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钗点点头，才要去办，一转身正好瞧见又折返回来的江枫眠。
他难得拉长了好看的脸庞，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步子飞快，眨眼到了她们跟前。
小钗和凝歌都被吓了一跳。
凝歌讶然抬头盯着他：“你怎的又回来了？”
视线一低，瞧见他手里的信已经被拆开，凝歌顿时沉下了脸。
这厮也忒没大没小了，世子妃给世子的信，他一个转身私自就给拆了看了？还当不当她是主子了？！
不等凝歌发难，江枫眠先把手中拆封了的信摔在石桌上，信封和信笺分开，折痕都还微微翘起。
嗯，刚看完。
他倒是没打算隐瞒私自看信的事，还冲凝歌发起火来，指着信问：“你这写的是什么？”
淬了寒霜一般的声线，可不像平日里的死不正经的他。
凝歌不解，深深皱眉，反问：“与你何干？”
“你——”
江枫眠用尽自控力，把伸向凝歌的手定在半空，狠狠握成了拳，用力到骨节咯咯作响。
小钗被吓到了，忙拦在凝歌面前：“江公子！你这是……要对姑娘作甚？！她可是世子妃，少夫人，你主子！”
“是啊……”江枫眠笑着，却咬牙切齿地吐着字，“主子……”
这话听在凝歌和小钗耳中有说不出的恼恨感。
凝歌是世子妃，是他主子不是明明白白的事么？怎的他今日对此这般咬牙切齿，心不甘情不愿的？
江枫眠深吸一口气，撤回手用力一甩袖，转过身去，又是几下深呼吸，仿佛才按下胸中的滔天怒火。
主仆俩面面相觑。
凝歌惹他了？
没有啊！
那他这平白无故气的是什么？
凝歌目光落在信上，眸悄然一眯。
他是看了信才这般生气的？
再抬眸，正好迎上他深邃愠怒的双眼。
他再度重复刚才的问题：“你这写的是什么——”
小钗张大了嘴，
江枫眠从未曾用过这么狠厉的口吻跟凝歌说话！
第74章 放妻书
凝歌眨了眨眼，依旧不答反问：“我和世子是主子，我给世子的信写的什么要你多事？你私自拆了主子的信，还敢用这样的口吻质问主子？我看你是要反了——”
凝歌也加重了语气：“仗着在世子面前得宠，你连我这个世子妃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吧？江枫眠你别忘了！你在这个世子府只是个乐师，再了不起也不过只是个左中允，依旧还是世子府的家臣罢了——”
“……”
江枫眠几乎把手中的长萧都给捏碎了，深深又吸了口气，高扬起头对着夜空神神叨叨地念着：“冷静，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
凝歌和小钗再度面面相觑。
他脑子没坏吧？今日这是发什么神经呢？
江枫眠又缓过来了，也放平了口吻：“你给世子看的，是什么东西？你自己说，这能给世子看吗？！”
尾音还是忍不住又拔高了，明显他是真的生气。
凝歌也冷下了脸，瞥了信一眼，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钗好奇的目光在她和江枫眠还有信之间来来回回，最终落在信上，没忍住低声问凝歌：“姑娘，你究竟在信里写了些什么呀？”
凝歌转头瞪了眼小钗：“主子的事用你们过问吗？！”
小钗急忙缩了回去低下头。
看似是呵斥小钗，实际就是做给江枫眠看的。
他岂有不知之理，闭闭眼，生气之余多了份无奈：“总之这信不能给世子看！我不会帮你转达给世子的！绝、不——”
凝歌也怒了：“你什么态度？！我和世子的事要你插手？！原本我与世子的婚约便是他不情我不愿的，我们都不能违抗圣命，既然我们互相看不上眼，这辈子往后的时日还那么长，何必互相折磨？我提前替他写好了放妻书，时机一到他按个手印签个字便好，有何不妥？！”
闻言，小钗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放妻书……”
她要知道自家姑娘写的是这劲爆内容，方才怕是都不敢去取信来了。
“你是世子妃——”江枫眠又气又恼，“从古至今你听过谁家皇族世子写过放妻书？嫁入皇家你这辈子都是皇家的人！死了都是皇家的鬼，别想着能有一天跟皇家毫无瓜葛！”
凝歌难得发怒，用力一拍石桌，“唰”地站起身拔高了音量：“我说了！这是我与世子的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把信转交给世子，能不能成自有世子决定——”
“不可能——”江枫眠断然拒绝，“这信我是绝不会交给世子的，绝、不！”
他竟甩手掉头便走！
凝歌都愣了一下，急忙喊：“江枫眠！你给我回来——江枫眠——”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嫁到了世子府她还想跑？别说没门，窗户他都给封上！
没想到这厮竟然真不把她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凝歌瞪圆一双美目愣在当场。
