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轻雨干巴巴地解释:“因为我想成亲了。”
“你与叶肆原来是有婚事,但只要你不愿意,即使是碧华宗,也不能逼迫你。”齐思鸿敛眉道。
当初泠轻雨因逃离婚事而来到扶尘派,齐思鸿担心她再次受到了威胁。
而且泠轻雨一心扑在修炼上,不似醉心风月之人,现在却忽然提出要成亲,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沈云天曾是见证者,也对泠轻雨关怀道:“若有苦衷,尽管直言。”
泠轻雨紧紧抿唇。
是有隐情,但不能说。
天劫是因她而引向了扶尘山,那她必须承担起后果。
少顷,泠轻雨摇摇头,换上了坚毅确定的眼神,“与之前的婚事不一样,这次我是自愿的,认真的。”
她小心注意着措辞,继续说道:“从前我不认识叶肆,因为不想嫁给不喜欢的陌生人而逃婚。但如今我与叶肆一起经历了许多……他其实挺好的,我真心想和他成亲。”
既然泠轻雨都这么说了,齐思鸿便尊重她的想法,柔声道:“终身大事,你自己做决定。只要是你的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
展霞却担心泠轻雨是一时冲动,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一针见血道:“你真的了解他,爱他吗?”
泠轻雨:“……”
“而且就论叶肆的身体状况,他究竟是需要你,还是需要你的至阳体质?”
“……”
展霞简直太清醒了,泠轻雨被问得哑口无言,又编不出太多与叶肆情投意合的大话。
“这些我都考虑过,确实有很多顾虑和未知,但最终的答案,还是想要与他成亲。”
见泠轻雨坚持,展霞也没辙,不过她看得很开,“罢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他了,或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离了便是。”
齐思鸿捂额,失笑道:“人家还没成亲呢,小夫妻一定天长地久。”
展霞才不管这么多,红唇勾起,一身反骨与硬气,“碧华宗若敢不放人,我去带你回来!”
“无人能剥夺你的自由,受到不公,定为你主持公道。”沈云天清正道。
“扶尘山随时可以回来,即使嫁人了,你也还是我们的弟子。”齐思鸿敲敲泠轻雨的头,温柔笑道。
白绮绮抓住泠轻雨的手,仿佛送女儿出嫁般,目光依依不舍,“轻雨轻雨,你一定要幸福哇……”
看着为自己着想的四人,泠轻雨心头暖洋洋的,感动万分。她忍住眼泪,眨着湿漉漉的杏眸拼命点头。
“嗯嗯!”
*
晚上,齐思鸿找了泠轻雨单独谈话。
见齐思鸿表情沉重,泠轻雨不由忐忑起来,担心他是不是对婚事起疑。
“是我多事了,擅自给你和叶肆算了一卦。”齐思鸿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成亲之前算命,是修真界十分寻常的操作,泠轻雨倒也不意外,只是从齐思鸿的态度来看,她和叶肆的卦象估计不太妙。
“卦象如何?掌门请直言,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的。”
齐思鸿看着面前年轻的弟子,缓声艰涩道:“我以你们的生辰八字卜算,卦象显示,你们二人命格……相冲相克。”
“注定将纠缠无休,凶煞无比。”
“直至手刃对方,终有一死。”
意思就是――
不是叶肆杀她,就是她杀叶肆。
听完齐思鸿的话,泠轻雨没有太大反应,脸色异常平静,只是那双澄亮的杏瞳渐渐黯淡下来。
果然还是如此啊……
她和叶肆互相炮灰,非常符合原文了。
泠轻雨如此淡定,反而让齐思鸿愈发担忧,安抚道:“轻雨,算卦一直是门很玄虚的道法,信则有,不信则无。”
“嗯嗯,我明白。”泠轻雨点点头,暗暗攥紧了冒汗的手心。
沉默片刻,齐思鸿坦言道:“这也许并不是个好兆头的卦象,但我还是决定要告知你。一来是希望你再慎重考虑婚事,二来则是想让你有所防范,日后行事多加注意。”
泠轻雨知道齐思鸿是出于好意提醒自己,朝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杂糅着忧伤和释然。
如今兜兜转转,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成为叶肆的炮灰原配。
但她不会就这么听天由命。
“我信卦道,但我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泠轻雨抖擞起来,双眼重焕神采,一字一句都充满坚定。
“我会和叶肆成亲,将来的命运究竟如何,走下去才知道。”
齐思鸿的狐狸眸子荡开震惊之色。
面前的青涩少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通透,纤柔的身躯里藏着超然的勇气与魄力。
“确实呢……”他莞尔着感慨。
“天地万物变化无穷,乾坤日月皆可扭转。无人能笃定未来之事,我们能做的,惟有秉持自我意志前行。”
“你能看得这般透彻,倒是让我省心了。”
泠轻雨耸耸肩,松弛一笑,“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齐思鸿弯着眉眼打趣道:“不过你啊,就这么喜欢那个姓叶的小子。”
明知前路凶险,也要一条路走到黑。
泠轻雨:“……”
才没有呢。
谁喜欢那个病娇反派。
见泠轻雨不说话,以为小姑娘害羞了,齐思鸿便不逗她了,摇着扇子抿笑。
现在的年轻小辈谈道侣,真不是他能想象的。
第75章 考验
第二天,司空铭就带着琳琅满目的聘礼,上门找扶尘派定亲。
碧华宗一向重礼,虽然泠轻雨还属于灵犀谷时就已对她下过聘,但如今依旧照着礼节,再次对扶尘派门下的她下聘。
泠轻雨只能感叹碧华宗的土豪和阔气,她一辈子累死累活地接委托都赚不来这么多的金银宝物。
由于泠轻雨之前已道明想与叶肆成亲,且态度坚定,因此齐思鸿与司空铭客套一番,就代表扶尘派同意了碧华宗的提亲。
婚事本来就在张罗,吉日都选好了,眼下碧华宗和扶尘派也达成了一致,于是便定于一个月后,七月二十举行大婚。
敲定婚事后,碧华宗对外公布了叶肆将要与泠轻雨成亲的消息。
仙门各派听闻后,纷纷吃瓜这新娘又换了。其中反应最大的莫属泠昊风,立马风风火火地跑去找司空铭。
“司空宗主,您这是何意?!”
