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要起身送他,被他阻止了,也只好让人开始穿戴,这样的日子得穿大礼服。这样的日子若是穿的简陋了,旁人恐怕就会说嘴了,她曾经在徐州的时候,有一年即便是再穷,她也会穿着光鲜。
这也和每个人的性格有关系,有的人擅长以弱凌强,用简朴、可怜、示弱让别人死心塌地。但徽音相信人性本恶,她愿意以利益打动人,尤其是人都有劣根性,当下他会因为同情而帮你,但是若是长久捆在一起,那就得利益交换。
即便是娘家,她也是如此,感情很深,但仅凭感情就想让人家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他们本人同意,底下的人也不一定愿意。
所以,她永远光鲜的出现的人前,让大家看到皇后的地位稳固,太子的地位更稳固。
先来的是娘家人郑家,徐太夫人照旧不来,徽音一直说体谅她年纪大,不必她进宫,但实际上当然是相看两生厌,徽音也不希望她在大场合天天以祖母的身份要求这要求那的。纪氏、辛氏还有崔月环一并过来的,她们先行了国礼,徽音又请她们坐下。
这几年大家的变化都很大,崔月环接连生了一儿一女,身材比之之前圆润了不少,辛氏亦是又生了一子,便是纪氏额头上的细纹也多添了几根。
纪氏不免问起童儿:“怎么不见公主?”
“她才刚起来呢,还未留头的小女娃,偏偏还想学我戴钗环,我便让尚服局的人给她做了顶帽子,在帽子上给她簪上好看的绢花绒花,乐的不得了。”徽音还疑惑她并不是那种特别爱打扮的,女儿倒是和她完全不同,这么小小年纪,就爱美的很。
大家一听都笑了,纪氏倒是很当回事:“娘娘,我那里好些头巾,到时候敬献给公主,如何?”
徽音赶紧摆手:“快别了,您那头巾留着自个儿用吧,她还小呢,用不着这些。”
几人玩笑几句,徽音又让人带着娴姐儿去御花园玩儿,不免对辛氏感慨道:“孩子们长大的真快,娴姐儿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我看颇有嫂嫂的风采。”
这是辛氏最骄傲的事情,她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她也就在人前装一会儿,在家也是顽皮的很。将来,还要请娘娘多教导才行。”
徽音含笑:“那是自然,娴姐儿可是本宫嫡亲的侄女。”
其实她曾经考虑过要不要接侄女在身边,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这样会让别人错以为她属意娴姐儿做皇后。天下间哪里有什么千秋万代的外戚,本来裴朔和郑家都已经得到封赏,只要她在,郑家当然就一直是顶尖勋戚,但她将来不在了,还得看郑家能不能出什么能干的子弟,若是不能,那就是后代的事情了,与她没关系了。
况且,后来她又有了童儿,她自己的儿女都未必能疼的过来,怎么可能还分爱给别的孩子?再者,一时哪里做的不好,反而生怨。
之前,娴姐儿还小,如今她大了也懂事了,焉有不知晓区别对待的?
