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瞄了瞄宁霜，又瞟了瞟叶肆。
某人明明不爱吃东西，连受伤都不愿意进食，现在却乖乖吃早饭，看来白月光的魅力真不是一般大。
泠轻雨咽下最后一口酥饼，抬眼道：“话说叶少主不是早已辟谷？”
“师姐比我辟谷更早。”叶肆淡淡道。
宁霜端坐着，对泠轻雨说：“过两日便是端午佳节，有时候过节前后不会辟谷。”
“宁师姐原来也过节的呀！”泠轻雨惊讶地眨眨杏瞳，眼珠子亮晶晶的，“我看你平时那么忙，除魔的委托一个接一个，一点都不沾烟火。”
毕竟宁霜身上只有仙气，没有烟火气。
“从前跟着师傅留下的习惯。”宁霜低声说着，嘴角的浅笑微微下压，晕开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
听泠轻雨一口一个宁师姐，叶肆长眉蹙了蹙，冷声道：“泠姑娘，你唤我师姐的称呼，可是欠妥了。”
“怎么？”泠轻雨嚼着包子看他。
叶肆强调：“她是我师姐，不是你师姐。”
“……”这都要较真，泠轻雨无语至极。
某人心里一定在想：只有他才可以喊宁霜师姐，谁也不可以抢走他的师姐！
甚至背地里已经在垂足顿胸了。
泠轻雨随便一脑补，就感受到了病娇反派疯狂的占有欲。
她想了想，于是改口：“宁姐姐。”
这个更加亲密的称呼，让叶肆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明显到连宁霜都注意到了。
“师弟，可是身体不舒服？”宁霜问。
“无碍。*”叶肆摇摇头。
“叶少主，许是昨日的伤发作了，快多吃几个红枣补补吧。”泠轻雨往叶肆碗里夹了一块红枣糕，一脸关心地假笑道。
宁霜给叶肆夹了一个带着肉的馅饼，“对，多吃点补补身体。”
看着那块肉饼，泠轻雨睁圆了眼睛。
……难道宁霜不知道叶肆不吃荤？
但叶肆什么也没说，只是迟迟未动筷。
为了缓解僵滞的气氛，泠轻雨笑了笑，“既然快要端午了，要不我们一起过节。这里有很多新鲜食材，可以裹角黍吃。”
说罢，她暗暗向叶肆使了一记眼神。
瞧瞧，我这多大度。
还帮你撮合你和师姐。
谁料此话一出，宁霜和叶肆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奇怪。
宁霜放下了碗筷，眸色是一贯的清冷，“轻雨姑娘，你与师弟过节，我便不插足了。”
“宁姐姐，一起嘛。”泠轻雨试图挽留宁霜，苦笑道：“而且你师弟应该和紫黛姑娘过。”
“抱歉，我又把紫黛姑娘给忘了。”宁霜敛眉自省，朝叶肆叮嘱：“那师弟你与紫黛姑娘好好过节。”
叶肆：“……”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说罢，宁霜便起身，离开了凉亭。
泠轻雨瞥了一眼叶肆碗里没有动过的酥肉馅饼，脸上写满诧异，“你师姐不知道？”
“我与师姐极少一道同桌吃饭。”叶肆羽睫轻扇，沉声道。
“所以啊，根本就没必要辟谷，不然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许多。”泠轻雨叹了口气。
叶肆侧目，单手托着下颚，眺望桃枝背阴面逆着光的花朵，不知在想些什么，默了良久，才接上泠轻雨的话。
“即使不辟谷，我们也不常碰面。”
少年双眸深邃，流露出一丝吹不散的落寞，恍若两片藏于阴影处无人采撷、与败叶无异的花瓣。
“宁姐姐这么忙呀。”泠轻雨感慨。
叶肆自嘲一笑，“师姐忙否，皆是如此。”
“……”泠轻雨心里咯噔了一下，扭头看向叶肆怅然的侧脸。
这病娇反派，幽怨还挺多。
*
端午将至，泠轻雨和白绮绮去田野里采来了两大筐箬竹叶，打算包角黍过节。
回去的途中，两人在一条狭长小道上偶然碰见了泠昊风。
泠昊风负手而立，身后跟着几个挑扁担的弟子，扁担里全是新鲜的艾草，看起来也在为过节做准备。
路太窄，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可泠轻雨和泠昊风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意让谁。
这些天泠昊风也在客栈住下。他以保护众人的名义，让苏大婶将客房重新调整，挤出空房给灵犀谷的弟子落脚。
与此同时，仙门各派的增援陆陆续续赶来，客栈里越来越热闹。
先前试炼大会时，泠昊风曾派人暗中报复，泠轻雨最近一直防备着，但暂时还不见泠昊风有所动作。
不知是他那狗逼哥哥突然脑子灵光想开了，还是被时间消磨掉了所有情绪，反正愤怒也好，痛恨也罢，似乎都消散于风中，就这么归于平静。
大多数时候两人都仿佛陌生人，不幸见面了就将对方视若无物，没有任何来往。
然而今日，当他们挤在同一条小路上，瞬间又觉得对方格外碍眼，压根无法大度让步。
