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娘用力一拍桌子，怒斥：“她是你主子，自然帮着你——你若当真没拿假货糊弄我，敢不敢去老爷面前分说！”
芹妈也是被气恼了，怒火上头，哪里还记得宝姨娘的叮嘱。
“去便去！这些香料绝对不可能有假，便是在老爷面前，我也敢这么说！”
第88章 做局
毕竟是在府衙十几年的老人，还是在宝姨娘羽翼下耀武扬威惯了的，气性自然不会小。
青姨娘就是要把她的这份气性都激出来，这效果当真是满意极了。
“好！”青姨娘霍然站起，“再过半盏茶老爷便下衙退值，到时候看我怎么撕烂你这婆子的假面具！”
芹妈双手一叉腰：“我婆子一不欺二不骗三没瞒，定要让老爷为我婆子做主！”
于是秋锦年退值回到内宅，片刻没休息便又要升堂了。
宝姨娘接到芳嬷嬷的通传大出所料：“什么？！芹妈跟青姨娘还真闹到老爷面前去了？！”
芳嬷嬷跟芹妈一样，都是宝姨娘身边的老人，绝不会撒谎：“是！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夫人先前叮嘱她时，奴婢在外头都听见了，她怎的还能闹到老爷跟前去？”
“这婆子！”
宝姨娘飞快地从软榻上下来，丫鬟急忙为她穿鞋披上外衣。
“想来真是老了，老糊涂了——”
猛地，宝姨娘脚步一顿，眯了眯眼。
芳嬷嬷一眼发现她另有想法：“夫人，可是想到法子了？”
“不！”宝姨娘扬手，思忖着，“芹妈跟你都是在我身边待久了的老人，不像是这般不听劝的人，事情能闹到老爷跟前去，定是林青娘刻意为之！”
“这林青娘平日里也不是什么爱出风头，爱刁难奴婢的人，怎的偏跟芹妈过不去了？”
“连你都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那必定另有内情！”
两人仔细地想，忽地一同变了脸色，彼此瞪大了眼。
芳嬷嬷低呼：“不好！会不会是当年……”
她左右瞧了瞧，确定没人又压低了些声音：“……会不会是当年那事？”
“可她是如何知道的？”
看来两人是想到一块去了，宝姨娘百思不得其解：“当年的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丝毫破绽，林青娘也不是个擅使心计之人，她如何能得知？！”
“这……”芳嬷嬷一时也答不上话来，“夫人先莫管她如何知道的了，赶紧先去看看，若当真扯到当年那事了，还得想法子及时补救才是！”
宝姨娘点头。
到了前厅，芹妈已经跪在秋锦年面前了，青姨娘就站在一旁，满脸委屈的模样。
宝姨娘只是瞥了一眼，秋锦年才退值，应该还没问什么。
芳嬷嬷扶着她到秋锦年旁边的椅子坐下，秋锦年伸手来扶，心疼嘱咐。
“你有了身子就不要乱走动了，歇着就是，这不过就是件小事！”
宝姨娘坐下，刻意望了眼青姨娘，把话头往她身上引。
“香料这事，芹妈跟我禀过，确实是账房没支给她足够的银两，她负责采买，姨娘们有要求总归要做，银子不够，买回来的香料确实不大好，但我已经让芹妈去我库房给青娘妹妹挑选了些好的送过去，怎的……是青娘妹妹还不满意？”
这一招祸水东引立刻就把错都推到青姨娘身上去了，秋锦年朝青姨娘望过去的目光也颇显不耐烦：“你就为此等小事闹？”
青姨娘朝门口望了望，却垂首没说话。
芹妈立刻大声喊冤：“老爷！青姨娘是觉着奴婢拿了假货来糊弄她，非要拉奴婢到老爷跟前问罪！奴婢已经说了自小便学习调香，对香料熟识之至，府衙上下都没人有奴婢这般好的调香手艺，连夫人也是为着奴婢的手艺才留下奴婢——”
话到一半，瞥见宝姨娘和芳嬷嬷凌厉的眼神，芹妈顿住，嘴角抽搐了两下。
显然宝姨娘不想让她再多说，芹妈也只得快快收尾：“……偏青姨娘就是不信。”
秋锦年沉着脸明显很是不悦，转头来问宝姨娘。
“芹妈是你带入府里的，你最了解，她当真是调香好手？”
宝姨娘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回：“调香也算不得什么手艺，府衙没人懂这些，也就芹妈会点皮毛，却也成好手了。”
秋锦年点点头：“如此说来，芹妈起码是懂香料之人，那你……”
他望向青姨娘：“为何会觉得芹妈拿假货糊弄你？”
青姨娘依旧是望着门口不说话。
芹妈又喊冤：“请老爷做主！奴婢绝对没有拿假货糊弄，这些香料假不假，一验便知！”
宝姨娘适时地搭话：“老爷，咱们府上也没别的人懂香料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就让我亲自带青娘去我库房挑一些罢了。”
“你这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还好到处去？”
秋锦年偏爱，加上宝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给青姨娘的脸色更差了。
