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这是……”她在最底层的抽屉发现一个陌生的东西，长方体，类似药盒。江天谕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这是我的卫生间。”
“这原来是我的……”甘澄的目光回到江天谕脸上。
江天谕却突然打开水龙头，手撑在洗手台上，干呕了一下。
甘澄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他身上扫荡。脸圆润了，手臂和小腿也胖了一小圈。她完全把江天谕刚才怪异的行为抛到脑后，眼前不停滚动几个大字——
“你胖了！江天谕！”
甘澄如遭雷击，傻傻地站在原地。她从高中瘦下来之后，就一直克制自己的饮食，艰难地维持体重，江天谕让她那么多年的努力前功尽弃！
现在自己的样子那么圆，穿衣服都不好看了。瞧，江天谕身上是她以前穿过的短袖，看上去虎背熊腰……
“你胖了！至少十斤，江天谕，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甘澄不禁想，刚到的时候，他在喝老母鸡汤。江天谕趁自己不在，一定大吃特吃了吧！
这个男人一定是报复自己把他的腹肌搞没了！
“江天谕，你明明答应我了，会好好的管理体重……你这个骗子，趁我不在偷吃。”甘澄用手圈了一下江天谕的腰，“呜呜呜，我的腰也变粗了，你知不知道我减一斤下来都是要命的！”
江天谕神色莫测地注视她。
“不行不行，接下来我一定要好好监督你减肥，你不能再——”
“我怀孕了，甘澄。”他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什么？！
甘澄怀疑自己幻听，僵直地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副被雷劈傻了的模样。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谁怀孕……
江天谕走进房间，捏着检查报告，竖到她面前。
检查结果显示——
早孕：宫内妊娠，胚胎存活。
甘澄震惊的视线从报告挪到江天谕的脸上，半晌说出一句：“你怎么会怀孕？”
“怎么，你怀疑不是你的？”
——他们为什么会进行这种对话？
甘澄有种世界在眼前崩坏的感觉，她按着胸口，努力地深呼吸，数次。她勉强找回了理智，手撑着墙：“你是说……是那天晚上……”
江天谕没说话，看上去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想来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挺打击的吧，甘澄站在江天谕的角度思考，他毕竟心理上是个男人，却不小心被她那个……也就算了，现在还怀孕！
“对不起，对不起。”
甘澄再一次反省自己，要早知道，会惹出那么多祸，打死她也不沾一滴酒。她看着江天谕的面庞，满怀歉疚地说：“要不，我明天陪你去医院做——”
“想都别想，甘澄！”他脸一沉，眸光似剑。
“我别想什么……”江天谕突然变得凶巴巴，甘澄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还在怨自己，伸手安抚他，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肩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已经戒酒，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对于寻常的夫妻，计划外的怀孕都足够让人烦恼了，更何况，她和江天谕已经离婚，还处于如此混乱的状态。
“你不想明天，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们再去做检查，好不好？”
在甘澄的柔声安抚下，江天谕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就做无痛的——”
江天谕听到这，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闪现一丝痛楚。强烈的早孕反应已经折磨了他一段时间，神色带着倦意，眼部也有些浮肿。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甘澄，我告诉你，你无权决定。”说完这句话，他扔掉报告，走进房间，重重一声关上门。
甘澄呆站了一会儿，捡起报告，看到检查的时间，是她出差的第二天。她把刚才看到的盒子翻出来——是HCG检测试剂盒。
再联系江天谕刚才的反应。
甘澄震惊地得出结果。——江天谕已经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江天谕早就怀疑了吧，等她出差才去做检查。而且查出结果后也没立刻告诉她，刚才还想瞒着她！
要不是她强烈要求他减肥，他一定不会说，估计要等到肚子大了，实在瞒不住，让她自己发现……
可是为什么他不告诉她？
是了，他已经知道她一直在吃避孕药。
甘澄捋好思路，拍拍房间的门。门被上锁，打不开。江天谕也没应答。
“江天谕，你出来好么，我们好好谈谈？”甘澄放大声音说，“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里面没有动静，甘澄不死心地继续敲门，声音有点儿委屈：“江天谕，你开门好吗？”
下一刻，江天谕打开了门。原来他就站在门后。
“谈什么？我误会了什么？”