“让开。”泠昊风寒着脸命令。
泠轻雨偏生不让，还将一只脚迈上前，“你先走开。”
“好狗不拦路。”泠昊风觑了一眼面前头发凌乱，裙子上还沾了泥巴的村姑少女，冷冷嘲讽。
看着泠昊风这张高高在上的倨傲嘴脸，泠轻雨就觉得来气，朗声斥责。
“泠谷主，我们两个弱女子捧着这么重的箩筐，你两手空空，不帮忙就算了，还要和我们抢路，未免太没有风度！”
泠昊风却丝毫不认为自己理亏，反而教训起泠轻雨，“既然知道我是谷主，那便应当懂得尊卑有序。”
顿了顿，他又目光阴狠地补充道：“而且对于叛徒，我不杀你，已是天大的恩泽。泠轻雨，我劝你别如此不识好歹。”
果然还是那个恶心人的狗逼哥哥。
面前泠昊风的威胁，泠轻雨表情淡定，无所畏惧。她默默嗑了一枚血丹，力量翻涌，抱着箩筐撞向泠昊风。
泠昊风猝不及防，被一股劲力生生往后推，身体完全站不稳，连带着后面的弟子也被撞倒，艾草撒了一地。
“泠谷主，我这人确实不懂尊卑，对于不做人的人，也一向没有礼貌。”瞧着一屁股摔在地上的泠昊风，泠轻雨解气地扬眉朗笑。
“……泠轻雨！你！”泠昊风嫌弃地拍掉锦衣上的泥灰，恶狠狠地瞪着少女。
泠轻雨朝泠昊风做了一个鬼脸，便转身快速通过小路，甩开人仰扁担翻的灵犀谷众人，“绮绮，我们走。”
“轻雨轻雨，干得好！”白绮绮跟上泠轻雨，大笑着连声赞叹。
回到客栈后，泠轻雨和白绮绮将箬竹叶洗干净，又准备了各种馅料，打算在厨房里大干一番。
苏小童跑来凑热闹，盯着馅料就开始流口水，吵着要吃神仙姐姐做的角黍。
这两天泠轻雨一直关注着宁霜，虽然宁霜之前没答应一起过节，但她怎能轻易放弃目标对象，于是厚着脸皮半邀半拉地把宁霜拽到了厨房。
许是太过吵闹，不多时，连叶肆这种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也被吸引了过来。
厨房里敞亮嘈杂，每个人都分了工，忙忙碌碌，唯独新来的叶肆在一旁闲闲站着。
泠轻雨本着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的心态，将一缸带壳的板栗塞给了叶肆，毫不客气地派活。
“既然来了，就别干杵着，去把这些板栗剥了。”见叶肆一动不动，泠轻雨挑眉，“莫非叶少主不会剥？”
“……”叶肆没吭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进厨房，第一次参与做吃食。
愣了愣，他接过板栗，端到放满食材的木桌上，低头一颗颗剥了起来，模样倒是十分乖巧。
泠轻雨一边给角黍系着草绳，一边对叶肆说：“剥好了就给宁姐姐。”
“师姐。”叶肆轻轻喊了一声，将满满的金黄色板栗递给了宁霜。
“嗯……”宁霜正在走神，还没接过板栗，就不小心打翻了手里未捆绑结实的角黍，米粒和馅料顿时洒落于地。
“对不起，手滑了。”宁霜立马蹲下身子，清理地上的食材，并借此避开了叶肆的目光。
“没关系，再裹一条就是了。”泠轻雨跑过去帮忙收拾。
片刻，宁霜站起身，继续包角黍，只是神色忽而变得有些拘束，动作也僵滞了几分。
叶肆捧着板栗送到宁霜眼前的桌上，方便她拿取。
饱满的板栗泛着诱人的新鲜色泽，像一颗颗小金子，看着就非常香甜。
宁霜垂眸，没有正眼与叶肆对视，清凛的声线透着略微疏离之意，“不用了，我的角黍就不放板栗了。”
“好。”叶肆应道，黑眸里的神采悄无声息地化为黯淡。
他将那缸板栗抱给了泠轻雨，不待泠轻雨布置下一个任务，撂下一句告辞的话，就径自离开了厨房。
“我累了，先回屋休息了。”
泠轻雨看了看远走的叶肆，又看了看反常的宁霜，直直嗅到了这对师姐弟之间的古怪。
原以为叶肆之前那些话只是在抱怨宁霜没时间陪他，但现在她隐隐约约觉得――
在平静的外表下，宁霜和叶肆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亲近。
虽同为师姐弟，却全然不像花怀舟和叶肆那般亲密自然，甚至有时候还给人一种生疏的错觉。
那宁霜，还会是病娇反派的白月光吗？
第62章 心结
“剥几颗板栗就累了，神仙哥哥好娇气啊。”
叶肆走后，苏小童扯了扯泠轻雨的衣服，天真无邪地嘀咕。
“这要是在我家，可是要被揍的。”
泠轻雨心不在焉地回苏小童，“是呀，所以小童你千万别学他。”
苏小童拍拍胸口，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神仙姐姐放心，我可是要当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大丈夫！”
“好志气。”泠轻雨被逗笑，空出手摸了摸苏小童毛燥燥的小脑袋。
厨房里的气氛自然了许多，宁霜霎时变回一向从容自若的状态，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
