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过来……”
凝歌话未完,被江枫眠制止:“若让少将军府的人知道她来过世子府,回去怕是被罚得更重。”
这话提醒了凝歌,她待小珠的好,很有可能反而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江枫眠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小钗:“此药对外伤极为有效,用完了再来找我。”
小钗接过药千恩万谢,正要走,被凝歌叫住:“小钗——”
小钗顿步回头,凝歌想了想才说:“告诉小珠,明日无论如何,不要去见少将军府三小姐,躲开她!还有告诉她,往后来世子府切莫让任何人知道,你跟她在世子府外约个地方作为碰头之地便好,让她先回去,记住不能让人知道她来过世子府!”
虽然不解,但小钗还是应声而去。
江枫眠讶然望着她:“少夫人为何要她躲开将军府三小姐?”
凝歌抿抿唇,瞥他一眼,佯装严肃:“少夫人的事,你少管。”
江枫眠一愣,笑了。
把药瓶整理好收回药箱里,他又问:“不知少夫人要在下去办何事?”
第15章 罚抄
凝歌再度被提醒,想了想:“去户部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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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珠得了小钗的药,也听了凝歌的嘱咐,赶紧回来少将军府给自己上药。
还没上完,隐约就听见了秋晚颜大发脾气的声音。
“裴书臣——才大婚不过三日,你这便后悔了是吗?!你还说不是看上那贱人了——”
“荒唐!那是你姐姐,当今世子妃——你吃着酸醋作甚?!简直不可理喻——”
“砰”地一声巨响,像是房门被砸上的声音,紧跟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秋晚颜还在房里歇斯底里:“好!有本事你以后都回房睡——”
小珠小心翼翼地靠向院子,看见裴书臣走远的背影,还有秋晚颜正发脾气往门外丢的各种东西。
枕头被褥、花瓶摆件、甚至茶壶杯子等等,哐啷作响,院里一片狼藉。
小珠吓得缩回角落里去,不经意瞧见不远处的老夫人,冷着脸不知已经站在那儿多久了。
身边陪着的是三小姐裴书敏,还有桂婆婆。
裴书敏轻笑了一声说:“娘你瞧,这二嫂子可当真是厉害呢,二哥成婚不过三日,竟被她赶出新房了。”
“真是不成规矩!”桂婆婆添油加醋,“谁家会娶个如此彪悍的媳妇,连夫君都给赶出新房?这已经犯了七出之条的嫉妒和口舌了!”
老夫人绷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许久才发话:“他们回来便一直吵到现在吗?”
“可不呢么?听说二嫂子今日回门,可闹了大笑话了!一幅唐傲的赝品,少将军府的脸都让她丢光了!”
“老夫人,听说今日知府大人摆回门宴,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事,世子妃跟少奶奶同日回门,但不知为何筵席未完便匆匆折返世子府了。”
“哦?有这等事?”老夫人细细斟酌起来。
还是桂婆婆跟着她时间长,心思也深:“听说二少奶奶跟世子妃虽然是同胞姐妹,但不亲近,世子妃是嫡出,未出阁前在知府府上是极不受待见,她那娘……听说是被知府大人亲自下令沉塘浸猪笼的淫妇!”
老夫人担忧起来:“她莫不是回趟门,把世子妃都给得罪了吧?在这若是让臣儿往后仕途受阻,看我怎么收拾她!”
“娘你放心,让女儿给她点教训,让她长长心就是了!”
“你?”
老夫人讶然望着裴书敏,裴书敏神秘一笑:“娘就放心交给我吧!”
“娘自然放心你,可我这个当婆母的,可不能坐视不管。”
裴书敏好奇起来:“娘你想怎么惩治她?”
老夫人冷笑:“让她去神楼见我!”
言罢,转身先一步朝神楼去了。
秋晚颜一肚子气没处发,但婆母的传召不得不去,只得暂时按捺,领着小珠朝神楼去。
裴书敏就在前面走着,小珠几度欲言又止,想提醒秋晚颜却苦于寻不着机会,反而惹来秋晚颜的不满。
“小珠,小珠——”
落在后面的小珠疾步跟上,低垂着头:“小姐!”
“你整夜失魂落魄的干什么?!我让你回去拿爹让捎回来的雪燕人参,听见没有?!”
“现、现在啊?”
“当然!本就是爹给母亲的一番心意,正好我们去见母亲送过去——”
“不必了二嫂子!”裴书敏好笑:“府上不缺这些杂件儿,一般的东西也入不得娘的口!”
“你……”
“娘在神楼等着呢,二嫂子赶紧的吧!”
裴书敏说完便走,秋晚颜肚子里又多几分怨气,小珠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不知是否还要回头去拿。
秋晚颜重重把衣袖一甩:“愣什么?没听见母亲召去神楼么?还拿那些劳什子作甚?!”
