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安全指数这一点来说,霍知程是满意的。他遇见过太多漂亮的女孩,而那些漂亮的女孩又深知自己是漂亮的,因此总有一点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待价而沽的意思。年轻女孩的那点小伎俩,在霍知程眼里自然不算什么。只是在交往过程中她们总是故作聪明地频频出手,或是提出一些物质要求,或是想要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霍知程虽然享受与年轻灵魂的互动交流,但也对这些小手段感到异常反感与疲惫。束白就不一样了,她沉默、安静、听话又极有自知之明。她在他面前谦卑又努力,且长了一张令霍知程完全不会动心的脸。两个人之间不可能发生任何暧昧的关系,还有什么比这更安全的呢?
眼下霍知程要去首尔考察一项工作,思来想去,他打算带上束白一同前往。霍知程自认为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在外的各种红颜知己虽多,但夫人的地位稳固而不可动摇。每次出远门之前,霍知程照例和妻子孩子一起吃饭。两个儿子一个正在上小学,一个还在上幼儿园,吃完了饭都跑去拼乐高玩具了。霍太太一边给霍知程舀汤,一边说道:“你下次去燕北,带上我。我要顺道要去看看我以前的小姐妹。她就住在燕北,我们都好些年没见过面了。”
霍太太忽然说要去燕北,这让霍知程心生了几分疑惑。他接过太太递过来的汤,不动声色地问道:“好些年没见面了,怎么忽然想起来要见了?”
霍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我听人说她先生出轨,和别人生了一个孩子,把她气出抑郁症来了。太可怜了,我就想着去看看她。年轻时我俩还算是蛮亲密的,就是这几年没有怎么联系。”
霍知程感叹道:“她老公也是糊涂,原则性的问题怎么能犯?”
霍太太瞥了一眼霍知程,翻了个白眼说道:“人家好歹是注册结婚,领了证的。再怎么闹也比我这样的强。”
霍太太说的倒是实话。霍太太并没有何太太那样显赫的家庭背景。她当年是个小模特出身,和霍知程交往后未婚先孕。霍家倒是爽快地给办了婚礼和酒席,还给了她一幢小别墅作为礼物,偏偏就是没有让她领上结婚证。在外人看来,她是奉子成婚顺利跻身贵妇圈的霍太太。但只有她本人才知道自己这个“太太”的名号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没有那一纸证明,她就觉得自己的位置太不稳固,随时有失去的风险。因此,即使何太太遭遇婚姻不幸,霍太太依旧羡慕她,认为她毕竟有个真实的婚姻,而自己拥有的不过是虚幻而已。
霍知程反而享受这种感觉。对外,他公开宣称已有家室,这就相当于给所有女孩提前打了预防针:和我交往是可以的,但不可能给你们任何实质性的结果。这么一来,他反而比单身时玩得更逍遥自在。他再也不用像单身时那样回答女孩子们提出的关于何时公开合适见家长何时结婚的问题,因为已婚的前提已经抛出,剩下的就是愿者上钩的自由选择。他不用再给予任何承诺,在女孩们提出实质性要求的时候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她们甩掉;对内,他对霍太太也毫无畏惧之心。她在她眼里仅仅是自己两个儿子的妈妈,曾经喜欢过的恋人,当然现如今已经没有了什么激情和爱恋。不过霍太太保养得极好,身材与当初做模特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此带出去出席各种社交活动以及晚宴还是相当有面子的。另外,由于并没有注册结婚,霍知程也丝毫不担心任何与财产有关的问题。即使有天两个人决裂,也就和未婚情侣分手一样,不会带来财产分割的隐患。想道这里,霍知程不禁又为自己当初这步棋连声叫好。
霍知程听见太太的抱怨,并不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这次去首尔,大概要去一周。回来之后过几天我回燕北上EMBA的课程,你到时候可以跟我一起去。”
霍太太抬起头,问道:“这次出国你和谁一起去?”
霍知程回答道:“就之前那些人,都和你说过。还有带了一个翻译……”
说到翻译,霍太太的眼神忽然犀利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问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霍知程坦然地说道:“女孩。”
霍太太平静地看着霍知程,说道:“看一看。”说完后伸出了手,意思是要让霍知程给她看看照片。
这几年霍知程在外的一些风流事迹,霍太太也听说过那么一两耳朵,但总没有实锤落在手里。更让她气馁的是,即使有了实锤,她也不能怎样。在家这几年,她闲着无事研究了一通婚姻法。她知道自己毕竟不是霍知程法律上的太太,连“闹离婚”都闹不起来。并且出轨这种事也不算实质性过错,得证明非法同居才算。她实在是没有那个心力去和一个老谋深算的男人斗智斗勇,不如就享受现有的富裕生活就好。再怎么样自己也是两个儿子的妈妈,霍家不会无情到不给她留条后路的。霍太太就这么安慰自己,倒也释然了许多。她本已无所谓霍知程与其他女孩的桃色新闻,只是偶尔她还是会象征性地查查岗,以表明自己的太太身份。
霍知程打开手机,翻开了束白的朋友圈。令他惊讶的是,束白的朋友圈里居然没有一张自拍照。往前翻了差不多整整一年,他才在束白发的班级春游合影里找到了束白的身影。他把手机递给太太,说道:“那你看吧。”
照片上是一群打扮还略显土气的大三学生,霍太太觉得倒是有那么一两个显得漂亮一些,于是便问道:“是哪一个?”
