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浅淡的月色,落了进来。
黑暗里,女佣的话在他耳边嘈杂。
“沈太太也是为四爷好。”
“沈太太点头同意我进来的。”
“我一定好好做事,不辜负沈太太和四爷。”
沈太太。
她在众人口中,已附上时搴的姓,是人人艳羡,和时搴恩爱相亲的沈太太。
卧室里的落地窗被霍宵砸碎。
闷热的风,没了遮挡,缓缓涌进室内,将黑暗里的霍宵笼罩,压着他的呼吸,让他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今日他开车出去,才过几个路口就从前车暼见她的影子。
三年没见,只她一个影子,就能让他瞬间认出。
怎么会忘记呢?
是日日夜夜在梦里的背影,三年来从无缺席。
他早知道她已有了时搴的孩子,可看着那可爱的孩子在她怀里,他心里的刺痛,几乎将他击溃。
但他依然平静地问出了那句:
“这位太太,你认识我?”
第228章 今晚
楼下,霍心瑜抬头问:“怎么这么快下来了?收拾好了?”
卫悦低着头嗓音微哑道:“四爷没让我进去。”
霍心瑜一点没惊讶。
虽然老四失忆,但看来一些习惯还是改不掉的,自我领地意识很强。
霍心瑜一杯酒入腹后,懒懒地挥挥手,“那你给老四送杯鲜牛奶去,让他喝完早点睡吧。”
老四烟酒都戒了,睡前现在只喝一杯温牛奶。
“是。”卫悦点点头,进了小厨房。
卫悦打开冰箱,拿出一盒今日的鲜牛奶。
等待加热时,她望着漆黑的窗外出了神。
看了眼霍心瑜拿着遥控器换台,看着一个访谈节目,近慵懒地喝着酒。
卫悦拿出手机,点开消息。
一个纯白色头像的人,有最新两条未读。
【111:你真住进去了?】
【111:那找机会动手吧。】
【小悦:没有机会可以等了,他让我明天就搬出去。】
对面的人几分钟都没有回复。
“叮”——
牛奶已经热好。
卫悦将牛奶拿了出来,放进托盘。
对面此时终于有了回音。
【111:那就今晚。】
卫悦手抠着手,越来越用力。
但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这是她必须做的事,为这件事,她努力了近七八年了。
今天在花园里,跪在祝肴身前哭,就因为半真半假,亦真亦假,才在她面前蒙混过关。
真,是真在她确实仰慕霍宵,那可是霍宵,榕城谁又不仰慕呢?
假,是假在她另有所图。
一个注定得不到的男人,和两千万相比,她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卫悦郑重地发过去一个字。
【小悦:好。】
卫悦从内衣里掏出一包白色颗粒,洒在牛奶里,勺子搅拌两下,立刻化为无物。
将牛奶送上楼,霍宵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将牛奶一饮而尽后,把杯子又重新放回了卫悦手中的托盘上。
卫悦低着头,下了楼。
楼下,霍心瑜身前的两瓶酒渐渐已空,她歪歪倒倒地靠在沙发上。
松涧苑,此时寂静无声。
-
漆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房间里太冷,祝肴裹紧了被子。
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她在角落大口大口的喘息,被了在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
“时搴,时搴……”
她心里害怕,喊着沈时搴的名字。
可突然头上屋顶,像被一只巨手撕开一个大洞。
霍老爷子狰狞的脸庞出现,笑着面目扭曲道:“就是你,我要你死!”
“不要!”
祝肴猛地在床上坐起了身。
这是她和沈时搴的卧室,是云枫苑。
卧室里空气适宜,静谧舒适。
刚才只是梦……
她很长时间没有做噩梦了。
她看了眼沈时搴,今晚是他哄着甜甜睡的,他睡得晚,此时睡得很沉。
自从有了甜甜后,晚上对甜甜的照顾都是沈时搴。
祝肴走向,披上件轻薄的睡袍,下床到甜甜的儿童床边。
甜甜睡得很香,肉嘟嘟的小手抓着被角,呼吸均匀绵长,粉嫩的小脸圆润可爱。
祝肴不自觉地笑起来,温柔替甜甜将小被子往上拉了拉。
这一拉,甜甜脚边原本在被子里的东西突然冒了出来。
祝肴伸手拿起,目光盯着,渐渐出神。
是霍宵那串佛珠。
今日从医院回来,一直忘记给他,被甜甜抓了一路,最后带到了床上。
祝肴看着那串佛珠,内心的不安宁感,越来越强烈。
她深深吸了口气。
这佛珠是霍宵随身带着的,没离过身。
也怪她,不仔细,将这事忘记了。
祝肴换了身衣服,拿着佛珠,轻轻关上了门,出了别墅。
现在有卫悦在松涧苑,她拿过去,交给卫悦,让卫悦放到他房里就好。
晚上的霍宅很安静,路上每隔一段路程,就会遇见晚上值勤的人。
没一会儿,祝肴就走到了松涧苑。
别墅里很安静,客厅里有微弱的光。
这说明,别墅的人还没睡,也许是卫悦,也许是霍宵。
祝肴按了门铃。
不过两秒,别墅大门就开了。
“祝、祝肴?”开门的卫悦,脸色惊慌。
祝肴陡然察觉不对,余光一扫,客厅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男人!
