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淑嗔自家儿子一眼,能再有出息一点吗,连个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苏先生,你怎么不叫他苏老爷,他在外面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现在到了咱家,也是头一次登门的蹩脚女婿,你可是粥宝的娘家人,你得把你的底气拿出来。
周强接收到老娘嫌弃的眼神,不自在地挠挠头皮,他也不想这样啊,但他现在才知道人真的有气场这个东西,这个苏柏熠身上的气场太强了,压得他压根都不敢直视他,他敢站出来和他说话,已经把他全部的底气都用没了,要是淮安在就好了,可淮安因为北城有急事,已经走了。
苏柏熠余光扫过低头看手机的人,对周强微颔首,温声道,“大舅,您叫我柏熠就好。”
周强枣糖色的脸瞬间涨了个通红,他连声道,“欸欸,好好,柏熠,快坐,快坐。”
周粥回过神,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抬眼看向他,发红的眼睛不自觉地向下弯,手伸出去,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轻声道,“坐呀。”
苏柏熠扯开椅子坐下,桌子底下,他的手握上她的手,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周粥摇摇头,拇指慢慢蹭着他的手背,再想到淮安哥的信息,眼眶有些发热,她借低头喝水掩饰自己的情绪。
苏柏熠俯身探她的视线,低声问,“真没事儿?”
周粥对他笑一下,小声道,“真没事儿,待会儿和你说。”
苏柏熠捏捏她的手。
主位上的王琼淑将两人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周强自然也注意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苏柏熠的那种敬畏和惧怕突然好像少了几分,再是多大多厉害多呼风唤雨的老板,也是个知道疼媳妇儿的,粥宝脸色稍一不对,他眼里的关心是骗不了人的。
酒过三巡,不知道多少杯酒下了肚,周强渐渐放开了胆子,他带着两个弟弟,再加上几个堂兄弟和表兄弟,挨个和苏柏熠拼起了酒,而且还是车轮战,这是周家新女婿上门的惯例,谁也不能有例外,桌子上的酒要是喝不完,他今天就别想下桌。
苏柏熠喝酒不上脸,酒喝得越多,脸上如玉生白,唯有一双黑眸愈发亮,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
小舅妈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拱拱周粥的胳膊,悄眯声儿地开口,“粥宝,你找男人的眼光真的是绝了,就他这个模样儿的,在村里要是走上一圈,得被小姑娘大婶子们给围了。”
二舅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不能,他这模样儿是真没的说,但他性子太冷了,他只站在那儿,都不用沉脸皱眉,我瞅着都有点心肝胆儿颤的,谁还敢上去和他说话啊。”
大舅妈插进话来,“你们懂什么,对着外人冷点儿才好,只对粥宝一个人好就好了,你们难道没看到,刚才在饭桌上,他的眼睛可是一刻都没离开过粥宝,就是和别人说着话,也不忘给粥宝夹菜,这还是有我们在呢,你们说就他俩自己的时候,他还得怎么疼人?”大舅妈说着话,看向周粥,“粥宝,要不要和舅妈们说说,他私底下到底是怎么疼人的,回头让你舅舅们也都好好学学。”
几双眼睛都瞅过来,就连王琼淑也巴巴地看过来,周粥脸上着了火,她从椅子上起身,“我去给舅舅们泡些茶,先解解酒,不然他们待会儿得难受。”
等周粥跑进厨房,王琼淑拿手指悄悄点自己三个儿媳妇,“粥宝面皮薄,你们别老逗她。”
三个舅妈压着声音笑成一团,她们也就是逗逗粥宝,要是那个苏柏熠坐过来,她们是一句话都不敢逗的,这样一个冰山贵公子一样的人物,她们是真的很好奇两x个人私下相处是什么样的。
周粥挨个给几个舅舅端上茶水,最后一杯才放到苏柏熠手边,人也停在他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敲了敲。
苏柏熠覆上她的手,拢到掌心,攥紧,黑亮的瞳仁儿里能映出她的影子。
周粥俯身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们要不要逃跑?”
再不逃这顿酒喝到天黑都结束不了。
苏柏熠看她,“怎么逃?”
周粥勾勾他的手指,对正在吃棒棒糖的周美星使了个眼色,周美星甜甜地笑开,出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周强面前,“爸爸,我想给你们跳一个我刚学的舞蹈。”
周强喝得已经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看到自己宝贝女儿,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好,星星跳,爸爸给你鼓掌。”
其他几个喝懵圈的男人也跟着鼓掌,周粥趁大家的注意力被周美星吸引了过去,拉着苏柏熠从后门悄悄溜走了,王琼淑和几个舅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午后的阳光像金色的流沙,明晃晃地淌了半个夏天。
周粥牵着他的手,走过蝉鸣萦绕的树林,穿过黄灿灿的麦田,沿着蜿蜒清澈的小溪,一直走到小溪尽头那颗高大挺拔的柏树下。
她一个人走的时候,觉得这条路很长,现在和他在一起,两个人这样晃晃悠悠地走着,又觉得这条路其实很短。
田野一望无际,天空湛蓝如洗,两条长长的飞机线在天边交汇又分开,四五只飞鸟从树上腾空而起,朝着太阳飞去。
周粥看着柏树翠绿的枝叶,轻声道,“这棵树是我五岁那年我妈妈种下的,我记忆中,妈妈第一次带我来看它,我觉得它好小,和我看到的那些大树都不一样,矮矮的一颗小树苗,树干比我的胳膊还细,风一吹好像就能倒,这里又只有它这么一颗小树,我记得我当时很天真地问我妈,它没有房子,也没有它的大树妈妈在身边,它自己在这里能活吗?”