尽管对司空铭的决策极其不满,但泠昊风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强压着满腔怒意。
面前泠昊风的兴师问罪,司空铭不紧不慢地放下青瓷花浇,转过身负手而立,俊朗的脸上挂着从容的笑。
“泠谷主,抱歉没有事先与你商量,老夫便自作主张重定了婚事。”
停顿须臾,他看了一眼心急火燎的泠昊风,继而道:“不过泠谷主亦无须着急,只是换回了最初的新娘。”
泠昊风依旧脸色铁青。
换人对碧华宗是无影响,但对灵犀谷影响可就大了。泠轻雨早就不是他们灵犀谷的人。
“泠轻雨入了扶尘派,修炼道法不同,兴许至阳体质也会有所影响。”泠昊风阴鸷地沉声道。
司空铭却豪不在意,悠然轻笑,“这一点不必担心,泠小姐的至阳体质纯粹,仍旧对吾儿有益。”
泠昊风的嗓音冷了几分,直言道:“可她先前曾私自逃婚,行径恶劣,并非良人,怎可与叶少主结亲!”
“泠小姐是个聪慧的妙人,泠谷主对她可能还不够了解。”司空铭摇着头缓缓道:“而且与先前不同,此次婚事乃由泠小姐本人提出。”
泠轻雨竟会主动提出婚事,闻言泠昊风大吃一惊,浓眉深锁,“这怎么可能……”
司空铭不疾不徐地说:“泠谷主莫急,血浓于水,在老夫眼里,泠小姐依然是你的妹妹,灵犀谷也依然是老夫的亲家。老夫承诺,碧华宗与灵犀谷的交易不会变。”
得到想要的答复,泠昊风终于安下神来,朝司空铭恭敬抱拳,“司空宗主一言九鼎,有您这番话,在下便放心了。”
只要交易不变,能保住灵犀谷的利益,泠昊风根本不在乎新娘究竟是谁。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那个急需成亲双修的病秧子而言,泠轻雨或凌紫黛,都不过一介工具,没什么区别。
泠昊风正欲告辞,陡然听到司空铭淡漠而肃穆的声音。
“泠谷主,成蹊村遭遇天劫,实属厄运,但你以蛊毒囚困各宗门弟子,也绝非良策啊。”
“……”泠昊风后脊发凉。
司空铭明明没到成蹊村,为何会知道!
