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她满嘴跑火车地说漂亮话哄人,他更喜欢她和他一来一回地顶嘴,灵动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鲜活劲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一而再地靠近。
可是他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对他不过是利用和敷衍。
苏柏熠弯下腰,拿起那个玻璃瓶,要往垃圾桶里扔,周粥摁上他的手腕,一只手摁不住,她就两只手同时用力摁。
他凭什么要扔,这肯定是花她钱买的。
苏柏熠看她,眼神很冷,周粥直直地看回去,她现在根本不怕他这种冷得带冰渣的眼神,客厅里热成这样,再冷也得给他弄得化成了水。
两人对峙的目光在无声中拉锯,谁也不想低头认输,但周粥蹲得时间太长了,腿脚都发了麻,脚腕一软,人要往地上跌。
苏柏熠心里想的是别管她,但手已经伸了出去,周粥攥着他的胳膊将将稳住,脚又是一软,整个身子向前栽过去,苏柏熠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手上没再用力,只虚虚地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滚到地上。
周粥闷哼一声,砸到了他的胸前,苏柏熠闷哼一声,他托着她,砸到了地板上,只有那个装着玫瑰花的玻璃杯,靠着抱枕左晃右晃地晃了几下,最后稳稳地立到地上,连里面的水都没洒出来多少。
两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颈侧。
周粥微微抬起头,红着脸瞪他。
苏柏熠箍着她的腰,声音低哑,“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要是没我,你今天屁股得摔成四瓣。”
周粥脸上的血直接冲到了脑门,她恶狠狠地回,“我的……”话出口,又咽下去,只嘟囔道,“才没那么脆弱,你的才会摔成四瓣。”
苏柏熠冷笑一声,“行,你不脆弱我脆弱,我现在摔得应该不只碎成了四瓣。”
周粥啐他一口,暗骂他不要脸,她手撑着地,要自己起来,两个人贴得很紧,夏天的衣服又薄,似碰非碰的动作最容易引起摩擦,周粥的膝盖碰到了正在苏醒的什么,身子一僵,挣扎的幅度又大了些。
苏柏熠勒上她的腰,好心提醒,“我劝你别瞎动。”
周粥真不敢再动了,她趴在他的身上,用眼睛当刀子,强装做狠,她的唇角刚一动,苏柏熠拿食指碾上她的唇,嗓音沙哑,“你最好也别说话,我现在听不得你的声音,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先这样待一会儿,但你要再动,我这个保证就作废了,我的自制力在你身上,没有多强。”
周粥气得张嘴直接咬上了他的手指,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给他咬断才好,苏柏熠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舌尖,声音低沉似耳语,“你可以再用点儿力。”
不知道是因为他指腹上的温度烫人,还是因为他拂在她耳侧的气息烫人,似有一股电流蹿过她的脊背,蔓延至全身,周粥牙齿一哆嗦,一时松了力道,再咬也提不起劲儿来。
她不甘心又泄气地松开他的手指,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有点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意思,苏柏熠看着闷在他身上的这个黑漆漆的脑袋瓜,唇角不明显地扬了些弧度,他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上她的背,她拿胳膊向后怼他的手,不让他拍,苏柏熠的手挪到她怼不到的位置,继续拍。
卧室里的凉风吹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他一起一落的轻拍声,和着两人同步的呼吸,进到她的耳朵里,她烦躁的心跳慢慢地平稳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周粥眼帘掀起来些,想看他,最终又落下去,只盯着他耳侧的鬓发看。
苏柏熠的掌心向上走,扣上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想问什么?”
周粥黑睫微动,没说话,苏柏熠也不着急催,只是掌心变换着角度和力道,捏完她的后颈,又捏上她的肩膀,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捏得很舒服,周粥心里的警惕一点点掉下来,压在心头的问题也慢慢说出来,“你刚在阳台上,在想什么?”
苏柏熠一怔,偏头看她,语气有些讥诮,“你还会关心我在想什么?”