话是刻意拔高音量说给裴书敏听的,脾气也是发给她看的,可怜的是小珠又成撒气桶。
小珠委屈地地下声音:“是……”
裴书敏头也没回,轻轻一声嗤笑,音量恰到好处,让秋晚颜听得真真切切。
到了神楼,老太太在祖宗牌位面前站得笔直,闭着眼数着佛珠念念有词。
气氛隐隐地凝重。
裴书敏上前喊了一声:“娘!二嫂子来了!”
秋晚颜领着小珠上前深深蹲下去:“儿媳见过母亲,不知母亲传召有何要事?”
老太太这才张开眼,转过身来,望了眼深蹲在地上的秋晚颜,也叫起身便直接说话。
“明日是少将军府先主母的生忌,按规矩需要抄写女四书焚化祷告祭祀,我人老眼花,抄不来了,你大嫂需要帮着打理后宅事务,抽不开身,你新入门,正合适。”
“抄……全部吗?!”秋晚颜有些懵。
女四书包含了《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四书,都抄下来,她今夜便不用睡了。
“哦,按理说《女则》也是要抄的,不过女子不得干政,便罢了。”
秋晚颜倒吸一口冷气,硬着头皮再问:“明日……便要吗?”
“不急,明晚酉时才是祭祀吉时,如今开始抄,来得及!”
不等秋晚颜再说话,她抬手便招来家丁,他们抬着一张矮桌进来,正正好放在秋晚颜面前,笔墨纸砚都备得齐全。
这桌子的高度正正好,莫不是……要她就这么跪着抄?!
老夫人也看穿她心思,直接说:“为表诚意,需要跪着抄完,桂妈,拿个软和些的垫子。”
桂婆婆早有准备,把垫子给秋晚颜垫上,笑眯眯地说:“能抄女四书给先主母焚烧祭祀是福分!二少奶奶可得仔细着抄,若抄得潦草或别字满篇,先主母泉下有知是要怪罪的!”
还亲自把笔递到秋晚颜面前,秋晚颜犹如赶鸭子上架,只得接过了笔。
笔尖犹豫未落,老夫人又发话了:“我有些累了,桂妈,让人把软榻搬来,烛火熄灭一些,我今夜便在此歇下吧!”
桂婆婆得令很快便吩咐人都办好了,老太太就在一旁的软榻舒舒服服地躺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秋晚颜。
见秋晚颜久久不落笔,又发话:“紧着些时间,快动手吧,切莫误了明晚吉时!”
第16章 有意刁难
再三催促下,秋晚颜无奈只得开始动笔,桂婆婆又提醒她:“这可是顶好的生宣,二少奶奶可得把字写端正了,别浪费了这纸!”
秋晚颜笔尖一顿,便落下一个大大的墨点,桂婆婆当即便责备了。
“才说完,二少奶奶你怎就废了一张了呢?”
她上手抽走那张纸,才写没两个字的秋晚颜又得重来。
但她总算明白了,明着是抄女四书,暗着是为今日假画那事在罚她呢!
又是女四书又是生宣的,她再傻也该明白了。
那废了的纸被送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沉下脸来:“少将军府虽用度不缺,但勤俭节约的家风不可废,仔细着些,别浪费!”
秋晚颜一声都吱不出来,深深吸着气儿,努力按着自己那股子大小姐脾气,忍得手都在剧烈颤抖,牙根都要咬碎了。
裴书敏笑了:“这还一个字未写,二嫂子的手便抖起来了,不想抄便直说呀!”
往后日子还长,不能撕破脸,秋晚颜努力扯着嘴角挤出个笑来:“怎会?”
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秋晚颜可算落笔写了第一个字,又遭挑刺。
“哎呦!二嫂子这字……怎写得歪歪扭扭呢?祖奶奶泉下见了,可不得生气么?”
秋晚颜一忍再忍,再笑:“……书敏说的是,我重新抄!”
于是又换一张纸,桂婆婆又念叨了:“唉!说了要节约!这眨眼便浪费两张纸了!”
秋晚颜头皮发麻,眼角瞥向老夫人。
老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已经闭目养神,待桂婆婆抽走那张纸,她才发话:“时辰也不早了,书敏你也回去歇吧!”
