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前世她母仪天下之后,卫铎的威胁依然存在,父亲还是会惧怕,她这个太后之位其实也是岌岌可危的。
现在沉下心来,徽音当然希望自家能够自立自强,但若不成,就得赶紧找一个靠山,吕威、何国舅都不是好相与的,李澄为人有能力,若到时候能够下定决心,郑家也能保存。
纪氏听女儿这么说,很是欣慰:“也就你总能想到我们了,不像你那个大姐姐,今儿让你爹爹杀吕威,明日让你爹接她回来,自己不争气,倒是挺会使唤别人的。”
“为人子女的,当然要多为父母分忧。对了,吕威听说进来作威作福,何国舅很是不满,可有这回事?”徽音呷了一口茶问起。
纪氏一哂:“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再者那董玉娘就是何皇后给太子的人,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偏偏吕威就敢如此。太子之前有段时间宠太子妃,听闻最近很是冷落,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反抗了。”
徽音想来也是,但她道:“大姐姐在太子身边,有没有打探出什么来?何家的布置,还有太子——”
“她的脑子里除了宠爱就是情爱,哪里会想这么多呢。家族怎么样,我们怎么样,她都不会考虑,偏偏她还要我们总以她为先?”纪氏也是没话说。
徐氏现在还活着,在那庙里也做着千秋大梦,想靠着女儿翻身,自己又不傻。
饭毕,又听说辛氏过来,她是专门请徽音过去听戏的,徽音当然不会扫自己嫂子的面子,毕竟辛氏昨日也忙前忙后的,姑嫂二人之前处的也还行。
裴朔成婚时,纪氏给他在铜陵坊兼了一座宅子,后来辛氏在去年又把隔壁打通了之后,宅子就更大了,辛氏特地在这里建了戏楼,此时,她正一面说一面讲。
“现下请的是四喜班,王妃现下也有两年没在冀州了,不如听听咱们冀州本地的戏,那动作就做的很妙。”辛氏介绍道。
徽音微微点头。
她今日绝对是焦点中的焦点,辛氏请的陪客是她娘家的人以及本地士族夫人们,其中有位年轻的夫人,她恍惚之间,还以为看到的人是殷丽仪。
只听辛氏介绍道:“这位张夫人出自博陵崔氏,”
河北本地的士族张家和崔家都是颇为名望的,两家常常联姻,徽音虽然不认得这位张夫人,但想必辛氏请来的人,肯定也不会差了。
张夫人连忙过来见礼,徽音笑着虚扶了一把:“夫人何必客气。”
其实徽音并不是特别擅长交际,要说交际德音比她更会交际,她会很快和别人做朋友,知晓什么场合戴什么花,也知晓什么场合说什么,怎么玩游戏,曾经徽音非常羡慕德音。但现在她已经能够自如的应付了,因为这些所谓的交际,在没有实力的匹配之下,什么都不是。
你若有本事,即便你说了一句废话,都有人捧你的臭脚。
就像现在她说自己不懂戏,但大家反而都不厌其烦的跟她讲戏,甚至还以给她讲戏为荣。
旁边还有辛氏的母亲辛老夫人和纪氏说道:“咱们王妃归宁,我们家里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够招待一下,若王妃能来,也是我们家三生有幸了。”
纪氏解释道:“过几日她们要去京中给皇上祝寿,恐怕是呆不久的,我也说了家中亲戚们都指望你们回来,大家一起热闹一二,可王爷王妃都忙,我们总不能耽误她们的大事儿吧。”
辛夫人立马了然,其实一个不是真想去,另一个不是真想请,两边倒是都给了台阶下。