霍知程的手指跳过了天生丽质的蓝蓉蓉,也跳过了甜美可爱的孟紫葵,直接落到后排发呆的束白身上。
“这一个。她是我老乡,她小时候我就见过她了。现在在燕外上学。”霍知程向太太介绍道。
霍太太仔仔细细地对着束白的照片端详了一番,实在是没有找到任何吸引人的点。在霍太太眼里,束白干瘦、矮小,眼神也怯怯的,仿佛是个朴素的中学生。霍太太觉得,没有办法直接用“美”或者“丑”来形容束白,因为束白完全是一副还未长开的懵懂模样。她是那种还没有成熟到可以被评价漂亮或者不漂亮的长相,普通到融进人群里就会彻底消失,并且你再也记不起她的脸。再加上束白那一身朴素到土气的穿着,绝对不是霍知程会喜欢的类型。
“嗯,这女孩看着挺好的。”霍太太终于放下心来。她说的挺好,意思就是安全指数高。这样的女孩和霍知程一同出远门,霍太太觉得很安心。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异国恋情,互相之间也产生不了什么火花。她满意地站起来,认为自己的家庭生活总体还是可以的。她打开微信,开始给昔日的好闺蜜黎思思发送安慰的话语。明为安慰,实为炫耀。霍太太心里有些得意,她觉得风水轮流转,以前她总羡慕黎思思,现在也该让黎思思羡慕羡慕她了。
霍知程吃完了饭,走进书房,打算告诉束白想邀请她一同出国的事。霍知程信心十足,对于自己的要求和任务,束白一向是有求必应,绝不可能会拒绝。他悠闲地坐了下来,拨通了束白的电话。刚刚接通几秒钟,束白那边就火速接起了电话。
“束白,最近学习忙吗?”霍知程寒暄道。
束白赶紧回答道:“不太忙,大四上学期基本没有什么课。”
霍知程笑了笑,继而问道:“束白,我打算去一趟首尔考察。你如果不忙的话,愿意和我一起去吗?你当我的翻译。机票和酒店为都会安排好,你只要人到场就好了。”
束白的心瞬间抽紧了,她没有想到愿望实现得这么快速。她想,也许是自己放弃了外交部遴选的机会,代价付出得足够大,因此命运馈赠给她一场和霍知程的异国旅行。束白努力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故作平静地答应下来。等到挂掉电话,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满心的喜悦,自顾自地在宿舍里呐喊起来。
“束白,你没事吧?”林晚橙推门而入,看见了正在又喊又跳的束白。
束白尴尬地朝林晚橙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说道:“没事。”
林晚橙看了束白一眼,试探性地问道:“束白,你不会是和紫葵一样,恋爱了吧?”
束白的脸倏地红了起来,但还是倔强地狡辩道:“才没有恋爱呢……不过,就算我恋爱,我和她也不一样。紫葵可以不断地爱上不同的人,我就不行。我只会喜欢一个,而且一直都是那一个,永远都是那一个。”
这是束白第一次和林晚橙聊起感情问题。林晚橙觉得束白的危险性比孟紫葵更大。孟紫葵好歹有转换对象的可能性,不至于对着一个人死磕。而依照刚才说的话,束白才是那种极有可能孤注一掷,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林晚橙不想过分探索束白的隐私,故意转移话题问道:“束白,我听说你放弃遴选了?为什么啊?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了吗?”
