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慈侧过身,露出姨娘的脸,脸色青白嘴角还诡异的上扬着,在场女眷无不惊叫出声。
秋枫站在宋亦慈身旁,拉着宋亦慈远离姨娘的床边:“小姐,快过来些,好吓人,姨娘在笑。”
宋亦慈被秋枫扯得踉跄,只见谢世卿站在一众女眷中,脸色吓得比女眷还要再白三分,仔细看他的手还不自主握拳发抖,平日的散漫全都被吓得干净。
不就是尸体吗?一个大男人被吓成这样?还将军儿子?
她贴心解释道:“各位女眷实在害怕,可移步外院,我在这守着就成。
在场女眷多为受邀前来的世家小姐,原本只是打算跟过来看看气派热闹,何曾想会看到惨案。
听到此话,众人如蒙大赦一蜂窝地涌出院子。
侍女扶着吕夫人颤颤巍巍走出大门:“吕夫人。”
吕夫人惊吓出声:“啊,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宋亦慈按住吕夫人乱动的手:“记得报官,寻些冰来,这天气太热,姨娘的尸体不易保存,等仵作到了,好验明死因,给姨娘个公道。”
吕夫人如同突然回魂了长叹一口气:“对对对,报官。”
她贴心提醒:”吕夫人,现下山庄该封锁戒严了。”
宋亦慈见吕夫人惊吓过度背影,陷入沉思,难道是因为是平日姐妹所以反应这般大,很不对劲。
屋内只剩下强撑着要陪着她的秋枫还有一直呆愣在原地谢世卿。
宋亦慈拉着秋枫在谢世卿跟前晃来晃去,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秋枫脸皮薄被看得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家小姐又在憋什么坏水:“小姐,怎么了。”
宋亦慈调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到底谁胆子更小。”
“小姐,你又取笑我。”
谢世卿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宋亦慈收了调笑,在他肩上拍拍:“喂,醒醒,谢世卿,醒醒。”
谢世卿表情呆滞,头楞楞的转向她,眼珠机械的向下转动,一把抓住宋亦慈在他身前晃动的手,仿佛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求生的浮木。
谢世卿还沉醉在梦魇中,自言自语道:“娘,别睡了,你快起来,阿卿想要出去放风筝。”
“娘说好的,上元节带阿卿看花灯,找个有风的日子带我去放风筝的。”
“你又骗我。”
“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不要阿卿了。”
谢世卿话音带着点哭腔,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宋亦慈回想起他母亲在他小时候便含冤离世,他父亲又常年在外征战。
义蓬山庄的吕婷在姨娘抚养下受了多少毒害,这纨绔恐怕只多不少。
她现在才意识到谢世卿好像并没有表面这般风光,他只是个失去母亲,父亲又不疼爱的只好浪荡过活的公子。
她无措安抚的轻拍着他的后背轻语:“阿卿别怕,晃荡晃荡梦症过了,快醒过来吧。”
“阿慈……”他用力的回抱住她。
“别怕了,别怕……”
谢世卿自嘲笑道:“含笑而死,没想到义蓬山庄居然出了一模一样的案子。”
宋亦慈一下正了神色:“什么一模一样?”
