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祁统和席青泉所说的那样,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回家在一起,上班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如此高浓度的朝夕相处,产生感情实在太正常了。
席悦又强调了一遍:“他就是人好。”
“既然人好,那你为什么还怕拒绝之后人家不搭理你?”席青泉继续问。
席悦瘪了瘪嘴:“我就是怕万一。”
万一拒绝之后许亦潮真的不搭理她了吗?
席青泉大约是觉得她麻烦,跳过了这个话题:“先不说这个了,闺女,我跟你说件事情。”
席悦心不在焉地应:“什么事?”
“孟津予他爹不是在贸七那里开了家律所吗?上个月从你那里回来,我就让办公室的小王去打听了一下,结果打听回来律所停业了,姓孟的他爹被拘留了。”
“啊?”
“不知道被身边哪个人举报了,律师贿赂法官,数额还不小,估计要判上个三五年。”
“哦。”
大约是听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席青泉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叮嘱了一句那酒值钱,让她赶紧去拿之后,就挂上了电话。
通话结束之后,席悦又握着手机在电梯口站了一会儿。
席青泉的话虽然很直白,但也不无道理,她既不想回应许亦潮的喜欢,又想继续留住这个好朋友,属实是有些贪心。
下班时间很快就到了。
席悦惦记着晚上的课,飞快跑回了小区,取了东西道了谢,她拎着酒回家喂狗。
最近陪伴奥利奥的时间有些少,她在院子里陪它玩了一会儿才给许亦潮发消息。
她问许亦潮在公司还是在家,许亦潮回了句在家之后,席悦收拾了自己的包,拿上那两瓶酒出了家门。
电梯上了三楼,她停在许亦潮家门口,做了两下深呼吸才抬手。
刚扣了两下,门被从里面打开,许亦潮一只手拿着过滤网,另一只手扶着门把,鱼缸灯光和自阳台传递过来的晚霞交织,氤氲的光落在侧脸上,让他整个人添了几分出尘的冷感。
他显然还在记席悦没陪他吃午饭的仇,淡声开口:“干嘛?”
“我爸托人带了两瓶酒。”席悦将手中的礼盒递了过去,“让我给你送来。”
许亦潮清隽眉眼微挑,目光下移,看向她手中的酒,他们父女俩在送礼这件事上,拥有着一脉相承的大手笔。
见他没有收,席悦干脆弯腰,把酒放在了门框内的地板上。
“这是我爸的心意,他叮嘱我一定要让你收下。”
许亦潮没有应声,垂眼看向她肩上的电脑包:“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席悦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摸了摸包带,慢腾腾开口:“我最近在自学制作独立小游戏,图书馆资料比较多,我这几天都是去那里学的。”
许亦潮视线落在她脸上,定了定,没说话。
这大半个月来,席悦每天陪他吃完晚饭之后,看样子都是回家了,可他无意间在小区门口撞见过一次,她上车之后,车子往东开去,那时候他还以为她是去找朋友玩,可今天看她的表情,他心中有了狐疑,离华悦最近的那家24小时图书馆,方向并不在东边。
“那你什么时候学完?”许亦潮并没有直接质疑,“我去接你。”
接她?
那不就暴露了?
席悦慌了两秒:“不用你接,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亦潮略略颔首,扫了眼地上的酒示意:“你爸上次让我多照顾你,我既然收了他的酒,肯定就要做到。”
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席悦内心挣扎了几秒。
她没有以为许亦潮是在质疑她不是去图书馆,她以为的是,许亦潮看样子真的挺喜欢她的,还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
想起席青泉在电话里说的话,席悦有些羞愧,她是不是真的有些贪得无厌了?明知道许亦潮对她好是因为喜欢她,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享受他的付出。
“我一个人可以回来的。”
沉默片刻后,席悦抿了抿唇,下定了某种决心:“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她打算摊牌拒绝,约在晚上是因为怕中午说了影响下午工作,正好明天是周五,下班之后和他说清楚,如果场面尴尬的话,这个周末可以去钟若缇家里躲上两天,缓和缓和。
许亦潮似乎没有多想,淡声应了句:“今天不行?”
“今天......我还没有准备好。”
吃个饭要准备什么?
许亦潮目光渐深,已经意识到了这场郑重预定的饭局会发生什么。
“行啊,明天就明天吧。”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他又开口,“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九点多,十点的样子吧。”
已经是初夏了,这个时间确实还算不上晚。
许亦潮扶着房门后退了半步:“好,那你去吧。”
席悦点点头,难以抑制心底的别扭,生涩且疏离地开口:“那......拜拜。”
电梯就停在三楼,她按了下行键之后,不到半分钟就消失在楼道里。
许亦潮听着电梯运行的声音,转过身,将手中的过滤网丢在了柜子上。
对于眼前的场景他早有准备,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没有发展至他想要的程度,但即便现在就结束,他的起点也比刚开始时距离终点近了些许。
想起刚刚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挣扎,许亦潮懒散地抻了下肩,然后关上了门。
第36章
今天的课程是游戏关卡设计与平衡,一节课五十分钟,两节课之间休息十分钟,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席悦慢腾腾地合上电脑装进背包,等周围座椅上的人都从她身旁的走道上走过去,才背着双肩包起身。
教室位于月明游戏大楼的顶层,是专门用来培训的会议室,装修得非常现代化,头顶的灯柱都是液晶的,席悦穿过灯火通明的走道,正迈出会议室的门,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等一下——”
席悦顿住回头,为她上课的老师走了过来。
老师姓阮,第一天的课上就介绍了自己,阮明涛。
“有事吗阮老师?”席悦问。
阮明涛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你手机。”
“啊。”席悦忙接过来,“我忘了,谢谢啊。”
阮明涛打量她的背包:“我看你每次都带电脑过来,是工作了吗?”