甘澄靠近，注意到他又皱起眉。突然想明白，是因为鱼的味道，他才会跑上楼吐。上次他不喜欢吃葱油面，也是因为孕反。
甘澄离远了点，站在门外，对他说：“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的状况这么特殊，我自己都很乱了，工作还没搞清楚呢，怎么养孩子？……而且，江天谕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已经……”江天谕冷眼瞧着她，甘澄抿了抿唇，把离婚那两个字咽了下去，“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这么草率地做决定，对你，对我，对孩子都不好。”
甘澄不敢直视江天谕，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明明她说的话也没错，可就是不敢面对，觉得心虚。
第25章 我不会逼你
过了许久，甘澄听见江天谕冷静的声音：“你放心，我会养。”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甘澄睡的很浅，早晨，被楼下轻微的动静声唤醒。下楼，正好看见一个女人离去的身影。江天谕端正地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餐。甘澄看着他被阳光打亮的侧脸。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体，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江天谕总是坐得很正，仿佛头顶有一根无形的线吊着，不会有丝毫的松懈。做任何事都是沉默而专注，目光深处永远跃动着执着与坚定。
闲暇时，从霜跟她讲过不少江家的八卦。
江天谕刚到江家的时候，餐桌上一家子一起吃饭，严宣兰话里话外都透着讽刺，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挑剔，说他是乡下来的野孩子，没教养。可后来，随着他长大，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在同辈中，成为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完完全全把江易驰比了下去。江烨磊也开始留意他的成长，甚至把他丢到分公司历练，这让严宣兰一度失控，跟江旭大吵一架。甘澄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失去至亲，就到了一个陌生又充满敌意的地方，他是如何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在忽视与讽刺中艰难独行，一直坚定不移地走自己的路。
而她呢。读书时，总是疲懒，歪七扭八地坐，不一会就滚到床上去。做作业也时常趴着，母亲看到了，总是说她不像话，语气却是宠溺的。甘澄不敢想，要是自己落到江天谕的境地，一定会委屈到哭出来吧。
厨房里温着甘澄那份早餐，她端出来，坐到江天谕对面：“刚才那个人是谁呀？”
“营养师。”
“哦。”
甘澄低头看盘子里的食物，的确很有营养。红枣核桃米糊，蔬菜鸡蛋饼，蒸玉米和一小盘水果。
甘澄想起昨天不愉快的对话，不知道该怎么提。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地想，烦得睡不着。那是她的身体，她应该也有决定权的，不是吗？可江天谕不给她这个机会，连坐下来跟她好好谈都不愿。
他似乎已经笃定她不会要这个孩子。
从江天谕的角度看，甘澄的表情煞是丰富，一会儿托腮蹙眉，一会儿又怨念地瞅过来，不小心跟他视线撞上，欲言又止。
江天谕视若无睹，端起餐盘收拾。
“我来吧！”甘澄站起来，拿过江天谕手中的盘子，手指不小心触到他的肌肤，慌乱地弹开。
他嗯一声，慢慢走上楼。
甘澄收到侦探迟来的消息。
【江先生，我想了想，这件事还是应该告诉您。十几天前，也就是您出差的时候，夫人刻意避开我们的眼线，消失了大约两个小时。我现在已经查到，夫人去了私人医院，做了孕检，结果显示宫内早孕。】
甘澄想，这侦探是有两把刷子，江天谕刻意避开，还是被他查出来。虽然查出来的时间有点晚。
甘澄思来想去，还是得再找江天谕谈谈。上楼，江天谕的房门开着，甘澄往门缝里瞄。江天谕正坐在化妆桌前看书，粉粉嫩嫩的书皮，有几分眼熟。甘澄猫在门口，小心翼翼推开一点。这具身体的视力很好，甘澄很快看清了封面的那几个字。
——《学长，请不要这样！》
这是她学生时代很喜欢的言情小说，她藏在柜子最里面，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回味。
江天谕怎么连这个都挖出来了。
甘澄脸红的像颗苹果，立刻冲进去，把江天谕手上的小说夺过来。没想到他手下还压着一本，名字是《豪门绝恋，总裁的独宠小娇妻》。
甘澄头皮一麻，怎么这本也在！甘澄读初中的时候可火了，学校周围的书铺都卖断货，她随大流抢了一本，却没看完。她还是比较喜欢上一本中温柔谦逊的学长……
甘澄伸手去拿，却被江天谕举起来，明晃晃的花字封面对着自己。甘澄的脸熟透了：“你干嘛，还给我……”
江天谕轻笑一声，声音中似乎含着不屑：“原来你喜欢这种？”
“……才不是！”甘澄见机抢过，捂在怀里，“你干嘛乱翻别人东西。”
江天谕眼角微微上扬，眼神中明显带着取笑的意味。
“我才不喜欢这种霸道的……我喜欢的是那种温柔阳光又善解人意的！”
江天谕的目光暗了下去，嘴角向下压，周身笼罩一层寒霜。
