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了。”
桑南溪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南溪,你有什么话要和先生说吗?”
“没了,承良,我去看他的事麻烦你别和他说。”桑南溪言辞真挚地拜托。
宋承良看了一眼周聿白,将手机递了过去,自觉转身。
时隔一个多月,桑南溪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清风朗月般,未曾变过。
“溪溪,为什么不和我说?”
第94章 溪溪,我想见你
桑南溪难以言喻再次听见他嗓音时心头涌现的惊喜与错愕。
自从一周前见过的那一面后,桑南溪再没有任何与他相关的消息,更没有能再去见他一面的理由。
那时正逢她感冒最重的时候,她每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捂在被子里,额间的鬓发不断干了又湿。
吃了药,好转片刻,到了夜半又会烧起来。
最严重的时候,桑南溪看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又会想起她去见他时床头的那盏小灯,好似隐约能在眼前勾勒出他的轮廓。
那一刻,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这是不是也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
最难熬的时候其实也就那两三天,之后桑南溪的身体慢慢好转,她就在这座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静默地等待。
不过几天的功夫,京北的秋意就更浓了几分,桑南溪踩在落下的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都宛若在嘲讽她的口是心非。
曾几何时,她曾也以洒脱自傲,可事到如今,眼前的事实好像都在提醒着她,在这座城市,有一个人牵绊她至此。
两人隔着屏幕,平稳的呼吸声从话筒中传来,一时无言。
桑南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车流不息,她忽然生出一种即刻奔赴到他身边的冲动。
她无力地将额头倚靠在窗上,冰凉的触觉唤回她的理智,呼出的气息化成玻璃窗上的水雾,将繁华的灯火融成一团团柔和的光晕。
先前的那个问题,在周聿白这儿,注定不会有答案。
“什么时候回国的?”他低声问。
桑南溪模糊地答:“前几天。”
她斟酌了用词,才又谨慎地问出口:“你还好吗?”
周聿白语气沉缓地反问她:“要我说不好呢?”
电话另一头传来李阿姨推门催促的声音:“聿白,时间到了,可不能再累着了。”
宋承良极有眼力见地挡住李阿姨的视线,拦着她说:“李姨,您看看我脖子这儿怎么那么痒呢?”
一声声嘈杂纷乱,那句无可奈何的低语却准确无误地落入她的耳中。
雷声震耳,伴随一道闪电,天光乍破,霎那间,那些早已被深压入心底的爱恨纠缠都在这场暴雨中无处遁逃。
他说:“溪溪,我想见你。”
暴雨倾盆,树叶稀稀拉拉地被拍打在路面上。
这是九月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酝酿已久,那些残存的暑气随着雨声渐大而散,像是在向世人昭告,京北的秋日已经正式到来。
电话早已被挂断,宋承良也被李阿姨一同赶了出去。
周聿白抬眸看向被雨水模糊的窗户,那扇窗上,似乎不知在何时还映照过另一人的身影。
原来那不是幻觉,周聿白暗想。
他模糊地感受到过她的存在,醒来后,病房内一切如常。
他以为,只是因为他的妄念太深,以至于做了一场她在身边的梦。
那时,他不愿梦醒。
桑南溪坐上车的时候,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几步路的功夫,她飞奔上车,大雨溅湿了她的裤脚,湿漉漉的,带着初秋的凉意贴上她的脚踝,本该清醒,却甘愿沉沦。
因为周聿白的一句话,她就这么踏上这场不知归路的行途。
他说想见她,所以她就去见他。
桑南溪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裤脚的湿凉从脚踝一直蔓延到小腿肚,雨一直在下,虽撑着伞,她的发丝也难免被雨丝打湿几缕。
她循着记忆走进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再度袭来,医院的温度比室外还要冷上几度。
住院区,除了医护外,就是深夜陪同的家属。
同样是夜深人静时,上次走,这次来,皆都只为了一个人。
她在楼下给宋承良打了电话,几秒过后,电话接通,“南溪,怎么了吗?”
桑南溪走到这一步,那些心底残存的勇气好似就已然耗尽,那种义无反顾地孤勇面对此刻的现实,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从遇见周聿白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是个不太聪明的人,哪怕知道结局或会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却从不规避风险,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撞上南墙。
宋承良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隐约觉得不对劲,果断地问道:“南溪,你在医院吗?”
桑南溪长呼出一口气,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宋承良语气急促,忙稳住她:“我来接你,你在哪一层?”
