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叔客气什么,有事吱声。”
“对了,叔,”安忘忧喊住老大叔,急匆匆的回到屋里,拉开拉链翻出包国际饭店的蝴蝶酥,只是一路颠簸早就碎成酥油茶了,只好自己准备吃的月饼拿出来,匆匆走到门口塞到村长手里:“叔,别嫌弃散称的月饼哈,功德林的椒盐月饼,蛮好吃的。”
“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吃。”
“是低糖低油,专门给你买的月饼,上次的事也是您帮忙对接,我就记着得好好谢谢您呢。”
“你看你,这么客气干什么?”老大叔被她说的一脸开心,自豪地说:“我帮你那是应该,你说你,还带什么东西,我跟你婶子得好好说说,你这么有心。”
话说完,笑呵呵的拿着几个月饼走了。
安忘忧话说的漂亮,回了房屋关上门,瞬间放松了笑的僵硬的脸,来到陌生的地方,村长还是得巴结巴结,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自己一个单身女性,谁知道有点什么事,还是先打点好比较好。
自己带的东西不多,衣服都是折叠好放着,直接拿出来放在衣柜里就行,打了盆水擦洗完房间已经下午了,安忘忧长舒口气擦过额头的汗,舒服的躺在竹椅上,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过这么大运动量的时候了,出了身汗别说还挺舒服,特别体力活替代了脑力工作,竟然还干的开心起来。
晃了几下椅子,肚子咕咕咕的响起来,伸手摸过手机点开饿了么准备点餐,没想到屏幕上只有几个大字:该城市尚未开通饿了么服务,欢迎商家入驻。
果断换成美团外卖,依然是同样的结果,如果配送需要骑手坐船送过来,但凡脑子没有病,应该不会接她这单,望着家徒四壁的房间,安忘忧整个人直接懵了。
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自己居然会面临饿死的问题。
翻了一圈阿爷家的厨房,他之前留的菜基本上都烂了,屋里没有冰箱,菜就在水池旁边放着,这是阿爷以前教安忘忧的方法,放在水池边靠着,洒点水就能保持鲜亮,可阿爷走的时间太久了,菜的水已经养不活它的生命,完全没法吃了。
厨房里除了调味料,只有点挂面和腌的酱菜,好不容易找到一罐午餐肉,看了眼保质期,已经过期半个月了,抬头看看挂着的腊鸭仿佛干尸,安忘忧甚至没法分辨这只鸭子有没有在房梁上挂了十年,唯一的荤腥没法吃,想着下点面条也行。
低头打开放柴的小铁门,再看看地上的柴,无奈的发现,她压根不知道怎么烧火。
家家户户的烟囱开始冒烟,她只能凭着记忆把柴火堆成祭祀仪式的模样,完全进行不下去下一步工作。
摸着灶上的盐罐,安忘忧心生一计,掏出手机开始搜索视频,岛上的信号不太好,她只能断断续续的跟着教程生火,等火柴点燃纸扔进木材堆里时,瞬间熄灭。
不死心的又点燃一根,继续熄灭。
没办法,只好换了个视频,等到第六个视频,她终于放弃,掏出碎成渣的蝴蝶酥,伴着背来的一瓶矿泉水咽了下去。
望着冰冷的灶台,安忘忧才明白她擅长的工作能力在这里毫无作用,会画cad,会做规划,会写PPT,会汇报,但是没法做一顿热饭,在这座岛上,她失去了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才来第一天,她就觉得自己待不过三天了。
吃完碎渣般的蝴蝶酥,安忘忧累的浑身都发疼,走到父母的主卧掀开被罩,伸手摸了下枕头,如自己所预料,很干净,应该是阿爷走之前才重新换过。
老人估计早就猜到了,自己会来送她,提前为她准备好了新的床铺。
久违的肥皂味给予安忘忧心安的感觉,满心的疲惫瞬间达到峰值,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自己醒过来已经7点了,天微微泛红,介于天黑与天明之间。
今晚是没有力气再收拾了,安忘忧起床披了件外衣就拿着钥匙出门溜达。
锁好铁门,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就是海边,路边偶遇了几个老头老太太,扛着锄头,估计是刚忙完活回家吃饭,安忘忧慢慢悠悠的走在小道上,老人们却更像疾步如飞,望见安忘忧还笑笑跟她打招呼。
失去了年轻人的岛,整个天都是慢悠悠的味道,年轻的孩子们早已飞出去寻找他们的事业、家庭、只有老人守着他们不懂的根,不懂的执着。
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则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晒着太阳,岛上死寂般的沉默,不少老人坐在台阶上昏昏入睡,还有一些老人在发呆,几个年纪大但是身体好点的,杵着拐棍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笑笑打招呼。
