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宁到底没收东西。
她说:“你留着傍身,你比我更需要银子。”
顾家没有给顾婉清多少嫁妆,秦王那种人,表面看着面容可亲,带着些许憨厚,但是实际上精明算计。
这两个铺子,估计就是顾婉清这么多年来最大的积蓄了。
顾婉清也没有勉强。
只是临走时候,她起身后郑重给顾婉宁行了一礼,“婉宁,无论日后安哥儿境况如何,你都是他唯一的亲姨母。”
“嗯。”顾婉宁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头,送她出门。
等顾婉清离开之后,三姨娘才从里屋出来。
“来人间这一遭就是吃苦,就算贵为王妃,也是苦。”三姨娘道。
“那不对。这辈子虽然吃苦,但是也有甜。”顾婉宁意味深长地道,“谁会是你的糖呢?”
三姨娘:“我只求自渡。”
顾婉宁拍拍她的肩膀,“走,继续去收拾咱们的南瓜。”
南瓜产量高,又不用费心,房前院后,随手撒下种子,就等着他们长大,又当菜又管饱。
顾婉宁的南瓜就大丰收了。
稚奴和周围的孩子们,时不时地就爬上墙头去看架子上越来越大的南瓜。
稚奴还尽职尽责地看着,不让孩子们伸手去摸,怕他们摸坏了。
顾婉宁看着只觉得好笑,对上稚奴询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摘的焦急眼神,她摸摸他的头:“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那侯爷什么时候会被放出来?侯爷出来的时候,南瓜还有吗?”稚奴问。
顾婉宁:“……应该能吧。”
现在她已经吃上了南瓜,徐渭北还没有被放出来。
总不能稚奴一语成谶,还得拖几个月吧。
真愁人。
第244章 大获丰收
徐渭北第一时间喝上了南瓜粥。
“夫人今日第一次做,就惦记着您。”高览看他喝得香甜,在旁边说道。
“她惦记我,还用你告诉我?”徐渭北一脸傲娇。
高览:好好好,我多嘴了。
“这南瓜粥味道真不错,回去让夫人也赏你尝尝。”徐渭北拿着汤匙,搅着南瓜粥慢条斯理地道。
他心情明显很好,嘴角是上扬的。
高览:“多谢侯爷了。”
他心里想的却是,属下已经喝上了。
不过这件事,打死都不能让侯爷知道。
得让侯爷觉得,他就是第一份,是夫人最惦记,对夫人最特别且唯一的男人。
高览有时候忍不住想,其实夫人待谁都挺好的。
只是侯爷太爱脑补,觉得夫人对他独一份。
且就让他一直那样觉得吧。
“周景元那边有消息了吗?”徐渭北又问。
高览:来了来了,又来了。
他现在真切地感受到,徐渭北“贼心不死”。
虽然徐渭北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他不行,破罐子破摔,但是内心深处,他大概总觉得他或许还能抢救抢救。
大概就像落水的人,垂死挣扎,总想抓根救命稻草。
尤其每次提到夫人,侯爷紧接着就会问这个恩替。
“就前日来信,说找到了边大夫,属下已经和您回禀过……”高览弱弱地道。
他可太难了。
“都过去两日了,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周景元也是废了。一身武艺,都被那个女人给荒废了。”徐渭北咬牙切齿地道。
高览:“……”
侯爷,我觉得您有点那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景元去的是千里之外啊。
他能天天给您写信,送信的也没那么多人啊。
更何况,他还得干事呢。
前日的信,周景元就说了,边大夫正愁没有人帮忙控制传染的病情,见了他总算抓到了壮丁,拉着他帮忙呢!
这事黎雪音是背锅了。
周景元就是娶了九天仙女,他自已也就还是一个人,不是神仙呢。
不过再多的腹诽,都只能咽下去。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徐渭北道,“朝廷就不派人去帮忙?我看那些太医们,天天养尊处优,这时候就该把他们给派出去。”
高览不敢吭声。
与此同时,顾安启也喝上了稚奴带回来的南瓜粥。
他问贺氏:“爹那边送去了吗?”
“送去了。”贺氏还站在他身旁伺候他吃饭,“相公你快尝尝。”
屋里只有夫妻二人,顾安启把妻子拉到他腿上按着她坐下,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贺氏满脸通红,嗔怪道:“相公,别闹,还不到晚上呢。”
“你先尝尝。”
贺氏知道这个男人说一不二,自已不尝他怕是不罢休,就凑上去轻抿了一口,“好喝。”
顾安启把剩下的半勺送到自已口中。
不疾不徐,姿态优雅。
贺氏在他怀中,看着他的侧颜,心里如小鹿乱撞。
即使两个人已经认识二十年,成亲十几年,生了好几个孩子,她经常还会有这种感觉。
说好的老夫老妻呢?