周粥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轻声道,“我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懂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总是很沉默。”
或许是因为深夜总会让人轻易地卸下一些防备,又或是因为现在两人间的气氛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认真。
苏柏熠捏上她的下巴,似把玩般的摩挲,哪怕在顾靖川和祁少臣面前,他也从来没有跟谁陈情剖白过他的内心,这是第一次,他看着天花板,许久,艰难开口,“我有时会觉得我的存在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周粥肩膀僵住,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没有悲,也没有喜,平静到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望到了极点。
“苏锦生”,苏柏熠轻呵一声,语气不屑,“不提也罢。”
他看回她,慢慢道,“我们家老爷子,应该很难再有谁比他控制欲更强,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我祖母,苏锦生,柏家,还有我,我们都是他换取利益的工具,他或许也就对你那位淮安哥有几分真心,他以前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背后有柏家,还因为我让苏正稳稳当当度过了难关,后来他发现我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我在他那儿就算是被判了死刑,他其实早就想把我踢出苏正,能忍到你淮安哥回来,已经算是不容易,我对他而言,就像是颗棋子,有用的时候,可以拿来用一用,没用了,就直接一脚踢开。”
周粥的呼吸更轻。
苏柏熠又道,嗓音里透着一种心灰意懒的消沉,“柏书音,也就是我妈……她其实是一个可怜人,嫁到苏家前,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最后还是为了家族利益,舍弃了一切,选择了联姻,她压根儿看不上苏锦生半点儿,自然更看不上我这个身上流着苏锦生一半血的儿子,我对她而言是累赘,更是屈辱,我从一出生,就被丢给了吴妈,五岁的时候,才见她第一面,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周粥的手不自觉地攥上他的胳膊,心也跟着蜷缩成了一团,她五岁的时候,妈妈去世,妈妈走的那一天,可能是有什么预感,所以一直都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过她的脸,妈妈说,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也永远都忘不了妈妈的话,妈妈陪伴她的时间虽然短,但给她的爱半分都不少,她靠着妈妈对她的爱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想象不到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听到妈妈对他说,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会是什么感受。
苏柏熠扯了扯嘴角,“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也不用可怜我,其实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对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期待。”
周粥的眼睛生出酸涩。
苏柏熠默了半晌,轻声道,“但你不一样。”
她那样满心满眼地看着他,对他说过喜欢,他不想信,可偏偏又信了,最后她又告诉他,她对他的喜欢都是假的,她说喜欢他,喜欢他的笑,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另一个人,这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苏柏熠看着她,“我对你有过期待,很多,最后你却骗了我,你很厉害,能把我耍得团团转转的人,你是第一个。”
周粥泛红的眼眶里聚起细碎的晶莹。
苏柏熠抚上她眼角的湿润,“我刚在阳台上的时候就在想,也许错处不在你,外人给我的评价,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他们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所以,像我这种人,可能注定就不会有谁来真心喜欢。”
周粥摇头,眼泪从眼里滑下,落到他的手背。
苏柏熠幽黑的眸光深不见底,“哭什么,我对你而言,难道不就是一个代替品?在你心里占不到一星半点的位置。”
他这样一句紧挨着一句地砸过来,周粥的脑子乱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苏柏熠抹去她的眼泪,不许她逃避,“说话,就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我才待了一天x,你就着急轰我走。”
周粥呜咽着控诉,“谁让你不穿衣服。”
苏柏熠一顿,“我只是没穿上衣。”
周粥眼泪掉得更凶,“那也是没穿。”
苏柏熠捧起她的脸,认真看她,“我以为你喜欢。”
周粥怒目而视,眼里全是泪,“我才不喜欢。”
苏柏熠倾身过去,亲上她的眼睛,“不喜欢为什么偷看?”
周粥偏过头,抽搭着鼻子咕哝道,“你少污蔑我,我没偷看,更不喜欢。”
苏柏熠掐上她的腰,抱着她起身,又将她放到地上,两人面对面站立,中间的距离连一寸之隔都没有。
周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苏柏熠单手直接脱掉T恤,昏暗的灯光下,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身,就这么大喇喇地进到她的眼里。
周粥眼泪吓得都止住了,她嗓子一哽,舌头也打了磕绊,“你要干嘛?”
苏柏熠抓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摁到他的腰腹间,她那点劲儿根本挣不开他的钳制,掌心紧紧贴在了他劲实的腹肌上。
他垂眸,仔细观察着她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真不喜欢?”
周粥咬牙,“不喜欢。”
苏柏熠的手直接覆到她柔软的一侧,她心脏砰砰跳的声音震颤着他的脉搏,他勾唇低声斥道,“小骗子。”
周粥屈膝顶他,苏柏熠拿腿压住她的膝盖,将她严严实实困在他怀里,再也动不了。
他慢慢俯下身,抵到她的耳边,哑声道,“怎么办,你的心跳快得,把我的心都弄乱了。”
第57章
夜半三更, 万籁俱寂,连窗外的月亮和星星都隐去了踪迹,唯有两颗紧紧挨在一起的心脏在急而重地敲击着耳膜。
她的手心贴着他腰腹的滚烫, 手背被他烧灼的掌心按着, 他身上没一丝赘肉, 她手上没一点多余的指甲, 拧不到,也掐不住。
周粥羞愤欲恼, 拿脑门直接撞向他的下颌, “你放开我。”
她没省一点力气, 用出了十成的狠劲儿, 有没有撞疼他不知道, 倒是把她自己给撞得脑袋嗡嗡的,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单纯是给她疼的, 她简直就是傻透了, 伤敌一百,自损一千说的就是她。
苏柏熠低笑一声,手托起她的脸颊,轻声道, “我看看。”
周粥避开他的手, 不让他看。
苏柏熠微微弯下腰, 视线落到她瓷白的额头上,仔细看着,“倒是没有肿, 有些红,”他的视线转向下, 对上她的眼睛,“很疼?”