他方寸大乱,急忙解释:“司空宗主,我都是为了救……”
“泠谷主不必多言。”司空铭摆手打断了泠昊风,醇厚如古钟的嗓音天生带着威严,极具压迫感,“老夫理解你关心则乱,但这般事情,老夫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虽然看样子司空铭并不打算继续追究,但泠昊风冷汗森森,已经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在这只老狐狸面前,任何秘密和阴谋都无处遁形,简直……比魔族还要可怕。
“是,司空宗主。”
*
这几日,泠轻雨偶尔会去看看叶肆,他的身体逐渐恢复,自上次之后就没再吸她的血了。
一天午后,扶尘派一行人聚在凉亭下,消磨天劫过后难得的闲暇时光。
齐思鸿和沈云天执棋对弈,展霞坐在对面独自饮酒,时不时扫一眼棋局。
白绮绮和泠轻雨则操纵着灵火,在一旁研究烹饪美食,脚边放了一堆新鲜的食材。
灵火烧得正旺,将少女的脸颊映得红彤彤,仿佛初升朝阳,散发着无限蓬勃。
忽而,泠轻雨远远瞥见一道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但那人的脚步停住了,似乎不太愿意过来。
红薯烤到一半,泠轻雨犹豫顷刻,还是对白绮绮道:“绮绮,帮忙接上灵火诀,我走开一下。”
“啊……我不会烤。”白绮绮一脸哭唧唧。
“没问题的,用灵力保持住火焰就行。”泠轻雨抽走了灵力,让白绮绮续上。
随后她拎着裙摆跑到了叶肆跟前,“你怎么出来了?还自己一个人。”
“屋里太闷,我出来透透气。”叶肆轻轻瞪了瞪泠轻雨,“而且我不是小孩,不需他人作陪。咳咳……”
但没说两句,他就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气息紊乱。
“看吧,伤没好,还不悠着点。”泠轻雨干脆拉过叶肆,带他到凉亭下歇息。
见叶肆步伐缓慢,走得有些艰难,上台阶时,怕他会摔倒,泠轻雨只好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就这么扶着他走路。
“叶少主。”齐思鸿率先打招呼,其他人也朝叶肆颔首致意。
叶肆微微欠身回礼,换上了温润小公子的面具,脸上带笑,“齐掌门,唤我叶肆便可。”
齐思鸿关心问候起叶肆的身体状况,叶肆乖乖答话,虽不是第一次见面,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
展霞懒洋洋地倚着石凳,姿态散漫,身上酒气浓重,好像刚从酒里沐浴出来。
整个人看似醉醺醺,眼神却清明而凌厉,如同裹着棉花的刀,深深剜向叶肆。
“你要娶我们丫头?”
被当众提到婚事,泠轻雨手指绞紧,社恐万分,旋即听到了叶肆十分肯定的回答。
“是。”
“好,那先敬你一杯。”
展霞拎出一大坛酒,放在叶肆面前的石桌上。她的长相本就冷艳,凤眸一眯,气势更是咄咄逼人。
不喝便代表退缩。
泠轻雨连忙阻止,“展姐姐,他身上有伤,不能碰酒。”
“不用心疼男人。”展霞瞟了瞟自家不争气的女娃,半点没有松口。
“而且我也没让他赴汤蹈火,只是喝个酒。若是这点小事都不愿意,我如何能相信他日后会疼惜你。”
平日里伪装得人模狗样,骨子里却不是东西的男人,她可见过太多太多了。
即使是叶肆这种看着乖巧温良,皮相俊美的,也有可能是披着小羊羔皮的大恶狼。
她不要求叶肆威武彪悍,大杀四方,但也不想泠轻雨嫁给一个懦弱怕事之徒。
如果他不敢站出来,连一坛酒都担当不起,那她绝不会让泠轻雨上花轿。
“我会娶泠轻雨。”
“会照顾她,保护她。”
叶肆的目光坚定而澄澈,宛若夜夜流淌的月光,诉说着万年不变的永恒。
他拿起酒坛卸掉封纸,唇已经碰到了坛口,却突然被泠轻雨抢了过去,仰头替他喝下。
泠轻雨灌了好几口,觉察到不对劲,抬手擦着嘴角的水迹,杏瞳吃惊地睁大。
“这是……水!”
展霞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二人,许久,纵情大笑起来,“耍耍你们罢了。”
泠轻雨起初不明所以,现在后知后觉展霞其实是在考验叶肆,看他有没有魄力,对自己上不上心。
怕展霞的豪放把人吓到,齐思鸿出来打圆场,赔笑道:“展峰主喝醉了,莫要介怀。”
他和沈云天刚下完一盘棋,向叶肆发出邀请,“可要来一局?”
沈云天准备给叶肆让座,叶肆摇摇头,“我不会下棋。”
齐思鸿有些惊讶,随口问道:“司空宗主棋艺高超,怎不教你下棋?”
“父亲日理万机,没有这个时间。”叶肆垂了垂黑眸,淡淡答道。
“当年我师傅忙于降魔,也没有闲暇教我下棋。”齐思鸿笑着说,指了指对面的沈云天,“我是后来才从芸生仙君这儿学会的。”
沈云天点头,“若想学,我们可教你。”
叶肆陷入了沉默。
面前的齐思鸿和沈云天待他非常平和,丝毫没有对他这个虎父犬子的鄙视,以及对他这个废材病秧子的厌弃。
看出叶肆对下棋没兴趣,齐思鸿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没关系,你还是去陪轻雨吧。”
凉亭很大,四面宽敞,泠轻雨和叶肆找了一处角落坐下。
展霞隔着数米,朝泠轻雨勾了勾手指,“丫头,来陪我喝一杯。”
还在烤着红薯的白绮绮扭头插话:“展峰主,悄悄告诉你,轻雨的酒量可好了,能把你的酒全喝光。”
“那我是不是得谢谢她,对我酒窖里的酒手下留情啊。”展霞开玩笑道。
“才没有呢。”泠轻雨笑了笑,正想过去,身旁的人儿骤然咳嗽起来,还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叶肆?”
“头晕,借我靠靠。”
“……你要不回房间躺着。”
叶肆又重重咳了几声,倔得像个不肯吃药的小孩,闷声道:“不要。”
“……”泠轻雨无奈地给他拍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