她就不明白了，就写个放妻书而已，世子都还没看，他生个什么气？
莫名其妙！
一气之下凝歌把石桌上的茶杯扫落，气鼓鼓地回了屋。
留下来的小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跟上，这俩她是一个都惹不起啊！
**
一大早起来打开门，秋晚颜便看见周妤棠领着一群丫鬟家仆在她院子里忙活。
秋晚颜就是被她吵醒的，昨夜难得跟裴书臣温存了，折腾一夜还没睡够，秋晚颜在心底早把她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被吵醒的裴书臣也很烦躁，把她推下床来解决，反正就是别再吵着他继续睡觉。
秋晚颜不想好不容易赢回的一点好感又没了，这才起来开了门。
周妤棠一见她就扬起了笑脸：“哎呦！二弟妹你起来了呀？前阵子不是说你身边也没有个体己贴身的丫鬟么？今儿我就给你张罗了，来！你自己挑！”
周妤棠带来了三四个丫鬟，排成一线站在院里。
经过小黑屋的事，秋晚颜对周妤棠已经没有丝毫好感，她带来的人自然也不会用。
但不想再跟她闹翻惹出事来，便淡淡应了声：“随便吧，大嫂子做主就是。”
“哎！好！”
秋晚颜转眼看向那些忙进忙出地搬着花盆的家仆，鼻尖耸了耸，空气中有种淡淡的清香，倒也不难闻。
“这是做什么？”
周妤棠一笑：“这不是给你挑丫鬟么？我想着顺便也给你和书臣这院子再添一些花花草草，布置布置，可是吵着你和书臣了？放心！马上就好了！”
她转身冲着家仆们喊：“都给我动作快点！利索点！”
家仆们得了训斥，的确动作快了，没两下院子里便多了一个圆形花圃，里头一圈一圈地堆开各种五颜六色的花，组合在一起倒真是姹紫嫣红，赏心悦目的。
外圈围了两圈的绿色盆栽，里头小小的植株没有花，但那阵淡淡的清香反倒是从这儿发出的，比内圈那些俗气的花香更显高雅许多。
秋晚颜深吸一口气，这股清香倒是让人心境宁和，不错。
想来周妤棠虽然不怀好心，面子上的事还是安排得妥妥帖帖，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当真是难对付的人。
这些花儿草儿的秋晚颜倒是没意见，留下来的两个丫鬟，周妤棠转身一走远就被她打发到后厨去了。
这些人，她是断断不能用的！
走远的周妤棠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唇角止不住地高高扬起。
她自然是知道秋晚颜已经不再信任她，不会再用她的人，但是没关系。
就秋晚颜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她还是有法子治的！
暗暗笑了笑，周妤棠脚步飞快离开了。
秋晚颜总归是要用人的，既然已经早起了，便自己找来了人牙婆子，买了两个丫鬟贴身使唤。
裴书臣跟秋晚颜关系缓和了，难得地留在了家里没出去。
秋晚颜打发两个新买的丫鬟名义上在府里转转熟悉环境，实则让她俩暗中盯着裴书敏。
上次账房失窃的事就闹过毒蛇，这次世子府又是闹毒蛇，不怪秋晚颜对她疑心越来越大。
第75章 小贼？！
秋晚颜难得跟裴书臣这般亲密无间，腻在房里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正微醺，桂婆婆又来了，一张老脸拉得比驴都长，别提多扫兴！
“二少爷，二少奶奶，老夫人有请！”
裴书臣甚是败兴，但自己娘还是不敢违逆，领着秋晚颜跟着桂婆婆去了老夫人院子。
才进门就听见了哭声，夫妻俩相视一眼，秋晚颜倒是听出来了，是周妤棠。
无缘无故她怎么又哭上了？
踏进屋里才发现，周妤棠是跪在地上抹着眼泪的，委屈巴巴的模样很是可怜。
一旁坐着的裴亦臣也黑着脸不搭理，
秋晚颜暗下里冷笑了一声，她也有犯错被罚的一天？
但转念她就奇怪起来，周妤棠犯错，叫她和裴书臣过来作甚？
隐隐的，她心底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两人上前简单地给老夫人行了礼，裴书臣站直身，秋晚颜也打算抬头，忽地被老太太低声一喝：“给我跪下！”
夫妻俩有些懵，裴书臣忍不住问：“娘，这是怎么了……”
“没说你！我让她跪——”
老太太恼怒的眼神是瞪着秋晚颜的。
秋晚颜的心凉了半截，她就知道老太太派人来传召准没好事！
瞥了眼还在抽抽搭搭哭泣的周妤棠，嫌恶地皱了眉头，又是她在搞什么幺蛾子？
裴书臣惧母，缓缓转头来示意，秋晚颜满怀委屈，但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这下跪着的变成俩人了。
裴书臣正想追问什么事，被老太太凌厉地瞪了眼，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老太太眼神有力地让他坐下，他也只得乖乖坐下。
屋里安静得很，只有周妤棠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格外清晰。
