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啊！”
她毫不犹豫地喊道。
“开心……但是。但是……”
她紧紧咬着后槽牙，咽下了接下来的话，然后转身冲出了病房。
“亚历克斯！”
“米歇尔”
我正要追着那红色的马尾辫迈出脚步，背后传来了沉稳的声音。
“如果亚历克斯问起来，就告诉她。『自己决定吧』”
……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
虽然不理解，但我还是回答了知道，然后也离开了病房。
◇ ◇
黄昏将街道染成金色。
我飞快地跑下楼梯，离开疗养设施，在建筑物后面的长椅上轻松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大概，她是希望被我找到的吧。
我什么也没说，在抱着膝盖坐着的亚历克斯旁边坐了下来。
……。
夜晚的气息悄然袭来，从脚下夺走了热量。
“……我，一直都很努力的啊”
她伴随着白色的气息说出了软弱的话。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爸爸就会变回原来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们也会回来，我们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
她把脸埋在放在膝盖上的手臂中。
“但是……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了……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我，什么都不想改变。我以为只要我努力，爸爸就会去工作，我们就能再次在王都生活。爸爸身体垮了是没办法的事，我也知道离开王都环境会更好。
妈妈的娘家，空气清新，是个好地方。而且弟弟们也在那里”
亚历克斯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列举了许多好处。
……但是。
“但是，对我来说，在王都也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工作也是，我一直以为自己为宅邸做出了贡献。可是，他们完全不听我的意见，擅自决定……”
……虽然开心，但也不能完全接受。人的心思很复杂。
“呐，米歇尔”
亚历克斯抬起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
“我该怎么办？好不容易爸爸恢复了，妈妈也原谅了爸爸。我不想因为我的任性而让家庭再次破裂。
但是……但是我……”
她想尊重对方的意愿。但也不想放弃自己的感受。那是因为……彼此都很重要。
“亚历克斯”
我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双手。
——原来是这样，我现在清楚地理解了他的意图。
“这是施瓦茨大人的传话。『自己决定吧』”
“……啊？”
亚历克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脸颊迅速鼓了起来。
“什么嘛，这不是完全不管了嘛”
看着她尖尖的嘴唇，
“不，不是的。亚历克斯”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恢复严肃的表情。
“施瓦茨大人的『自己决定吧』，意思是『支持你的决定』”
“支持？”
她重复了一遍，我点了点头。
“施瓦茨大人相信你的决定，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当然，我也是”
我通过握着的手传递体温。
“所以不要害怕，和父母好好谈谈。无论你得出什么答案，我们都会支持亚历克斯的”
“……嗯！”
亚历克斯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双手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气。
“谢谢，米歇尔！也谢谢施瓦茨大人！”
然后她全速沿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数日之后。
“真的是，承蒙各位关照了！”
在驿马车前一齐低头行礼的，是红毛的伍德沃德夫妇。脚边放着两个大行李箱。
出院后的吉姆先生，决定搬离王都的家，去罗丝女士的故乡生活。今天就是出发的日子。
我们加斯塔尔家一行人，来到城下街道的车站为他们送行。
“明明安排的不是经停多地的驿马车，而是包租的马车。”