苏柏熠垂眸看着她,“她怎么说?”
周粥压住眼底的涩然,轻声道,“她说,就算没有它的妈妈陪在它身边,它也不是自己一个,白天有太阳,有天上飞过的飞机陪着它,晚上有星星和月亮陪着它,还有这条小溪,夏天的时候会陪它听雨声,冬天的时候会陪它看雪花,它要是害怕了,还会有小鸟给它唱歌哄它睡觉,它一定会很快乐很幸福地长大,等到很多年过去,它就会长成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对他微微一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颗曾经的小树现在真的长这么大了,就跟我一样,我有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一直觉得我妈妈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这些话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苏柏熠慢慢抚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她要是看到这棵树长这么大了,肯定会很开心,她看到现在的你,会更开心。”
周粥靠到他的怀里,“刚才淮安哥给我发信息,他也说……妈妈要是看到现在的我,肯定会很开心。”
苏柏熠圈上她的腰。
许久,周粥艰涩开口,“妈妈走后,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来这里,我那个时候特别害怕,害怕看到这棵树已经死了,那样……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我也害怕看到它有在好好长大,而我却活得那么糟,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后来,淮安哥连拖带拽把我拉到了这儿,那是一个阴天,我们走到这儿的时候,天很奇怪地突然就放晴了,太阳从乌云后面出来,阳光穿过枝叶照到我的身上,你不知道我当时哭得有多惨,我也是在那一刻,才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苏柏熠俯身亲上她眼角的濡湿。
周粥回看他,“你说得没错,淮安哥对我来说,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种救赎,是他把我从黑暗中救了出来,又给了我活下去的支撑,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给你讲那段过去,我以为就算我说了,你应该也不会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可今天早晨我听到你和淮安哥的话,我才明白,你是懂我的,你甚至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内心的想法。”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知道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吗?”
周粥被他的目光牵绊住,轻声问,“是什么?”
苏柏熠回,“我应该就是你妈妈给你安排的命中注定。”
周粥一愣,喃喃问,“为什么这么说?”
苏柏熠拿下巴点一下他们面前的这颗树,“这是柏树,对吗?”
周粥睫毛微闪,缓缓点下头。
苏柏熠亲亲她的唇,“叫我的名字。”
周粥唇轻启,“苏柏熠。”
苏柏熠再亲一下她的唇,“把苏去掉。”
周粥再叫一声,很轻,“柏熠。”
苏柏熠嗓音低沉,一字一字敲进她的心里,“柏是柏树,熠是光,很亮的光。咱妈在天上,肯定早就提前安排好了,她要我和她亲手栽的的这颗柏树一起,一直陪着你,做你以后生命里那道很亮的光,给你驱走所有的黑暗。”
周粥将眼里的泪藏到他怀里,小声道,“你可真会瞎编。”
苏柏熠轻拍着她的背,“不信的话,你仔细听。”
风从南边起,穿过郁郁葱葱的枝叶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好像是谁给出的回应。
苏柏熠贴到她耳边,“听到了?”
