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魔——江上枕清风【完结】
时间:2024-11-21 23:21:08

  无忧觉得落冰就是个十足的白痴,谁遇到了危险不躲?难道就一定要正面迎击吗?大人不准他回嘴,那他就继续瞪他,反正落冰能看得见。
  “既然你认为岐奉行不是孬种,那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到無间殿吧!”漆黑的环境里,落冰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远。
  “你什么意思!?”无忧对着空气大喊。
  “意思就是我们不奉陪了!”接话的是寒崖,他语气透着狡黠,“岐奉行,我们先行一步,咱们無间殿门口再碰面。”
  言闭,两只乌鸦似是彻底消失了。
  这……这就走了?
  无忧心里生气,这两只乌鸦果然恶毒。故意将他们引到此地,又不管他与大人的死活!
  无忧气得跺了跺脚,语气既恼怒又委屈,“大人,我就说他俩不怀好意吧!”您偏偏还不信!
  听了无忧的话,岐奉行轻声一笑,不置可否。他只关心一点,现下他总算可以施法点火了。火光被点燃,眼前的一幕叫岐奉行懒得计较被两只乌鸦摆了一道了。
第十一章 無间殿(五) 机关重重破迷障(1)
  他们站在悬崖的一边,目前阴气沉沉,雾障深重,看不清对面是什么情况。
  岐奉行略思忖,看来要去無间殿,需得从悬崖此端过至对面。那么问题来了,既没有路也没有桥,足下又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如何过去?
  飞?
  显然不行。
  若是这般容易,方才那几块巨石也不会“轰隆隆”砸下来。
  想及此,岐奉行借着火光朝上空看去——
  此地当真有些奇怪,若不是实打实地踩在地面上,倒像是置身于深海之底。因着顶上方一片漆黑、无限苍茫,如一块巨大的幕布黑压压地倾覆。
  岐奉行仔细打量了下半空中的巨石,这些巨石每一块都似有千斤重,形状不一,坚定且顽固地悬挂着,像是被更上方的某样东西死死拉扯住。
  既如此稳固,刚才为什么又会突然落下?
  是寒崖设计吗?
  当然不是。
  岐奉行与寒崖是不打不相识,虽算不上至交好友,但岐奉行知道,寒崖绝对不是个卑鄙之徒。况且,就寒崖那个脑子,哪里想得到那些阴谋诡计,亦不懂机关之术。寒崖尚且如此,更遑论比寒崖还要缺根筋的落冰了。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岐奉行垂眼沉思,乌黑浓密的睫毛上落了些寒气。
  在火光的照亮下,无忧也看清了巨石。但是只抬头看了片刻,便深感重压袭来,难以喘息。可再看大人的神情,却无事人一般,心里啧啧称奇。
  “大人,现下我们该怎么办?”他心下震惊,见刚才他们所站立之处,已被巨石砸了几个深坑。
  而头顶上方那些悬挂的巨石似乎也在伺机而动,此刻若是往前走,多半还会砸下来。
  往后走……?
  都已经堕魔了,哪里还有什么回头路。
  真乃前后为难。
  蓦地,无忧怨愤道:“都赖那两只乌鸦!”
  岐奉行听此,收回了思考的视线,转头沉默地盯着无忧。
  见大人喜怒不形于色地看着自己,无忧紧张地吞咽了几下。若是情绪直接能从面上看得出那倒还好,最可怕的就是……没什么情绪。况且大人多次提醒他莫要与那两只乌鸦计较,可他总是忍不住。
  无忧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岐奉行默然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动了动唇道:“抬起头来。”
  无忧立马抬头,结结巴巴道:“大……大人……我……”
  “你认为是寒崖与落冰故意设计,将我们引至此处?”岐奉行没什么表情地问道。
  无忧闻言,呆愣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一路上,都是那两只乌鸦在领着他和大人走,走哪儿还不都是他们说得算。然而走到这無间大陆尽头了,那两只乌鸦倒好,立马就消失不见了,还险些害得他与大人被巨石砸着。怎么想都与他们有关。
  “那你说说他们为何这么做?”
  无忧想了想,神色认真道:“许是记恨大人!”
  “……”
  见岐奉行不信,无忧着急解释道:“大人您想想看,那两只乌鸦,不管是寒崖还是落冰,与您见面后,都吵嚷着要和您打上一架。尤其是那落冰,几次三番要与您动手。他定是觉得打不过大人您,所以才使这种阴招!”
  岐奉行总算有了点表情,淡笑问:“你当真这般认为?”
  无忧犹疑道:“……是。”
  忽地,岐奉行将掌心里的火苗熄灭了,黑色席卷而来。
  无忧不明所以,他看不清岐奉行的脸,只听其声音缓缓传来:“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不是他们。不仅不是,方才寒崖还善意地提醒了我们。”
  什么?
  那乌鸦有那么好心?!