和哥掀开帘子,脚已经要迈进来,忽然停下。
他忍不住笑了,却和父亲黑色的眸子对上,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威胁”。
这种情景太多见,和哥悄然放下帘子,然后在门口的方凳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卷书看。
——他得守在这里,免得弟弟们误闯。
爹娘恩爱,实在是他从家里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和哥已经快到议亲的年纪了。
他想,他要找个母亲这般温柔又深明大义的妻子。
与此同时,卫氏也在和顾远石说话。
“没想到,长得那么多,那么大的东西,竟然还这么好吃。我都没敢说,之前我想,肯定不是好吃的东西,否则之前怎么没被人发现呢?没想到,竟然还真的能吃,好吃。”
顾远石听着妻子的话,脸上露出骄傲之色。
“我们的女儿,怎么会差呢?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婉清竟然这般通晓农事。”
卫氏也很高兴。
不过她今日心里还压着一件事情,思忖再三,到底没有说出口。
——相公太累了,不要再增加他的负担。
原来,今日卫氏带着儿媳妇出去采买东西,结果听到很多人议论变法。
卫氏听了很多声音,大概明白了现在民间的声音。
大部分底层百姓是变法的获利者,他们支持变法。
但是他们不敢相信。
经是好经,谁知道会被念成什么样子?
心怀期待,又不敢期待太多。
还有一种声音让卫氏忧心忡忡。
有人说,变法如果失败了,那顾远石估计就不再是阁老和首辅了。
到时候为了平息变法失败带来的影响,他应该会被推出来。
退一步讲,就算皇上念及旧情,放他一马,可是变法过程中得罪的这些权贵,哪个能放过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变法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卫氏想和丈夫说,既然已经如此,那就坚定走下去吧。
无论生死,她陪着他。
然而这些话说出口,还会是丈夫的负担,所以她咽下去了。
“相公,各地玉米都开始收了吧。”卫氏第一次开口问外面的事情。
因为她知道,这第一步,太重要了。
说起这个,顾远石滔滔不绝,眼神里的骄傲都要满溢出来。
“还没有完全收完,不过目前报上来的产量都达到了预期,很多还更高,百姓都很振奋。”
同样大的土地,更多的粮食产量,意味着这个冬天可以少忍饥挨饿。
粗粮细粮,口感什么的,都没有吃饱重要。
“之前我还想着婉宁教教大家怎么做,没想到百姓们已经自已研究出了很多吃法,”顾远石道,“就连去年冬天婉宁赚了一笔的爆米花,现在到处都是。”
“是,我出门的时候也看到了卖爆米花的,倒是耽误那孩子赚钱了。”
“这是大功德,私利损失点,不算什么。婉宁这辈子,不会缺银子花。”顾远石意味深长地道。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顾原石很清楚,徐渭北善于经营,身家让皇上都眼红。
顾婉宁嫁给他,吃不了苦。
第245章 君臣议旧事(一)
顾婉宁也知道玉米丰收,十分高兴。
她觉得虽然自已收入确实受到了影响,但是她并不缺钱。
她现在手里攒的银子,足够她这辈子平平淡淡地过。
她一向都不好奢侈,唯一的爱好就是吃。
吃又能吃多少?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顾婉宁觉得她已经摆脱了“穷”,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花生也收了之后,徐渭北还是没有消息。
顾婉宁也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开始有些慌了。
——皇上倒是赶紧放人啊。
这马上冬天了,就不怕徐渭北被关的消息传出去,动摇西北军心,让瓦剌和那些小部落蠢蠢欲动吗?
顾婉宁努力给徐渭北找存在感。
没想到,事情的转折,竟然出在方廷秀身上。
郑俭的亲爹郑克,可以接受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却接受不了儿子惨死。
他要为儿子报仇。
可是郑国公府势弱,根本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
然后他就找到了方廷秀。
郑克道:“你娘也姓郑,你又出息了,在大理寺,能管上这件事,你得给你表弟出点力。”
方廷秀不予理会。
但是郑克却纠缠,威逼利诱,一定要方廷秀帮忙,说他没有什么根基,郑国公府若是要对付他,日后他举步维艰,甚至只能重新回乡下种地。
这把方廷秀惹恼了。
被惹恼的方廷秀把母亲留下来给他保命的东西交给了皇上。
那是要郑国公府性命的东西。
皇上当年夺嫡,郑国公府暗地里支持他的对头。
对头的拥趸,当年皇上大开杀戒,郑国公府却因为太落魄,无人注意,也无人提起,侥幸躲过一劫。
但是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
当证据被呈到皇上面前,即使时过境迁,皇上依旧大怒。
那种怒气表达起来应该就是,你们郑国公府从上到下,食君之禄,却挑不出来一个能为君分忧的。
这也就罢了,朕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养着你们这群蠹虫。
结果呢?