秋晚颜莫名其妙被罚跪，纵然一肚子委屈，领教过这将军府的各种规矩也不敢多为自己申辩什么，只是规规矩矩地跪着。
反正她这回没犯什么错，能怎么挑她的错处了？
今日她可是跟裴书臣好好地在自家院里恩恩爱爱的呢！要不是桂婆婆这老家伙打扰，指不定她就能怀上儿子了。
按照前世的时间算算，倒是确实还没到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但到底这一世她名正言顺地嫁给了裴书臣，理所应当地是他夫人，她努努力，定能快些怀上的！
想的永远都是美好的，有了裴书臣给自己撑腰，秋晚颜跪都跪得比以往板正。
老夫人盯着她瞧了许久，倒是没见着她往日那份慌张和无措了，也是有些意外。
但老太太毕竟吃过的饭比秋晚颜走过的路都多，瞥了眼坐立难安，心疼自个媳妇的裴书臣也就明白了。
有夫君撑腰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可别忘了，她这夫君，可是老夫人的儿子！
老夫人悄声冷哼，一挥手，沉沉地唤：“把人带上来！”
家仆们拖着两个人进门来，秋晚颜听见身后的哭声有些耳熟，回头望了眼，大吃一惊。
“杏儿桃儿？！”
这可不是她刚买回来的两个丫鬟么？！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如今俩人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一看便是受过刑了！跟大婚第二日被打的小珠一模一样！
俩丫头才十三四的年纪，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才来这将军府当差第一天就遭了这横祸，怎能不可怜？
到底是秋晚颜自己亲手买回来的人，她哪能不说话？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打她们俩？”
有裴书臣在一旁壮胆子，秋晚颜也敢抬头直瞪老夫人了。
“母亲！她们做错了什么？！”
老太太哂笑：“你还好意思问我她们做错了什么？”
秋晚颜不解，一头雾水。
老太太正襟危坐，威严十足：“我问你，这俩丫头是你买回来的？”
“没错！”秋晚颜认得爽快，“早上才找的人牙婆子，晚上便被打了……”
她心里憋着气，嘴上多少带着怨。
一旁的周妤棠哭喊起来：“母亲！你瞧！我当真没撒谎！人是二弟妹带回来的，与我无关啊——”
“你掌着将军府后宅大大小小的事，还能推脱了去不成？！”
老夫人一声喝，周妤棠再度委屈地垂下来头，声音弱下来。
“……二弟妹带人回来也没跟我说一声，我又如何得知她院里多了俩人？母亲……我知道二弟妹院里人缺了，今儿才早早地，巴巴地紧着就把人给送过去了，挑了俩都是伶俐的丫头，二弟妹也没说还缺人不够用的……”
抹抹泪，周妤棠立刻主动认错：“是媳妇的错，没能尽早发现二弟妹人手缺得这般厉害，让二弟妹亲自去找人牙婆子买丫头了……”
说着，她转过头温言软语地对秋晚颜叮嘱：“二弟妹往后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嫂我说，我定第一时间安排张罗，若要自己买丫头什么的，也知会我一声，将军府上人事繁杂，闲杂人等混进来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秋晚颜瞪圆了眼睛，她不过就买俩丫头而已，至于闹得这么严重吗？
“这俩丫头清清白白的我才买回来，又不是犯了什么事的罪人，怎么就成了混进来的闲杂人等了？！”
老夫人拐杖戳地：“凡将军府的下人入府都需查明家世身份，登记入将军府家籍，这是规矩——”
又是规矩！少将军才是个多大的官？这将军府上破规矩倒是一箩筐的！
秋晚颜努力按捺着，老夫人可不能得罪。
“手续的问题，我即刻便与大嫂补就是了……”
话未完，老太太的拐杖又“咚”一声触地：“你还想让这俩小贼入将军府？！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小贼？！
秋晚颜再度瞪大眼，这其中还有什么事？
她扭头看向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俩丫头，她们已经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哭声都极其微弱。
“二少奶奶……我们没有……”
“我们冤枉，冤枉啊……”
那一瞬间，秋晚颜眼前突然浮现起了小珠的脸。
她被当成替罪羊，受尽将军府酷刑时，也是这样向她求助，向她喊冤的。
第76章 历史又要重演吗？
“……小珠是被你推卸责任当替死鬼冤死的——”
凝歌的话也猝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