不大的小道上全是暮年的昏黄色彩,没有盼头的等着死,没有活力,呼吸都是缓慢的。
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传递一个消息: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们了。
安忘忧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平时都是工作需要的虚伪寒暄,跟老人反而没什么太多的话题,只能一路微笑点头,恨不得立马折返带着墨镜帽子把自己藏起来。
路边偶有田地,绿油油的冒着头,可除了番茄藤,其它在她眼里都是一模一样的菜,走在路边看见有株番茄藤都长到路旁了,粉嫩的颜色昭示着它的美味,安忘忧瞅了眼脚下,咬咬牙往前走,握着拳头的鼓着劲儿,本来都走开了,却在走了五步后又不争气的往后退。
走到番茄藤旁左看看右看看,观测没有外人后连忙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却忘了自己穿的是布鞋,只好佯装拍鞋上的灰,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到番茄旁快狠准的一把扯下,快速起身往自己几千的外衣上疯狂擦拭,感觉番茄都发亮了就往嘴里塞。
一瞬间果汁爆裂于口腔,是记忆里那种酸酸甜甜的番茄味,好吃到她反复的抿唇,自言自语碎碎念说,大不了明天白天来看看是谁的田地,赔他钱就好了。
吃着吃着,安忘忧突然哭了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那种不打农药,不是大红色的丑番茄是最好吃的,带点微黄和绿,不是纯纯的甜与寡淡的酸,而是番茄自有的味道,是现在市场上买不到的番茄,红的跟辣椒一个颜色,吃的跟注水肉一样,只尝的出厚厚的果肉。
因为她从小最喜欢吃的就是番茄,阿爷为了她的喜欢专门留了片地给她种瓜果。
亲人去世的阵痛在熟悉的事物与场景中无限放大,安忘忧第一次感受到,阿爷在自己的生命中占着重要位置的童年回忆,随着舌尖的味蕾冲到神经,再揪着心脏疼的发慌,她丢失了那个会给自己种番茄的老人。
回忆涌上心头,站在旷野般的田地,她蹲在路边不靠武力,不靠裁员,哭的声嘶力竭。
第6章 岛上的人好像都藏着秘密
长舒口气抑制住眼泪,等走离了几百米,安忘忧才放慢了脚步。
路过一片荒废的房子,外墙用白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刷着:建设美丽乡村,助力乡村振兴。
作为县所辖诸岛里最不起眼的小岛,面积小到不值一提,连灯塔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坚持亮着,早就没有渔船在周围游荡,估计每天的航运功能只是人道主义运送老人们的物资了。
能有粉刷的口号,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安忘忧从来不认可前公司对于乡村振兴的定义,这些人喊着乡村振兴,可实际落地所谓的振兴,都是基于开发商的利益出发点赚取收益;通过所谓的开发,把这些老人赶到城市,将那些老房子重新改造成了另外形状的“城市商业”,开发商挣了钱,年轻人还是没回来,老人被赶走了,这跟抢夺他们的家园有什么区别?
摇摇头将胡思乱想的念头摇出脑海,自己的职业病真的是能无时无刻的犯病,毕竟此刻她只是岛上的休假人士,老安家的孙女,不是安工,更不是在加班。
走着走着,安忘忧却发现自己好像走反了,本来想去小时候经常去的那片黑海,却好像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连忙准备折返,没想到老远就见一户破旧的矮房里一盆脏水往她脚边泼,吓得她大喊着连忙后退了几步,门里的老头却毫无反应,闭着眼骂骂咧咧,她刚想进去理论,就被一个挑着扁担的老太太拉住说:“丫头,你是老安家的吧。”
“嗯,您是?”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不记得了?”
安忘忧不好意思说不记得了,只好含糊的说:“喔喔,记得。”
“别进去找晦气了,这老头是个疯子。”
“什么?”
“脑子有病,还是个瞎子,你一个小姑娘别进去了,就当被狗咬了。”
“但是他明明是故意泼我水。”
“去年有个陌生人来岛上照相,临走把老头的狗毒死了,看见外人,他就不高兴了。”
“啊?”