你们是又无能又上蹿下跳,给朕上眼药呢!
这能忍?
好在皇上现在年龄大了,修身养性,不再是当年暴躁脾气,就大发慈悲,饶了阖府上下的性命。
然后一纸圣旨,直接把人全部发配到西北去了。
郑国公府都有罪,那徐渭北杀郑俭的事情,罪过就轻了很多,加上郑俭编排顾婉宁在前,所以最后皇上做主,罚俸三年,然后就把人给放了。
而且释放徐渭北这个决定,皇上先告诉了顾远石。
顾远石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皇上圣明,微臣这就让人拟旨。”
“拟旨的事情,朕已经吩咐下去。”皇上看着顾远石,笑得意味深长,“顾爱卿,府上是不是好事将近?要不要请朕去喝一杯喜酒?”
顾远石滴水不漏:“回皇上,好事将近还不敢说。犬子虽然有意中人,然而他性情顽劣,不堪重用,人家姑娘尚未答应他。”
皇上摸了摸胡子笑骂道:“老狐狸,跟朕避重就轻。这里也没有别人,还不跟朕说句实话?朕什么时候问你那跳脱的小儿子了?”
皇上爱屋及乌,遇到顾安放在宫中当值的时候,也会格外同他说几句话。
皇上对顾安放很是喜欢,对他的性情也是摸得一清二楚,还特意叮嘱金吾卫首领不必过分拘着他。
“微臣愚钝,不知道皇上说的是什么喜事。莫不是公主临盆,府上再添丁?”
“清仪都要生了?什么时候怀上的?朕都不知道。”皇上有些惊讶,随后道,“这个孩子,向来沉闷,也不知进宫来给朕请安。”
顾远石忙道:“说起来,这是犬子的罪过,和公主无关。公主这一胎来得不容易,犬子小心翼翼伺候公主,一直让公主卧床休息,这才没有进宫和皇上请安。”
“罢了,她好好养着就行。”皇上显然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感觉,点到即止,转而回归正题道,“老狐狸也别跟朕绕弯子,朕说的是你那有本事的女儿,让朕的颍川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个。这次,英雄救美,不是好事将近?”
顾远石道:“回皇上,小女肆意妄为,微臣已是管不了,也不管她了。日后她嫁颍川侯也好,嫁旁人也罢,只盼着她离微臣远远的,让微臣多活几年,为您效犬马之劳。”
“得了吧,”皇上笑道,“在朕面前还装!朕在潜邸之时,咱们就有私交,你什么人我不知道吗?”
皇上语气是轻松的,顾远石却已跪倒在地,“皇上待微臣知遇之恩,微臣纵使肝脑涂地,亦难以回报万一。”
“朕在你心中,就是那容不得人的狭隘小人吗?”皇上幽幽地道,“你和颍川侯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你们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朕巴不得看你们齐心协力。你们作亲,朕还要好好封赏,你怕什么?”
没有人是傻子。
顾远石看透了皇上,皇上也看透了他。
“微臣不敢,皇上胸襟宽广,绝非不容人之人。”顾远石也没有慌,转而道,“微臣这般,也有苦衷,不足为外人道也。”
“朕可不算外人吧。起来说话。”
顾远石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露出些年老的缓慢。
“皇上知道,小女之前不是在微臣身边长大的。把她接回来之后,她坚持要把长女送走,微臣不肯答应,就此留下芥蒂,家里鸡飞狗跳……”
皇上点头叹道,“那是她不懂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处理得已经很好了。”
顾远石只摇头,又道:“最近一年来,小女总算愿意和家里来往。然而走得太近,微臣又会担心生出分歧。所以她的事情,微臣干脆不管。譬如郑俭这件事,微臣不赞成这般处理,但是倘若微臣发声,父女关系估计更加难以修复,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她去吧。”
在上位者面前,卖惨永远是最好用的。
果然,皇上也跟着叹气,“儿女都是债,都一样。不过他们的婚事,应该提上日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