谢世卿摇摇头:“当年我娘处境和吕夫人如今倒是相似,我尚且年幼细枝末节记得不甚明了,只觉得我娘是罚了家中姨娘跪了家祠,当晚姨娘暴毙,全身一丝伤口且无中毒迹象,大夫诊断结果不过是气急攻心。”
“当晚嫉妒打压姨娘的名声不胫而走,将门夫人逼死姨娘,明明是姨娘犯错传到坊间便成了我娘嫉妒姨娘美貌夺了丈夫宠爱,蓄意将病弱姨娘逼死,父亲也向母亲施压,想要母亲给姨娘母家道歉,给他们一个交代。”
宋亦慈见谢世卿低声讲着自己母亲的事,眼里装满了落寞:“母亲性子刚烈,直接服药自杀自证清白,可是她的死哪里洗的清她的身后名。”
宋亦慈安抚拍拍他的肩:“当年的案子需要细细推敲才能还证清白,现下我们能做的是保住当下,莫要重蹈覆辙。”
难怪吕夫人反应如此大,原来是当年发生了相似案件。
小厮搬来几个大桶,里面乘满冰块降温,宋亦慈一行人挪到屋外,现在夜幕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仿佛巨兽张开深渊大口乘着众人不备一口吞下。
吕夫人已经恢复镇定,封锁山庄,安排女眷在前厅院子住下。
“我要回家,麻烦夫人通知我爹来接我,待在这里我害怕。”宋如儿正对着吕夫人拉拉扯扯,怎么都不肯入住到安排的院子去。
吕夫人见宋如儿是宋亦慈堂姐正左右为难,宋亦慈走上前:“宋如儿,你可知现在你如果走,放走真正凶手又当如何。”
宋如儿哭哭啼啼,“凶手,姨娘不是因为吕夫人气死的吗?有凶手那是不是今晚上很危险,她还要杀人,不行我一定要回去,我只是想认识吕夫人,搭上药材生意而已,我不要死在这里,啊——。”
宋亦慈见宋如儿草包模样:“你再叫大声些,她今晚便来杀你。”
“啊——”宋如儿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宋亦慈冷笑看着宋如儿也不管她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
“还不快把你家小姐扶回院子。”
——
宋亦慈正坐在院子回想究竟何等办法可以杀人无形,肖云天带着十几个衙役和仵作浩浩荡荡的走进院子。
肖云天眼见宋亦慈站在角落,抬步走了过来:“宋神医,这般有缘,你也在这里,上次多谢你的药,我的弱症竟再未犯过。”
宋亦慈朝着他点点头:“看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责任,不必在言谢。”
衙役一排站在姨娘房门口,领头和仵作已经进去查验,肖云天则悠闲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谢公子,今日的案子竟然让我想起我在卷宗上看到的一桩旧案,不知你可有印像。 ”肖大人想说的是我母亲的案子吧,不知为何肖大人如此针对我。“谢世卿已经完全从梦魇中醒过来,丝毫不惧回怼道。
“原来谢公子也有这种看法,我也时常觉得谢公子经常针对我呐。”
仵作和领头衙役已经查验完毕,仵作眉头紧锁,不解得直摇头。
领头衙役道:“屋内没有翻动痕迹,钱财具在,最诡异的是姨娘没有挣扎,像是毫无知觉就悄悄死掉了,窗子上没有翻动。作案此人要不一直就在屋内是个姨娘相熟之人,要么就是个武功奇高飞檐走壁让我们无法察觉。”
肖云天皱眉:“看来此人对这里十分熟悉,让我们忽视掉了,王仵作你有何查验。”
王仵作直摇头:“奇也怪也,姨娘不挣扎也就罢了,我查了她全身既然全无伤口,银针试了颈侧未有中毒痕迹,是哪路神仙竟然杀人无形。”
王仵作皱眉思索看见宋亦慈,问道:“这几日宋神医的美名远扬,一手针灸出神入化,不知道宋神医可知道什么能一下毙命。”
她灵光乍现,当真当局者迷。
“我知道了,王仵作随我一起进来,”
宋亦慈带着王仵作走进姨娘的屋子,检查姨娘头部,浓密头发下在百会穴位置果然摸到了凸起。