她眉稍骤拧,立即转身大喊,“来人……”
一声闷响打断她的声音。
身后男人一个手刀落到她的颈侧。
祝肴晕倒在男人怀里。
-
火车发出轰鸣声,震耳欲聋。
杂草刺在脸上,又痒又疼。
霍心瑜难受,酒意和不舒适的环境让她想翻个身。
但刚想动,却察觉手脚都动弹不得。
猛地一睁眼,霍心瑜酒意顿时去了大半。
她现在躺在一段空旷的草地上,四下渺无人烟,只有横亘在远处的铁路。
再一转身,身边是霍宵,手脚也被绑着,明显是昏迷的状态。
“老四!”霍心瑜惊慌大喊。
霍宵缓缓睁开眼。
“老四,你快清醒清醒!”霍心瑜抖着声音喊道。
“清醒有什么用呢?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埋吗?”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嬉笑的声音响起。
霍心瑜顺着声音回头。
在她身后,凭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清有几个男人正在用铁锹挖坑。
霍心瑜瞬间冷静了下来,厉声问:“你们是谁?”
说话的那个男人走过来,到他们的前方,沙哑的声音笑着道:“你别管是谁,我可不想你俩带着怨念在地下还骂我,晦气。”
霍宵逐渐清醒,原本迷离昏沉的目光恢复了清明,声线平静道:“将我们放了,要什么你开口,我绝不还价。”
“呵,你这谈判,可让我心动不了。”男人哼笑一声。
已挖好坑,霍宵和霍心瑜被两个男人压着到坑边。
霍心瑜大声吼道:“你究竟是谁,死也要让我们知道是谁动的手!”
面具男又只笑了一声,根本不还意她的话,只冷冷道:“推进去,给我埋了!”
“是!”两个男人应声。
两人正准备将五花大绑的姐弟两人推下去。
突然。
“砰”——
“砰”——
现场枪响,划破夜空,压在霍宵和霍心瑜身边的两个男人应声倒下。
面具男瞳孔骤然放大,转身就想跑。
可草丛里,几十人直冲而来,将其余十几人控制住。
面具男也被死死压制在地,恐慌地道:“霍宵!你早知道!谢名离开你是假?你失忆也是假?你放松警惕让卫悦住进来也是假?你只让卫悦住一晚,就是为了让我匆忙动手?”
谢名上前,替霍宵和霍心瑜解开了绳索。
霍心瑜却怔得说不出话。
什么是假的?
老四失忆是假?那他这三年的豁然,也是假的!?
“你太急了,如果你能像之前十几年那样沉住气,也大概不会暴露。”霍宵揉了揉手腕,朝另一个方向道:
“祝叔,等我问完当年的事,他就是你的了……”
黑暗中,祝定成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眼眶通红。
这三年来,谢名让王亦帮着祝定成一直调查。
祝定成抽丝剥茧,才查到十五年前的事极有可能另有扑朔迷离的隐情,才查到卫悦头上,可卫悦身后的人太狡猾,从没留下一丝破绽和痕迹。
但今天,他终于用霍宵,引出了这个人动手。
而在祝定成身后,另一个对外传言还在国外的人慢慢走了出来。
三年过去,霍老爷子已弯下了腰,手握拐杖,胡须花白。
“爸,你什么时候回的国!”霍心瑜酒意早醒了大半,赶紧去扶住颤颤巍巍的老爷子。
霍老爷子没理霍心瑜,只是一步步走到面具男人身边,沧桑的嗓音字字清晰:“你,是谁?这么多年为什么密谋纠缠在叶家和霍家的事上?你和十五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当年我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面具男沉默着不说话。
霍宵平静上前,一把扯开他的面具。
面具脱离男人脸上的这一瞬间,现场所有人都怔住。
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只有霍心瑜,极度震惊到声音颤抖着喊出声:
“大哥!”