四人继续包角黍，有咸口味的五花肉、卤肉、腊肉、蛋黄角黍，也有甜口味的红豆、红糖、花生角黍，还有又咸又甜的大杂烩黑暗料理角黍。
半个时辰后，宁霜面前放满了一条条工整精致的角黍。最绝的是每条角黍大小一样，仿佛由同一个模子印出来。
“宁姐姐，你裹角黍好厉害！”泠轻雨看呆了眼，高呼赞叹。
谁能料到清冷的冰山美人竟然不仅会裹角黍，还裹得相当出色。
反观自己和其他人裹的，简直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残酷地反映着这个世界的参差。
面对泠轻雨的夸赞，宁霜只是淡淡一笑。
角黍包裹完毕，泠轻雨在院子里支起一口超级大锅，启动灵火烧煮。
日暮时分，院子里飘满了角黍的悠悠香气，犹如一把撩人味蕾的钩子，将客栈里的大部分修士都吸引了出来。
泠轻雨特意做多了角黍，为的就是趁机再捞一笔，弥补之前棠城委托没有赚到的退休金。
见顾客到场，她和白绮绮立刻开始了叫卖，“手作角黍，一灵石一条，走过路过别错过！”
“端午佳节吃角黍，风调雨顺心气舒。”
泠轻雨从锅里取出一条热气腾腾的角黍，当众解开，掰成两半露出满满的馅料。
白花花的糯米混着豆子花生，里面是流着香油的五花肉，浓郁香气阵阵扑鼻。
众人不由食指大动，纷纷掏出荷包，决定买个角黍入乡随俗。
美滋滋做完生意，泠轻雨留了几条板栗馅的斋角黍，打算送给某人应应节，看在他那么听话剥板栗的份上。
然而某人却如同失踪一般，泠轻雨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动静，完全找不到影子。
不是说累了吗，也不在屋里休息。
泠轻雨回想，方才院子的那一圈人里，好似没有见到凌紫黛的身影。
莫非是和凌紫黛一起出去了……
但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泠轻雨，你真是多管闲事。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后回房间闷闷啃角黍。
*
晚上，泠轻雨角黍吃多了，肚子有些撑，在村子里散步消食。
天边明月高悬，数不尽的星星像一颗颗闪亮宝石，将整片苍穹镶嵌得光芒万丈。
夜风清凉舒服，桃李花香沁人，虫鸣与鸟啼奏着自然和谐的乐曲。
这样的宁静惬意，倘若能永远该多好。
泠轻雨真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她慢慢走着，走过挂满木牌的合璧树，走过一间间灯火通明的村舍小屋，最后走到偏僻的村尾。
正欲掉头往回走，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宁霜独自倚在树前，手中执着一坛酒，如瀑青丝随风而动，清丽出尘的容颜隐于朦胧月华中。
比平日少了几分端庄，多了几分忧愁。
见到宁霜饮酒，泠轻雨心感稀奇，快步走到树下，“宁姐姐，你居然会喝酒！”
“轻雨姑娘，要喝一杯吗？”宁霜毫无遮掩，弯起浅浅的笑容，邀约道。
“好呀。”泠轻雨爽快地凑到宁霜身边，对方递来了一坛没开封的酒。
“这是碧华宗酿的酒，倾莲醉。”
泠轻雨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酒水浓烈，酣醇入肺，合欢酒和它比起来就是个弟弟。
碧华宗位于海岛之上，本以为会是温柔清新风，孰料却是一把刚烈热辣的火。
不过幸好她酒量不差，扛得住。
酒水下肚，神清气爽，想起白天的角黍，泠轻雨不禁再次感叹，“没想到宁姐姐会做角黍，真叫人意外啊。”
“是师傅昔日教我的。”宁霜放下快空了的酒坛。
“竹如仙君？”泠轻雨对叶肆的生母怪好奇的，“我听许多人说起过竹如仙君，是位很了不起的女修。”
“嗯。”宁霜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眸光里浸满了怀念。
夜风习习，拨动着思绪，也撩起了从前的点滴记忆。
她出生于平凡世家，父母家人待她都极好，自小无忧无虑长大。
奈何好景不长，在她七岁那年，魔君征战三界，挑起动荡。她的家族不愿向魔君屈服，遭到魔族的报复，被灭满门。
除了她在父母的舍命保护下逃脱，家族无一人免难。她立刻向修真界发出了委托，请求诛杀魔族。
然而她一个小孩发出的委托，没有人愿意接，不仅是因为得不到丰厚报酬，更是因为害怕得罪魔君。
后来是叶菡，那个大名鼎鼎的竹如仙君，传闻中的绝色女修，接受了她的委托。偌大的修真界，唯有叶菡胆敢与魔君叫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