桌上摆的都是以前徽音在闺阁中爱吃的点心茶酒,她虽然不爱吃酒,但是冰湃过的葡萄饮子或者葡萄酒却是她爱喝的。一杯酒水饮完,身后的仆婢立马续上,徽音又吃了半杯,见戏也唱的差不多了,遂去看侄儿固哥儿,这孩子和辛氏生的很像,比璟儿大半岁多,但却瘦了许多。
其实固哥儿这样的反而正常,璟儿生的过于壮反而不合于常规的婴儿。
纪氏看着孙子叹了一口气道:“你看固哥儿这般瘦弱,之前也是腹泻,好些天都不好,头还嗑了个洞,我都不知道你嫂子是怎么照顾的。”
“娘,天下有哪个做娘的会特地虐待自己的孩子,小孩子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就是我们璟儿这么老远跟我一起回来,我都于心不忍呢。”徽音捏了捏侄儿的小手。
她过来专门给侄儿送了一套礼,有文房四宝、长命锁、金银金镯、还有一箱精巧的玩具,泥叫叫、风筝、九连环、陶响球等等,甚至连小孩子穿的精美的软缎也都是拉了两车送过来。
辛氏进门来,见婆婆纪氏抱着孩子,小姑子一脸慈爱的看着固哥儿,心中一暖,没想到小姑子这么大老远的过来还能想着自己儿子。其实,辛氏也是想的长远,这冀州日后还是郑无恒的,现在裴朔不过是代郑无恒代持,日后哥哥反而要听弟弟的,丈夫未必肯服气。
那么天下之大,各方势力割据,不是投奔太子就是投奔魏王、卫铎或者是何国舅,甚至是吕威这些军阀。辛氏想小姑嫁给淮阴王,看起来十分得宠,淮阴王昨日在酒席侃侃而谈,且有奇勇,带着两千兵马,竟然能过青州而不惧,这等豪气不是一般人做的出来的。
既有英豪,又是妹夫,小姑远嫁而去,那还是老太太娘家的地盘,居然能过的如鱼得水的,丈夫若是投靠淮阴王,也不是没可能,这样纪氏也不会太生气。
所以,这也是丈夫原因不辞辛苦去迎妹妹妹夫的缘故,辛氏猜想。
因此辛氏对徽音又热情了几分,徽音如何猜不到,她一直在等,等李澄真的掌权了,才可名正言顺的招揽。
但是现在势单力薄,也不能真的给娘家做保证,只能徐徐图之,否则其中变数太大,画不成反类犬。
于是,徽音只提起一些轻松的事情:“哎,嫂嫂,那位张夫人是崔氏女,那和阿弟的未婚妻是同一家吗?”
辛氏笑道:“好像都是出自清河大房,但那张夫人是庶出,咱们阿弟要娶的那是正经的崔夫人所出。”
纪氏微微一笑:“你不知道这崔夫人来历很不一般,她出自陇西李氏,和本朝皇室同姓,家世亦是不俗。”
“正出庶出我看没什么关系,最主要的是要人好。”徽音以前也看重这些,到如今她只觉得若是人心正,比什么都强。
但话说回来,地位还是有些微差别的,就像徽音和德音,地位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她有兄弟,德音没有,说话就不好使。如果是嫡出的,母亲是主母,兄弟可能是未来家主,分量也就不同。
从大哥家中回去后,璟儿正吵着要母亲,徽音又陪儿子玩了一下午,天擦黑,才见李澄回来。
李澄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边的衣角扎在腰间,显得愈发神清气爽的。
徽音站起来拧了个帕子递给他:“怎么这么晚回来?今儿你们几个都去哪儿了?”
李澄一抹脸,忍不住笑道:“去看了看你们冀州军,我还约定了让我的兵士和冀州军比武瞧瞧,岳父也同意呢。”
“这可太好了,我爹就巴不得你这样的人常伴左右,但他也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心智不坚定,很容易被人左右,你是他女婿,文武兼备,可别见外了。”徽音也是希望他们都能长久的相处好。
要说郑放也算不上坏人,杀陆霁被人诟病多年,无非就是觉得他轻狡反复,见利忘义,但天下之大,又有谁是真正值得效忠的呢?
就连魏王还不是占据吴王不少土地,李澄也什么都不敢说?
