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嬷嬷到底什么时候走?
这日子再过下去,他怕自已变得越发奇怪。
顾婉宁躺在榻上也没有多少睡意,心里不知道何处,觉得有些不踏实。
仔细想想,雨停了,帐子搭了,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通过数羊,艰难酝酿出了些许睡意。
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和大姨娘在门口说话,似乎是大姨娘来给她送夏衫,淡绿的料子,绣着无数只蝴蝶,金线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大姨娘说,谢谢她照顾,她的良人回来了,她要去嫁给他了,留下这件衣衫,给顾婉宁留念。
顾婉宁婉拒,说这太珍贵了,让她自已留着。
大姨娘说,她比顾婉宁胖,穿不下。
顾婉宁还和她开玩笑,挺了挺胸,说你胸大了不起啊,我也有呢!
正说笑间,门板突然掉落,砸了下来。
顾婉宁被一股大力拉开,却眼睁睁地看着大姨娘被门板砸到……
然后她大喊一声,就惊醒了。
“怎么了?梦魇了?”顾婉宁听到徐渭北低沉的声音。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已做了个噩梦,已经汗湿中衣。
“嗯,没事。”顾婉宁道,“许是今天差点被门板砸到,吓到了。还要谢谢侯爷救我。”
不能欠人情,要不做噩梦。
“你身边那个二丫,该好好教教了,毛手毛脚。”
顾婉宁笑笑,“她就是那般风风火火的性格,也没有坏心。我不愿意拘着她……对了,我刚才还梦见了大姨娘。”
大姨娘性情稳妥周到,顾婉宁对她印象不错。
就是对她身上那种献祭的调子不喜,总觉得她太傻太痴心。
所以这会儿,她想帮大姨娘试探试探徐渭北的底线。
——反正他在外面也不缺女人,不是非谁不可吧。
说不定,大姨娘想要的成人之美,也有可能?
以前顾婉宁是不敢这么想的,但是今晚这个风雨飘摇的夜里,她好像看到了徐渭北另一面。
徐渭北道:“因为她今日没出现,所以你梦有所思了?”
顾婉宁:“……”
虽然徐渭北阴阳怪气,但是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倒不是说小气,因为大姨娘没来问一句而生气,就是觉得奇怪,大姨娘这般周到细心的人,为什么没来呢?
感觉和她一贯为人不太相符啊。
而徐渭北,见自已说完,顾婉宁就不做声了,越发生起了闷气。
“你们妻妾倒是和睦。”
“那总比鸡犬不宁好吧。”顾婉宁忍不住道,“侯爷难道希望众人为你打得头破血流?”
“大可不必。”
“那不就结了?”顾婉宁想起自已的“值班表”,趁机推销,“……上旬大姨娘,中旬二姨娘,下旬四姨娘,你觉得可以吗?”
徐渭北心里堵得厉害。
她需要把嫌弃显露得如此明晃晃吗?
“我和三姨娘,身体都不好……也不是说非要去,还是看你自已。就是你来后院的话,就这样安排。”
“你身体不好?你哪里不好?”
往雨里冲那架势,堪比他手下最能干的先锋。
顾婉宁语塞,半晌后道:“脑子不好,管不住嘴,容易胡言乱语,引侯爷烦心。”
看在那个帐子的份上,她今天可以智障。
徐渭北:“……”
他现在是挺想打那张叭叭不停的小嘴的。
“不行,我这么梦不好。”顾婉宁看着外面天已经蒙蒙亮,干脆坐起身来,“我要去看看玉米,再去看看大姨娘。对了侯爷,高览会夜观天象吗?那下次变天之前,您让他知会我一声?”
“我教他的。”
行军打仗,学点这个,再正常不过。
“厉害啊!那我就更放心了,回头我去问他。”
徐渭北:所以,我是死了吗?
为什么舍近求远,不问我!
第30章 淋雨生病
顾婉宁起床,徐渭北也起来了。
“侯爷您起那么早?”
“被你吵得睡不着。”
顾婉宁:“……”
她去园子里看玉米,徐渭北也跟着去了。
徐渭北还不用她招呼,自已摘了根黄瓜吃。
顾婉宁一边扶倒下的黄瓜藤一边暗想,请你吃你不吃,其实早就馋了吧。
傲娇!