“就让芳嬷嬷带你去库房，你自己想要哪个拿哪个就是了！”
才退值，秋锦年正累着，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在这事上多费心思。
青姨娘却急了，一口咬定：“不行！老爷！此事若不是弄清楚，保不齐这老刁奴是不是暗中昧了采买的银子，日积月累年长月久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倒是有理。
秋锦年本来都打算起身要走了，又坐定了沉思着。
芹妈那叫气愤，但瞥见宝姨娘警告的眼神，只得把话又吞了回去。
宝姨娘转了转眼珠：“芹妈是老人了，采买向来没问题，我是信得过的……”
“你的人你自然是信得过！”青姨娘又望了望门口才继续，“芹妈未曾负责采买之前，采买一事可从未出过岔子，怎的她才接手不久便出问题了呢？老爷要细查！这可不是小事！”
便是宝姨娘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替芹妈说项。
秋锦年转头问她：“先前负责采买的是谁？为何换了？”
“是刘总管长子，前阵子不是成婚了么？有了家便不在府衙做事了，我看芹妈也是个谨慎心细的人，便把采买一事交给了她。”
也挑不出什么错来，秋锦年皱眉思忖着处置方法。
青姨娘接话：“府衙没其他人懂香料，最好便从外面请个懂的人回来验一验就是了！”
宝姨娘又插嘴了：“老爷，这事若传出去，说咱们府衙后宅闹家贼就不好听了……”
第89章 当年小产
“不过就是请个人来验一验，又不用告诉他是为了何事，如何传得出去？此事可关系着府衙财政支出问题，若真有家贼，岂能任由老鼠养在米缸之中？！”
“你说谁老鼠呢？！”
芹妈终归忍不住叫骂起来，青姨娘巴不得：“老爷你瞧！这老刁奴当着你的面都敢这样跟妾身说话，真不知道是仗了谁的势，谁给她壮的胆！”
这话一出，宝姨娘和芳嬷嬷都变了脸色，却是敢怒不敢言。
要跟青姨娘吵的话，岂不默认了是她在背后给芹妈撑腰了？
秋锦年思忖再三，转头对宝姨娘说：“行！去外面请个人懂香料的人回来验一验！”
“不用劳烦宝姨娘了！”
门口突然传来凝歌的声音，所有人顿时惊讶，只有青姨娘露出了笑容，迎了上去。
“见过世子妃！”
其他人回过神，这才跟着行礼，凝歌一一免了，跟青姨娘交换了个眼神，领着人进了屋。
才坐下，秋锦年便问：“凝歌你怎么来了？”
青姨娘抢过了话：“是我请世子妃过来主持公道的！”
这话可把秋锦年给惹恼了：“知府后宅的事，你去烦扰世子府作甚？！”
“爹先莫要生气！”凝歌把话接过来，有意看了眼宝姨娘。
她倒是镇定，垂首坐在那儿不说话，估计已经在飞快地想对策了。
凝歌想了想才开口：“青姨娘请我过来，也是因为……我也算是证人之一。”
“什么证人之一？”秋锦年迷糊了。
但宝姨娘却眯了眯眼，投向凝歌的目光变得毒辣起来。
身旁的芳嬷嬷也悄悄拽了拽宝姨娘的衣袖，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意见达成一致。
“我已经请了城中调香大师薛老板来，先让薛老板为我们验证吧。”
立在凝歌身旁的一个锦衣男人出来拱手：“见过知府大人。”
秋锦年挥手：“不必多礼，既然是薛老板亲自来了，便请薛老板看看这些香料可是假货。”
薛老板点头，把呈上来的香料一一仔细验证，再回。
“回知府大人，世子妃，这些香料皆货真价实，并非假货！”
芹妈立刻背都挺直了：“奴婢说了吧！这些香料都是我亲自从如夫人库房中取来的，怎会有假！”
青姨娘却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冷笑反问：“如此说来，芹妈当真是调香高手，天下香料没有不认识的是吧？”
芹妈嘴快：“那是自然！”
青姨娘也问薛老板：“薛老板是行内人，可否说句公道话，芹妈可是识香之人？”
薛老板想了想：“若芹妈当真是从小学习调香，那可不止是识香之人，应该是精通调香，并且手艺难得之人。”
得到夸赞，芹妈下巴又扬高了几分。
青姨娘又问芹妈：“薛老板所言，芹妈你可认？”
“薛老板谬赞，但我老婆子自认对香料还是熟识的！”
青姨娘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终于得到了这个满意的答案。
凝歌及时开口：“辛苦薛老板走这一趟了，小钗，厚赏，送薛老板出去。”
小钗领命带着薛老板下去了，屋里安静了下来。
宝姨娘立刻开口：“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也不过是小事一桩，老爷，不如就这么算了吧，青娘妹妹也是……”
“不能算——”
