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我与仙君相识于微时
作者: 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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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那天,人间一片晦暗,没什么鲜亮的颜色。
天阴地沉,很是无趣。
人群中唯有一女子,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来给他送行。
他死后,她给他立碑:亡夫薛尘之墓。
薛尘回归仙位后,成为执掌三界的衡羿仙君,于虚空镜前看了那位女子三十年。
看她卖身藏他,看她国破家亡,看她为他塑像,看她日夜拜求……
神仙不能动情,更不该干预凡尘,所以他就只是冷冷地看着,一个鲜活的少女变成垂垂老妇的一生。
直到算到她的寿命还有三个月。
刹那间心念颤动,一着不慎跌落凡尘——终究还是去寻她了。
【五十岁市侩暴躁村妇×万龄温和少年脸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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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骂我,是三界最不要脸的荡那个妇。
我不在乎。
因为,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有道侣但委身魔君堕落妇妖×袖手旁观咬牙切齿局外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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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高岭之花 追爱火葬场 救赎
主角视角花祝年衡羿
其它:狂热信徒被至高无上的神穷追不舍
一句话简介:孩子快死了,你知道来奶了
立意:广行阴骘,上格苍穹
第001章 她在人世间
飞升前夕,仙君衡羿在凡间尝厉百千万劫,心性却从未动过摇分毫。
他是新任神界的掌管者,修为自然比其他的仙要高个几分。
听说有仙从凡间回来一趟,疯了的,抑郁的,撒泼打滚,闹着要做回去凡人的……
只因舍不下凡间的七情六欲,在万丈红尘中,沉醉不知归路。
衡羿从不会如此。
他知道,无情才是守护三界最好的方式。
只是,自从回来后,他夜里总是梦见一人。
那人在百千万世中,不是他的母亲,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女儿……她甚至和他从未产生过,任何名义上的关系,命薄上更是未记载,彼此有过什么难解的羁绊。
可他,忘不了她。
因为,她在人世间,是他最为狂热的小信徒。
……
历劫的最后一世,衡羿是农夫之子——薛尘。
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甚至软弱怯懦的庄稼人。
偏偏他,嗜血好杀极难管教,最终被父母送去参军。
不料,一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年仅二十岁,就成了护国大将军。
外乱平息后,因他一无士族撑腰,二又性情桀骜不驯。
宰辅大臣拉拢他不成,于是精心设了一场局,定了个谋反的罪名,君王无奈将他赐死,五马分尸。
他死那天,百姓如潮,无不痛骂他犯上作乱,该杀!
这是他当初带着众将士,用命保护的百姓。
薛尘冷冷地笑了一下。
他并不责怪他们,他知道他们会受到惩罚的。
外乱是他平定的,只要他一死,战火离乱势必卷土重来。
这是他们将要面临的结局。
也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君王,被他的一众辅臣精心筹谋的结果。
在极高的声势中,薛尘这个名震一时的少年将军,被五马分尸了。
百姓看完热闹,一哄而散,回家做饭。
偌大的行刑场上,只有一个红衣女子闯了进来,抱着他残破的尸身痛哭。
彼时,衡羿已经完成历练,重归神位。
他在天上看着这名女子,努力回想着究竟与她有何渊源。
最后才想起来,他不过是在参军的路上,沿途收拾了一个山贼窝,救出了几名女子,还给了她们一些银两。
别的女子都将他忘记了,只有她还记得。
衡羿看着女子抱着自己残破的尸身,冷笑一声道:“何必呢?凡人就是愚妄。记挂着这些微不足道的恩情,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后来,记挂的那个,反倒成了他。
衡羿每日都在天上看着女子的变化。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他看着那女子,为了有钱葬他,委身嫁与匪徒,拿换到的微薄彩礼给他修墓立碑。
不仅如此,还找人给他塑了泥身小像,摆在家中的柜子里,早晚供奉。
他是百姓眼中的作乱反贼,却是她眼中唯一的神明。
女子听江湖术士说,只要凡人的信仰足够,就能给这位少年将军封神。
还说自古以来,那些封神的将军,都是靠着民间的信仰飞升的。
衡羿傲娇地对着虚空镜说道:“我本来也是要回归神位的,何须你一介凡人来封神呢?”
