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澄手一抖，纠结十分钟的消息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等会跟同事聚餐，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你早点睡吧[笑脸]】
甘澄看到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心蓦地紧了一下。
等了一会儿，消息没来。
甘澄把手机放进裤兜，关上电脑，跟段家凌一起出去。
进电梯。
段家凌按负一，问她：“你喜欢吃什么？”
甘澄啊了一声，心绪还沉浸在江天谕未达的回复中。
“……我都行。”
“那就吃鱼，怎么样？”
甘澄转头，段家凌站在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甘澄才回过神来似的，点头：“好。”
电梯门叮了一声，甘澄跟随着段家凌，坐上劳斯莱斯的副驾。
系好安全带，甘澄拿出手机。
老婆：【跟谁？】
看到这两个字，莫名一阵凉风蹿进领口。甘澄头皮一紧，看了眼转方向盘的段家凌，点开编辑框。
如实说？还是……
又纠结了一番，甘澄最终发去。
【就是跟大家一起吃个饭，很快回来了！】
老婆：【几点？】
甘澄：“段家凌，我们去哪里吃？”
段家凌发了一个地址给她：“这家店，我跟朋友去过，招牌鱼味道不错。”
甘澄：“好。”
段家凌选的这家餐厅，有点远，从公司开过去，不堵车的话要四十分钟。回望江，要一个小时左右。
甘澄估摸了下时间：【十点左右吧。】
老婆：【好。】
跟段家凌除了工作，好像没别的话好聊。彼此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不过这家餐厅的招牌鱼的确很美味，味道跟H城芝兰江边那家不相上下，甘澄拍了一张牌匾的照片，下次请从霜来吃。
甘澄跟段家凌并肩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甘澄打开围脖，脚步一顿。
段家凌见她神色紧绷：“怎么了？”
甘澄说：“……有我的一个黑热搜。”
甘澄左右望了望，发现一家小酒馆，抬步走去：“段家凌，你要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段家凌跟过去：“很严重吗，直接叫公关处理吧。”
“还没搞清楚，我先看看。”
小酒馆放着慵懒舒缓的慢旋律爵士乐，寥寥几人，角落处灯光昏暗，甘澄看了一圈，在环形吧台的末尾处坐下。
热搜词条是——
#江天谕装
点进去看，内容跟词条毫无关联，完全是两方人的骂战。
用词污秽，简直不堪入目。甘澄刷了一会儿，从网友们的言辞中拼凑出前因。
起因是上次怀孕热搜事件，虽然甘澄让人处理了程放南的相关内容，可网友们的讨论还在继续。
黑粉们战斗失败，一直没有放弃，有组织地去别的平台扩散，恶意抹黑江天谕的形象。
他们还将江天谕以前的影像资料都扒了出来，画质特别高清，比如中学时期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他讲话时不苟言笑，一脸严肃，自始自终都是一个语调，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又比如，江天谕在江盛子公司智骋工作时，年会上的发言，表情神态语调也是如此。
黑粉们将前后对比的视频片段剪辑在一起，前面是江天谕，后面是甘澄，两者之间的对比显得相当明显，与现在的状态形成强烈的反差。
标题取的都是——
【以前还像个男人，怎么现在，唉，一言难尽。】
【看看吧，最近爆火的某人，真给咱男的丢脸。】
【受不了，要吐了，就没见过这么做作的男人！】
……
看到这里，甘澄稍微放松了一点，还好网友们的想象力仅仅局限于此，没有一个人往“换芯子”那方面想。
不过，那么离谱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
说不定还会觉得她疯了。
甘澄继续看下去。
她的粉丝在热度最高的“江天谕前后反差”视频下回复。
【呦，怎么了，还不能允许男人二次成长了？】
【实话说啊，甜总要以前那死样，绝对粉不起来。】
【哈哈哈，我看你们这群男的羡慕死了吧，人家长得帅又有钱，还是顶级豪门富二代，还有我们这么一大群忠实粉丝喜欢，你们就酸吧！这辈子就是个死打工的命！】
……两方人马在话题下方激烈交战，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局势很快失去控制，脱离了最初的目的，不知不觉演变成一场性别大战，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女方：
【有很多UP都分析过了，甜总火爆全网是因为什么？
甜总骨子里带着女性的特点，这不就是姐妹们粉甜总的原因吗？甜总那么温柔、可爱，又富有同理心，多么可贵的品质，结果被这群Low男贴上做作的标签。被狗咬上，真倒霉啊！】
