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并没有发现张大宝的异常，还在轻声地哼唱。
等到她转过头回来看着张大宝的时候，张大宝却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我们，认识吗？”
老板娘微笑地点了点头：“认识啊，你是我搬到这里来的第一个客人呢。”
张大宝尴尬地笑着低下了头，然后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有一所学校，应该是大学吧，楼房都不高，三层左右，旁边有一大片的观光湖？”
第4章 冲突
“不知道，我没怎么上过学。”老板娘的头低了下来，眼神有点落寞。
张大宝没有再接话，只是看着对面一个走路走得摇摇晃晃，留着长头发，穿着黑色卫衣和破旧牛仔裤，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推开麦田青年公馆的大门往他们这边走来。
男青年显然喝了不少酒，走了几步仿佛站都站不稳。门口的几个人连忙过来扶着。
“九日，怎么喝那么多。”其中一个人问。
九日没有接话，显然被对面落凤轩养生馆的粉红色灯光吸引了。他眯着眼睛指着招牌，一字一顿地读了起来：“落，凤，轩……有大活，哈哈哈哈……”
他昂着头对身边的人一阵哈哈大笑，人群中开始起哄：“九老板要去试大活啰……”
张大宝看了看身旁的老板娘，老板娘却拉了拉裙子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不聊了，来生意了。”她看了看张大宝，往店门口走去。
九日穿过马路，经过张大宝身边的时候差点被路边的石头绊倒，张大宝慌忙站起来帮着扶了一把，扶着九日来到养生馆门口。老板娘帮忙着把九日放在沙发上，九日醉眼迷糊地看了看周围，然后眼光落在了老板娘身上，上下打量着：“嗯……可以的……就……在哪里……开始……”
“里面，你要不要先冲个澡？”老板娘问道。
“不，不用了，直接点。”九日站了起来，长发蒙住了眼睛，然后径直往屏风后面走去。
老板娘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看着张大宝说：“你坐会儿，没啥事儿的话帮忙看下店……”
张大宝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
百无聊赖的张大宝在前台踱着步，这时沙发上一台老式的索尼CD机引起了他的兴趣，旁边还有一个CD碟片收纳盒。他坐下来，翻着收纳盒里面的碟片，许巍、朴树、黑豹、张楚……里面的碟片吸引了他，他忍不住拿起耳机，闭着眼睛按了CD机的播放键。
还没听一会儿，隐隐约约地听到屏风后面有打闹声音。张大宝摘下一只耳机仔细听了一下，打闹声越来越大，是从其中一个按摩房传来的，是老板娘的声音。
“放开我！”这次张大宝听得真切，里面在喊叫的确实是老板娘，门还被撞的砰砰响。
张大宝摘下耳朵冲了进去，猛地踢开门。
只看见九日披头散发，皮带已经解开了，老板娘的裙子被撩高，一脸的惊恐。
“管什么闲事，这里不就是干那个的吗。”九日看到张大宝进来，骂了一句脏话，一脸的不耐烦。
“不，不，正经的……”张大宝连连摆手，试图说服九日，眼神却忍不住往老板娘身上瞄，老板娘慌忙拉下裙子站了起来，要往外面跑，却被九日猛地扯住了头发。
老板娘被硬生生扯住头发，痛苦地叫了一声。张大宝看着九日这欠揍的模样，本来整个晚上都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此时也觉得浑身流淌着正义的鲜血，他猛的一脚踹开九日，把老板娘护在身后。
九日也不是省油的灯，站起来直接冲过来扑在张大宝的身上，两人扭打成一团。
老板娘冲出门外大喊：“来人啊，打架啦……”
酒吧门口一群小年轻跑了进来，看到扭打成一团的两个男人，带头的喊了一句：“他妈的，这货谁啊，敢在快活街动九老板！”
一群人冲了上去，拳打脚踢地往张大宝身上招呼。张大宝双手抱头，心里暗暗叫苦，这老板娘，是帮我还是害我啊。
老板娘也看呆了，连忙过去想拉开众人，可是根本帮不上忙。
张大宝心中憋屈得慌，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开来，摸到前台水果盘边一把尖锐的水果刀，瞪着通红的双眼朝人群快速地比划了几下：“来呀，都来呀，谁来弄死谁！”
他咬牙切齿的，拿刀指着眼前的人群。
此时九日的酒也醒了大半，拦住了身后的同伴，也狠狠地瞪着张大宝。
“瞅啥呢，是不是要玩儿命！过来！！”张大宝嘶哑着声音喊叫，丝毫没有示弱。
九日的眼神开始怂了，他指了指张大宝的脸，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人的肩膀：“走吧，算了算了……”
“这事没完。”张大宝把九日拉到自己的身边，用刀尖戳着九日的下巴，然后指了指身后的老板娘：“道歉，给她道歉。九老板。”
九老板气得脸都青了。此时其他按摩房里的技师和客人也跑了出来看热闹，大家都吓得不敢说话。
“是你先发的酒疯吧，是你招来的人吧。”张大宝手里的刀尖把九老板的下巴都戳出了血丝。
