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们才将注意力放在前途远大的闺女身上，就立刻发现了闺女的不对劲。
“芳芳啊，你这是咋了，咋还不高兴了呢？”赵爱金轻轻扳过闺女的小脸蛋，见她眼圈儿红红的，忙问道。
江芳芳可能是个泪失禁体质，本来默默地吃饭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被这么一问、一关怀，瞬间就压不住情绪了，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声音也开始哽咽：“我没事。”
江兰兰冷眼看着，心想，不愧是女主角啊，落泪的场面果然好看……
书中就曾无数次描述女主角落泪的各种场面，每一次都美得惊心，美得让人怜爱。比如现在，全家人就都带着焦心的情绪，眼中充满了关怀地看着江芳芳。
“怎么会没事呢，你都哭成这样了！”赵爱金看着梨花带雨的闺女，简直心都碎了。
“就是啊，你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跟家里说，奶让你爹去学校找你们老师！找同学家长！”刘桂花也说道。
江茂松点点头，安慰女儿这种事情有他娘、他老婆来做，他自己则立马就做好了去学校找老师的准备。
“没、没有，没有同学欺负我……是我不好，呜呜……”江芳芳哽咽着擦眼泪，话还没说完，小声而秀气地哭了起来。
这下家里更加断定她是受欺负了，江富平更是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噌的一下站起来：“走，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欺负我妹，看老子不揍死他！”
“哥，真的没有……”江芳芳拉住江富平的手臂。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说出来，我们咋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江富平低头看着妹妹哄道。
江芳芳悄悄看了眼还在埋头吃饭的堂姐，欲言又止，可见哥哥还是没有打消要去学校找麻烦的念头，只得委屈巴巴地说道：“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昨天跟婷婷还有丽丽……”
她倒是没有添油加醋，条理清晰，言语中也没有偏袒哪一方，但她委委屈屈带着哽咽的声音一出，天然就让人生出怜惜的情绪，并且连带着与她同一方的女同学，也浅浅地爱屋及乌了一把。
江兰兰将最后一颗米饭塞进嘴里嚼了，又吨吨吨地喝了一大口米汤，并不在意江家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目光。
“确实是我不好，我没有及时干涉姐姐跟同学的争端，姐
姐怪我也是应该的……”说完，江芳芳眼泪又流得汹涌了起来。
她怯怯地望着江兰兰，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她一直在委曲求全，还替同学道歉，但是江兰兰内心冷硬，不仅不肯原谅，还要迁怒于她。
“兰兰啊，婶子这就要说说你了，你是当姐姐的，怎么能这么对芳芳呢，咱们家芳芳好声好气地向你道歉，其实错的也不是她，你咋还这样呢。”赵爱金给闺女抹了抹眼泪，朝着侄女没好气地说道。
她家芳芳一直就是个乖乖巧巧的好女孩，现在都哭成这样了，江兰兰还不理她，真的是过分！
“娘，别说了，姐姐没有恶意，真的是我不好，我要是处理得当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江芳芳赶忙扯了扯她娘的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堂姐，生怕她生气。
“也就是你心软，其实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非要凑上去给人道歉，人家可不稀罕呢。”赵爱金恨其不争，没好气地说道。
刘桂花见不得她这个孙女哭，赶紧安慰道：“就是，你还左一个自己不好，又一个自己有错，你就没有错！”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江兰兰，眼睛一瞪：“兰丫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妹都跟你道歉道了千八百回了，你咋心肠这么硬呢？”
江兰兰也睁大眼睛，她伸出指了指自己：“我？”
第17章 腊肉笋干
“不是你还是谁？”刘桂花冷着脸说道。
“奶, 别说了，姐姐不原谅我有她的道理，我就是, 我就是不想跟姐姐关系不好……”江芳芳又拉她奶。
江兰兰实在是有点难受，被眼前的这一幕给烦的。
她算是明白以前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标签都是怎么来的了，明明不过就是“人家来挑衅, 然后她反击”啊，这事儿在昨天过了也就过了, 没想到都过了一个晚上加两个白天了呢, 这事儿转来转去, 竟然还给人家转回来了，成了她的问题！
她不原谅, 就是心肠硬, 就是当姐姐的为难妹妹，给妹妹脸色瞧。
可是, 她要原谅什么啊？她为难了人家什么啊？
“江芳芳，你说，”江兰兰不理刘桂花, 也不看其他人，就直直盯着江芳芳, “我要原谅你什么？”
江芳芳被她这么一问, 眼泪哗哗地淌得更凶了：“我、我……我也不知道呜呜呜，我就想你别对我冷脸, 我俩以前关系那么好，呜呜呜……”
“我俩以前关系也不怎么好。”江兰兰陈述道。
她看着江芳芳缓慢地抬头泪眼朦胧、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冷酷地启唇：