青姨娘大声喝断宝姨娘，眼睛都红了，含着满腔莹莹泪光，朝凝歌望了眼。
凝歌缓缓点了点头。
立刻，青姨娘便大声问秋锦年：“老爷可还记得，当年妾身是怀着身孕入的门，但没多久却因为药铺小厮的疏忽小产了！”
闻言，芹妈脸色变了。
宝姨娘和芳嬷嬷又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旧事重提，秋锦年也是叹息连连：“自然记得，你当时怀得可是男胎啊……可惜了，当然那药铺小厮我也已经让他斩首伏法，你也莫要再为此事惦念了，过去了便过去吧……”
“不！没过去——”青姨娘眼泪砸了下来，扑到秋锦年面前恸哭，“老爷，当年害我小产，害死我腹中孩子的，另有其人啊——”
秋锦年霍然起身大喝：“什么？！是谁？！你起来说！”
那可是秋锦年第一个儿子，儿子啊！
他亲自把青姨娘扶了起来，青姨娘红着双眼，缓缓转头看向芹妈，抬手指过去，咬牙切齿：“是这个老刁奴——”
芹妈被她一喝，脸煞白，狠狠一震，跪都跪不住，跌坐了下去，偷偷地抬眼望宝姨娘，却被宝姨娘狠厉地瞪了回来，吓得她立刻低下了头去，开始瑟瑟发抖。
为了自保她只得自己争取，指着青姨娘大叫：“你血口喷人！无凭无据的，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上下嘴唇一碰，便要定我的罪，老爷！世上哪有这样断案的啊——”
“闭嘴！”秋锦年怒斥，“老爷如何断案要你一个老婆子来教？！”
事关当年自己第一个儿子惨死，他对青姨娘百般安慰：“你且慢慢说来，若当真属实，我定饶不了这老刁奴！”
芹妈又是剧烈一抖，深深把头埋了下去。
凝歌悄然发笑，她知道，芹妈这是为了方便给宝姨娘传递眼神。
她和宝姨娘还有芳嬷嬷之间眉来眼去的，可精彩了，可惜也就凝歌瞧见了。
青姨娘深吸一口气：“老爷你可还记得，当时在我院里伺候的，正是芹妈！”
秋锦年大惊，连带着宝姨娘她们也变了脸色。
秋锦年转头来问宝姨娘：“可是如此？当年可是这老刁奴在青娘院里伺候？！”
宝姨娘嗫嚅着：“这……许多年了，我也不是很记得了……”
什么鬼话！
自打凝歌母亲过世后，宝姨娘把持着整个府衙后宅，一切事物都得经过她点头才能成，人手调配更是如此，况且芹妈是她带来的人，怎么会不记得了。
果然这话连秋锦年都瞒不过：“怎会不记得？芹妈可是你带来的人！”
宝姨娘只得改口：“似乎是吧，芳嬷嬷你可记得？”
“记得，当时青姨娘有了身孕，夫人便把身边亲近的老人芹妈拨过去伺候了。”
第90章 瓮中捉鳖
“没错！”青姨娘接回话茬，“老爷你细想想，就算药铺的人当真弄错了，把当门子混进安胎药中了，芹妈可是调香高手，当门子不就是麝香么？香味如此浓郁，她那时负责我一切膳食安排，安胎药中有麝香她怎会不知——”
原来先前这许多的铺垫，青姨娘各种故意找事惹恼芹妈闹到秋锦年面前，都是为了这一着啊！
芹妈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顿时整个人浑身卸了力，瘫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宝姨娘和芳嬷嬷也是倍感意外，齐刷刷地把视线落到凝歌身上。
若然青姨娘是这般有筹谋的人就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个中蹊跷了，而今日青姨娘把凝歌这个世子妃请来主持公道，很明显凝歌就是青姨娘背后的卧龙先生。
秋锦年也是恍然大悟了，狠狠往芹妈身上一脚踹过去：“说——你个老刁婆子！当年是不是你下的毒手，害了青娘的孩子？！”
“老爷，我……”
事到如今，芹妈的一切辩解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也就是简简单单地让芹妈自己认了自己识香，当年的事便已铁证如山证据确凿。
凝歌唇角微微上扬。
若不是小钗意外发现了青姨娘因为宝姨娘有喜一事，她也想不起来前世自己瞧见的事。
那会儿太小了，才五岁，母亲早亡不过两年，她在后宅受尽各种白眼和忽视，性子也孤僻起来，经常自己一个人躲着。
正好就在青姨娘的院子外面，瞧见了芹妈亲自端着药送去给青姨娘。
那必然是安胎药才对，那时青姨娘才过门没多久，怀着身孕，一应补品药材都是芹妈经手的。
凝歌自然没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毕竟那会儿还是个孩子。
但如今长大了，又重活过一世，便把一切都联想起来了。
芹妈送药没多久后，青姨娘便腹痛小产，整个知府后宅上下都震动了。
爹可生了大气，发了大怒，把药铺小厮推出午门斩首，还亲自监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