  “你很疑惑是不是?”没有了光亮,空荡且晦暗的悬崖壁边,岐奉行的声音似乎变得清冷了。
  无忧沉闷地点了点头,想到岐奉行可能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他不想不相信岐奉行,可他也难说服自己的内心。
  “我知晓你的猜疑,但是你看——”岐奉行说着,一只手指向了深色里的雾障。
  无忧哪里能看得清,他甚至都不知道岐奉行伸手了。
  “哒——!”
  一声响指后,地面又一次剧烈晃动。顶上的巨石轰隆隆地再次落下,但因为他们没挪动位置,那落石只是垂直掉落,却是砸不着他们。
  “大人,这是?”无忧虽看不清,但那巨石掉落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毕竟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晃动逐渐减缓,岐奉行双手负背,看着眼前的迷障缓缓道:“方才巨石掉落,其实是我触动了这里的机关。”
  无忧:“……”
  *
  無间大陆作为魔界的入口,初到此地,入眼遍地黄沙,一片荒芜,看起来似乎没有危险,实则也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倘若危险重重,当初极乐城主就不会将六界门的堕魔通道设在無间大陆了。
  但是……有一个方向,是大多数外来者和堕魔者不敢涉足的,那便是無间殿所在的西北方向。或许是为了抵御外敌,去往無间殿的路上设置了多重机关,这算不得一个秘密,随便抓一个魔打听下都能知晓。
  寒崖给岐奉行带的路没有丝毫问题,甚至就是因为有他带路,所以岐奉行没有在去無间殿的路上白绕几圈。否则,即便是他岐奉行,也需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到达悬崖边。然而能到悬崖这端,才是度过了一点小关卡,真正头疼的地方恰恰就是从悬崖这里开始。
  岐奉行一路上都在疑惑,为何越往西北方向走,越是没有阳光。没有阳光也就罢了,漆黑的行路上,一盏灯也不安置。
  这当然是故意的。
  能驱散黑色的必是光明,除了眼盲者能够且不得不习惯黑夜,大多数人都需要光。需要光就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方式,但是不管哪一种方式,只要有了光,就是触及了路上的机关。
  岐奉行是忍到不能忍的地步,才于掌心点燃了一撮火。寒崖见此,故意给他熄灭了,但其实已经来不及了,引得巨石掉落。但倘若一直不熄灭呢,岐奉行也想过,那或许就是另一门机关在等着了。
  “现在,你总该相信并不是寒崖设计陷害我们了罢。”
  “……是无忧小人之心了,请大人恕罪。”
  “恕什么罪,哪里有什么罪,你不知情有猜疑也是正常,”岐奉行不甚在意道,“有那个自责的工夫,倒不如帮着想想怎么能过去罢。”
  话音才落,岐奉行又是点燃了一撮火苗。
  果然啊,即便是他,也是无法忍受没有光的。
  无忧看了看岐奉行的掌心火,又看了看那些巨石,心里的杆秤倒向了光明。
  岐奉行依着手里的火苗再次观察起了四周,他不信就没有别的办法过去了。寒崖与落冰能走得,自是熟悉这里的机关。方才巨石滚落之际,他纵身躲闪,转头寒崖与落冰便没了影子。这四周除了断崖峭壁以外,便是眼前的迷障。
  难道说,他们跳进了迷障中?可他们又是如何躲得掉巨石的呢?
  岐奉行兀自思忖着,那悬于半空中的巨石就像迷林深处伺机而动的野兽。如果现在他将掌心火熄灭,飞身跳跃,那巨石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他砸得粉身碎骨;那如果一直燃烧着呢?岐奉行是有些尝试的。
  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
  “无忧……”岐奉行忽然出声。
  无忧看向他,见大人瞳色浓黑如墨。
  岐奉行笑着说道:“现在我需要做一件事,可能有生命危险,也可能没有。”
  不用大人说完,无忧便已知道,大人要做的这件事是不打算带上他的。他自然没有异议,既然不能给大人帮上忙,那也绝对不能给他添麻烦。
  “你待在这里。如若我出了什么事,你便原路返回。”这一回,岐奉行像是下命令一般道,“必须。不可拒绝。”
  无忧一怔,心下虽已猜到,但真听到大人这么说,他还是难受了。片刻后,重重点了点头,“遵命,大人!”