可便是她自己的儿女都不一定完全能让他们都觉得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是侄女,所以徽音索性也就赏赐的多些,并不会接人进宫。
辛氏内心有些失望,但很快那边说崔家并宇文家一起过来,她也顾不得自己那些心思了。要说宇文夫人和江碧波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常常一伴过来,两家却因为儿女的亲事,却错开过来。
大家都知道缘故,却不会说出来。
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徽音也只是照常说些话,就听纪氏对徽音道:“崔家正有喜事呢,也难怪崔夫人和大奶奶都红光满面的。”
“哦,也不知道是何等喜事?舅母如此欢喜。”徽音问起。
崔夫人看了宇文夫人一眼,方才道:“是我们家的小郎要聘宇文家的姑娘。”
原来崔家孙子准备娶宇文家的女儿,难怪宇文夫人今日脸上一扫郁气,崔家是名门中的名门,又是天子舅家,爵位还在郭家之上。
徽音立马反应过来,恭贺她们:“真真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说起来还真是一桩好亲事。”
众人都想不愧是皇后娘娘,听到这件事情就跟没事人似的,这份气度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江碧波也呕的不行,宇文家的女儿现在高嫁了,旁人恐怕还嘲笑郭家是有眼不识泰山。
宇文家藏的还密密的,现在竟然只有纪氏一个人知晓。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恭喜声,宇文夫人方才有些扬眉吐气,崔小郎比郭兴相貌更好,还是嫡幼子,自己女儿虽然大几岁,嫁过去日后轮不到她伺候公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本来是徽音的千秋,现在竟然多了这一桩喜事,连李澄夜里见了徽音都问起:“我听说宇文家的小姐要嫁给我的表侄子了。”
“是啊,崔家也是挺会抓准机会的,你最信任的就是宇文当了,他们家就和宇文家结亲了。好在宇文家也有分寸,我听说豫章王似乎也有意呢。”徽音平日和这些诰命们聊天,也能听出许多门道来。
李澄皱眉:“豫章王?”
徽音忙道:“是啊,可是我只是听说有意,并未说出来,可见豫章王的母妃还是有分寸的。皇上别生气,来,我今儿的寿面等着咱们一起用呢。”
一碗非常简单的寿面,不过几根青菜,卧着一颗鸡蛋,但是她就是特地等他一起用,夫妻二人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刻。
“好吃。”李澄赞道。
吃面时,他眉头一直皱着,徽音知晓他有许多烦心的事情,倒也不打搅他,只是让人等他吃完了撤桌子。
又说江碧波在纪氏这里用完饭后,也准备家去,纪氏正和她道:“你也别想多了,这事儿少不得这些日子有人说闲话,但都是各人过各人的,时日一长也就没什么了。”
江碧波这是专门上门来,以继子逃婚的事情,求得纪氏同情的。她正愁没法子真正和纪氏等人真正结交,这事儿倒是和纪氏关系更近一步了。
“您说的是,是我年轻,又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总担心不知大家如何看待我们,还好有您开解我,我这心里舒服多了。”江碧波也很会说话。
纪氏还暗道自己的口才不错,还颇有些得意。
等她走了,纪氏还进门和郑放道:“她一个继母倒是担心的不行,要我说这事儿又有什么干系。”
“那干系可大了,其实她那个继子和她有什么关系。”郑放自己主政时,一塌糊涂,现在跳出局面来,心明眼亮。
然而纪氏却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
“你傻呀,如今太子的婚事才算是重中之重,的确如今太子还未到选妃的年纪。可谁家相看不是提前几年相看的。你作为皇后的生母,皇后娘娘要为儿子选媳妇,不问你问谁?”郑放以前曾经也为女儿们选太子妃出过力,岂是不知道其中关窍,当年何夫人的娘和嫂子那里他没少送钱过去。
纪氏才恍然大悟:“我这个人啊,从来都是把大家想的很好,以前还有三分警惕,现在儿女都好了,我反而没了警惕心。不过,娘娘极其有主见,我也说不上话啊。”
“外面的人又不知道这些,她们觉得娘娘很孝顺你,所以觉得你说的上话。”郑放打了个哈欠,酒瘾又犯了,他吸了吸鼻子。
纪氏想她原本其实就是个简单的人,若非经历那么多磨难,也不会有些心机,现在日子好过了,她就放松了。
她是放松了,豫章王府可没有放松,殷丽芳当时听说宇文家的女儿没有嫁出去,虽然有疑问,但是也想捡漏,毕竟宇文小姐背后的势力诱惑太大了。
豫章王府的众人看似富贵闲人,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实权,京中有实爵的人家其实看不上她家的。殷次妃也不希望自己儿子将来真的跟养猪似的,这一代还有王爵,下一代就只是普通宗室了,本朝全部都是递等降袭的,再过几代甚至就是普通人了。
只是没想到谢九仪阻止了她,如今宇文家和崔家结亲,外面传的好不热闹。
殷丽仪如今也能觑到姐姐的心思,她又道:“姐姐,不与宇文家结亲反而是好事,自古来高门娶妇,低门嫁女,你和魏王妃素来不和睦,因为嫁妆的事情那王妃就差点搬空王府,您若是找一个家世稍微低些,人机灵点的,将来岂不是和您一条心。若有了倚仗,太有规矩了,她怎么能敬着你呢?”