比起上一回的漫长等待,宋承良来找她的速度极快,像是已经在她的那几秒钟沉默中窥出了她意欲临阵脱逃的意味。
“南溪。”见她还在,宋承良松下一口气。
桑南溪朝他笑了笑,眼神关切地将他从头到脚地观察了一遍,才问出:“你没事吧。”
宋承良冲她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我都是些皮外伤,先生他……伤得要重些。”
见桑南溪的目光黯淡下来,宋承良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走吧,我带你上去。”
这个点,周聿白的病房原本已经不被允许随意出入了。
旁人于宋承良来说都不是难事,带着桑南溪上去基本上是一路畅通。
唯独家里老太太派来的那位,属实不好敷衍。
李阿姨一看见宋承良,仿若如临大敌般插着腰:“老太太可说过了,过了那一个小时,不论是谁,别想跟聿白谈工作。”
宋承良讪笑:“李姨,我不跟先生谈工作,就带个人进去见一面。”
桑南溪被宋承良挡在身后,从李阿姨的视角基本看不见她长什么样。
李阿姨可不管他们工作上的那些,一门心思只顾周聿白的身体:“不行不行,这都什么点了,你……”
桑南溪从宋承良的身后走了出来,朝她微微躬身,礼数周到:“李阿姨,您好。”
李阿姨一见是她,一下子噤了声,宋承良顺势揽住李阿姨的肩膀,解释道:“真不谈工作,而且这个不一样,这个见了,先生好得快。”
桑南溪在一旁听得赧然,头垂得更低。
李阿姨轻叹了口气,想起老太太之前的叮嘱,若是这小姑娘来,放她进去见见也无妨。
可这一周,她却没再出现过一回。
她还以为,小姑娘不会再来了。
李阿姨佯装妥协,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快让这灵丹妙药赶紧进去。”
第95章 赌你还爱我
桑南溪走进房间,屋里还和上次她来时一样,隐约能见里屋的一扇小灯亮着。
他从前和她在一起时,就是个浅眠的人,半夜醒了总爱搂着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手不安分地捏捏她腰间的软肉,闹上一场。
桑南溪不是个有起床气的人,往往迷迷糊糊地推他几下,在他下巴上轻啄示弱,嘟囔着用一口软绵绵的吴侬软语抱怨:“要困告(睡觉)了呀。”
在遇见她之前,周聿白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让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喜欢。
在漫漫长夜中,他们的呼吸声起伏交缠,那些曾几何时难眠的夜,似乎也不再冗长。
她不确认周聿白有没有睡,但还是怕万一吵醒了他,尽可能放轻了脚步。
她从风雨中来,桑南溪总觉得自己身上带了几分初秋的寒意,她怕将这份寒意带进去,脱了外套放在外间的沙发上,这才复又往里屋走。
她依旧还是在先前那张椅子上坐下,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他的脸色比起一周前好看了很多,不再惨白如纸,只是眉头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桑南溪犹豫再三,还是站起了身,走到那盏小灯前,她的身影一点点挡住那抹炙热的光亮,“啪嗒”一声轻响,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眼睛能看清周围事物的轮廓,指尖微动,悄然从开关上收回。
“要走了?”
冷不丁的一声,桑南溪的身形猛地一怔,指尖上传来温热的暖意,顺着骨节,将她的手掌逐渐包裹在手心。
明明那些疤痕已经淡去,桑南溪却好似仍旧能感受到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细小伤疤。
这一个月都不痛不痒的,可当与他十指紧扣的一瞬,她一时竟辨不明,那晚的伤痕血色,究竟在她心底留下几分的烙印。
“溪溪,再……陪我一会儿吧。”
他扣着她的手腕,没有用力,身边的床沿微微下陷,衣服与床单摩挲时发出一阵的细碎声响,很快,屋里又寂静如初。
她连呼吸声都是极细微的,若不是掌心传来的微凉,周聿白大概会怀疑这又是一场梦幻泡影。
他没期望过她会来,他本以为,那个被挂断的电话就是她的回答。
可当房门轻响,踌躇谨慎的脚步踏入屋内时,他就知道,来的人是她。
今夜的月色被云层遮挡,夜色寂寥,不知是给了谁能放肆的理由。
“痛不痛?”桑南溪哑然开口。
周聿白从前在她面前从不喊痛,怕惹她心疼。
但这一回,淡漠的语气却像是在和她诉苦:“痛,痛得快……”
他想要她心疼他。
桑南溪怕他说出那些不好的字眼,猛然提高了音量:“你别乱说!”