  交代完之后,岐奉行不再多说,朝着迷障方向走去。他掌心执火,步伐稳重,只是越是往悬崖那边走,那掌心火飘动得就越厉害,若不是他施法维护,怕是早就灭了。
  眼看岐奉行就要走到巨石下方,无忧紧张得额头冒汗。大人对他比他的亲爹娘对他都要好,他从来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现下见自己的恩公涉险,他怎么能不急不担忧。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握拳头在心中为岐奉行祈祷。
  岐奉行倒没有那么紧张,他好歹也活了五百来年,见过的场面遇到的艰险数不胜数。不敢说每一次都一定能逢凶化吉,但是想要他的命却也没那么容易。
  距离巨石落地之处还有一步之遥时,岐奉行定了定心神,他又一次看向半空中。手里的掌心火没有熄灭,半空中的巨石依旧稳定不动,岐奉行目光微沉,视线投向了悬崖另一端隐藏在迷障后的無间殿。
  终究踏出了那一步。
  意料之中,巨石未落。
  无忧虚软地吐了口气。方才,他紧张地闭上了眼,根本不敢看大人那最后一步。等了片刻,没听到那轰隆隆的声音才敢睁开。
  只不过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大人怎么静默在原地动也不动了?
  “大……”无忧想出声轻唤,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不仅无法出声,身体突然也不能动弹丝毫,最夸张的是连表情都做不出来……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突然凝固了一般。
  不仅是他,岐奉行亦是如此。想必是触动另一层机关了。
  就在岐奉行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关时,眼前终于有了动静——
  那深渊里的雾障忽地翻涌起伏。
  本是灰蒙蒙的,逐渐变得红光四射。
  不对!
  哪里还有雾障,是岩浆!
第十二章 無间殿(六) 机关重重破迷障(2)
  炽热的岩浆不断冲高,大有冲破崖壁席卷而来之势。再这么待下去,定会烧得尸骨无存。岐奉行欲蓄力冲破禁锢,却发现足下已能动弹。
  这还真是……
  奇怪啊!
  看来,设置机关的那位只是想逼退来犯者,并非一定要夺取对方生命。
  不过能动弹了就好,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岐奉行又是纵身一掠,回到了原来之地。果不其然,那岩浆不再冲高,只是肆意翻滚着,照得岩壁泛着狰狞的赤红。
  无忧此刻也能动了,喘了几口粗气,跑至岐奉行身边,担忧道:“大人……您没事吧?”
  岐奉行摇了摇头,“没事,”拧眉哼笑声:“想有事都难。”
  “啊?”无忧懵了。没事不好吗,怎么大人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岐奉行当然不高兴,他本想试试能否冲过去,可那岩浆却是卯足了劲拦着他。岐奉行若是魔高一尺,那岩浆就能更高一丈。
  倘若是他百年出道那会儿,意气风发又心高气傲,必是死活都不会后退,只要斗不死就能和对方死里斗。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年纪大了,其实也不是很大,但相比当年确实大了不少,又加上踏六届门后修为大损,自然是能退则退,总不能真的被烧得尸骨无存吧。
  不过命是保下了,现如今又过不去……岐奉行有些头疼地用扇子敲了敲眉心。这是他想事情时经常会有的一个动作,仿佛敲一敲,就能敲醒自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我明白了。”岐奉行陡然出声。
  红光映射下,眉心处的那道裂纹愈发灼烫,泛着疼痛。
  岐奉行不至于矫情到计较这点痛苦,他刚才思索一番,算是弄清楚为何寒崖与落冰能够在他们转身躲避巨石时脱身而出。
  两只乌鸦清楚这里都有什么机关是不假,但这机关可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家人就不去拦截。他俩之所以能躲避,自然是因为知道其中破解之法!
  只不过这个破解之法究竟是不是岐奉行所猜的那样,还需要等。
  “等?”
  等什么?无忧搞不明白。
  “对,就是等。”
  岐奉行在等,他在等深渊里的岩浆恢复成雾障。
  一切都需要归于最初。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红光散落至尽,岩浆再成雾障,阴沉的黑色又一次覆盖了断崖。
  岐奉行没有急着去验证他的猜测,反倒是席地而坐。他在聆听,听崖壁上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早该发现的。这悬崖绝壁上没有石桥,没有铁链;顶上没有星月更无日光,但重重雾障却能四散飘动,只因为有风。
  或许……
  所谓的抵御外敌,也只是包括岐奉行在内的一众者的猜测。设计机关的那位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夺取任何一位来者的生命。但凡他真有心要了对方的命,至少环绕断崖的雾障就应该带着毒,而他并没有那么做。他设计的每一个机关都给来者留了退路,就像是在和对方下一盘棋。
  若是来者赢了,自是能顺利通过;若是来者赢不了,也只需认输投降,打道回府;但倘若来者冥顽不灵,非要比个你死我活,那他也乐意奉陪。
  岐奉行突然就很想知道,设下这些机关的到底是谁?他直觉对方是个很有趣的魔。当然也可能并不是魔。
  风依旧在呼啸,越是静下聆听,风声越是清晰。
  岐奉行起身,又一次走到了巨石下。这次,他没有点燃掌心火。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其他感官似乎也都被放大了,特别是听觉。岐奉行闭上眼睛,深重的黑色里,耳边的风声一阵又一阵,聚集成了一道无形的长路。
  顺着那条长路飞过去,应该就能到达悬崖对面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