大雨过后,园子里一片狼藉,所以她得收拾一会儿。
地上也很黏,一踩就陷进去,不过她穿着木屐还好,就是每次挪步,都觉得从胶水里拔出来。
徐渭北吃完黄瓜,竟然也纡尊降贵,帮她把被吹得东倒西歪的茄子扶正。
地上掉落了很多瓜果,顾婉宁心疼,都捡到了篮子里。
“摔烂了,你要那些做什么?”
“桃子和李子,把坏掉的切掉,可以熬果酱,密封好,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吃。葡萄可以用来酿酒……”
“西域葡萄酒?”
“嗯。”
“你会?”
“会,并不难。”
顾婉宁干活利索,很快就捡了一大篮子。
很重,跨在胳膊上有些勒。
徐渭北接了过去,拎着像没拎似的。
顾婉宁笑道:“多谢侯爷。侯爷先帮我拎回小厨房,我去大姨娘那里看看。对了,二姨娘擅长做这些,要不侯爷帮我把东西送到二姨娘那里?”
她就灵机这么一动,如果徐渭北答应,这不就把人送过去了,圆了二姨娘一直以来的梦?
虽然自已已经帮她撑腰,但是女人嘛,就得既要又要,尤其那是金主。
徐渭北却翻了脸,“怎么,她又给了你多少银子?你倒是有良心,收钱办事。”
顾婉宁:“……”
卧槽!
她还能不能藏住点秘密了。
徐渭北是怎么知道她和二姨娘私下交易的?
该不会是她说梦话吧。
不能啊……她没这个毛病吧,二丫之前一直和她睡,没提过啊!
徐渭北看她眼珠子乱转,就气得胸口起伏,干脆不理她,提着篮子就走了。
顾婉宁: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她一边想一边往大姨娘屋里走。
府里的下人们,大部分这时候起身,才零零星星地出现,开始忙碌起来。
几个姨娘身边都有丫鬟伺候,在这点上,侯府有侯府的配置,每个姨娘都有一个贴身丫鬟,两个洒扫丫鬟,两个干粗活的婆子。
顾婉宁去的时候,见院门已经开了,就直接走进去。
她以为还很早,结果却发现,大姨娘园子里这几个伺候的人,这会儿都在廊下窃窃私语。
“做什么呢?”顾婉宁忍不住出声。
“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喊什么?你主子呢?”顾婉宁问大姨娘的贴身丫鬟,“紫苏,你哭什么?”
紫苏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很久的模样。
紫苏上前行礼,低声道:“是姨娘生病了,奴婢担心。”
“生病了?什么时候?生的什么病?”
昨天早上,大姨娘还去园子里帮她干活了啊。
那时候四姨娘还缠着她,要她做好吃却费事的云片糕。
大姨娘也笑着答应,面色红润,笑意温婉,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病态?
紫苏讷讷不敢回答,似乎有难言之隐。
顾婉宁见状便点洒扫丫鬟:“你们两个说!”
洒扫丫鬟更怕她,跪在地上瑟瑟道:“奴婢不知,或许,或许是因为昨晚淋了雨吧……”
“大姨娘为什么会淋雨?是不是你们伺候不周?”顾婉宁现在已经很能拿捏严厉主母的尺度了。
“夫人——”虚弱的声音响起。
大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只是她身体虚弱得厉害,扶着门还有些站不稳,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色。
“发烧了?”顾婉宁快步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把三姨娘请来。”她厉声道,“就说我找她,别说其他的。”
大姨娘这病来得突然,看紫苏反应,应该是有隐情,所以顾婉宁不打算兴师动众。
“是。奴婢去,奴婢去——”紫苏跑了出去。
“夫人,让您担心了,奴婢没事。”大姨娘声音嘶哑,眼神里泛着迷茫,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完全撑不起来的模样。
顾婉宁上前,和丫鬟一起扶着她,把她扶到床上。
大姨娘看着床顶,依然陷于那种奇怪的迷茫之中。
顾婉宁看她嘴唇都干裂,让丫鬟喂了她几口温水。
大姨娘像提线木偶一般,完全失去了精气神,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见她这般,顾婉宁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一直支撑大姨娘的,是她所谓的爱情。
或者说,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现在这般,想来是那男人有了消息?
什么消息,能把大姨娘伤成这样?
该不会,是,是壮烈了吧……
顾婉宁也不敢乱说话,只能试探着道:“我大哥之前来看过我。他认识人多,你要是想打听什么消息,我找他帮帮忙?”
大姨娘现在这样生无可恋,病恹恹的模样是真的很吓人。
大姨娘无力地摇摇头,“夫人,奴婢没事。”
她再也不肯多说别的。
顾婉宁见状就知道她是不愿意多提,便不好再问。
行吧,不管怎么说,人别出事就行。
昨天晚上淋了雨……她淋雨的时候,大姨娘也在淋雨?