束白转过头来看着林晚橙,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最想要的不是遴选的机会。我是一个很唯心主义的人。我觉得,要想得到一点什么,总得付出代价的。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吧。”
此时的束白,正沉浸在愿望成真的喜悦中。这个年轻的女孩还没有意识到,愿望成真的原因并非是霍知程对她心存一丝喜爱,而仅仅是因为,她是他世界里最安全且最忠心的女孩。
第26章 远大前程
霍太太等不了那么久,她迫不及待想去燕北一睹名媛圈里昔日C位黎思思的落魄样,也想早些见一见霍知程身边新晋的全能翻译束白。趁着霍知程出国前去燕北处理相关的手续,霍太太便也软磨硬泡跟着来了。
束白比霍太太认为的还要更普通一些。霍太太很难想象当今时代一个已经上大四的女孩子,还是这么不会打扮自己。她回忆起自己上大学时,不仅早已熟谙各种服饰搭配与美妆技巧,更是频频出现在一些少女时尚杂志的内页上。可以说,自己在圈内也是流行过那么一阵子。而束白,她仿佛生活在上一个年代,和霍太太记忆中那群不施粉黛一心念书的高中学霸并无两样。霍太太想,也许人和人的兴趣所在真的是不一样的。自己年轻时沉醉于五光十色的世界,渴望被人喜爱和赞美,但束白也许就钟情于学术世界,因此保持着一张高中生般素净寡淡的脸。
面对着束白,霍太太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句夸赞的话:“束白,你看起来好乖呀。”
束白接过霍知程秘书递给她的护照,其中的一页已经贴上了商务签证。这是她和霍知程第一次一同出行的证明,束白异常珍惜,但她又想不通霍太太为什么也跟着一起出现。束白在心里默默地揣摩霍太太的心意,她想,哪怕霍太太真要显示并且炫耀正牌太太的身份,也该去找曹曦月陈嘉怡那些人,她束白跟霍知程什么也没有发生,明明是最没有嫌疑的一个。
霍太太见束白没有说话,又努力地找起了话题:“束白,你们学校蛮大的。”
束白这才抬起头来回答道:“真的吗?燕外算是非常小的学校了,东西两个校区加起来也没有人家一个学院大。”
霍太太有些尴尬。她的确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因为在她的交际圈里,并没有束白这种类型的女孩。她不知道该跟束白聊些什么,思来想去,只好邀请束白一起去逛街。
“束白,十月份去首尔会有些冷。我带你去买几件厚一点的大衣。”霍太太不由分说,拉着束白坐上了自己的车。
束白满心疑惑,不知道霍太太究竟有什么意图。霍太太在轿车后座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从包里掏出旅行装的香水,熟练地喷在手腕处,又趁香水干涸前迅速地用双手撩了撩披肩的长卷发,好让头发也沾染上若有若无的香味。整个喷香水的动作一气呵成,又带着优雅的女人味,束白看得发呆。
见束白一直盯着自己看,霍太太大方地摇了摇香水瓶,问道:“你也来一点?”
束白摇摇头回答道:“不用了,我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霍太太不顾束白的拒绝,热情地拉过束白的手腕,轻轻喷撒了两下。顿时车内香气四溢,束白觉得这迷人的香味里隐隐透露出奢侈的味道。
“喜欢这个味道吗?”霍太太笑着问道。
束白只好回答:“挺香的。”
霍太太大方地从包里拿出另一瓶还未拆封的同款香水,塞给束白:“送你的。就当是见面礼好了。”
束白一脸惊讶:“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霍太太笑道:“我听我先生说你非常优秀,会说三国语言,又帮他翻译了不少资料。这次又千里迢迢要去首尔当他的翻译,我作为他的太太当然要好好感谢你。毕竟帮助他就是帮助我们整个家庭。是不是?”
霍太太的话说得轻轻松松的,但也是不容置疑地亮出了自己太太的身份。她希望束白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也希望束白可以按照霍太太的标准来尊敬她。束白接过那瓶香水,轻轻地说道:“谢谢。”
车很快到达了某个奢侈品商圈。这是霍太太最喜欢的场所,也是她可以大展身手的环境。她兴致勃勃地带领束白逛各大专柜,对各种品牌如数家珍。粗略地逛了一圈之后,她便掏出信用卡,开始给束白置办一件件并不那么适合的行头。
年轻女孩和成熟女人在一起,气氛是有一些复杂的。她们彼此都拥有着对方向往的东西,却总是对对方拥有的东西心怀憧憬。霍太太的婚姻与地位让束白羡慕,而束白的青春与才华也让霍太太嫉妒。
“束白,你和知程很早就认识了吗?”霍太太一边又刷卡买下了一条巴宝莉的条纹围巾,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束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上初中的时候,一个颁奖典礼。”
霍太太有些惊讶,随即马上笑道:“那似乎比我还要早一点。”
束白手上拎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她依旧不明白霍太太为何要向她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示好。
霍太太的购物兴致依旧不减,又看起了旁边的风衣。一边看一边对束白说道:“今天我是特意让秘书带我去学校找你的,我先生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你不用告诉他。束白,就当作是我俩之间的小秘密,好吗?”
霍太太模特出身,是一米七五的高个子,又踩着高跟鞋,此时特意弯下腰来,对着矮矮的束白释放真心。霍太太的眼神极为诚恳,看得束白不好意思起来。
“束白,你真的很优秀,看起来又乖,以后一定会有远大前程。你和我认识的很多女孩子都不一样。有些女孩子啊,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又年轻,总是想方设法走捷径。自以为聪明,其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凡是有这样想法的女孩子,最后都吃苦头了。但是束白你不一样,你是踏实本分又优秀的女孩子,你一定会有远大前程…”
霍太太在夸赞束白的同时,还不忘义愤填膺地痛斥“那些女孩”,全然忘记了数年前她自己也是“那些女孩”中的一员。年轻的她向往着跨越阶级,向往着富裕圈,向往着不用早起上班晚上加班的生活。而在一切都得到了之后,她却又开始担心起来。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层出不穷,没有最漂亮只有更漂亮。如果说今日的美好生活是她拿老天爷赏饭吃给的美丽容颜换来的,那么到了今天,她姣好的容颜已经渐渐老去。她的美丽资本在逐年减少,但霍知程的财富却在与日俱增,这使她不得不焦虑起来。黎思思的案例更是打破了霍太太以往的佛系,再完美的婚姻也会有破灭的危险。她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出一点预防的策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