周粥本不想理他,但实在是架不住疼,她通红的眼睛裹着冷飕飕的箭横过去,“你去撞下石头就知道疼不疼了。”
苏柏熠语气存疑,“我有那么硬?”
周粥声音微扬起,“你比石头还硬。”
她话音落地,撞进他含笑的黑眸里,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周粥恼极,牙齿都快磨碎了,“苏”字刚出了个气声,又倏地止住。
苏柏熠扣着她的后脑勺,腰微躬,气息停在她额头的上方,轻轻呼了呼,唇又贴上去,印着那抹被撞出的红晕,安抚似的轻吻着。
他身上很烫,但是唇微凉,周粥困在他怀里,身上触碰到他的点,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抵着,一处强硬胜铁,一处轻柔似羽,她有些僵住,也暂时忘了挣扎。
苏柏熠慢慢移动,鼻梁擦着她的鼻尖,唇挨到她的唇角,声音低哑,“还疼不疼?”
周粥指尖一颤。
两人的双唇没有任何触碰,相绕的呼吸起了若有似无的粘连,一高一低放大的身影斜斜晃晃地打到墙上,那朵插在玻璃杯里的玫瑰,也在昏暗灯光的烘托下落成盛开的影子。
像是,脚尖与脚尖的相抵处,绽放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苏柏熠的腕上添了些力,周粥的头被迫抬起。
两人唇间的距离更近,只差一个呼吸,或因冲动,或只随心。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声色不动地慢慢靠近,周粥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像是沾了水的蝴蝶翅膀,沙沙簌簌地颤着。
在最后的一刻,她似是被什么惊醒,紧紧抿起唇,头偏过,苏柏熠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黯淡,他的唇擦着她的脸落到她的颈侧。
空气里,因暗昧生出的黏稠被扯断,清醒和理智又重新占据大脑,周粥闷在他的肩膀上,半晌,开口道,“我困了,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苏柏熠胳膊勒着她的腰用力,恨不得给她勒断,他幽幽地问,“你现在能睡得着?”
周粥腰上一疼,抬头睨他,语气有些凶,“我怎么睡不着。”
苏柏熠话中有话,“我睡不着,客厅不比卧室,很热。”
周粥没好气,“嫌热你出去找个酒店开房,那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空调,你肯定能睡着。”
苏柏熠看她,“我没钱开房,你给我一百块钱已经让我给花没了,一分没剩。”
周粥一时语塞,他到底是怎么把没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苏柏熠深谙适可而止的临界点在何处,他松开对她的钳制,捏捏她被气红了的脸颊,“行了,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去冲个凉水澡就好。”
谁要管他,周粥乜他一眼,错一步脚,拉开两人的距离,刚要回卧室,苏柏熠已经先一步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往洗手间走去。
他走得不急不缓,漆黑的发根上挂着汗珠,随着他的走动,汗珠坠下,落到宽厚的肩膀上,又慢慢下滑,在挺阔劲实的肩背滚出一道水痕,映衬在灯光下,更加明显。
周粥目光一闪,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径直回了卧室,门顺手被她拉上,关紧。
她在床上躺了十分钟,也没任何睡意,自暴自弃地起身,客厅里没有任何动静,他应该还在洗澡,周粥下床,轻着动作拧开门把,将门稍微打开一条缝隙,犹豫片刻,又将缝隙开大了些。
洗手间的门打开,苏柏熠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周粥来不及躲,正好和他撞上视线。
苏柏熠看着她,眸子里慢慢展出些笑。
周粥移开眼睛,看向别处,声音冷漠,“给你降点儿温,万一你热死在我家,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苏柏熠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到。”
周粥手抠着门把,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看都没看他,扭头回了床上。
她关上灯,拿毯子将自己从脚裹到头,蜷缩进黑暗里,外面再怎么样,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数星星数到五百一十九,门口传来些细微的响动,她当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数第五百二十颗星星,门口的响动又变大了些。
周粥定了一秒,没忍住,从毯子里探出些头,回身看向门口。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蔓进卧室,原先只敞开三分之一的门,现在开了将近四分之三,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也跑到了门口。
周粥倚到床头,打开灯,看向门口的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