周聿白没有再说下去,微微抬眸,与她的目光对上。
那双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惊魂未定。
他微微起身,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向她冰冷的脸颊传递着温度。
可却好像怎么也无法安抚那颗仓皇未定的心,掌心一片湿濡,空气中都泛起泪水咸湿的味道。
她无声地抽泣,脊背不再挺直,失了力,轻微挣扎几下无果,便任由男人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
强有力的心跳声仿若轻震着她的耳膜,从胸腔中,又递出一句:“溪溪,我没事。”
一点点将她从那阵后怕中拉扯出来,告诉她,现在他还安然无恙地在她身边。
周聿白替她撩起那些被泪水黏湿的发丝,极熟悉自然地帮她顺到耳后。
他记起那日的惊险,难言此刻心绪的复杂,他也在怕,怕没有再见她的机会。
但真到昏迷的那一瞬,他却又在庆幸,至少她已经离开了自己身边,不用担那份痛苦。
她身边已经有了能陪着她的人,与她相守,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周聿白握着她的手腕,指尖滑向她的无名指,她的手掌软糯依旧,没有意料之中的冰冷,甚至连圈印都没有。
他近乎自虐地问:“戒指呢?”
桑南溪像是全然不知情,吸着鼻子问:“什么戒指。”
“你不是……”周聿白回过了神来,恍然觉得自己愚蠢可笑。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甚至未曾提及她的名字,他却就乱了心神。
“没被求婚?”他还是问。
李杳也问过她同样的话,桑南溪想起爱丁堡海边的那个夜晚,其中多少误会,她大概猜到些许。
她微微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抬头去看他,脸色黯然讳莫:“如果我被求婚了呢?”
这话问出口,桑南溪其实就后悔了,类似的问题在他们爱意深浓时她也曾问过周聿白。
若是她身边的人后来不是他,若是她嫁给了别人,他会怎么办?
那时,周聿白扣住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去,唇舌交缠,等到难以喘息时才松开手,他抵着她的额头笑问她:“溪溪,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那时的傲然笃定,哪怕现在想起也令人动容依旧。
只是境况不同,从前的那些话便也都如过往云烟般,随风逝去了。
周聿白陡然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鼻尖相对,他苦笑着开口:“溪溪,那我大概是做不到祝你幸福的。”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悲凉,桑南溪不忍再看下去,默默别开视线,撑着身子便想起来。
猝不及防间,周聿白却倏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在她的惊慌失措中,指腹触上她的红唇摩挲,他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又或者……我使点手段,卑鄙一些,再赌一把。”
桑南溪眨着眼睛,没反应过来,痴愣愣地问:“赌什么?”
周聿白勾唇轻笑了声,托着她的后颈靠近,直到唇上多了一丝冰凉的触感,他吻上了她的唇瓣。
从轻柔地碾压,试探,到呼吸逐渐变得浓重,他的舌尖探入她的齿贝,勾住她闪躲的舌,将她再次拖入浓烈的爱意中,直至沦陷。
她在他的怀中平稳着呼吸,手还揪着他的衣领,耳边似乎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犹然用鼻尖在她的脸颊轻蹭,缱绻眷恋。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
赌什么呢?
他说:“赌你还爱我。”
第96章 再亲我一下
桑南溪身上风雨的味道被冲散,原本冰冷的手心也在方才的悸动中转暖,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宽薄的针织衫下摆微微向上卷起,露出腰间的一小节软肉。
他扣着她的腰,手掌覆在那片白嫩的肌肤上,隐隐的滑腻,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灼热而生的汗液还是先前掌心残留的泪珠。
他哑着嗓子问她,深眸中暗含的光亮让桑南溪不由想起那些仙侠世界里祸患人间的男妖:“溪溪,你说我赌得赢吗?”
桑南溪垂下眼睫,夜色中,时间的每推磨一分,本就底气不足的人心思便就寒凉几分。
她揪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松开,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清冷又炙热,明明本不该同时存在的两种复杂气息,交融的时刻便勾起人心底埋藏最深的欲念。
她轻咬着下唇,指尖攥着他身侧的衣摆,说:“不用赌。”
她爱他这件事,不用赌。
窗户被初秋的凉风吹得轻响,盖住了那句几不可闻的回复。
周聿白黯淡的眼眸尚未回神,迟钝地问:“什么?”
桑南溪轻呼出一口气,指节攥得发白,好似已经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
她倏然抬眸看他,像是不愿再给自己退路般,唤他:“周聿白。”
他闻声抬眸,心中甚至毫无期冀,等待着她死刑的宣判。
可下一瞬,一道带着馨香的温软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