第229章 张狂
按住霍廉的人,也下意识地松了手。
这是霍老爷子心爱的长子,是霍宅当年说一不二的“小霍总”,也是霍氏集团在老爷子身边最得意的左右手。
霍廉在众人震惊到无法回神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
霍廉一身黑衣,周身是阴沉的冷意,四十多岁的他,姿态悠闲惬意。
他无所谓地哼笑一声,自嘲道:“无所谓了,要杀就杀吧,这十五年来对你们的折磨,我倒也觉得够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霍廉!”霍老爷子扶着拐杖的手在抖,身上也在抖。
“老爷子,你都看到我了,还不明白吗?”霍廉目光沉沉地看着霍老爷子,森冷地笑:
“当年在叶家被碎尸的那具尸体,只是我随意找的一个人而已,将现场伪造成叶家对我动手的样子。”
“爸,你知道当年谁把叶家小女儿藏在地窖拖延时间吗?又是谁让老四知道消息那么快过来吗,是我,都是我,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你会替我报仇,而老四和时搴对我崇拜,但同时与叶家小女儿交好。所以,结局会是老四和时搴在对我的愧疚中,想尽办法留住叶行泱,和你对抗,最终到不可调和时,你们就一定是两败俱伤。”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三年前,但我还是不甘心,想要了你们所有人的命……”
霍家人已经在痛苦煎熬里过了十几年。
霍廉最想让他们尝尝这些煎熬,现在他们都尝够了,觉得是时候送他们直接走了。
但可惜,这三年来,谢名带着手上的人,对霍老爷子、霍宵、霍心瑜形影不离。
只有这次,谢名去接老爷子回国,暂时离开霍宵和霍心瑜。
霍廉原本想先解决了霍宵和霍心瑜,再解决霍老爷子,最后他再接管霍氏,用霍氏的力量,解决沈时搴和霍围。
没想到,今日的一切,竟然是霍宵和祝定成一起做的局……
霍廉摇了摇头,“只可惜,当年时搴竟然失忆,他和霍围这些年倒过得挺好,一点没受影响?。也可惜,我没将你们全都杀了,不过也够本了,你们这些年来过的日子,够惨够赎罪了。”
霍廉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所有人不敢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如果不是霍心瑜扶着霍老爷子,他可能早已支撑不住。
霍老爷子的眼神中满是绝望和空洞,紧紧握着拐杖,嘴唇颤抖着,发出低哑的嗓音:
“为什么,你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霍廉突然大声吼道:“你对我好!那你对我妈呢!”
霍老爷子整个人陡然僵住。
霍廉死死盯着霍老爷子,森然冷锐道:“你以为将我接到霍宅来,就是对我好了?你只要你霍家的血脉,我妈死的那天,是你四十岁的寿宴……”
“爸,什么意思!大哥他……他和我们同父异母?”霍心瑜难以置信地问。
霍老爷子望着眼前的儿子,突然笑了。
可只笑了两下,又瞬间老泪纵横。
“当年你妈妈设计爬上了我的床,还偷偷生下了你,我念及孩子无辜,才将你接了回来……”
并取名“廉”,希望不要和他妈妈一样,因为“贪”而误入歧途。
他的夫人也对霍廉视如己出,悉心教养。
自己更是对他的第一个孩子,付出过最多时间的陪伴,也在他身上感受到初为人父的喜悦。
在他看来,霍廉和其他三个孩子一样,都已经在朝夕相处中成为他的心头肉。
没想到,当年他和夫人的一时心软,竟留下了这么大的祸患。
究竟是霍廉自己执念太重,还是那女人见缝插针误导撺掇,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反正你们霍家也被我毁成这样了,我心满意足了,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啊!”霍廉叫嚣,年愈四十的年纪,脸上不明显的褶皱因为激动而扭曲着颤抖。
原本弄清真相,被抓的人就该死。
可这人是霍廉,是霍老爷子的儿子。
没人敢动手。
霍廉笑着,张狂不已:“杀我我啊!杀了我!我报复得够了,我妈在下面一定在看着你们发笑……”
霍廉的话,戛然而止。
他低头,一把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祝定成将匕首在霍廉的心脏里缓慢搅动,咬着牙满眼猩红地道:“叶家二十口人,都是因你而死!你和你妈下地狱都不够!”
霍廉口味鲜血,眼神已迷离,却依然在笑,“怎么会呢!我和我妈在地下会不知过得多好!我要地下看着你们霍家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