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厉声说道：“你有没有良心？我养你这么大，你就不给我说句话？听你的意思，你对你爸倒还挺同情？”
林晚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想，在感情中愚钝的女人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这和年龄无关。有的人年过半百仍然对感情无法看透，把自己困在无望的围城里。有的人年纪轻轻却已经能游刃有余，把爱情当作是法国甜点来调节生活。林岚无疑是属于前者。林晚橙在心里暗暗发誓，青出于蓝才是正常的规律，因此自己在感情里一定要比林岚理智。
林晚橙看了看时间，站起来对林岚说道：“到点了，我该去上课了，今晚还要考试呢。账我已经结了，你可以再坐会儿。临近期末了，我得准备各科考试，你要是经常来的话，我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陪你。”
林晚橙说完便转身离去，留林岚一个人独自感叹自己不顺利的婚姻。林晚橙想，自己最好是不要结婚，婚姻着实是一副枷锁，绑住男人也束缚女人。要是有一种方式能既享受到可以依靠伴侣的红利，又不用承担所谓配偶的义务就好了。她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小东门的方向走。一辆白色的保时捷从她身边开过，停在了离东门还有几十米距离的路口。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袅袅婷婷的女生，笑着向驾驶座上的人挥手告别。初春还有些寒冷，那女生却穿了一条露出手臂的连衣裙，显得漂亮又考究。
女生略略转过脸，林晚橙这下看清楚了，是曹曦月。曹曦月走进校门后，保时捷掉了个头，又从林晚橙身边开过。林晚橙下意识地往车里看了一眼，看见了那男人的脸。
晚上的选修课是本学期最后一节，安排的是闭卷考试，巧的是曹曦月正好被安排在林晚橙旁边。等到林晚橙轻轻松松地答完了题，曹曦月的试卷还是一片空白。平时忙着各种社交活动，热衷于和不同的男生调情聊天，选修课她压根就没来过几次，现在当然只能胡乱答题。曹曦月这边正眉头紧锁，忽然从旁边飞来一张小纸条。曹曦月拆开一看，纸条上整整齐齐地写着答案。她往纸条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林晚橙给她递了个眼色。曹曦月回给林晚橙一个感激的眼神之后，便对照着纸条上的答案奋笔疾书起来。
考试结束，没有看过一分钟书的曹曦月顺利交卷。她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挂科的准备，没想到平时完全不熟的林晚橙居然会出手相助。和自己那群同样漂亮时髦的姐妹淘不一样，林晚橙显得低调而朴素，曹曦月的好友圈里并没有林晚橙这种类型的女生。这次林晚橙的确仗义，曹曦月一出教室便在走廊上亲热地挽起了林晚橙的手臂。
“晚橙，谢谢你。明天你有空吗？我必须请你吃饭。”曹曦月的声音依旧娇娇嗲嗲，此刻却多了一分真诚。她对于像林晚橙这样相貌平平的女孩子，并不存在戒备心和嫉妒心。
林晚橙笑着点点头，似乎还想开口问些什么，但又怕自己显得过与唐突。与曹曦月走到安静的拐角处，林晚橙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问道：
“曦月，你和霍知程是怎么认识的？”
第5章 我们的生存之道
考上燕外是林晚橙人生的高光时刻。
她用自己的行动向周围的人，特别是母亲林岚证明了自己可以考上这所国内顶级的外语类院校。靠着傲人的高考成绩，林晚橙的确风光得意了一阵，但这种快乐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进入大学以后，原本高考成绩相似的同学们聚在一起，经过一番竞争比拼，一下子又形成了阶梯式的成绩分布。林晚橙大学三年的专业课成绩并不算靠前，再加上自己对韩语学习兴趣不大，于是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在成绩上，她没法像束白那样拔尖，在外貌上，自己和蓝蓉蓉又相差甚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晚橙只能寄希望于参加各种社团和学生会活动，期望在这些活动中找到一条适合自己未来发展的道路。
还在漫无目的寻找前路的林晚橙遇见了早已摸索到方向的曹曦月，林晚橙想，自己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请教一下这位长相漂亮又心思成熟的同学。
林晚橙抛出的问题让曹曦月有一丝难堪。但夜晚总是让人分外感性，容易做出许多白天不会做的选择，说出许多白天说不出口的话。论交情，曹曦月觉得自己还到不了和林晚橙诉说心事的地步。但夜晚总有一种魔力，令人想要把心底的一切秘密和盘托出。同时，站在面前的林晚橙也有一种魔力，令曹曦月想要接近并产生倾诉的欲望。在这双重驱动下，曹曦月毫不设防地向林晚橙描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就是之前霍知程在某个商学院念EMBA，我正好在那里做兼职助理，经常帮他们打印资料发放文件什么就认识了。晚橙，其实我平时都尽量低调，并不会让他出现在我们学校附近。今天是因为担心自己赶不上考试了，没办法他才亲自送我来上课。我还特意让他停在离校门口有点距离的公交车站，没想到还是被你看见了。”
面对曹曦月的坦诚，林晚橙倒显得有些不够镇定了。她瞪大了眼睛，微微颤抖着问道：“这么说，你是霍知程的女朋友了？”
