚地知道目的地是何处。
“我不去酒店。”冷风一吹,她的声音就带着鼻音,听着像是在撒娇。
周聿白冷笑:“哟,舍得开口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了车就哑巴了呢。”
桑南溪憋着气,尽可能跟他讲理:“周聿白,你要是不想跟我讲话大可以不讲,犯不着在这阴阳怪气的。”
瞧瞧,对着他哪里有方才半点的温顺乖巧,恨不得浑身竖满了刺,把他扎得遍体鳞伤了才好。
车内一时沉默,桑南溪不愿再跟他吵,深呼吸了一口气,暗自盘算着,一会儿车停了就跑。
当着大庭广众的,他总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但显然,桑南溪的这点小心思放周聿白这里不够用。
车子刚停稳,还没等她伸手,她就被人拽着手腕直接从副驾驶拎起,旗袍原本只开叉到小腿,或是惹了男人的心烦,手掌稍稍用力,上好的料子被撕裂,凉意袭上大腿,她被掐着腰就这么跨坐在了周聿白身上。
“周……”
周聿白一手钳住她的下巴,扣住她两只并不安分的手压在身后。
翡翠镯撞上方向盘,搁得她骨头生疼。
毕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总还是要还回去的,桑南溪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处境,慌忙道:“镯子!”
只是她这着急的模样,落在周聿白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语气恶劣:“就这么宝贝这镯子,怎么,这是陶家给你的聘礼?那这礼也太轻了。”
桑南溪冷哼了一声,讥笑道:“轻不轻无所谓,关键是我得喜欢,况且,至少人家送得出来。”
“周先生,我们的订婚宴在年底,周先生到时候有空来参加吗?您这么大的身份,我肯定得在主桌给您留个位置。”
尖锐的牙齿厮磨着她的耳垂,周聿白低笑着:“成啊,到时候你跟他订完婚,就让他看着,我们是怎么在床上……”
“周聿白你还要不要脸!”桑南溪高声打断了他。
“这就受不了了?”
周聿白解开她颈间的扣子,上次留下的吻痕经过半个月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颈脖白嫩依旧,她把他也忘得一干二净。
“溪溪,上回不是还说让我当小三吗?”
“当小三,可不止做订婚那一回,还有婚后……不过你们到底能不能订成婚那还得另说,万一……在订婚前他就出事了呢?”
周聿白身上的热意烫人,可说出的话,却让桑南溪的心凉到了谷底。
她知道,他是真做得到。
桑南溪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拿别人来威胁我?”
周聿白眼中的狠意更甚:“在乎才会值得威胁,溪溪,你在乎他?”
“周聿白,你疯了!”
周聿白吻过她的锁骨,重新在那颗浅色小痣上留下痕迹。
“我是疯了,五年前,我就不该放你走。”
“现在你回来了,难道要我看着你跟那人谈婚论嫁吗?”
他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看到他们一块出来,两人站在一起,桑南溪时不时莞尔一笑,他们还真他妈的像一家人。
桑南溪被他的话勾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她勾着嘴角笑得异常妖冶,泪水却从眼角滚落。
“周聿白,你不但会看着我们谈婚论嫁,未来,往后,还会看着我们儿孙满堂。”
第58章 去向你们周家讨名分吗
“儿孙满堂。”周聿白气息不稳地呢喃着这四个字。
修长的指节挑开裙摆,指腹贴近的一瞬,明明凉得刺骨,却轻而易举地勾起梅雨季的潮热。
车子没来得及停入地下停车场,只是随意开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边角。
晴朗了片刻的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缠绵斜织,滴答落在车窗上,凝结成颗颗水珠。
不远处的车道上,时不时有车辆开过,大灯一闪而过,投射出的光影便在桑南溪的肌肤上留下片刻的斑斓。
每一次,桑南溪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吸气,喘息。
“别……别这样。”
她的声音在抖,齿贝紧咬着下唇,原本的薄涂的透明唇彩早在亲吻间被人吞之入腹,嫣红的下唇渐渐泛白。
后背膈在方向盘上,胸前的呼吸炙热,她就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双手仍在身后被反绞着,手臂骨节处传来隐隐的痛,却又夹杂着异样的颤栗。
周聿白感受到她的紧张,轻咬下另一侧随着人影晃动的耳夹,耳垂传来湿意,舌尖轻吮:“怕什么?看不见你的,溪溪。”
原本被盘好的头发早已乱成一团,丝丝垂荡。
周聿白看着她为情*欲所乱的样子,眸色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儿孙满堂,能与她儿孙满堂的,该只有他才是。
周聿白轻喘着气,语气缱绻得如同在说世上最温情的情话。
他问她:“溪溪,五年前你没走的话,我们现在是不是也会有个孩子?”
她离开前的那段日子,他们是真的有打算要孩子的。
桑南溪也仍然记得那个周聿白遍体鳞伤的夜晚。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周家才真意识到,周聿白是真对桑南溪上了心。
那天,素来身体强健的人,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搀进来的,衬衫被脱下,背上一道道的棍痕触目惊心,桑南溪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她站在医生身后,抹了抹眼泪悄悄问宋承良:“他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只是回家吃顿饭吗?”
宋承良记得先前周聿白的叮嘱,不敢多言,只说:“先生顶了老爷子几句,这才挨了打。”
宋承良从十几岁开始跟着周聿白,从未见过老爷子生如此大的气。
他是亲眼看着周聿白怎么挨的打,就跪在家门口的那颗柏树下。
腊月寒冬的天,周聿白就只穿了一件薄衬衫。
一声声拐杖挥舞的声音划破疾风,老爷子用了十足的力气,只能听没人敢上去拦。
连罗子玉都只能扶着自家丈夫的臂膀,止不住地流泪。
“聿白,你跟你爷爷认个错,你就非那个女人不可?”
周聿白一声没吭,硬是扛到老爷子打不动。
“从小教你的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为情乱心,你能有什么出息!”那根拐杖被掷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