面对一脸不满（倒不如说，这表情对他来说很平常）的施瓦茨先生，吉姆先生诚惶诚恐地摇头。
“能得到驿马车的车票就足够了！连我妻子的份都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道谢才好……”
园丁不停地惶恐着……但施瓦茨先生的金钱观念，可不止如此。
“亚历克斯，要保重哦。别给大家添麻烦。”
“我知道啦。休假的时候我会去玩的。”
母亲一边给扎着马尾辫的女儿寒冷的脖颈围上围巾，一边说道，亚历克斯则回以笑容。
——那天，回到病房的亚历克斯，在一家三口进行了漫长的谈话后，得出了结论。
“我，要留在这座宅邸。
我要是不在，施瓦茨先生会在庭院里挖越来越多的洞，泽拉尔德爷爷总是唠叨，米歇尔会很可怜的！”
对于像晴朗天空一样爽朗直率的最年幼者的这番话，施瓦茨先生点头说“这样就好”。
泽拉尔德先生则嘟囔着“我只会注意无礼之人”，但隐藏在胡须下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
我当然也没有异议。
不是相互仇视、争吵分别，而是通过交谈直到满意并决定各自独立的道路，我认为亚历克斯很勇敢。
伍德沃德一家即使分开，也不会失去家族的羁绊。
这是我做不到的事情。
目送着远去的马车挥手告别后，亚历克斯转向我们三人，并拢脚跟，恭敬地行礼。
马尾辫的发梢几乎要触到地面，非常深且礼貌。
“施瓦茨先生、米歇尔、泽拉尔德……先生。今后请多多关照！”
因为之前居住的房子已经处理掉了，所以她从今天开始将住在加斯塔尔宅邸。
“嗯。家里的事情都可以问米歇尔。她比我更清楚。”
本来就人手不足的加斯塔尔宅邸，既然成为住家佣人，除了庭院工作，宅邸内的事情也必须要学会。
“没问题！我，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长时间地参与那座宅邸的事务！”
这位从前任住户时代就开始的园丁，拍着胸脯，威风凛凛，是个大人物。
一边聊着一边走着，加斯塔尔宅邸已经近在眼前。
进入大门后，泽拉尔德先生取下钥匙，将向内开的门大大地打开。
“欢迎回来，施瓦茨先生。”
施瓦茨先生瞥了一眼恭敬低头的泽拉尔德先生，走进宅邸。接着是我。然后，最后是……
不知所措地握着束腰外衣的下摆，在玄关门廊处呆住的亚历克斯。
“那个……我……”
对此时才开始犹豫的她，我微笑着伸出手。
“欢迎回来，亚历克斯。”
她的脸颊像头发一样染上了通红——
“我回来了！”
——迈出了新的一步。
第五十章 宅邸的诡异传说
于是，就这样。
亚历克斯搬到了加斯塔尔宅邸。
“二楼空着的你喜欢的房间都可以用。”
我一边上着从玄关大厅延伸出来的大楼梯，一边回头看向她。
“咦？不是阁楼房间吗？”
“在我家，佣人也是睡客房的。”
我一开始也很惊讶。毕竟施瓦茨大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佣人呢。
“施瓦茨大人使用南端最尽头的房间。”
“那是主人的主卧室。”
“泽拉尔德先生在它旁边的两个房间。”
“那是执事的房间。”
“我的房间在北边的最尽头。”
“那是纳塔莉小姐的房间。”
我在说明的时候，前园艺师的女儿在一旁补充着注释。
……有点在意。
“亚历克斯，你知道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的情况吧？”
“嗯。”
“对宅邸里面也很熟悉吗？”
“嗯呐。我是第一次上二楼。但是，进出宅邸的时候，至少能知道哪个房间是谁的。”
确实，这座宅邸的构造，从玄关大厅的挑高空间可以完全看到二楼的走廊。
“他们是怎样的人呢？”
“帕斯托尔伯爵家是那种令人讨厌的典型贵族。对佣人很蛮横。”
原来之前的住户姓帕斯托尔啊。
“他们家庭关系不好吗？纳塔莉小姐在女子学校的宿舍里，只有长假才回来，而且少爷还很小。”
我使用的房间是十几岁女孩的房间。隔壁的房间里放着婴儿床。
“但是……自从少爷出生后，争吵就逐渐增多了。现在想想，从那时起事业就开始衰落了吧。”
亚历克斯一边回忆一边感慨地说。
……我家也因为没钱而关系紧张。其他三个人把我当作祭品，却还和睦相处着。
“但是，我们这些下级佣人不知道这些情况啊？执事可能知道，但他嘴很严。所以，我们都在传言。说这是不是前代的诅咒。”
……诅咒？
“之后不久，伯爵一家就连夜逃跑了，真是糟糕透了！女仆和男仆都大闹了一场，讨债的保镖大批涌来，宅邸也被封锁了，执事好像还趁机带着贵重物品逃跑了！”
之后的事情我知道。因为雇主拖欠工资，亚历克斯遭遇了家庭离散的不幸。但是……
“前代的诅咒……是什么？”
我自然而然地压低声音问道，她微微歪了歪扎着马尾辫的小脑袋——
“你不知道吗？这座宅邸有传说的哦。”