没好戏看了,裴书敏只得应声退下。
她一走,老太太又让熄了两盏灯,她嫌太刺眼睡不好。
唯一只剩下一盏灯,被挪到秋晚颜和老太太中间,老太太那边是不刺眼了,秋晚颜这儿也看不清楚了。
很显然这都是老太太刻意磋磨她的手段,偏她还没得反抗,只能哑巴吃黄连,忍了。
神楼里安静下来,桂婆婆在一旁给老夫人打扇也逐渐昏昏欲睡了,秋晚颜的手开始发酸,看一下成果却才没抄多少,那种难熬的滋味萦绕在心头,实在有口说不出。
小珠也只得陪在一旁跪着研墨、换纸,还得小心着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吵到老太太。
夏夜虽然清凉,但神楼的香火彻夜不断,慢慢便越发闷热起来,秋晚颜跪得膝盖生疼,一身大汗淋漓。
身下本就被铁疙瘩磨破了皮,如今再一跪,又铬出水泡来,汗一浸,火辣辣地疼。
秋晚颜咬牙忍着,眼圈逐渐红了,却不敢哭出来。
谁让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她是重生的,满心以为活过一世,她总比一般人有先见之明,但人算不如天算,纵然她知道选裴书臣是对的,未来他能青云直上富甲天下,可眼下受的这些气,着实让她心里委屈极了。
偏偏这个时候,裴书臣还跟她置气,拂袖而去。
再想起白天裴书臣见到凝歌那模样,她气得几乎要把眼前书案上的纸都撕个粉碎!
心不平静,便频繁出错,一出错便要整张纸重新抄。
小珠发现她眼圈红了,也知道她委屈,却也只能默默地替她更换宣纸。
桂婆婆不知何时醒了,冷冷一声:“一会儿没看,二少奶奶可真能造啊!”
秋晚颜和小珠都被吓了个激灵,抹去眼角的泪花,秋晚颜不得不老实低下头:“我知错了,会小心的……”
软榻的上老太太看似睡着,其实眯着眼,秋晚颜发现了,若不低头,怕是罚得更狠!
今晚的夜,格外漫长。
凝歌也几乎一夜没睡,为慧婆婆神伤。
早上李忠把婚书送来了:“按规矩,过门后这婚书便由新人保管,世子不在府中,便交给少夫人了。”
凝歌没什么精神,加上头上的伤隐隐作痛,简单瞥了眼,只瞧见一个名字。
景深。
世子这名字倒是取得诗情画意,可惜人却没有这份内涵。
凝歌点点头让小钗收起来,挥手遣退李忠。
李忠望着那婚书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终归没说,退下了。
前脚他刚迈出门槛,江枫眠后脚便踏了进去,两人擦肩而过,交换了个眼神。
见江枫眠进来,凝歌强打起精神:“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办妥,少夫人可以放心。”
凝歌点点头,倚在榻上轻轻合上眼揉着太阳穴。
江枫眠看见了她眼下淡淡的青色阴影,挑了挑眉:“少夫人昨夜没睡好?”
小钗插嘴:“什么没睡好?姑娘昨夜就没睡过!”
“多嘴!”凝歌睨她一眼,转向江枫眠,“诏令明日应当能到知府衙门,你且继续留意着。”
“是!”江枫眠想了想又问:“少夫人……是如何得知朝廷打算把盐业承包出去的?”
凝歌就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昨日回门偶然听见户部侍郎的夫人提了一嘴。”
前世她确实是这样知道这个消息的,倒也不算撒谎。
江枫眠恍然大悟点着头:“那少夫人为何这般笃定,户部肯卖这个人情给在下?”
凝歌笑了笑:“多得你与世子那解释不清的谣言。”
“……”江枫眠玉箫扶了扶额。
回到正题,江枫眠满是钦佩:“贩盐自古利润巨大,少夫人只是听闻一点消息便早做了安排,当真是有远见,往后世子府上下仅靠这一项便可衣食无忧。”
“这生意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做,往后我们要烦的事,还多着呢,你盯紧点。”
“是,少夫人!”
不知是不是昨夜没睡的缘故,凝歌只觉得额头的伤口越来越痛,眉心狠狠拧成死结。
江枫眠看在眼里,敛起了笑意:“少夫人可是伤口痛了?”
凝歌扶着额头:“有些。”
“昨夜至今可有换过药?”
江枫眠望着小钗,小钗摇头:“没有。”
“去打盆水来。”
他把长箫往腰间一挂,兀自在榻前坐下,凝歌一愣,他骨节分明的手又伸到眼前。
第17章 复诊
“复诊。”
真是理所当然!
他倒是有真材实料,凝歌笑言:“换药让小钗来便好,江公子先歇息……”
“少夫人伤口许是恶化了,这可不是换药便能解决的。”
凝歌一愣,正好端着水盆进来的小钗听见了,慌张起来:“伤口恶化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枫眠浅浅一笑,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软枕放在桌上:“少夫人请!”
凝歌将信将疑伸出手腕,微凉的指尖搭在腕脉上,映着晨光才看真切这手有多好看。
左右两只手的腕脉都听过,江枫眠收起了小软枕,转向小钗:“笔墨!”
小钗急急忙忙送来,他一边写字一边说:“身体虚弱,风邪便从伤口入侵,少夫人也是真狠心,自己也能把自己伤得这般严重!”
话中明里暗里的微词让凝歌有些讶然。
小钗又紧张起来:“江公子,姑娘这伤口很严重吗?”
“当然!”江枫眠板起脸,直瞪凝歌,“慧婆婆对你再重要,你也得先顾好自己,才能为她打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