宋亦慈和王仵作对视一下,头上冒出恶汗,果然姨娘是被谋杀的。
第7章 银针杀人
“百会穴在头顶部正中线和两耳尖连线中间点,中医按摩百会穴配合风池穴可助血液循环,缓解皮劳等作用。”
宋亦慈轻轻拂开姨娘黑发露出百会穴位置,针扎进穴位留下小凸起,埋在浓密的秀发下,除非细细摸索,不然发觉绝非易事。
况且古人讲究尊重尸体,入土为安,逝者家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同意解刨尸体,所以才会酿成死因不明成悬案的可能。
宋亦慈补充道:“我推测姨娘死前,凶手正在给她按摩放松,姨娘必定对此人及其信任未对他有任何防范,凶手正是趁其不备将银针快速推进百会穴致死。”
谢世卿折扇轻点头思索:“这人一定是姨娘亲密熟悉之人,他还十分了解医穴位。”
宋亦慈托着腮:“此人必定是早有预谋下手快且狠,需要取出凶器查验来路。医师所用银针多为配套定制,只要查明银针来历,不愁查不到凶手,王仵作是否有把握将银针取出。”
银针末端已经完全推入头皮,想要取出难免伤及躯体,毕竟吕家可是金陵城出名的皇商,王仵作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如实禀明肖云天,将当家主事的吕夫人请来。
吕夫人在侍女搀扶下走进院子,神态已经镇静不少:“肖大人,可是有眉目了。”
肖云天身穿绿色圆领常服坐在桌子旁,面上谨慎威严:“已经查明姨娘死因,现下有两件事麻烦吕夫人,一是现在需要取出凶器可能会损害到姨娘遗体,征询你们意见。其二便是烦请吕夫人配合,将义蓬山庄相干人等召集在前院来,排查凶手刻不容缓。”
宋亦慈问道:“姨娘身边可有精通针灸药之人?”
吕夫人无奈道:“吕家到底是药材营生的,若说药恐怕就算府中的侍女小厮也能说上几句,可提到这针灸恐怕整个金陵城都没几位会的,更别提精通二字,若是有恐怕只有宋神医了。”
在场所以人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宋亦慈,肖云天坐在支着头,眉头紧锁也在考虑宋亦慈是杀人凶手的可能,“仵作已经验明,死者的死亡时间申时,宋神医你当时在何地做什么?”
宋亦慈被一众怀疑,丝毫不显慌乱:“今日我赴宴以来,秋枫便一直陪伴我身侧,且就算离了宴会,我也是在和吕小姐待在一起,我的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肖大人我说得可算清楚明了。”
肖云天扯着嘴角笑笑:“宋神医别误会,例行查验罢了,宋神医已经为你们打样说明,可听清楚了,你们十二人立刻对义蓬山庄所有人进行盘查,如果有一刻钟以上时间无法证明自身清白者,就单独筛选出来。”
十二个衙役站定成排,腰间别着佩刀,低声喝到:“大人,明白。”
宋亦慈补充道:“重点排查手上是否有细小伤痕。”要将针灸就用针完全推进去,手上必定会受伤。
义蓬山庄侍女奴仆连带着邀请宴会女眷都被请到主院前,呜呜泱泱上百号人,如同一口炸开的锅。
十二衙役分开站定高举着灯笼,一个个仔细盘问。
宋亦慈跟着王仵作进了回到内院,王仵作取出凶器,宋亦慈在回春堂针灸针已经比现代的毫针要粗上许多。
刺入姨娘体内针形状似锋针,但却为了更好进入体内只有针身没了针柄,是特别定制银针。
宋亦慈看着银针面色发沉,姨娘究竟有何过错,竟然遭到如此算计。
一个侍女正排在队伍末端探头探尾,一副犹豫想要上前又畏畏缩缩模样,宋亦慈看着这侍女好生奇怪,宋亦慈悄声绕到侍女身后,拍拍她的肩膀。
侍女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吓得一个哆嗦,惨白张脸回头看着宋亦慈。
宋亦慈站在她身后语气森然:“怎么怕姨娘回来找你?”
