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轻雨话音一滞,骤然醍醐灌顶,脑中凌乱的线索一下子全串联了起来。
“有人不让我们离开成蹊村!”
甚至……并非是魔族下的蛊毒。
似是听到了泠轻雨的心声,叶肆神情了然,“这种蛊毒虽来源魔族,但暗市里早已有买卖,修真界的人只要有手段,也能够得到。”
他的语气平淡而肯定,显然已经猜出了背后操作之人。
“不好了,艾草……”
泠轻雨脸色大变,话还没说完,就慌慌张张大步跑走。
第64章 人质
午时,客栈后院。
一道颀长的绛紫色身影立于凉亭下,脚边摆满了一捆捆青翠的艾草。
今日端午,成蹊村一贯有烧艾草的习俗,以祛病驱邪,祈求福佑。
作为灵犀谷掌门,成蹊村的东道主,泠昊风主动请缨,将筹备艾草之事揽到身上,扬言要为众人尽一份心力。
这几天仙门各派前来支援的修士已基本到齐,整个客栈的人数快翻了一倍。
眼见万事俱备,泠昊风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宝盒,正要开始处理艾草。
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
“泠昊风!”
泠昊风一愣,当即停下手中动作,将宝盒收进袖中,警惕地侧过身,冷着眸子审视来人*。
只见少女提着裙摆匆匆而至。
虽然脱离了兄妹关系,但听到泠轻雨直呼自己的大名,泠昊风还是感到非常不耐,难以忍受她的不敬。
泠轻雨喘着气,看了看地上的艾草,瞪向打算故技重施的泠昊风,“你还真是喜欢下毒啊!”
纵使差点被发现,泠昊风仍旧姿态高傲,压着眉与泠轻雨对视,哼声道:“看来你已经忘了噬心丹的滋味。”
“住手吧。”泠轻雨语气肃穆,劝阻道:“别再对大家下蛊毒了。”
“……”泠昊风强装镇定,用不屑的冷笑来掩饰自己此刻的慌乱,“你说我要下毒?”
泠轻雨早就和泠昊风撕破了脸皮,没什么情面可留,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之前你下在了合欢酒里,现在又想下在艾草里。”
闻言,泠昊风神情骤变,双眸阴鸷万分,咬着后槽牙道:“蛊毒乃魔族所为,不知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别什么锅都甩给魔族。”泠轻雨立马回嘴。
泠昊风的脸色黑如浓墨,仿佛蒙上了遮天蔽日的乌云,正酝酿着一场可怕的暴风雨。
对峙迂久,泠轻雨缓缓指出:“云兽降世的传言,是你命人散播的。”
“不是村民为了挣灵石,也不是魔族为了将仙门一网打尽。而是你为了吸引仙门宗派的注意力,吸引各派弟子前来成蹊村。”
泠昊风心下惊讶,万万没想到他这个花瓶妹妹竟然知道了这么多。
但他依旧咬死不认,怒喝道:“荒唐,我为何要做这种事,对我有何好处!”
泠轻雨凝重道:“因为……天劫。”
泠昊风瞳孔剧震,僵着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被最后那两个字彻底击溃。
他一拳砸在凉亭的石桌上,坚硬的桌面霎时凹陷了一块,迸开无数条裂缝,差一点就要当场粉碎。
半个月前,成蹊村出现了千年难遇的罕见异象,灵气与浊气暴涨,地下的阴煞之气更是达到了巅峰。
收到门下弟子的禀报,泠昊风火速赶到成蹊村查探。发现情况不对劲后,他当机立断对成蹊村布下阵法,暂时勉强压制住那些暗涌之气。
然后他又设了一道障眼法,让村民们看见万丈红光,枯树开花,误以为是云兽诞生的祥兆。
但只有他知道,此乃天劫之兆。
天地万物,自有轮回。
可由于三界的纷争,尘世的疾苦,以及人心的复杂,天地之间产生了许多浊气、阴气、煞气,远远超过了浩然清气。
这些无法消解的混沌之物,就会凝聚集中成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最终以天劫的形式爆发。
天劫若降临,不止成蹊村,连同附近数百里的村庄,以及相距不远的灵犀谷,甚至大半个东渊都会遭到毁灭性的灾难。
于是泠昊风不得不精心安排了这一切。
他故意吸引仙门各派到成蹊村,又操控山妖抓走苏大婶,然后通过苏大婶的手,将提前下了蛊毒的酒送给所有人喝。
那是他费了很大功夫才弄到手的珍稀蛊毒,可随下蛊者的心意设置触发条件。
而他设定的是,只要踏出成蹊村,就会蛊毒发作,失去气力和灵力。
不料前几日,那帮仙门修士误打误撞不知进了什么地方,竟意外引发了蛊毒,还被魔族趁机袭击。
他只好顺水推舟将下蛊之事安到魔族头上,并借此游说众人向其宗门呼救,加派人手支援成蹊村。
如今只要再对新来的修士下蛊毒,就即将大功告成,可紧要关头偏偏蹦出了一个泠轻雨。
“都是我做的又如何,我不过是为了灵犀谷,何错之有!”