老板娘吓得差点尖叫，走到张大宝面前，双手握住张大宝手里的刀企图拿下，泪眼汪汪地看着张大宝，小声地说：“对，对不起…人……人是我招来的……我只是，没想到……都冲你……”
还没等张大宝反应过来，t?九日身后一个小年轻忍不住噗嗤笑了，人群中的人都开始笑了起来，九日的表情也松懈了下来，他双手谨慎地拉下张大宝抵住他下巴的水果刀，然后轻轻地拍了几下张大宝的肩膀：“哥，别冲动，是我不对，我喝多了，没了解清楚这里的业务，对不起哥。老板娘，对不起……”
“好了好了，九老板道歉了，你冷静会儿。”老板娘也拍着张大宝的背，趁机把张大宝手里的水果刀拿下。
张大宝心中的无名火终于宣泄了大半，他精疲力尽地靠在前台，看着九日带着那群小年轻走出了养生馆。
“哥，你有种，是个男人！”走出门口，九日回过头来拨了一下额头的长发对张大宝大声笑着说着：“有空认识一下啊，过来我的公馆喝酒，看演出，我免单！”
转过头的瞬间，九日发现自己的皮带还没拉上，连忙一边弯腰系上皮带，一边在身旁的人的哄笑声中走回麦田青年公馆。
老板娘连忙招呼着客人和技术回到按摩房，完事儿了才走回前台，看着张大宝，跟张大宝道谢。
“客气啥。”张大宝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上去休息了，累了。”张大宝指了指楼上。
“好，我送你上去。”老板娘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张大宝从后面的防火门上了二楼的旅馆。前台的小红已经在打着瞌睡，两人没有说话，老板娘一直把张大宝送到了房间门口，气氛尴尬得只有两人踩在走廊地毯上沉闷的脚步声。
张大宝用房卡打开门，然后打开灯回过头来对老板娘说：“好了，到了，你也早点休息。”
老板娘站在门口，好像想说些什么，却低头羞涩得像一个少女。
“我叫晓凤。”沉默了几秒，老板娘才吭声：“你呢？”
“我？”张大宝苦涩地笑了：“我这两天，应该是失忆了，我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应该……或者你暂时叫我张大宝吧。”
晓凤迟疑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始相信张大宝说的话了。
“那你刚才问我那个学校，对你很重要吗？”晓凤接着说。
张大宝想了想回答：“就是突然想起，感觉很熟悉，我不确定。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所学校。”
“有。”晓凤斩钉截铁地说：“平田大学，在市里。我以前打工的时候去过那里。你可以去看看。”
张大宝猛地抬起头看着晓凤。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如果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场景都是真实的，那梦里那个杀人的场景难道也是真的吗？大松让他选择面对，是要面对什么？大松是认识以前的他的，那么其他人呢？
晓凤不知道张大宝心里所想，只是被张大宝盯得怪不好意思的：“今晚，谢谢你了。”她再次跟张大宝道歉。
“多大点儿事。”张大宝的思绪被打断，连连摆手。
“下次，大家都不忙的时候，我请你喝酒。”晓凤小声地说着，然后指了指外面：“那我先下去了，有什么叫我。”
张大宝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晓凤离开。
关上门之后，张大宝筋疲力尽地瘫在床上，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唯一存着的电话号码，还是没有人接。
他尝试着用微信搜了这个电话号码，绑定的微信号显示的微信名字正是大松。他毫不犹豫地点了添加好友。
等了好久，微信好友也还没有通过。
什么情况。张大宝心里纳闷极了。
他闭着眼睛，尝试着把这两天遇到的人都串联起来。他第一个遇到的人是三爷，三爷说过花圈店的瘦爷是他的发小，大松也是他的兄弟。那么这三个老头子肯定关系很好。
大松认识他，那那三爷他们肯定也认识自己，只是三爷从来不肯承认。大松把自己揍了一顿，还给自己留了个联系方式，那么大松是想告诉自己点什么的。只是大松和三爷之间有什么矛盾？
现在不肯接我电话，明天直接去火锅店找大松不就好了。张大宝心想。
那么晓凤呢？晓凤是前一天搬来开店的，也就是自己被丢到楼顶的那一天。她会不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张大宝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又开始做梦。
第5章 九日
梦里面，是压抑的黑夜。快活街万籁俱寂。
张大宝一个人走在快活街上，只有寒风卷着路边的垃圾在飞舞着，不时有老鼠快速穿梭而过的声音。
张大宝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像游魂野鬼一样呆在这里。
四周静得让人发慌，甚至没有一丝光亮。张大宝闻着自己几天没换衣服身上快要馊掉的味道，脖子上黏糊糊的，冷汗一直顺着额头一直滑落到耳背。