三姨娘很快赶来,给大姨娘诊脉,说她只是感染了风寒,要好好休养,并没有大碍。
顾婉宁道:“不用开方子吗?”
三姨娘摇头表示不用,“夫人,是药三分毒,风寒不严重,过几日就痊愈了。”
这还不严重?
顾婉宁想起还有徐渭北那个活爹在,她逗留太久,恐怕引起他疑心,对大姨娘不好。
所以她叮嘱三姨娘帮忙看顾大姨娘。
“奴婢会的。夫人,你回去伺候侯爷吧,奴婢送您出去。”
等出了门,三姨娘悄悄对顾婉宁道:“急火攻心,这是心病,还得心药医。”
顾婉宁脑壳疼,只能说:“你多费心,需要什么让人找管家开库房取,就说是我说的。”
徐渭北连她收了二姨娘的银子都知道,该不会也知道大姨娘心有所属吧。
想到这里,顾婉宁不敢停留,匆匆回去。
第31章 为自己而活
顾婉宁回去之后却发现自已好像想多了。
徐渭北虽然在,而且还留下和她一起吃了饭,关于大姨娘,却没有只言片语。
他却更关心玉米,问顾婉宁,什么时候让人拆了帐子。
“这几日,应该没有雨了。”徐渭北道。
“那就让人拆了吧,又要麻烦侯爷了。”顾婉宁殷勤地给徐渭北盛了一碗粳米粥。
徐渭北本来都吃饱了,见状又喝了这碗粥。
吃过饭,徐渭北去了外书房,四姨娘哭哭啼啼地来了。
“夫人,您看看,用不用找个外面的大夫来。大姐姐这样,奴婢真的很担心她。”
“找一个吧,和管家说,让人拿着侯爷的帖子去请个大夫来。”
徐渭北似乎不太在意后院的女人们。
那最好不过。
外面的大夫也请了,和三姨娘说得基本一样,不过他给开了风寒的药。
大姨娘却不肯吃。
四姨娘急得直哭:“大姐姐,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大姨娘一脸生无可恋模样,看着床顶不说话。
“你想想你姨娘啊!”四姨娘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她怎么办?”
“我管不了她了,我太累了。”大姨娘喃喃地道,“我努力过了,可是她不听我的。”
她想把姨娘接出去,让姨娘单独过,可是姨娘不肯。
姨娘离不开那个对她凉薄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对自已不好。
对姨娘来说,爹远远比她这个女儿重要。
“我曾经想过,日后我若是做了娘亲,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已的女儿。只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顾婉宁坐在后面椅子上,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大姨娘全然没有了求生的意志。
不管众人怎么劝,大姨娘就是水米不进,大有绝食到底的架势。
四姨娘对她感情最深,也最接受不了,往她嘴里硬灌,却险些呛到她,便再也不敢,只在旁边哭着一遍遍问:“大姐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作贱自已。”
顾婉宁心情很沉重。
事情闹到现在,徐渭北都知道了,让高览过来问怎么回事。
可是大姨娘存了死志,不管不顾。
再这样下去不行。
顾婉宁让所有人都退下,自已单独留下。
“是因为他吗?”顾婉宁看着床上仿佛一夜之间就年华老去,被吸走了所有精气神的女人,目光复杂。
大姨娘点了点头。
“他死了,还是变心了?”顾婉宁直截了当。
大姨娘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娶妻了。”
原来没死,只是渣了。
哦,甚至不能这么说,因为当初两个人,没有什么约定。
大姨娘前几日卖绣品得了银子,想要去给心目中未来的婆婆送钱,才发现了这件事。
“……他走之后,家里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我担心他母亲艰难度日,便经常托人去给她送银子……”
“银子是你一针一线赚的?”
“嗯。奴婢不好离开侯府,都是托人给她带的。奴婢心怀妄想,想着日后他回来,他母亲能看在我扶持她的份上,不再反对我们……”
但是,对方对银子是来者不拒,却从来没有和儿子提起过她。
甚至,还给儿子定了亲事。
“侯爷回来,夫人准许我们出门,所以奴婢昨日便自已去,想着看看……没想到,他们府上正在办喜事……”
她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骑着高头大马,娶了另外的女人。х
可能花的,还是她给的银子。
他比从前黑了些,也壮硕了些,坐在马上,笑容满面地对着道喜的人拱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