既然已被揭穿,泠昊风不再隐瞒,寒着长眸低低讪笑,须臾,又用锋利如刀的眼神刺向泠轻雨。
“泠轻雨,你出身灵犀谷,该很清楚灵犀谷的处境。”
他双拳紧握颤抖,额上数根青筋突显,语气越来越偏激,如同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老鹰。
“对修真界而言,区区一个灵犀谷,没了便没了。仙门各派不会理会,可这是我们……我的宗族基业,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被毁灭!”
泠轻雨连连摇头,“不是的……”
不是没有人管的,不是没有人在意的。
泠昊风,在你不知道的世界里,就有那么一个傻瓜,愿意以身挡劫,无畏殉道,牺牲自己守护一方安宁。
可惜泠昊风已听不进任何话,暴躁地打断了泠轻雨,阴鸷道:“反正天劫消亡之前,谁也不得离开成蹊村!”
他以成蹊村的各派修士为人质,不仅要他们出力对付天劫,还要逼迫其宗门为了救自家弟子而前来支援。
谁也不能冷眼旁观。
“碧华宗、扶尘派、天机宫、回春堂……你,我,所有人,谁都逃不掉!!!”
听着泠昊风疯狂的计谋,泠轻雨寒毛直竖,“我不会阻拦你保护成蹊村和灵犀谷,只是用这样卑劣的方法,恕我不能苟同。”
言毕,泠轻雨念起灵火诀,出手果断,一把烧掉了地上的艾草。
熊熊燃烧的赤色火光中,映出一张因为盛怒而狰狞扭曲的脸。
“泠轻雨,你胆敢坏我的事!”
泠昊风跨步逼近,阴狠的眼神绞着泠轻雨,好像要吃人一般,伸手掐向她的脖子。
正当此时,叶肆陡然现身,将泠轻雨拉到身后,挡住了发疯似的泠昊风。
“泠谷主请自重。”叶肆冷声道。
“叶少主,可要多管闲事。”泠昊风满脸不悦地睥着突然出现的少年。
“我与泠姑娘合谋捕猎云兽,盟友之事,岂是闲事。”叶肆好整以暇道:“倒是泠谷主,擅作主张做了如此多逾矩之事。”
泠昊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妥,反倒教训起叶肆,“叶少主有空该多与紫黛相处,而非与其他不三不四的女子厮混。”
听到这话,泠轻雨忍不住怼她的狗逼哥哥,“我不三不四,那你就是乱七八糟。”
“……呵。”泠昊风恨恨地磨了磨牙。
“我与何人相交,用不着泠谷主管。”叶肆眸色骤暗,周身隐隐散发出一股压迫感,“莫非泠谷主的手还想伸到碧华宗?”
泠昊风顿时噤声。
他不怕叶肆,却忌讳其背后的碧华宗和司空铭,最后只能暂且作罢,又瞪了泠轻雨一眼,就气愤地拂袖走人。
待泠昊风身影消失,灵火燃尽,亭子里恢复了安静,泠轻雨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叶肆将泠轻雨的反应尽收眼底,寒冽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之意,“泠轻雨,跑这么快,就不怕泠昊风将你灭口。”
“这不是有你在后头看着嘛。”
泠轻雨莞尔,用拳头轻轻撞了撞叶肆的胸口,一脸有恃无恐,“我的盟友真可靠!”
“……”叶肆瞬间哑然,心底的火气一下子莫名熄灭了,怎么也发作不起来。
*
下午,泠轻雨特意去找苏小童聊天。
经过一番旁敲侧击,她得知当初是苏小童意外把负伤的絮龙捡了回来,还偷偷在柴房养过一段时间,也就是之前的“猫”。
“好想亲眼见见云兽呀!小童,可以帮姐姐实现这个心愿吗?”泠轻雨扶着苏小童的肩膀,恳切拜托道。
“这个……”苏小童犹豫着,两条小眉毛苦恼地打起了结。
但最终还是挨不住泠轻雨的软磨硬泡,想着反正神仙姐姐已经知道了云兽的存在,那让他们见一见应该也没多大关系。
于是苏小童带泠轻雨去了村里的树林,七拐八绕后,来到了一间陈旧的小木屋前。
“云兽现在不方便回客栈,我让他住在我家以前的老房子里。”
苏小童一边走,一边生气地鼓着小嘴,“他好像受伤了,一定是被那帮妖魔鬼怪弄伤的,太可恶了!怎么可以伤害云兽!”
曾有份打伤絮龙的泠轻雨:“……”
她有些头疼,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向苏小童解释,他的云兽宝贝自己就是妖魔鬼怪。
“云兽,神仙姐姐想来看看你,放心,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苏小童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屋内,窗户紧闭,光线晦暗,一个高大的银发男子坐于木板床上。
絮龙抬眸,与泠轻雨对上了视线。
气氛安静到诡异,苏小童晃着脑袋,看了看絮龙,又看了看泠轻雨。
“哈哈哈你们都相互看呆了!”
“云兽,神仙姐姐是不是很漂亮!”苏小童嘿嘿大笑,“神仙姐姐,云兽是不是长得很特别!”