张大宝往更远的地方看了一下，只有一个门面还亮着幽幽的白光。那正是瘦爷的花圈店。透过那白光，可以看到门口立着两个摇摇晃晃的纸人。黑色的纸帽子摇摇欲坠，惨白的脸上画着两坨深红浑圆的腮红，仿佛还在滴着红墨水。简易地勾勒出来的嘴巴似笑非笑，看起来特别瘆人。纸人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因为怕被风吹倒，身上绑了两根红绳和门框绑在一起。
在寒风中，两个纸人被风吹的啪啪作响。身体不停地摇晃，双手无力地挥舞着。
张大宝呆呆地站在路边不敢靠近，而花圈店里面却隐约地传来低沉而念念有词的声音，张大宝的双腿仿佛被推着往前，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越靠近，张大宝就越感到恐惧，而花圈店门口却越来越清晰，门口的两个纸人仿佛在微笑地向他招手。
他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无法呼吸。而随即紧闭的双眼却感知到外界刺眼的亮光，耳边低沉的男声仿佛在念着什么咒语一般，而在男声中又隐约混杂着婴儿的啼哭和女人尖锐而轻蔑的笑。
张大宝屏住呼吸，直到他站到双腿酸痛，才咬紧牙关鼓足勇气低着头缓缓睁开眼。
他慢慢地适应眼前的亮光，却不敢抬头。等到眼睛适应了，他低头可以看到自己的脚站在花圈店门口的台阶上。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托起他的脸，他的头缓缓抬起来，却看到瘦爷正跪在地上，他的头埋得很低，深深地埋进他干瘦的身体里。而且声音越来越虚弱。
瘦爷的面前停着一口油亮发黑的棺材，棺材周围放着几个花圈。而棺材的边缘，放着一副黑框老花眼镜。
张大宝心里一惊，那眼镜不正好是大松的吗。
他踮起脚尖要往棺材里看。
瘦爷却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脸上画着和纸人一样的鲜红浑圆的腮红，嘴唇发黑。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张大宝惊醒了。睁开眼的瞬间，却发现一个人弯着腰站在床边死死地盯着他，脸色惨白，脸贴得他很近，他甚至能闻到那人身上牛肉的腥臭味儿。
是大松。
他吓得双手猛地往前推。
这下他彻底地醒了。
此刻的他坐在床上，满头大汗。他双手紧紧抓了抓床单，是旅馆里面白色床单的质感。
他耳边只有空调暖气嗡嗡作响的声音。
他转过头，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几道长长的光线。
他猛地下床拉开窗帘，阳光的感觉如此真实。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是梦中梦。
身上酸臭的味道和梦里面一样，是该去买两身衣服了。
房间里面压抑得慌，张大宝拿了随身物品就开门离开。
经过旅馆前台的时候，小红叫住了他：“哥，还续住不？身份证给我刷一下呀。”
张大宝想了想，转过身掏出钱包，把身份证递给小红，然后掏出一沓百元大钞，对小红说：“续住，也暂时不知道住多久，我存点钱在里面扣吧。”
小红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把身份证放在感应器上。片刻，她却惊奇地咦了一声，然后把身份证拿起来看，认真地前前后后看了很久。又抬起头来盯着张大宝的脸。
“哥，刷不了，身份证过期了。”小红举着身份证对张大宝说。
“那怎么办？”张大宝疑惑地接过身份证。
“没事儿，晓凤姐的朋友，我先登记一下，回头你记得去公安局把身份证重新办一下。”小红接过钱，眼神却一直盯着张大宝的脸。
“我脸怎么了？”张大宝被盯得心里直发毛。
小红的表情突然变得羞涩起来，然后指着她自己脖子的一侧比划着，对张大宝说：“哥，你脖子上那个胎记，是怎么去掉的，我……就是胸前也有一个……平时没什么，就是男朋友……能看到……我问了很多医生，都说这种类型的胎记去不掉……”
小红越说越羞涩。
“噢……这样啊……我……我忘了。想起来再告诉你。”张大宝一边随意应付着，一边快步走下楼梯。
小红还在对着张t?大宝的背影大喊：“哥，想起来的话记得告诉我哦！”
一直走到楼梯转弯位没有人的地方，张大宝才重新掏出身份证认真看了看。照片上的人看起来明显比现在的自己年轻不少，而且比自己瘦很多。虽然轮廓差不多但却越看越陌生。而且，照片里的人像，脖子的一侧确实有一个不大，并且因为拍照角度问题不容易察觉的胎记。
张大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印象中自己确实是没有胎记的。而且刚刚小红说，她问过很多医生，这种胎记是无法去掉的。
他又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身份证上的地址，地址查不出什么，是平田市里一个集体户口的地址。
那么，他不是张大宝。这张身份证应该不是他的。他心里咯噔一下，基本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