曹曦月摇摇头，回答道：“算不上女朋友吧。顶多就是一起吃饭睡觉，并且再包含一点点暧昧感情的朋友。我对他是有爱的，他对我有没有爱那就不清楚了。”
林晚橙朝四周望了望，小声说道：“曦月，我刚才特意上网查了一下，发现简介里说他是有老婆小孩的呀。”
曹曦月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我当然比你更清楚，可是我又不是想和他结婚，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也不想破坏他的家庭，他家庭越幸福，我还就越为他感到开心。我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碰巧他也有点喜欢我，就这样。”
曹曦月的回答坦率而直接，林晚橙又想起了父亲和江如如。她想，也许世界上就存在这样的女人，对与取代对方太太的地位并没有兴趣，而只是享受这种单纯在一起的感觉。只是，曹曦月也太年轻了，林晚橙不知道她为何要早早地选择这样一条危险的捷径。
“可是，曦月，你也才二十一岁，你可以去谈正常的恋爱啊。那么多男生喜欢你，其中也有很多有钱的富二代。他们都是单身又年轻的男孩子，为什么非选霍知程不可呢？”林晚橙的声音在夜色里幽幽地传进曹曦月的耳朵里。
对于这样在长相上毫无优势的林晚橙，曹曦月非常放心。她觉得林晚橙和自己根本不存在竞争关系，因此即使对她吐露心声也毫无关系。甚至，从林晚橙的语气里，曹曦月还听到了一丝诚恳与担忧，这让她极为感动。她亲昵地把头靠在林晚橙的肩膀上，像是在对一个知心好友而诉说心事：“晚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你看学校里有这么多女生，当然也有大家印象中那种好学生，比如束白。每天认认真真地上课，认认真真地复习，认认真真地完成作业。但是，每个人难道都是束白吗？我敢保证，所有人为自己制定的人生规划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人生规划没有好坏之分，但有一些确实拿不到台面上来说，太隐秘太隐晦了。这些都是个人的选择，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己以后会承担后果的。我早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了。”
林晚橙惊讶地问道：“什么准备？”
曹曦月叹了一口气，回答道：“你问我为什么不和同龄男生谈恋爱，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我太懒了，不喜欢主动去引导别人，而喜欢被足够成熟的人引导。我不想花时间在周围这群幼稚的男生身上，去教他们怎么学习怎么生活，怎么去选未来的路。霍知程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成品，不需要我付出任何努力，他自然会给予我想要的一切。钱也好人生忠告也好适度的关心也好，他都能给我。至于代价嘛，那就是我永远只能在暗处做他的秘密情人。并且，要是某一天被其他人发现，我可能会身败名裂。”
曹曦月说完，递给林晚橙一个惨淡的笑容。林晚橙竟然感到自己内心深处完全理解曹曦月。相比于孟紫葵卑微的真爱方式，曹曦月的生存之道显得聪明多了。按照孟紫葵的行为模式，乐于付出又不计较回报，最后很可能会人财两空。但曹曦月就不一样了，即使与霍太太的身份无缘，但毕竟交往期间还是赚得盆满钵满。想到这一点，林晚橙又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地问道：“我之前偶然在洗漱间听两个女孩说，这些男人给的零花钱都非常大方，一个月就能给五六万……”
曹曦月轻蔑地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远远不止这个数。”
林晚橙被曹曦月的轻描淡写给深深地震惊了。她难以想象在同一个校园里，会同时存在束白和曹曦月这样完全不同的女孩。她们有着近似的高考成绩，住在相邻的宿舍里，有着相似的课程表，同样学着小语种，却有着如同两个世界一般的真实生活。说实话，林晚橙曾以束白为目标和榜样，努力让自己也成为一名可以靠成绩来收获他人赞誉的学霸。但事实证明学霸并非那么好当，能像束白那样心无旁骛地学习并非易事。曹曦月像是给林晚橙打开了另一扇窗口，让她了解了原来生活还有另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和她从小所受的任何教育都不同，与社会道德也格格不入，但自有它的魅力。林晚橙觉得自己仿若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一条清晰而明朗的大陆，一条模糊而阴暗的小路。走大路后达到的生活，她一眼就能望得到头，走小路或许可以搏一搏。
想到这里，林晚橙小心翼翼地问道：“曦月，你说的那个什么EMBA班的助理，我也想试一试。我就是想为自己挣点零花钱，勤工俭学。”林晚橙的话说得相当谨慎，生怕被曹曦月听出什么不得了的意图。
曹曦月却丝毫没有往别处想，只是单纯地以为林晚橙因为家庭经济压力大而想要自食其力。她认为就以林晚橙这副相貌，的确是不足以征服那些见多识广的老狐狸们。在他们眼里，朴实无华不会化妆的林晚橙宛如一个乡村土妞。人类对与自己毫无竞争关系的人总是会多出一分格外的同情，此时曹曦月也暗暗对林晚橙动了恻隐之心。她想，林晚橙长得一般，又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艺，学习成绩也和束白那样的顶部学霸没法比，大概率是平平无奇地度过一生了。既然这样，给她一个引荐的机会也不是不行，就当是做慈善了。