这个班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还未工作的学生,培训班虽然对外开放,但席悦不想多生事端,默了两秒,还是撒谎说没有。
阮明涛没有片刻质疑,点点头:“你是滨大的吗?”
“嗯?”席悦惊讶,“您怎么知道?”
阮明涛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包上。
席悦跟着低头,看到拉链另一端挂着的吊坠,那是她之前还在学生会工作,迎新时领取的纪念品,水晶吊坠上有滨大的校徽。
“对,我今年大四。”
阮明涛笑了下:“那我应该是你的师兄,我去年毕业的。”
席悦很是惊讶,他上课很有水平,虽然只负责程序的部分课程,但讲课深入浅出,能将专业性很强的知识解说得通俗易懂,虽然看着确实很年轻,但席悦一直以为他起码有五六年的工作经验。
她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
阮明涛微笑道:“我工作得早,算算也应该有三四年了。”
俩人并肩往电梯口走,随意聊着在校的事情,也是被他提醒过后,席悦才想起来已经是六月了,再过半个月,就要回学校拍毕业照了。
回去的路上,席悦把许久未用的Q|Q打开,找到班级的群聊,才发现原来早在一周前,班长就艾特全部人说了回校的事情。
她翻了下聊天记录没有钟若缇的发言,于是将消息截了图,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过去。
钟若缇:【所以再过13天,我们就不是大学生了?】
席悦发了点头的表情包过去。
钟若缇:【那我这几天要早睡养养皮肤了,你也注意,毕业照可是能留一辈子的。】
Xytxwd:【那你到时候给我化个妆。】
钟若缇:【没问题。】
对话结束,席悦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几秒,继续打字。
Xytxwd:【我跟你说一件事情。】
钟若缇:【你说。】
她回得太快了,席悦指尖触及屏幕键盘,深呼吸了两下,才羞耻地打出一句话——
Xytxwd:【许亦潮好像喜欢我。】
钟若缇没回这条消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席悦看一眼开车的司机,挂断后给她回复:【我在车上,刚上完课。】
钟若缇秒回:【他果然是喜欢你!】
Xytxwd:【你不用问一下我为什么这样说吗?】
钟若缇:【上个月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当时跟你说,你还不信不当回事儿,现在你自己都信了,想必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在对你嘘寒问暖吧。】
席悦握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她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Xytxwd:【还好吧,他使唤我比较多。】
虽然确实也帮了她不少忙,但席悦看着“嘘寒问暖”这四个字,心中升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那是她不好意思和钟若缇探讨的部分。
钟若缇:【那你怎么想的?】
Xytxwd:【我约了他明天一起吃饭,准备暗示他一下。】
钟若缇:【暗示什么?】
Xytxwd:【暗示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钟若缇:【?你已经分手两个月了妹妹。】
席悦看着这行字,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和孟津予摊牌的清晨。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充实,充实到一天能掰成两半过,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过那天了,不认真回溯的话,她第一感觉像是过去四个多月了,而非真实的两个月。
Xytxwd:【不是我分手多久的问题,而是我现在并不想进入到一段恋爱关系中。】
钟若缇:【为啥?】
Xytxwd:【就感觉谈恋爱挺没意义的,还浪费时间。】
钟若缇:【你要考研啊?】
Xytxwd:【......我要工作。】
钟若缇:【是什么世界五百强公司吗?】
Xytxwd:【......】
席悦明白钟若缇的不理解。
在她看来谈恋爱是一件和打游戏差不多的事情,只是调节生活的一种选择,席悦做不到像她这样对感情轻拿轻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孟津予确实影响了她一部分。
她对爱情从小女生时期的向往,演变成如今的谨慎,这都是拜孟津予所赐。
若他只是单纯变心,席悦可以劝解自己真心本来就有可能变化;但他不是单纯变心,分手后的那一次交集,让席悦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喜欢的人,都只是对方熟能生巧的表演。
这让她对如何再跟一个男生建立亲密关系产生一些畏惧。
回到家,席悦照例陪奥利奥玩了一会儿,玩完之后整理课程笔记,然后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房间内只留了一盏月亮小夜灯,昏昧的光线下,许亦潮送她的那条银项链散发出柔润的光泽。
席悦平躺在床上,双手勾着链子,将吊坠悬在眼前仔细观察,银色小圆环上真的有划痕,但那划痕不像是异物损伤,倒像是常年摩挲过的痕迹。
她忍不住脑补了一下曾发生在这条项链上的场景,许亦潮应当是很爱惜的。
正想着,枕下的手机振了一下,席悦将项链放回去,拿起手机一看,是许亦潮发来的消息。
许亦潮:【到家了吗?】
席悦回复:【到了。】
又等了两分钟,许亦潮发来一句:【晚安。】
席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两个字,良久,放下了手机。
她很清楚她对许亦潮是有好感的,但她不清楚的是,这种好感是不是朋友之间的信任和依赖,换句话来说,她是既对自己没有把握,也对许亦潮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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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通火通明的病房里,许亦潮放下了手机。
八点多的时候,他接到梁佳的电话。
学校开运动会,吴筝疯玩了一整天,放学回来时就怏怏无力,吃完晚饭后更是直接发起了高烧。
许亦潮挂上电话就开车赶了过来,进到病房时,不大的单人房里已经挤满了人,有吴筝的爸妈,外公外婆,还有学校的老师,以及教导主任。
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是,吴筝和普通的十一岁小姑娘不一样,她六岁时确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整整三年的时间,经历过化疗、移植以及各种并发症的折磨过后,她两年前才重返校园。
为了方便照看,梁佳将她放在离元中只有一条马路之隔的附小上学,每次她因为其他问题发烧,全家人总惶惑不安,然后第一时间把她送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