“是哇是哇,第一次见云兽,这么白这么闪,一点也不像人,可真是个稀罕宝贝。”泠轻雨非常捧场地笑道。
“……”絮龙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溢满杀气的银瞳隐于暗处,好似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刀。
泠轻雨扭头对苏小童说:“我想和这位云兽单独聊两句,小童,你可以先回去吗?”
“行,没问题。”苏小童会意地眨着单边眼睛,将一个竹编篮子放到絮龙跟前,“云兽,这是给你的角黍,你慢慢吃,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神仙与云兽之间的悄悄话,虽然他超级想听,但还是乖乖出去了。
苏小童走后,絮龙一脚踹飞了竹篮,声音暴烈如雷,“我不是什么云兽!”
“不是就不是,别浪费粮食啊!”泠轻雨把地上的角黍捡回来,幸好有叶子包着,里面没沾灰还能吃。
絮龙冷哼一声,全身上下都写满不屑,“弱小的人族才需要食物,我等强大的魔族不需要。”
泠轻雨将角黍放回篮子里,无视絮龙的轻蔑,善意提醒道:“这是小童亲手裹的角黍,一直吵着要拿给你吃,连对苏大婶都没有这么殷勤。”
睥着那几条形状歪歪扭扭的角黍,絮龙从鼻孔里发出一抹嗤笑,但这次没有再将竹篮打翻。
半晌,泠轻雨堆起一脸笑容,“絮龙大哥,今日专程过来找你,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你要求我?”絮龙狐疑地挑眉。
泠轻雨点点头,俏丽的面容十分认真,朝絮龙擎拳合掌。
“是的,请你教我吸魂阵。”
第65章 吸魂
吸魂阵,乃魔族的一种诡谲阵法。
其作用与泠轻雨等人先前中的蛊毒非常像,也是逐步吸收阵中人的体力、灵力、生命力,故以名为吸魂。
而泠轻雨记得原文里,絮龙就曾在仙魔大战中对修真界使出过吸魂阵。
“哈哈哈要我传授吸魂阵……”
絮龙突然大笑起来,五官扭曲得可怕,恶狠狠瞪着泠轻雨,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一个人族小丫头,门都没有!”
泠轻雨一点也不气馁,尝试着动之以情,“实不相瞒,成蹊村很快就要遭遇天劫,眼下只有吸魂阵,才能让大家有一线生机。”
“成蹊村与我何干。”絮龙语气冰冷。
他只是路过此地,倘若真有危险,到时候逃走便是。
“苏小童在这里,你也想救他吧。”泠轻雨直视着絮龙没有瞳仁的妖异双眸。
听到苏小童的名字,絮龙立马暴躁地站起身,指着泠轻雨怒气冲天,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咬人。
“是之前没杀你,让你误会我很手软仁慈吗!区区一个人族小鬼,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泠轻雨无奈摇摇头,既然谈不拢,那她只好动用武力了。于是她默默嗑爆一枚血丹,朝絮龙挥拳。
絮龙的反应极快,但他真身重伤未愈,元气大损,几个回合下来,全然不是泠轻雨的对手。
“教不教?”泠轻雨捏住絮龙的后颈,在大力血丹的加持下,絮龙颈上的鳞片发出岌岌可危的脆响。
“啊……”絮龙被泠轻雨制服,脸朝下倒在地上,厉声痛骂:“不许拔我的鳞片!!”
他从未想过,自己活了百年,有一天居然会屈服于一个十几岁的人族小丫头。
真是进了棺材也死不瞑目的黑历史。
“住手!我教,我教……”
威胁成功,泠轻雨得逞一笑,这才慢慢从絮龙身上松了手。
“我教,但你学得会?”絮龙爬起来,坐在地上理着散乱的银发,虽然答应了传授,但态度十分傲慢。
自古以来,越强大的阵法修炼难度就越高,吸魂阵勾魂夺魄,放眼三界,都是一门极难修炼的阵法。
偌大的魔界,会吸魂阵的魔族寥寥无几。他凭借自身天赋,在极雪山闭关修炼了四十年,才最终习得。
而面前这个修为浅薄、寿命短暂的人族,估计修炼到死亦不会有结果。
“我努力努力。”泠轻雨弯弯嘴角,眼神坚毅又无所畏惧,“开始吧。”
絮龙就地打坐,不情不愿地掐诀,咬牙沉郁道:“我只教一次,给我看好了,可绝对没有第二次。”
“好好,一次就够了。”泠轻雨顺毛道。
黑色魔气随着絮龙的手指动作飞舞,一道复杂的阵法图腾在地上蔓延,犹如绽开了一朵神秘绮艳的曼陀罗花。
魔气加倍翻涌,门窗四壁震动不停,屋内杂物哐哐作响,幽暗如夜。
趁絮龙施展吸魂阵,泠轻雨悄悄将手心覆到他的后背,随后念起秘籍心诀,催动灵力。
那本秘籍最基础的功法是吸收魔力,转化为自身修为,而进阶的功法,还可以吸收技能。
当然,这都是理论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