侍女不住哆嗦,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拉着宋亦慈的手:“不是的宋神医,我看见了姨娘和一个男子在屋子里幽会。”
“下午本是我打扫姨娘院子,可是今日姨娘却反常的将我赶了出去,我原本只是想蹲着院子墙角外躲会懒,便躲在院子西边角落打盹。”
侍女止不住的抖,说话都断断续续:“我听见姨娘屋子里有年轻男子的调笑声,我好奇扒拉在窗边看了看,我看见一个身着黑衣云锦公子一边调笑一边给姨娘按头,我哪里还敢看下去,我就偷偷摸摸的溜走了。”
这事态走向怎滴越来越离奇,明明是谋杀,现在演变成姨娘胆大会情郎惨遭情杀,宋亦慈吃到大瓜面上却保持镇定:“你看看这院中何人像那男子。”
侍女眼神闪躲一个个仔细看着院中男子,她一个个确认后,无奈摇摇头:“没有,没有这个人。”
宋亦慈疑惑到底是谁,目光四顾。
宋如儿眼神怯怯的看向这边和侍女视线相对,侍女飞快躲在宋亦慈身后,“那名男子和看过来的小姐面容相像。”
宋如儿刚晕下就被泼醒,被叫出来查验。
和宋如儿相像难道是她那叔父,宋亦慈瘪瘪嘴,内心疯狂咆哮,她叔父算什么年轻男子,不过宋如儿可是有个年长三岁的哥哥,叔父对他十分宠爱。
宋亦慈假装和侍女闲聊,疯狂用眼神示意站在离宋如儿不远处的谢世卿,只见他皱眉,宋亦慈无奈长叹口气。
谢世卿突然心有灵犀般将宋如儿一下牵制住。
“谢世卿,你抓我干甚?”宋如儿惊慌失措。
宋亦慈带着侍女来到宋如儿来到内院房内,谢世卿将宋如儿一扔,她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宋如儿失声尖叫:“宋亦慈,我好歹是你堂姐,你怎能在如此非常时机报私仇。”
宋亦慈蹲在她面前:“堂姐,我只是想着外面暑热,带你进来凉快凉快而已,你怎会这般想,你我有什么私仇。”
宋亦慈说完拍拍手,招呼其余人出去,将房门一关,独留宋如儿一人在屋内。
前院衙役还在分工调查义蓬山庄众人,对比重合时间线。
宋亦慈看着忙碌的众人,语气诚恳:“谢世卿你想破案么?”
谢世卿定定看着宋亦慈,薄唇微张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提起了勇气,“你可知道,我母亲冤案是我多年心结,能破此案何尝不是补偿。”
宋亦慈扯了扯嘴角:“既然得你庇护三年,三分利益你又不收取,那我便为你母亲翻案。”
谢世卿看着宋亦慈眼里闪动着微光比着夏日繁星都还要动人,不明白她明明只是个无依无靠孤女为何身体里却好像有数不尽的力量。
明明是个柔弱女子,此刻他确信她一定能帮他。
谢世卿语气哽咽:“阿慈,谢谢你。”
“日后破案道谢不迟,眼下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抓我那嫌犯堂哥要紧。”
——
宋亦慈在外枯坐快一个时辰,任凭宋如儿在屋内哭喊叫骂都不为所动。
秋枫站在她身侧:“小姐,真的不管堂小姐?”
宋亦慈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忙碌众人,随意地在廊亭坐下:“秋枫,有时候你太过仁慈善良,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并不是好事,再关她一会她自然什么都说了。”
秋枫沉默半晌:“小姐,以前的你更心软善良。”
宋亦慈看着前方,早就料想到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姐,怎会不知道内里换了一个人呐,“你就当以前的宋亦慈离去,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手段,回到宋宅我便放你离开,”
宋亦慈起身,失去秋枫也没关系,她可以独自在这陌生的朝代茁壮成长。
秋枫跟在她身后:“小姐,你忘了我说的,我一直在,从你救我那一刻开始,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了。”
宋亦慈笑笑,原来她的演技这么不好,从一开始就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