甘澄躲他的视线，两本书背到身后。刚才是想着跟他谈孩子的事，现在气氛怎么变得怪怪的，江天谕的目光让她心里直发毛。
她没有内涵他的意思……
甘澄踌躇了一下，在床沿坐下来，书放在腿侧。手没意识地抠着裤子边缘，几次欲言又止。江天谕端坐一旁，也不催促。
甘澄终于说出口：“江天谕，养孩子这么重大的事，我们应该好好考虑，慎重地做决定。”
“甘澄。”江天谕平静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可能一辈子在对方的躯体里生活。”
甘澄的情绪颓下去：“想过，可是……”
“既然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也不会逼你接受，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我会负责孩子的一切。”
这是什么狗屁话！
甘澄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他，像一座喷发的小火山：“孩子只有你一个人照顾，TA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吗？！江天谕，你这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孩子的妈妈不想要，我能有什么办法。”
甘澄憋屈地看着他，胸膛起伏着：“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把未来都规划好，不要头脑一热，不考虑后果，就草率地做出决定！”
“结果会有什么不同么？”
甘澄被他的态度气到，赌气道：“好！你要生就生吧，反正不是我生！随便你！”
甘澄想跟从霜倾诉，但从霜要是知道，重点肯定会跑偏……她心里压着事儿，晚上又失眠，第二天是周日，不上班，跟江天谕在别墅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生闷气，暗暗较劲，甘澄憋得难受，跑出去透气。
在附近的商场逛，不知不觉，甘澄居然走进了一家母婴专卖店。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导购员正在给她介绍婴儿的各类服装。
恍恍惚惚中，她随便挑了一样。
拎着小巧精美的纸质手提袋，甘澄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下午，傍晚回到别墅。
楼下没人，甘澄顺手把纸袋放到桌上。
去厨房找吃的，甘澄洗完一串葡萄，出来时，看见江天谕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嫩黄色婴儿小袜子。
甘澄跑过去，夺过，胡乱把袜子塞进纸袋：“你这不打招呼就拿别人东西的坏习惯真要好好改改！”
江天谕：“买给谁的？”
明知故问。甘澄：“我自己！”
甘澄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那个虚幻世界的自己。
这次，小男孩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却格外瘦小。常年的病痛如阴云般笼罩着他，不像同龄人那般活泼、明亮，笑容总是淡淡的，眼底深处流露着哀伤。
可他的五官却很精致，浓眉深目，鼻梁挺直，唇色粉粉的，两颊微微鼓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
小男孩长得很像江天谕，完全是江天谕的缩小版。甘澄怎么也找不到像自己的地方。
“妈妈。”小男孩坐在板凳上，轻轻晃着腿，眨着星星似的眼睛，乖巧的样子让甘澄的心隐隐地痛起来。
“嗯。”
“我想好了，我不要爸爸，家里有一个男子汉就够了，就是我。以后我会负责照顾妈妈。”
“宝宝怎么这么棒。”
梦中的那个自己走过去，把可爱的小男孩抱在怀里，轻轻揉搓他的脸。
小男孩展开笑容，露出那一对跟甘澄脸上一模一样的酒窝。
她的心都要化了。
“妈妈，等我的病好了，我想要做好多事。”小男孩依赖地埋在她怀里，小手环抱着她。
“什么事？”
“我想要跟妈妈一起爬山，跟妈妈一起骑自行车，还有跟妈妈一起去逛街、买衣服。”
“嗯……没有宝宝一个人想做的事吗？”
“有……我还想吃冰激凌，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呢……”
……
甘澄从梦中惊醒，胸膛急促起伏，呼吸颤抖。胸口仿佛压着一块重石，让她喘不过气来，梦中的那股绝望和哀伤仍残留在心间。甘澄去卫生间，看见镜中的自己，双目通红，满脸的泪。
她在无边的黑暗中呆坐到太阳升起。
早上八点，甘澄悄悄旋开江天谕的房门。立在他床前，幽魂一般注视着他。
江天谕似乎感应到，缓缓睁开眼睛。
甘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江天谕，你一定要好好把他生下来。”
第26章 难得温柔
江天谕一瞬间清醒，坐起来，看着她通红的双目。把她拉下来，轻轻抚背：“怎么了？”
“江天谕……”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出口，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哽咽着说，“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太真实，也太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