当林晚橙把自己当简历发给曹曦月之后，她也和孟紫葵一样陷入了午夜时分的辗转反侧。一方面，她希望幸运之神能够眷顾自己，给自己提供一条新的生存之道；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条道路似乎布满了神秘莫测的陷阱，自己一旦踏上，似乎也没有人可以给予自己任何援助。林晚橙的心七上八下，既期待快点收到曹曦月的回复，有希望曹曦月不要给回复。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林晚橙终于迎来了和舍友们一起登台演唱阿里郎的那天。
演出当天孟紫葵义务给其他几个人化妆。等化到林晚橙的时候，孟紫葵不经意说道：“晚橙，你的五官原来很立体呀，化个妆会好看许多。”
束白对于长相没什么追求，因此并没有搭腔。在一旁的黄雁南却忙不迭地附和道：“我也觉得。晚橙的眼睛其实很好看，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眼尾又往上扬起来，很特别呢。”
孟紫葵和黄雁南的话也许是随口说的，但却给了林晚橙一股莫名的自信。她从宿舍出来，悄悄走到洗漱间，仔细看着镜子里那个化了妆显得有些陌生的自己。她想，会的，未来会有一条不一样的道路等待着自己。林晚橙正出神地望着镜子，曹曦月的电话却忽然来临。
“晚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知道吗？你的简历居然通过了。特别是你简历上那张照片真是帮了你大忙。对方负责人告诉我，因为之前出了很多离谱的事，搞得那些大佬的太太们很不开心。所以现在他们招助理，漂亮的一律不要，专门就要招你这种长得特别一般的。说是不容易出事……好了，你快准备准备，后天有一个面试，我把相关信息发给你。”
挂掉电话，林晚橙心中的希望之火燃烧得更猛烈了。她并没有觉得曹曦月口中“长得特别一般”是一句刺耳的评价，相反，她认为相貌平平正是自己最安全的武器。没有人会刻意针对她，没有人会对她树立起防备之心，更没有人会质疑她的意图。
林晚橙想，从现在开始，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待时机，登上一艘能够载自己驶向美好生活的巨轮就可以了。
第6章 序曲无声
自从开始排练《阿里郎》以后，孟紫葵和林晚橙的生活似乎都开始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明显，但潜移默化，具有改变人生轨迹的力量。与她们二人的野心勃勃相比，束白就按步就班多了。她并非一个投机主义者，从不认为有那么一瞬间的力量或者什么都市奇遇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命运已被造物主提前写好，她只需按照既定的剧本去走完全剧就完成任务了。在这一世的剧情里，她被塑造成一个学霸，那么她当然只需要好好完成学霸的角色就可以了。多余的支线剧情，束白并不想开启。
作为韩语系的头号佼佼者，束白有一套自己的处事哲学。她想，既然已经被调剂到了这个并不热门也并无前途的专业，消极抵抗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像高中学习那样，努力沉浸其中，正正经经把它作为自己的生活重心。
束白和孟紫葵一样抗拒集体活动，更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傻乎乎地亮相。和孟紫葵鄙视集体活动的性质不同，束白避免这些活动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够漂亮。长得不够漂亮，那么在集体活动中大概率就只能成为别人的背景板。束白虽然总是沉默且安静的，但她依然怀着一颗骄傲的心。她宁愿在学业上成为领头羊，也不愿意去其他领域成为别人的陪衬。
对于没有成为天生的顶级大美女这件事，孟紫葵还在耿耿于怀，并且寻找一切可以尝试的机会向头部美女发起冲击。但束白不一样，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从小到大，她和漂亮二字就是无缘的。她从未体会过漂亮女孩享受过的特殊待遇，也从未收获过男生的表白和情书。到目前为止，束白收到过的赞誉几乎全是由学校、老师和家长给予的。毫无疑问，她是个好学生，是一个在专业课上永远一丝不苟的领跑者。身边的同龄人谈起她，总是多多少少带一丝敬畏而非羡慕。她相信命运的安排。命运没有给她安排美貌，她就坦然接受，就像接受命运给她安排的学霸身份一样。
学院晚会七点开始，韩语班的阿里郎被安排在八点半。那时候晚会已经接近尾声，观众应该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所以应该没什么人会看到她们并不自信的演出。想到这里，束白感到轻松了不少。她打开了台灯，趁这最后一点时间赶紧把这周的笔译作业完成。
黄雁南乖巧地坐着，任凭孟紫葵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她难得有机会打扮自己，话也多了起来，跟其他几位室友八卦道：“今天那位大人物霍知程，我听说跟咱们学院某个女生有关系……”
“谁？什么关系？”一向沉默寡言的束白忽然猛地转过身来，高声问道。
黄雁南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我看其他系的女生正在八卦中呢，还没扒出来究竟是谁，不过据说就是咱们亚非学院的。这女生也挺厉害的，小小年纪居然还能攀上这么一层关系。至于关系，就是那种关系嘛，这还非得我直白地讲出来嘛？不过，束白你不是一向对这些八卦没兴趣吗？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