再后来……
在天上看了这女子三十年后,衡羿算出她的寿命还有三个月。
终于忍不住,下凡去寻她。
女子这三十年来,过得很苦,性情也跟年轻的时候变了很多。
丈夫酗酒生事天天打骂她,几个儿子也因常年的战乱相继离世。
她变成了一个市侩又暴躁的老妇人。
唯一不变的,是对他的虔诚供奉。
衡羿下凡后,刚好看到她的丈夫,把她摁在菜地上打。
衡羿知道不能随意破坏凡人命数因果,否则下辈子这名女子还是要嫁与这个男人,白遭这一世的罪。
他装作投宿的旅人,给了男人些钱,就此在这里住了下来。
准备陪他凡间的狂热小信徒,走完人生的最后三个月。
既然她的三个儿子都因战乱而亡,又尽平生之力来供奉他,那就让他来给她养老送终吧。
长年被丈夫打骂,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花祝年,看着眼前这位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不禁想起了那日被五马分尸的少年将军。
她知道,他没有谋反,也只有她相信他。
那年雪夜,她问他:“此行是要做什么?”
少年一袭白衣,轻狂而肆意:“扶社稷,救生灵。”
后来,她终于看到他匡扶社稷,拯救生灵,平定天下。
可惜,班师回朝不久,他就被利益集团抛弃,背负着一身污名,五马分尸而亡。
因为没留全尸,含冤而亡,她怕他变成孤魂野鬼。
于是,为他塑像供奉。
还贸然给了自己一个名分,跟他拼凑得不完全的尸体,成了亲。
她供奉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封神了,还是转世了。
自他死后,人间再搜寻不到他的消息。
如今,她已是风烛残年,就快要死了。
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吧。
毕竟有不认识的外人在场……花祝年当众被自己男人摁在地上暴打,顿时觉得羞愤又尴尬。
她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踉踉跄跄地走回房间。
跪在那位少年将军的泥身小像面前,旁若无人地虔诚拜祭着。
流淌下来的血珠,溅落成花。
花祝年有一个难以启齿的愿望。
她希望,她死的时候,那位少年将军能来接她。
以、以夫君的身份。
第002章 这样的前缘
花老爷临出酒楼前,踉踉跄跄地一个没走稳,撞上了宋县令小厮手提的灯笼,脑袋上烫了个大水泡。
周围人连忙将他搀扶起来。
在酒席上,始终不肯放下架子的宋县令,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模样:“老花,你看看你,也不知道小心一些。”
花老爷卑微而谄媚地,亲自将手里的灯笼,递交到对方的小厮手里,又转过身,忍疼赔笑道:“赶明儿啊,我给您老,送过去个七彩琉璃灯。”
宋县令随意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花老爷被小厮架上了马车。
坐进马车里,眼中一片清明,俨然没有了方才在外面时的醉态。
花府。
外面守夜的小厮不敢睡觉,凑在一起蛐蛐。
金舟率先开口道:“老爷跟夫人吵什么呢?隔这么老远都能听到动静。”
宝海懒懒地打了个哈气:“不知道,你凑过去听听?”
“我不去。老爷夫人都十多年没吵架了,这会儿肯定是为了什么大事。”
“咱们老爷,一个做生意的商人,能有什么大事?”
金舟推了宝海一把:“哎,我说,你怎么看不起做生意的呢?”
宝海惆怅道:“不是我看不起,这就是这么个世道嘛!你看咱老爷在府里面牛气,那到了宋县令面前,还不是照样跟小鸡子一样。啧啧,要我说,咱们家这大小姐,有人娶就不错了,干嘛还挑三拣四的,这要是惹了宋县令,保管咱们老爷,吃不了兜着走。”
“这倒是,我听说,宋县令的儿子,那也是一表人才,又是读书人,这日后登堂拜相也未可知呀。”
“就算不登堂拜相,也比咱们这商人门第要高啊!真不知道她在挑什么。”
金舟看着月亮神往道:“当女人多好啊,什么都不用学,到年纪就嫁人了。我也想当女人。”
宝海从后面踢了他一脚:“你可拉倒吧!跟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这年头啊,只有富人过得好。小姐是投胎投得好,在家里养尊处优十八年,嫁个门当户对的,照样是被供养的。小姐要是生在贫穷人家,那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好一点呢,跟咱们府里的丫鬟一样为奴为婢,遇上个心善的主家,要是往坏了想,那隐蔽巷子里的破屋,就是她的归宿。”
金舟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怎么,你去玩过啊?”