第94章
◎手段◎
千秋过完之后,便是各国使者朝圣之日,这样的场合李澄也让徽音和他一起,并非是他真的宠妻无度,而是他根本不相信徽音会和别人说的那般抢夺政权。
因为她要抢太容易了,随便端一碗汤过来,他根本不必别人试毒都会直接喝下。
“这是头一次外国有使者过来,咱们也该展现一下我们天朝上国的风范才是。”李澄笑道。
徽音知晓李澄其实内心非常澄澈,否则为何喜欢和别人争个高下,如今而立之年还动不动说一些特别孩子气的话。她看着他道:“这种朝贡多半都是咱们送出去的多,你也悠着些,咱们本国老百姓的日子还不一定好过呢。”
若非他是亲近之人,徽音未必会说这些实在话,但也怕打击他的信心,只道:“这次也是托你的福了,能见着这么些人。升平署的舞也不知排好了没有?”
“放心,都排好了,曲子是亲自给我看过的。”李澄很巨细无遗。
徽音见他还坐在端明殿里,不免道:“你都坐了一日了,咱们俩若不然出去走走吧我之前有几年就是爱久坐,结果总不舒服。后来一骑马,腰都差点断了,以前你常常在外练兵,现在日日久坐,好歹也要出去走几步才行。”
有徽音发话,李澄当然是很顺从的被牵着手出去,外面御花园,鲜花怒放,蝴蝶蜜蜂流连于此,不知怎么他想起在徐州的时光了。
“徽音,你还记得咱们的王府吗?”李澄突然问道。
“怎么会不记得啊,我刚去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淮阴王府的花园,要不然人家一个人,怎么熬的过来啊。”徽音提起以前的事情还觉得很恍惚,太幸福了,就会觉得日子过的飞快,她恨不得日子过的慢些,再慢些。
晁妈妈,云慧这些人,仿若隔世一般。
那些曾经恍惚害怕,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回味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意思。
只不过,夫妇二人还没回味多久,就听说太皇太后突然晕倒了,徽音和李澄对视了一眼,都纷纷赶过去。
其实太皇太后虽然偶有小恙,但是不严重,这次既然晕倒过去了,她们夫妇连忙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虽然说话很委婉,但是意思徽音是听懂了,年纪大还茹素,导致气血不通,所以晕倒了。李澄让太医开了药方之后,又把秦安喊来吩咐:“太皇太后这里的饮食要得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们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秦安是大总管,李澄吩咐一声,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然而太皇太后为何要茹素呢,据说是为了李澄的身体,她知晓孙子打仗多年,杀戮颇多,所以用此法化解。
其实徽音第一反应是觉得这难道不是争宠的套路吗?比如故意上吊被发现,或者故意装晕倒说是为皇帝祈福,这些手段用在妃嫔争宠很适合,但是用在一个太皇太后的身上,她即便察觉出什么,也不好说出来。
疏不间亲的道理她太懂了,之前太皇太后就是因为觉得是自己孙子,所以不加掩饰,现在她掩饰了一下,她看的出来,李澄就未必怀疑这些了。
果然,李澄听了也是一声叹息:“祖母,这又是何必呢?”