“你说那个人是不是有病,走就走了,非让狗吃什么巧克力,狗死那天,老头还给立了个碑,他也是个苦命人,你就让让他吧。”
没等安忘忧说话,老太太倒是不停话题:“老婆抽烟抽的肝癌,晚上疼的不行,生了病怕医不起,就喝了敌敌畏,老婆刚死,儿子没多久也车祸死了,老头扛着一大笔债,就靠每天卖点豆腐去县里卖还钱,老赵喔,还到猴年马月哟。”
话说完,安忘忧也不好意思再去说话了。
老头还在窗户处骂着安忘忧,幸好老太太走过去说了会话,老头才安静下来,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安忘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朝她点点头,她才靠近窗户,一眼就看到了脏兮兮的桌子,玻璃橱柜里有一碗趴着苍蝇的熟肉沫,角落里是一些坏了的水果,屋里就放了张简易床,门边放着盆橘子树,估计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也就只剩这棵橘子树了。
她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却又说不上来的无奈与心酸。
老头指指她,又指指摔得变形的电饭煲,里面放着几根长得稀稀拉拉的玉米,以及一盘小咸菜。
“我跟他说了你是老安的孙女,他就想起来了,非说请你吃晚饭。”
原来如此,安忘忧连忙摆手说不用,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来拜访。
老太太又说了些什么,老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安忘忧大概明白了意思,点点头就离开了。
走到海边时,天色已经发暗,之前没查日落的时间,恰好就错过了最后的一幕,只是后面有的是机会,安忘忧的遗憾瞬间减了几分。
转身想回去,安忘忧低头看看黏腻的汁液干涸在手指上,怕忍不到回家洗手,心想不如就在海边把手洗干净,找了个平坦的岸边就打算就着海水洗下手。
因为开发程度不够,海边还没铺设路灯,黑色的天只能靠月亮照亮一方天地。
安忘忧心里也有些害怕,不敢往海里走,故意侧着身子,沾点水就连忙搓搓手,洗完了一只手准备换个姿势换手,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紧张的伸手进衣兜里掏防狼手电,却发现怎么都摸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摘番茄掉了出去,安忘忧都想扇自己这个馋货一巴掌,没想到自己小心做人三十多年,居然栽在几个番茄上,闭上眼准备转身跟身后的人拼了。
没想到猛地转身,是个女人跟在自己身后,伸着手,好像要推自己的样子。
安忘忧被她的姿势吓得胆的破了,故意拔高嗓音说:“你谁啊,要干嘛!”
“啊,啊,啊……”
“卧槽,装神弄鬼的干什么,我不怕你,快滚!”
安忘忧压根都没怀疑眼前是不是鬼,扫视一圈只有她一个人后,直接伸手推了把女人。
女人也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被她推倒,就只是轻轻的碰了下就立马倒在礁石上大哭起来,安忘忧彻底傻眼了,不是,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吧,怎么莫名其妙的好像自己欺负她一样,瞅了眼没什么人就慌慌张张的往岸上走。
等走到小路上,依稀还能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安忘忧站在原地倒数五声,认命的再次往回走,这是她第二次走回头路,完全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只是大晚上的一个女生在郊外,如果死在这里,她都讲不清楚,也罢,就当自己今晚积德了。
为了留个心眼,安忘忧还等了几分钟有没有路人走过,但显然岛上的人与大多老年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想找村长又怕麻烦了别人,胡思乱想间哭声戛然而止,她心也跟着停了。
急急忙忙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往礁石那片照过去,却没有任何人,越看越害怕,脑海里自己曾经看过的海岛传说故事浮现脑海,嘴里反复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肩上却被重重的拍了一掌,转头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说是女孩,看她的面容不像是小孩子的样子,可整个装束却打扮的花枝招展,头上别着四五个蝴蝶结、樱桃、葡萄的小夹子,身上穿着挂出洞的蕾丝公主裙,甚至还画了眉,个头却有一米六几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安忘忧,给她吓得倒吸凉气。
“不是,你是人是鬼啊?”
“呵呵呵。”
“呵呵你妹啊,”安忘忧忍不住飙起脏话:“有病啊,大晚上装鬼吓人,要死了,走开走开。”
安忘忧骂她,她倒是一点不生气,依旧呵呵呵的笑,她再蠢也看出来了,眼前的女人脑子有问题。
依据她的精神状态和小岛的特性,安忘忧并不觉得她是自己出现在岛上,除非她能游泳游到岛上,那她敬她一句英雄,只是小岛都是老年人,怎么会有个傻子呢,看她的年纪比安忘忧也没小几岁,她怎么不记得小时候岛上有个疯婆子?
“花花花!”
女人忽然开始把手上的东西往安忘忧手上塞,安忘忧怎么敢接,刚想跑就听到女人身后有声音,两个人转头,一束白光照在二人身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拎着个打手电筒急匆匆的靠近她们,训斥说:“你怎么又跑到这里了?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再来海边了,他不在海边!”
边说边拍打女人,可对于傻子来说,老人的力气更像是挠痒,她甚至没有在意老人,固执的对着安忘忧喊:“花花花!”
老人这才发现,海边是两个人。
警觉的上下扫视安忘忧,警惕的问道:“你是谁啊?”
安忘忧不知道是该庆幸小岛上居然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登岛的消息,还是难过自己出来看海被傻子吓就算了,明明是受害者还要被老太太盘问,苦笑说:“我是安忘忧。”
“安?”老人脑子转了一圈重复说:“老安家的?”
“嗯,他是我爷爷。”
不相信的拿着手电筒对着她的脸照射,安忘忧的礼貌已经被踩在脚下碾压了,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没素质的直接连老太太也骂几句,老太太却截过她的话头说:“啊呀,真是老安家的孩子,我好多年没见过你了,以前我还抱过你呢!”
安忘忧对眼前的人丝毫没有记忆,又不好让人尴尬,只好顺从的点点头,疯女人还在傻呵呵的说着花花花,安忘忧实在不明白她喊花干什么,疑惑的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好似明白了她的疑问解释说:“她是春妮啊,你不记得了?”
“不好意思,记不太清了。”
“也对,这都多少年了,你小时候老带着她在一起捡贝壳做项链,那时候你八岁,她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