宝海白了他一眼:“滚滚滚,玩儿也不去那儿玩啊。我只是说那是生在贫穷人家的女人,最差的结局。”
金舟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小姐要是生在贫穷人家,放在我们村子里,那是没有人要的。”
宝海赞同道:“我们村也没人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都是要过日子的庄稼人,谁会娶个奶奶回家供着?咱们家里这位小姐啊,还就那种官宦人家娶得起。供她吃,供她穿,还得供她看书。”
房间里,花夫人到处摔东西。
“你在外面喝了点黄汤子,回来就跟我耀武扬威上了?”
“也不看看姑奶奶我是干嘛吃的!”
“我能让你给欺负住?”
花老爷抱着头,瑟瑟发抖地蹲在桌子下面。
眼看着屋子里那些贵重摆饰,被夫人摔在地上,碎片飞溅。
他的翡翠,他的玛瑙,他的大元宝都磕掉了一角……
花老爷忍不住说道:“我,我也没说什么嘛,我就是抱怨了几句。”
花夫人也是憋了一肚子气:“你还抱怨!你有什么好抱怨的?府里是养不起她吗?为什么就非要让她嫁出去?”
花老爷无奈道:“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啊。日后咱们俩要是归西了,谁帮她守家啊?家产还不得被人瓜分了。再说了,我就没见过女人,出去走南闯北谈生意的。那酒桌上的规矩,她也不懂啊!”
花夫人指着花老爷的鼻子骂道:“你少在这里吓唬我。我还得为了未来没发生的事,硬生生地把女儿给嫁出去?”
花老爷委屈道:“我也没说逼女儿家人,就只是去见见嘛,谁知道,她连见都不愿意见。本来两家都说好了,县令那排场给得老足了,结果你说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唉,我这下可把县令给得罪狠了。”
花夫人冷笑道:“你活该!闲得你蛋疼!女儿说让你给她找婆家了吗?女儿又没说,你自己老瞎比乎乎地乱操什么心?你只记得答应县令,就不记得问问女儿愿不愿意去?”
花老爷抱着桌子腿心虚道:“这,我这不是,想逼她一把嘛。万一成了呢?”
“你逼成了吗?现在女儿脖子上都一道上吊的印子。如今,你老实了吧!”
花老爷垂头丧气道:“老实了,能不老实么?我今晚出去,就是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花夫人讽刺一笑:“你少他妈的在这里装相!你给女儿收拾烂摊子?那明明是你惹下来的烂摊子。你个杀人不用刀的老顽固,自从女儿差点被你逼死,我看见你就恨不得撕碎了你!”
花老爷捂着脸哭诉道:“你还要我怎么样啊?你看我脑袋上这大水泡,就是为了哄宋县令开心,故意出了个丑烫的。这亲事没成,自然不能说是县令儿子不好,要说咱女儿没福气。我在外面也难做啊!”
花夫人冷笑道:“你自找的,烫死你才好呢!你要是再逼女儿嫁人,我跟你没完。”
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回家又受一肚子气。
花老爷的情绪也有些上头起来:“没完就没完!我还就这么跟你说,十六岁的时候,我就该趁她不懂反抗,早早地把她嫁出去。你看看那个跟她同岁的陆雨帘,人家今年都生娃了!就她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天天捧着书本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又不能去参加科举,一天天地闲在家里。”
花夫人拖下鞋来走到桌子底下,指着花老爷的鼻子骂道:“老狗日的,你给我出来!出来你看我楔不死你!”
花老爷在里面缩缩着:“我不,我偏不出去。你打我,我也得说实话。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再不嫁,就真嫁不出去了。到时候,外面那些男人,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门在这时候被丫鬟惜柳推开。
花祝年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地的狼藉,以及衣冠不整、发髻凌乱的爹娘。
花夫人把鞋穿好,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将女儿搀扶了过来:“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
花老爷见机也从桌子下面爬出来,踉跄着过去对着女儿谄媚道:“那个事儿啊,爹已经帮你摆平了。你放心,以后没人敢再让你去见什么人了。咱们想看书就看书,不想嫁就不嫁。”
花祝年苍白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谢谢爹。”
花老爷刚被女儿谢,就又开始贼心不死道:“不过,女儿啊,爹还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啊?要是不喜欢官宦之家,你愿意嫁商贾之家也行,爹都能给你找。”
花夫人照着花老爷头上的大水泡,猛锤了几下:“找找找,给你找个爹你要不要啊!”
花祝年柔和脆弱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天真小女儿姿态的幻想:“不喜欢的话,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嫁,喜欢的话,犯上作乱的匪徒也嫁!”
衡羿在虚空镜前,内心五味杂陈。
镜中的女子,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