【说你们男的基本盘太差，有些男的这么快就代入了啊，对，说的就是你。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我还是建议Low男们去照照镜子吧，稍微有点自知之明OK？】【姐妹们，一想到我在跟一群猥琐男对线，隔夜饭都要yue出来了。】
男方：
【那位沾上你们这群脑残恶臭追星女才算倒霉吧！早晚有一天翻车！我话就放这了！】
【娘们唧唧的，操！要是在我身边有这种男人，一拳打过去！】
【追星女，懂的都懂。】
【他性取向绝对有问题，我朋友是gay，一眼鉴，江天谕是0，躺下面的那个，你们这群女的是不是上赶着想给人家当同7啊？？】
【网上闹成这样，他有出来说一句话？还不是装死，让你们这群未成年粉丝在前面冲锋陷阵。娘炮这么没担当，也就你们女的喜欢的起来。】
……
甘澄大致看完，快速地编辑了一段文字。
又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添上。
照片是在H城拍的。去工地前，甘澄网购了一批耐脏的衣服，那会儿在镜子前臭美了很久，摆了很多略显做作和刻意的姿势。
这一张，她将拉链拉到最上面，衣服扯上去，遮住下巴，低头看镜头，额前碎发半遮住眼睛，下面是挺直的鼻梁。
选好照片，甘澄又看了一遍，没错字，点击发送。
@江天谕：
【看到大家对我的不同看法，我有以下三点要说：
1、关于“娘”，我想说的是，娘是母亲，是妈妈，对我来说是夸赞。
2、请不要随便定义男性，男人为什么不能可爱？我有装可爱的自由。
3、最后，我老婆已经怀孕了，若有人继续恶意散布不实的消息，我会坚决维护自己和家人的合法权益！】
第55章 石化
甘澄刚发出，才看见五分钟前公关部员工发来的信息。
【江总，非常抱歉打扰您。我们留意到围脖上出现了一些关于您的不实谣言。请您放心，我们现在已经安排人员进行紧急处理，在此期间，恳请您暂时先不发表任何言论，给我们一些时间[委屈][委屈]】
公关部的员工们下班回到家，刷围脖时，看到热搜里面的内容就觉得不妙，果然下一秒就收到老大的电话。一群人火速赶回公司进行紧急处理，联系官方删除词条，并封禁相关账号，以最快的速度遏制不良信息的传播。
这场纷争看似只是网络上的小波澜，可如今江总的热度实在太大。男女对立本就是一个极为敏感且复杂的社会问题，一旦持续发酵，公司的形象可能会遭受重创。
他们见得多了，多少网络红人、明星，仅仅因为在言论中涉及性别议题且言论不当，就导致被网友群嘲，从而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因此，面对这种情况，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不发声，等舆论的浪潮退去，再选择合适的时机现身。
C：【啊……我已经发了。你们看一下，有问题的话，我马上删除。】公关部小陈看到甘澄发来这一条，心中猛地一沉，仿佛看到一份裁员通知在向他招手。“小陈，跟江总说了吗，不要发信息，直接打电话。”总监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由远极近地传来，“Ava，围脖那边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删词条？”
Ava：“五分钟后！”
“好。”
小陈怯怯地说：“老大，江总他……刚才已经发了。”
他话一出，空气凝固了。整个办公室好似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发了什么？”总监看似冷静地问。
“还没看……”小陈在总监冰冷的注视下，抖着手点开围脖网页，两分钟不到，一个新词条迅速登顶。
#江天谕回应
点进去就是甘澄发布的那一条。
大家都围过来看，随后陷入久久地沉默，最后有人忍不住感叹道。
“江总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十分钟后，有人震惊道：“天呐，十分钟，江总粉丝涨了一百多万！”
有人开玩笑道：“这还干什么，都回家歇着吧！”
“绝了……”
甘澄的回复瞬间扭转了局势。
公众的注意力被迅速吸引过来，纷纷给这条动态点赞、评论。实现了舆论焦点的成功转移。
也没必要让官方删词条、封号了，因为那些负面的黑词条彻彻底底被淹没，再也掀不起任何浪花。
无疑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
【我哭死，我就知道甜总会发声的！！】
【好好好，知道了，甜总超可爱的！】
【哇塞，好帅好帅，网恋神图诶～】
【舔颜一分钟，接着跟Low男战！！】
【甜总来围脖扶贫，辛苦了～】
……
【江总，不用删！您休息吧，不打扰啦。】
C：【好的】
甘澄看到信息，放心了，手机放到兜里。
段家凌也看到了“江天谕前后反差”的视频：“你现在跟以前，很不一样。”
“人总会变的啊。”
段家凌点了一瓶威士忌，和一杯橙汁。
甘澄趴在吧台上，脑袋枕着手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橙汁杯壁。