——她像弓一样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亚历克斯把行李放到我隔壁——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小埃迪少爷——的房间后，我们两人下到了一楼。
在起居室泡好红茶，围着矮桌相对而坐。在加斯塔尔家，佣人也可以随意使用宅邸的公共空间。
“那么，我来告诉你吧。关于帕斯托尔家被诅咒的原因。”
她润了润喉咙，垂着眼帘，充满氛围地开始讲述。
“……这是我父亲还是孩子，我爷爷还是园丁头儿时的事。”
亚历克斯的祖父，从帕斯托尔伯爵的上一代开始，就是出入这座宅邸的能干工匠。
帕斯托尔伯爵和他的夫人有一个儿子。儿子非常聪明，以首席的成绩从王都的高等学院毕业，是夫妻二人的骄傲。
然而……一帆风顺的帕斯托尔伯爵家开始笼罩上阴云，是从儿子开始协助父亲管理领地开始的。
儿子反对父亲陈旧的经营方针，策划开展新的业务。夫人为了调停相互对立的丈夫和儿子而奔波操劳，最终因心力交瘁而去世，父子之间的裂痕变得无法弥补。
——然后，有一天。事件发生了。
儿子拉拢亲戚和领地的有权势者，逼迫父亲转让伯爵之位。被资深重臣背叛的父亲，愤怒地脸色铁青，还是在爵位转让文件上签了字。
把文件扔给儿子的同时，原伯爵喊道。
“我绝不会忘记这份屈辱！帕斯托尔伯爵家将在你这一代终结！我会让它终结！”
然后他就这样上了阁楼……。
“北侧庭院的角落，总是湿漉漉的吧？据说在那里发现了尸体。”
听到亚历克斯的话，我咽了咽口水。
……那里，就在我房间的正下方啊……。
“从那以后，半夜里宅邸各处都有人看到白色的影子……据说看到了前代伯爵的幽灵。”
园丁少女继续说道。
“但是，当事人的儿子却毫不在意地住在这座宅邸里，结婚生子，事业也一帆风顺。不知何时，传闻也渐渐消失了……”
传闻再次被提起，是在现任伯爵夫人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夫妻二人为期待已久的继承人的诞生而高兴，第一个孩子纳塔莉小姐也非常疼爱这个年龄相差较大的弟弟。
然而……。
“纳塔莉小姐开始说些奇怪的话。”
“有个可怕的老爷爷在瞪着埃迪”！
……之类的。
听到这话的伯爵，想起了前代的诅咒之言。“要让帕斯托尔伯爵家在现任主人这一代终结 ”的叫喊。
伯爵认为女儿的胡言乱语是有人教唆，对佣人们大发雷霆。
从那以后，伯爵家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小姐也不太从寄宿学校回来了，夫人也日益憔悴。伯爵也变得神经质，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喊大叫。
最后，终于落得连夜逃跑的下场……。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我一边喝着完全凉掉的红茶，一边问道，亚历克斯满不在乎地回答。
“谁知道呢？这是从喜欢八卦的女仆那里听来的闲话。”
然后，她突然眯起眼睛，
“但是，前代的死是真的。爷爷是这么说的。”
……真实与虚构交织，成为流传下来的传说。
难道，市场上的人说的“鬼屋”，不是指荒芜的庭院，而是这个传闻吗……？
古老的家族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传说。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我松了一口气，把嘴凑到茶杯上……瞬间！
嘎吱！
“呀！”
突然，起居室的门打开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两个。”
走进客厅的泽拉尔德先生看到的是，面无表情地喝着红茶的亚历克斯，以及泪眼汪汪地抱着她的我的样子。
“有传言说这座宅邸闹鬼，我把这事告诉米歇尔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年轻的少女咯咯笑着向年长的管家告状。
……因为，可怕的东西就是可怕嘛。
但是，鬼怪的传言什么的太孩子气了，沉稳的大人泽拉尔德先生会觉得无语吧？我正这么想着……。
他坐在空着的椅子上，擅自给茶壶里剩下的茶倒了起来。
“那很有趣啊。我对怪谈故事也略知一二。”
……出乎意料的是，他很感兴趣！
“在我的家乡，有一座很久以前住着穷凶极恶的领主的建筑，被称为『斩首城』……”
“咿！”
“哦，厉害！我也从爷爷那里听过一个故事，在某个宅邸里有一棵『掏肠柳』……”
“咿呃”
“发生过惨剧的地方会因此得名。以前路过的一个村子里有个『吃姬沼』，那里有向魔物献祭的风俗……”
“呜哇……”
“我听说的。深夜在城下街道行走，会在林荫道的第三棵树下看到一个湿漉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