李澄在来徽音娘家之前,会觉得郑家人对他肯定非常防备的,没想到大家都对他这般坦诚以见,他轻咳了一下:“他们没和我见外。”
徽音点头:“这就好,我方才问了我娘,她说弟弟在半个月之后准备成婚,我们正好参加完皇上的万寿节和我弟弟的亲事,然后回去。”
其实这也有点久了,徽音不知道李澄能不能同意?
没想到李澄一口应承下来:“可以。”
“但是徐州那边无事吗?”徽音问起。
李澄心中当然有些担心,但是现在如果他真的诛杀吕威了,日后威望大增,不愁别人取代。现在他打算的也是如此,甚至发现岳父也有此意。
所以,他安抚徽音:“无事,你放心吧,好好地和你爹娘共享天伦之乐。”
徽音颔首。
纪氏的精力旺盛,晚上本来准备随意吃一些,哪里知晓她又准备的小宴,徽音和李澄又过去用,家中还有丝竹之乐,大家一起用饭,倒是快活。
可这些听在徐太夫人的耳中就如同嘲笑她似的,罗媪不免道:“其实二小姐也差人送了补品过来,您不妨出去和他们见面,那又如何?她们难道还敢不敬着您。”
徐太夫人往窗外看了一眼:“我听说淮阴王对二丫头很好?”
“是啊,晚上还特地过来接,又带着许多礼物送给我们上上下下的人,就连奴婢这里都得了江南最上等的布料,更何况是别人?”罗媪也暗自觉得可惜,若是大小姐嫁给淮阴王,恐怕早就儿女双全了。
徐太夫人就决定不再装病了,她准备看看这位淮阴王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
于是,徽音夫妻在次日就见到了徐太夫人身边的罗媪,说是她老人家身体大好了,想见见重孙子云云。
徽音笑道:“原本回来那日就想给祖母请安,但是又怕惊扰祖母的病,如今祖母竟然大好,我便和王爷一起给祖母请安去。”
她这一说完,就见南妈妈面有难色:“王妃,您和王爷怎么能亲自去请安呢?”
“自家祖母,还胡乱摆什么架子。”徽音摇头。
罗媪一听,惊诧自己和太夫人竟然忘记了,人家不是普通的姑奶奶归宁,那是王爷和王妃,君臣有别。
她连忙道:“王妃虽然平易近人,但是我们太夫人也说规矩不能忘,过会子,她亲自过来看小世子。”
徽音就没有再推辞了,等罗媪一走,李澄愠怒。
也难怪徽音说徐太夫人刁钻的,王妃归宁都还摆架子,以前在家中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徽音呢?他得好好会会这位太夫人。
因为有罗媪带话,徐太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竟然坏了规矩,心中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打着看璟儿的名义过来,行礼当然是不想行的。徽音也没想真的要自家长辈跪下,连忙上前亲自扶起徐太夫人:“祖母何必行此大礼,您是我长辈,这万万不可。”
“礼不可废,王妃客气了。”徐太夫人素来就不喜欢徽音,知道她对自己这样,不过是假意装样子罢了,若真的敬重她,又何必摆架子呢?
这徐太夫人也不含糊,状似亲昵道:“你们刚一回来我就身子不舒服,就是怕把病气过给你们。”
李澄笑道:“晨昏定省原本是孝道,只是我们匆匆回来,一路上亦是带着风尘之气,也怕过了病气给您。”
显然徐太夫人开始注意到李澄,她原本以为太子李珩就已经是英俊无双了,贵气中带着儒雅,几乎很少人有太子那样的相貌,没想到李澄却是这般的好相貌,英姿洒落,眉宇清扬,且谈吐伶俐,虽然长在江南,但是一口官话说的非常好。
若是德音听自己的嫁给淮阴王倒好了,瞧瞧那胖小子,生的多可爱啊!
思绪拉回,徐太夫人开始叙旧:“我听说你母舅家是清河崔氏?”
