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杨沉默。
苏亦欢最讨厌不长嘴的人，现在他在她这里的好感度依旧是负数，只是负得没那么多而已。
她走到对门按门铃。
“他一个小时前出门了。”荣杨说。
苏亦欢掏出手机，联系沈青昀。
[苏亦欢：沈老师，上课地点还是在墓园吗？]
[S：是。]
荣杨是开车来的，开的还是越野车。
苏亦欢看到这辆车的时候，扬了扬眉，问：“你工资这么高？”
“苏家的赔偿。”上回机场出事，苏家给所有在场的保镖都发了巨额赔偿，再加上人身保险，赔的就更多了。
苏亦欢坐在车里，思索为什么沈青昀不和她一起出门去墓园，反正目的地一致，捎一个她也没关系吧？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沈青昀和程彻一个星期前就在查墓园分尸案，直到今天，尸体才终于找全，警方在别人的坟里挖出了受害者的头颅。
“这分尸的手法，很熟练啊。”程彻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苏亦欢庆幸自己还没吃早餐，站在距离尸体几米远的地方就不动了。
沈青昀蹲在尸体旁边，手里拿着法医给出的检测报告。
“是‘残翅’惯用的手法。但近两年他几乎不亲自动手，而是教唆他人动手，为什么这次他亲自动手了？”
残翅？苏亦欢回忆起在百川海那边整理的资料。她第一次去基地的时候，云苓给她看过金琥珀挑衅警方的视频，在暗网开直播，教唆他人杀害自己的监护人，手法非常残忍。
沈青昀回头，看向站在老远的苏亦欢，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苏亦欢刚才听他们聊案情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这次的死者并不符合残翅筛选受害人的条件，死者没有孩子，他的父母也远在老家，是独自一人在云水市工作打拼，家庭也还算和睦，手头充裕的时候，偶尔会给家里打钱。
“我不知道。”苏亦欢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沈青昀点了点头，将报告还给程彻，起身朝苏亦欢走去，示意她跟自己过来。
这里是他们为了办案，临时搭建的棚子，出来之后的空气比里面好闻一些。
“去哪里？”苏亦欢跟上沈青昀。
“随便走走，换个思路。”沈青昀说。
他的随便走走，却是回到墓园门口，再开始往里走。
“一个星期前，金琥珀的成员炸弹客死了。残翅来墓园，或许与他有关。”沈青昀说。
苏亦欢双手背*在身后，顺着他的思路去想，“那他的墓碑呢？”
沈青昀站直身子，放眼望去，无数墓碑，在这里找，简直是大海捞针。
苏亦欢也发现了，这处墓园比她去过的所有墓园都要大，或许是因为云水市死的人也多吧，她都在想自己要不别卖房，改行建墓园算了，在这个犯罪率居高不下的世界，说不定坟地都比房子需求高。
每天都会有人死，每天都会有人下葬。
就算想要挖坟找线索，也得经过坟墓主人的家人同意。
要是确定了哪座墓碑是艾利克的墓碑，倒是可以趁着夜黑风高，悄悄来，悄悄挖坟……苏亦欢的想法和一个星期前，程彻、沈青昀的想法不谋而合。
“或许他的墓碑已经被销毁了。”沈青昀基本确定他和程彻那晚遇到的人就是残翅，知道警方查到这里，残翅大概会把炸弹客的坟墓敲掉，再寻别处。
苏亦欢却不这么想。
墓碑建都建了，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敲掉，那多麻烦啊。警方查到就查到，金琥珀的能量这么大，说让一个人消失，就让一个消失，警方至今都不知道那天墓园来了什么人，又走了什么人，所有监控都在重复播放前一天的画面，p视频的手法也天衣无缝。
换作是她，就任由艾利克的墓碑这么放着了。
苏亦欢随沈青昀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新的线索，反而是她的新鞋弄脏了，蹭了一脚泥，又加上昨天下过雨，踩到泥坑溅起的水，裤脚扒着泥点子，看着特别邋遢，有点不舒服。
“这边有洗手间吗？”
“那边被封锁起来了，不过女厕还可以使用。”
苏亦欢在警员的指示下，走向洗手间，走到一半，突然后脖颈一凉。
她折返回来，站在一处墓碑前。
墓碑上是一串外文。
这里有外国人的墓碑并不稀奇，云水市是国际都市，很多外国人，就是苏亦欢学校也有不少非富即贵的外籍学生。
这串外文和艾利克的名字，只有大写的“E”有关。
苏亦欢脑海闪过自己被雨夜杀人魔绑架后假装昏迷，听到他和另外一个人的通话。
那人说：“R被警察盯上了。先别杀苏亦欢。”
当时苏亦欢一直不知道对方说的“R”，是“啊”还是别的什么字，现在看着这个“E”，她在想……
会不会金琥珀成员内部用的是另外一套代号？
“怎么了？”沈青昀注意到她站在这处墓碑前一直不动。