徽音也露出关心之姿:“是啊,要我说祖母如此虔诚的确是好事,但是总这样弄坏身子也不成。我记得她老人不是很喜欢荀家的一位姑娘,让那姑娘陪着祖母,咱们也放心。”
与其让别人提出来,不如自个儿提出来,让你装晕也白装了。
李澄笑道:“这个主意好,你那里现在有童儿照顾,恐怕不能长久陪伴。”他也不想自己的媳妇过来,婆媳本就不和,还天天待在一起,更是雪上加霜,他很爱徽音,但是祖母也毕竟是他的祖母,割舍不开。
夫妻双方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都很满意。
此时,荀家人正聚在一处用饭,蒹葭郡主刚嫁过来,她的身份特殊,平日不与众人一起用饭。但到底也不敢摆谱,出嫁时,魏王妃叮嘱过她,说她虽然是皇家贵胄出身,但是荀家也是皇上的亲戚,宫里还有个太皇太后在,所以她得面上敬着一些荀夫人。
当然,如今袭爵的是荀夫人的长子,她这位夫君是荀夫人的幼子。
荀夫人当年用计赶走荀柔,可想而知她也算不得什么良善妇人,但现在显得慈眉善目的:“明日我们一起去庙里烧香。”
蒹葭也乖觉,连忙道:“儿媳也跟您一起过去。”
“这样也好。”荀夫人说完,又看向孙女荀季英:“孩子,你就不必同我们一起去了,女子当以贞静为上。”
荀季英其实和荀柔不太一样,荀柔是个真的刀口舔血,什么事情做的都没底线的人,但荀季英兴许生于富贵之地,长于贵戚之府,平日多读书识字,竟然十分端庄。那年从宫里出来八岁,如今正好十岁,她心里当然清楚祖母为何和她说这些,不是真的让她贞静,而是怕她出什么事情。
荀家以前不过是个小官人家,靠着太皇太后才有今日之地位,可太皇太后的年纪太大了,若是她老人家一去,荀家在京里哪还有什么地位啊?天子有自己的外家崔家,皇后娘娘的母家郑家一门两爵,人家崔家和郑家还早结姻亲了。
若是季英可以进宫,将来做太子妃,那可能保荀家几代人的富贵了。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太皇太后在宫中总是有机会的。
“是。”荀季英恭顺答是。
荀大奶奶看女儿久不能出去,也心疼,又对荀夫人道:“我听说宇文家要办诗会,不如让季英也去玩玩,正好她们家还下了帖子了。”
荀夫人笑道:“宇文家的女儿现在要嫁到崔家去,也算是春风得意了,得了,要去就去吧。”
只可惜,人还未去成,宫里来了人,说是要把荀季英接进宫陪伴太皇太后,荀家人狂喜,荀季英有些欣喜的同时,又有些彷徨。
她先进宫去见了皇后,麟德殿是整个皇宫最为富丽之处,琉璃瓦,卷棚上堆砌着诸多鲜花,兽状的香炉吐着丝丝青烟,进了水晶帘后,她跪下请安。
“起来吧。”徽音笑道。
荀季英站了起来:“多谢娘娘召臣女进宫陪伴太皇太后。”
徽音看向她:“你还是个孩子呢,过几日诸国使者都要进宫,你也出来玩玩。太皇太后那里,她年纪毕竟大了,也不必你真的照顾,她那里自有下人,你吩咐一声就好了。平日,你多陪着她老人家说说话就好,你的份例我已经拨下去了,若缺什么,只管让人找秦安。”
其实作为这个年纪的少女,总会有些觉得丢脸的成分在的,不愿意去讨好别人,也不愿意去做些违心之事,但是女孩子总是懂事成熟的早,大人们的倾向是如此,她们也会尽量满足大人。
要说徽音对她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恶意,人嘛,能够争取的时候争取就好,也不必折辱人家,太子和二皇子的婚事终究还是他们大人们说了算,只要做爹娘的不糊涂,旁人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