李澄笑道:“小王的舅父正是上将军博陵崔训。”
徽音听到李澄和徐太夫人说话自称小王,和母亲纪氏说话,他自称小婿,这其中差别还是挺大的,但你也不能说人家摆架子不对,人家本来就是王爷。
“哦,原来是他家,也真巧,你小舅子要娶的便是清河大房的女儿。这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了,你舅父仿佛也有个女儿,后来嫁到张家去了。”徐太夫人为了显示自己懂许多,开始叙亲戚关系。
李澄点头:“家中离的远,自从父王母妃去世,已经有好几年没走动了。倒是不知晓舅父家中的事情,这回打算带着王妃也去舅父家看看。”要说李澄在吴王夫妻去世之后,也不是没给舅父来信的,这崔训总是推三阻四的,根本不敢真的棒他出头,跑一趟都不愿意,李澄那时孤立无援,也对这位舅舅淡淡的。
这些事情,他也没法和外人说,因为打下徐州之后,舅父还屡次来信。
想起母妃在世时,常常说她是舅父舅母抚养长大的,李澄也没法子做绝。
徐太夫人一听,又绕了回来:“就让家里准备些贺礼过去就好了。”
这些家长里短,李澄还没觉得徐太夫人有什么大问题,反正大家面上和气就好了,只要她不发昏,自己也正常相待。
就是没想到徐太夫人哪里忍得住,她先看了徽音一眼,又笑道:“我这二孙女,自小就是个顽皮的性子,若是她冒犯了王爷,王爷千万别在意,只管告诉我便是。”
“您老放心,王妃性情温柔贤淑,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封地上的臣民都极好,很受爱戴。”李澄当然是说徽音的好话,他又不傻,说自己妻子的坏话,难道就能凸显出自己的好了?
徐太夫人笑眯眯的:“是啊,我这位孙女自小就讨人喜欢,当年还有年轻的公子为了她要死要活的,我就和她爹娘说,这孩子这般伶俐可人,不能随便嫁了,正巧啊,我娘家,也就是东海徐家过来我们冀州,这才促成了你们的天作之合。”
李澄其实早就挺徽音说起过这件事情,据说当时还有人骂她是红颜祸水,这也是后来徽音很少出去交际的缘故。
明明是她被人无缘无故的爱慕,她只是没有回应那个人而已,却被人骂成那样。
李澄之前若只是从徽音嘴里了解徐太夫人,现在听她提起,眯了眯眼,老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对你客气三分,你还阴阳怪气起来。
徽音也很生气,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以前徐太夫人虽然在家对她们生疏冷漠,但是在外面从来没有这般,她只是担心徐太夫人私下和李澄说她坏话,没想到当着自己的面,她老人家就说什么自己害别人要生要死这样的话,明显就是故意在李澄面前说的,让李澄觉得她水性杨花。
站在徐太夫人身边的罗媪,却是知晓太夫人是太气了,侯爷和夫人都不管大小姐的死活,二小姐归宁还摆架子,故意折腾老人,明显就是来打擂台的,故而徐太夫人才被迫这般还击,毕竟这个家上上下下都姓纪了,纪氏上手打良娣,故意不让侯爷帮大姑娘。
若是让淮阴王早日认清楚二姑娘平素为人,那对纪氏也是一重打击。
不曾想李澄怒极反笑:“这您就错了,此事和东海徐家无关,是小王多番打听,知晓王妃容貌为冀州第一美人,才华也是女子重的翘楚,故而才拜托魏王叔给我提亲。当时家中还说您家有两位姑娘待字闺中,可是我最中意的还是徽音,一直渴望求娶的也是她。没想到老天爷待小王不薄,竟然真的让我美梦成真了,让小王娶到一直心仪的女子。”
这话一出,徽音心中瞬间被蜜糖填满,仿佛甜到心里去了,而看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徐太夫人,暗道一声活该,现在让人家骂着你心爱的孙女了吧!
第45章
◎双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