“为什么这次残翅不按照他平时杀人习惯来了。”苏亦欢摸着下巴。
“嗯？”
苏亦欢抬眸，对上沈青昀的眼睛，说：“我其实一直觉得很奇怪，像他这种杀手，随随便便就能肢解一个青壮年，手法熟练且轻松。为什么要按照一定的条件挑选受害人？不能想杀就杀吗？他按照条件挑选受害人，就像是有人在告诉他，谁能杀，谁不能杀，这种规则更像是我们普通人遵循的道德准则，可他是杀手，有什么道德可言呢？
“如果给他设下规则的人是金琥珀的首脑，首脑已经死了，他还会遵循这套规则行动吗？不遵循这套规则行动，才是最原始的他吧？”
“要是从此之后，他改变了杀人手法，改变了所有习惯，离开云水市，融入人群里，洗心革面，当个普通人。
“我们……凭什么抓得住他？”
第38章
微凉的风卷过他的风衣衣摆，她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遮盖住她的眼眸。
沈青昀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并不是因为苏亦欢提出的这个可能，单纯是因为意识到她至今为止，也没有真正相信过他，相信过警方。
“只要他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完美犯罪。”沈青昀说。
苏亦欢在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太依赖她的“常识”，也太依赖她的金手指，一旦她的金手指无法发挥作用，她就觉得想要抓住凶手，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她在那么多个虐文世界，没有一次能够得到来自警方的救赎。
苏亦欢看着沈青昀离去的背影，攥了攥掌心。
她希望他能够抓住凶手。
几人回到局里，重新整理线索。
“你们那天晚上去了墓园，还被凶手袭击了？”苏亦欢本来还在惆怅线索太少，压根推理不出来一点。
接到报案的当天，值班保安的口供没有任何价值，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是在保安室打游戏，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晚上进出墓园，所以程彻和沈青昀两人才能这样轻松地混进去。
沈青昀咳嗽了一声，背对着苏亦欢，在白板上贴案发现场的照片和线索。
程彻已经过了脸皮薄的年龄了，对着苏亦欢一个小姑娘，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一开始我们是接到断指的报案，封锁了掉落断指的地方。”程彻指着白板上的照片――一处阶梯。
沈青昀拿出墓园的平面图，用笔标记了断指掉落地。
“墓园隔壁就是殡仪馆，有专门焚化尸体的地方，凶手没有选择焚化尸体，按照我们的推测，一来他没有手续，二来是分尸这种手法对他来说更熟悉。”程彻说。
“分尸……也得有工具吧。就算是用菜刀砍，也会弄出很大声响，他是怎么做到没人发觉，就给人分尸的？”苏亦欢提问。
沈青昀在一堆照片里找到了尸体切口的照片，刚拿起来，站在苏亦欢身旁的荣杨就抬起手，用掌心挡住了苏亦欢的视线。
苏亦欢：……
离了他，还有谁把她当前世那个脆弱的小公主？
“谢谢，但不需要。”苏亦欢拍开荣杨的手，直面那张血肉模糊的照片。
沈青昀把照片贴在白板上。
“我们认为是残翅作案，因为尸体的切口呈现状态与之前残翅处理的尸体状态一致，每一把刀对伤口造成的形状和状态都有所不同，而且如果刀没有清理干净，伤口上还会残留刀片自带的细菌或其他物质。”
将尸体拼完之后，基本可以还原案发当时的情况。
“死者的喉骨这边有一刀刻痕，所以当时应该是这样……”程彻拿起桌上的笔，把它当作凶器，与沈青昀配合还原案发现场。
他用手横档在沈青昀的胸前，把人向后压，然后迅速地将笔插进沈青昀的脖子。
苏亦欢看明白了，“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制服死者，说明凶手本身的身体素质也很高，而且他还打得过程队和沈老师，那他应该是个壮汉吧？”
“那天晚上是他偷袭！”程彻要为自己的武力值正名，摸着自己被敲的后脑勺，“我先听到了厕所有声响，所以去男厕察看情况，刚走进去就被人用铁锹敲了一脑袋。师弟听到我倒地的声音，往这边过来的时候，被人捅了一刀。”
苏亦欢：“嘶……凶手既然手里有铁锹，为什么在袭击完程队之后，要换成刀子去捅沈老师？铁锹一敲一个，不是更方便吗？”
沈青昀回忆当时的情况。
他和程彻两人一起返回墓园，打算挖开坟墓检查里面有没有死者的尸体，走到一半的时候，程彻被男厕所的声音吸引，和他分开，独自去男厕所察看情况，沈青昀则站在男厕所的门口，给他看着后背。
程彻进去之后大概两分钟，里面传来重物掉落的声音，沈青昀察觉不对劲，才进厕所，就被捅了刀子。