成为公众人物比想象中困难得多，时不时就得应对各种突发事件，还挺累的。
“我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
甘澄眼珠子一转，看向段家凌。
短短几秒，甘澄脑子里飞速飘过好几个问号。
什么？她没听错吧？
段家凌怎么突然提起了他以前的感情？
她跟段家凌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聊这种话题了？
难道是因为她的那句“人总会变”引发了段家凌的感慨？
段家凌讲起了他跟女友的相识过程。
剧情大概是，段家凌大学的时候做了好几份家教，其中有一份，学生的家境特别好，居住的小区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出入皆是豪车。
学生家的邻居里，有一个跟他同岁的女生，也在A市上大学。一来一往间，好几次与女生碰面，电梯里偶尔会聊上几句，就这么认识了。
听到段家凌提到，第一次交谈，是女生主动，还把多买的一杯奶茶送他。
甘澄说：“所以是她追的你吗？”
“也谈不上。”段家凌说，“我对她也有好感，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
“哦哦。”甘澄问：“……然后呢。”
他垂头望她，头顶吊灯洒下来的光，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使他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然后，我骗了她。”
“骗她什么？”
“我父母的工作。”
在那时的段家凌看来，父母的工作、自己的家庭情况，是非常难以启齿、及其拿不出手的。在他内心深处，这些仿佛是不能示人的弱点。面对女友的询问，他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隐瞒、欺骗。
甘澄沉默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很显然，段家凌的这段感情，应该不是什么浪漫的校园小清新恋爱。
他继续说：“我骗她说，我父母都是老师，在老家工作。”
他语气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波动，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讲述这一段经历，看上去已经完全释怀。
“后来，我父母来学校找我，她正好也在。她看到我父母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没过多久，她就跟我提了分手。”
“交往一年，她从没有带我见过朋友，甚至不让我去她的学校。”
段家凌灌了一口威士忌，轻笑一声。
“或许在我认为我父母拿不出手的时候，她也同样的认为我拿不出手。”
气氛忽然变得沉重了。
甘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说，生硬地安慰道：“没关系，你现在已经很拿得出手了。”
段家凌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甘澄想，难道他大学时受的这段情伤，是他奉行不婚主义的原因？
他记到现在，说明一直耿耿于怀吧。
“你还喜欢她么？其实你现在事业有成，完全可以回头把人家追回来呀，说不定她也等着你呢！”甘澄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面对喜欢的人，有的时候还是要勇敢一点，你不跨出第一步，就永远不会有故事。”
“是么……”
甘澄点点头，当初她就是这么追到程放南的。
甘澄的目光掠过墙上的吊钟，九点四十！
怪不得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忘了。
她忘记回家了！
回江天谕信息的时候，还特地说晚了一点，现在十点半都不一定到得了！甘澄直起身，愁着脸，等会儿江天谕又要盘问她了！
“要走了？”
“嗯，我得走了。”甘澄才注意到他喝的是烈酒，吧台上的酒瓶空了一半，“你开了车，等会怎么回去？”
“叫代驾。”他看上去有点醉了，眼睛微微泛红，失去了焦点，目光游离不定，“要不要送你一程？”
现在叫司机赶过来，又要费些时间，坐段家凌的车会快点。
甘澄说：“麻烦你了。”
“你住哪？”
“望江宜和园。”
橙汁还剩最后两口，甘澄一饮而尽，扫桌面上的二维码，把两人账结了：“走吧。”段家凌还坐着，垂着头，看上去有些难受的样子，甘澄拍了一下他，低下头去看他，“你还好吗，还不要扶你出去？”
他吱唔一声，撑着吧台起来，看着她，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恍惚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