周粥仰起头,和他视线相接。
苏柏熠捏捏她的耳朵,“风在说,我这辈子注定属于你。”
周粥唇角慢慢扬起,想笑,眼泪偏又落下来,她紧紧抱住他,苏柏熠将她抱得更紧。
阳光拢在两人身上,细细小小的柏树叶随风吹落,摇摇晃晃地在空中荡着,最终落到两人十指交缠的手上。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宿命这一说。
有些人,无论中间有怎样的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相遇。
然后在一起。
到永远。
第68章 番外一
今天是冬至, 窗外飘着零星的小雪,餐厅内灯光暖黄,周粥和余兮正在吃热气腾腾的火锅。
程昱安今天一大早跟着苏柏熠飞了香江, 余兮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 正好周粥刚刚顺利结束和亚辉的第一个合作项目, 她下班就约上周粥, 给她庆祝这第一枪的开门红,顺便打卡一家她新种草的店。
两个人都嗜辣, 点的是重辣锅底, 余兮吃辣多少属于那种人菜瘾大, 吃的时候很过瘾, 但是没吃几口身上就开始冒汗, 她撸起袖子, 抽出几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一抬眼, 看到对面的人,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下。
周粥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打底衫,为了方便吃火锅,她简单地将头发挽起, 白皙的颈项愈发修长, 莹莹的脸颊白里沁粉, 似玉雕琢,大概也是被辣到了,清澄的瞳仁儿里汪着水, 眼尾晕出一抹薄红,清纯有, 妩媚也有,让看的人都不想移开眼。
余兮单手托腮欣赏着灯下的美人,幽幽地开口,“粥啊,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应我们小舅的求婚啊?你每天工作都好忙,和小舅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小舅没人谈恋爱,也只能一门心思忙工作,他一忙,程昱安也跟着忙,最后变成是我在独守空房,你就算不可怜可怜我们小舅,也得可怜可怜我吧,这大冬天的,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来给我暖被窝,而不是每晚都抱着我们家那只缺心眼儿的金毛取暖。”
周粥想起余兮家的那只金毛就想笑,“那小金毛多可爱,怎么会缺心眼儿。”
余兮佯装严肃,“别逃避问题,快说,你想什么时候结婚,我这份子钱可早就准备好了。”
周粥想了想,随口道,“等我什么时候攒够了五百万。”
余兮一眼扫过她的手腕,眯着眼故意逗她,“那你现在应该就可以结了。”
周粥没明白。
余兮拿下巴点了点她腕上的表,“你这只表怕是都五百万翻一番还不止了。”
周粥被呛了一下,人有些呆,她看看余兮,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最后又看向余兮,语气迟疑,“你说这个?”
余兮使劲点头。
周粥又看回腕上的表,她虽然知道有些表贵起来是真贵,但她对那些很贵的手表没做过什么研究,甚至连牌子都不知道几个,今天早晨醒来这只表就戴在了她的手上,他说是给她项目顺利结束的礼物,很简单的款式x,深蓝色的表盘像是嵌着夜晚的星空,她还挺喜欢的,也就戴着了。
他送东西一向如此,也不说,要么就是在她睡着的时候直接给她戴上,要么就是随手给她搁在家里的哪儿,没袋子没盒子,就跟她家里原本有的东西一样,她一忙起来,有时得过好几天才能注意到。
所以下午见客户的时候,客户一直盯着她的手看,难道是在看这个表吗,她当时以为客户是在看她手里拿着的案例文件,还从头到尾仔细给客户讲了一遍过往案例。
余兮看着明显懵住的周粥,有些后悔说出了表的价格,她不用猜就知道,照周粥这个性子,苏老板送个礼物肯定都送得煞费苦心,别现在因为她没过脑子的一句话,让苏老板送的礼物又被退回去,那苏老板把她千刀万剐的心肯定都有。
余兮凑近周粥,语重心长道,“小粥宝,姐跟你说哈,有些东西的价格它只是一个数字,你不能只盯着那数字看,你得想小舅送你这表背后的心思,他这是要把整个星空都摘下送给你,我们小舅多浪漫啊,你可不能把这表退给小舅,那不就白瞎了我们小舅费的这些心思,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好受。”
周粥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不退,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更何况我也很喜欢。”
余兮眼睛一亮,刚要夸她,想想又觉得不对,“欸,不对,你怎么突然提高觉悟了,你是不是被我们小舅教育过了?”
周粥何止是被教育过了,是被收拾得很惨,那次她的腿连着三天都是颤的,他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他的整个人都是她的,他的所有东西也都是她的,她要是不把这觉悟刻在她脑子里,他还要接着收拾她。
余兮看着周粥越来越红的脸,忽地明白了什么,她凑地更近,压着声音问,“来,小粥粥,跟姐姐说说,我们小舅都是怎么教育人的?”
周粥直接拿一块儿糖耳朵堵住了余兮的嘴,余兮都快笑趴到桌子上了,她就喜欢这种脸皮薄的小姑娘,一逗一个准儿。
一顿火锅,再加上余兮带来的一瓶红酒,两人说说笑笑,聊聊八卦,又聊聊工作,不知不觉红酒见了底,两人从餐厅出来,已经十点多。
柏油地面上覆了一层玉白的雪粒子,渐渐变大的雪花在浓黑的夜色里,洋洋洒洒飘落而下。
余兮在接电话,周粥拿出手机,想拍张照片给他发过去,模糊的画面慢慢聚焦到清晰,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黑色的伞走进她的镜头里。
伞面微扬,周粥对上幽深的视线,怔了一瞬,微醺的眼睛里慢慢弯出笑。
苏柏熠将伞倾到她身上,手伸过来,先拿过她手里的购物袋交给旁边的吴杭,又牵住她的手,攥到掌心。
周粥仰头看他,小声道,“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她早晨迷迷糊糊中听他说,他好像得到明天才能回来。
苏柏熠以同样低的声音回她,“有人跟我说北城下雪了,我就回来了。”
周粥眼里闪过亮晶晶的光。
苏柏熠指腹刮过她晕着红的脸颊,“喝酒了?”
周粥点点头,说话有些慢吞吞的迟缓,“因为项目顺利结束了,很开心,所以喝了好多,”她看他,认真道,“你这样突然出现,好像让今天的开心又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