“凶手确实没必要换武器。而且一般来说，分尸是为了毁灭尸体上的证据，更好地隐藏尸体。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已经处理完尸体，并且把尸体埋进了墓地里。他手里应该只有铁锹。另外……”
沈青昀按着自己腹部的伤，“伤我的人应该比我矮，而且对使用刀伤人并不熟练。”
程彻皱眉，那就说不通了。
残翅应该是个玩刀的高手。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在场的，除了残翅和你们之外，还有一个人？”苏亦欢大胆猜测，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一个人拿铁锹，一个人拿刀子，正好和他们1v1。
程彻猛地想起来了什么，转身回去翻找证人笔录。
因为没有监控录像，他们在问证人的时候，问得格外仔细。
当天还有一家下葬，有个小孩急着上厕所，但是厕所被人用“正在打扫”的牌子拦住了，但他憋不住，就自己跑到后面解决了，他说他听到有人在男厕所里刷短视频，声音有男有女的，但水声太大，说的什么听不清楚。
当时程彻还以为他说的是清洁工在厕所里刷短视频，现在想想，就很蹊跷。
恐怕里面是真的有男有女，而小孩觉得女生不会进男厕所，又因为水声太大，才会觉得是有人在里面刷短视频。
“也就是说，和残翅一起的，还有一位女性。”
根据残翅之前的犯罪记录和挑衅警方的视频，对他的画像补充完整。
他是一个年龄在二十七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八七的男性，文化水平程度在高中以上，挑衅警方的视频里曾用变声器开口说过英文，基本没什么口音，可能在国外呆过一段时间，擅长用刀，可能职业与用刀相关，具备一定的医疗知识……
现在再加上他身边有位女性。
“金琥珀组织成员里，有女生吗？”苏亦欢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下午去基地帮百川海整理资料，问起百川海。
百川海调出一份记录，发给苏亦欢的工作号。
苏亦欢点开文件。
这是一份手写的名单，纸张微皱，字迹潦草模糊，可以想象书写人当时的情况应该不太好。
“这是……”
“卧底递上来的最后信息。”百川海站在苏亦欢的办公桌前，垂着眼眸，擦了擦桌面。
苏亦欢随他的视线看向办公桌，回忆起那次问起这个工位的时候，百川海似乎也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那位卧底……是前指挥吗？”
百川海扶了扶眼镜，“小苏同学还真是敏锐啊。”
苏亦欢向来对情绪敏感，别人一个眼神她都会想很多，更别提百川海也不是那种擅长掩饰自己的人。
之前她来整理资料，感觉这张椅子和她的身高体型不符，想换一张椅子，百川海给她申请换了新椅子，却把旧椅子移过去放他隔壁，当普通的置物架来用。
他似乎很眷恋旧物，又或者说，在怀念旧人。
百川海不像云苓，和程彻有旧，跟沈青昀也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他是自己申请留在这个行动组的，因为金琥珀。
也因为前指挥。
“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苏亦欢说。
百川海笑了起来。
和平日里礼貌的微笑不同，他每次笑起来都有种社畜的疲惫感，眼下的黑眼圈消散不去，只是牵动嘴角，可是这次的笑容却格外明媚，望向苏亦欢的眼神也特别温和。
“是啊。
“可惜好人总不长命。”
闲聊结束，苏亦欢又投入工作中。
这份成员名单多以金琥珀里的昆虫作为代号，少数几个后面跟着英文字母，但是警方不解其意。
比如那位造假大师，后面跟着的是F，而炸弹客后面则是“E”，这两个都是警方已经抓住且确认的。
名单上面有的是昆虫，有的是植物，比如：含羞草、蒲公英、薄荷。
但植物很少，而且前两个代号被书写人用笔划去了，只余下“薄荷”。
是前两个已经不在了吗？
“上面除了代号，没有其他信息了，怎么推测他们的性别呢？”苏亦欢问。
“推测不出来。根据落网的金琥珀成员口供，他们组织内部的分工是昆虫负责杀戮，植物负责收尾。一般需要动手的行动，都不会让植物来行动。”百川海说。
苏亦欢单手撑着脑袋，看着那个仅剩的植物代号――“薄荷”。
“首脑的琥珀里是什么？”
隔壁敲键盘的动作静了静，办公室悄无声息。
苏亦欢转头看向百川海，他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以去问问小沈。”
问沈青昀？
苏亦欢上午质疑了他们能不能抓到残翅，回局里分析出残翅身边还带了一位女性，这样搜查的范围就能缩小一些，或许不用靠她的金手指，也能抓住残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