“具体的我就不说了，我没有兴趣罗列这些过去鸡毛蒜皮的小事, 总之，在这件事上，你那两个同学上来就找我麻烦，我也不孬，当场就反击了回去，双方都没有占面子，这事儿也就过了。”
“至于你，你跟为难我的人继续当朋友，还要替人家向我道歉，这说明你心是向着她们的，这我只能说，我很难给你好脸色看。我们之间，立场不同而已，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
江芳芳的脸色苍白起来，她从来没被这个堂姐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过，这会儿被噼里啪啦一顿说，心里又委屈又难过，抿了下唇没忍得住，低头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
“兰兰你说这些干嘛呀，瞧我们芳芳委屈的！”赵爱金拍着闺女的背，语气十分不好地朝着江兰兰说道，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都神色不善地看江兰兰，只有江茂竹夫妻俩很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也喜欢江芳芳这个侄女，但当然更忧心的是自己女儿的情绪。
就是再老实，江茂竹也哼哼唧唧了两下：“又不是我们兰兰的错。”
何秀英点点头，她听懂了兰兰刚刚那番话的意思，并且现在心里对江芳芳这个侄女的看法也生出了点变化。
本来就没啥事，她这一哭一委屈，显得兰兰多坏似的……
江兰兰这会儿没有一点兴致继续跟他们说下去，喝完最后一口米汤，将自己的碗往厨房一收，就背着手出门溜达去了。
等她又背着手回来的时候，堂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不知道是都去村口子上谈天去了，还是去哪儿了。
跟江芳芳共用的屋子里倒是亮着油灯。
江兰兰忽略对方通红的、眼巴巴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那边，收拾了一套衣物，又目不斜视地提着桶子去洗澡。
这年头在乡下就是这一点十分不便，厕所是旱厕，洗澡也没有洗澡间，有些人家直接就在自家的后院儿里露天洗，江家稍微讲究点，好歹在屋子侧边围了个小小的空间出来，倒不用担心走光的问题。
等洗完澡出来，她麻溜地将衣服给搓了，晾在院子里，明天早上就干了一半儿。
一直到重新又回屋子躺在床上，她也没有跟江芳芳说一句话，在死一般的沉静中，心无挂碍地睡着了。
这一夜，同一个屋子中，有人辗转反侧，眼眶红了又红，也有人万事不想，一觉睡到大天亮。
清晨，小岭村笼罩了一层薄雾，空气湿润，鸡鸣鸟叫。
江兰兰半睡半醒地赖了一会儿床，听着外头的声响渐大，她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去外头洗漱。
正在喂鸡的刘桂花、洗衣服的赵爱金听着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了。
经此一事，大家似乎觉得江兰兰脾性大变，都不太敢向以前那样对待她了。
最明显的，就是刘桂花的态度。
平常只要刘桂花起床了，就必定会一边喂鸡一边在院子里骂江兰兰，什么乡下的脏词儿都往这个大孙女身上堆。
前两天，江兰兰给家里找了赚钱的路子，这种骂声就由破锣一样的大声改为了嘟嘟囔囔的小声。
经了昨晚的事情后，今天刘桂花又变了，由小声变得一声不吭了。
当然，江兰兰现在可不在乎她奶对自己的态度，是骂也好，不骂也好，她身上也不会因此少一块肉，无所谓。
反正，她是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会原谅书中那个自己的人生中，刘桂花做下的那些狠心且离谱的事情。
中午，江家依旧吃莴笋、鸡毛菜煮米汤，但加了一道焖笋干，一道大蒜炒腊肉。
昨晚剩下的嗦螺汤底刘桂花没舍得倒，趁着疼爱的大孙子、小孙女都回来了，早早就将前不久晒的笋干翻出来泡发了，去年珍藏的一小块腊肉给煮了。
笋干就着嗦螺汤汁一炒、一焖，腊肉则切成片炒大蒜叶子。虽然厨艺不好，但对劳作了一上午的江家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大餐了。
饭桌上，几个下了地的稀里哗啦地吃饭，睡了个懒觉起来啥也没干的江富平则有些怏怏的，对家里饭桌上这些家常菜不感兴趣。
他在城里的时候，可是能经常吃到肉的！他跟他那几个朋友轮流请客，他手里有他奶塞的钱、他娘塞的钱，出手一向都挺大方。
他看不上家里的菜，刘桂花却心疼她孙子，赶忙夹了两大块腊肉放进大孙子的碗里：“快吃，发什么愣呢！这可是腊肉！”
江富平往嘴里塞了一片，心道这腊肉又柴又咸的，有啥好吃的，于是笑眯眯地夹起另一片放进刘桂花的碗里：“奶，您也吃啊，我吃一片就够了！”
刘桂花感动得不行，连声夸他孝顺。
江富平又从菜碗里夹起一片肥肉多的，放进江良山的碗里：“爷，您也吃！”
江良山脸上的褶子都笑得更深了，就着一小盏谷酒，乐乐呵呵地吃孙子夹的腊肉。
江富平见将他爷奶都给哄开心了，就望着赵爱金：“娘，我跟我朋友做生意要本钱呢，您那儿有多少，借一点给我呗。”
江兰兰轻嗤一声，什么借，每次都说得好听，难道还真的还过不成。
赵爱金为难地看了眼江茂松，眼睛又往
刘桂花那儿飘：“你娘哪里有钱，咱们家的钱都在你奶那儿呢。”
她装作为难地样子：“富平啊，要不咱这生意就不做了吧，你朋友能做是因为你朋友们家里有钱，咱们家这么穷，你奶哪里拿得出钱来借给你做生意哦。”
江富平不高兴：“那难道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做起来生意了赚大把大把的钱，我就一分钱都没赚啊？那这朋友还做不做了！”
“奶，他们好不容易答应带我一起的。”他望向刘桂花，“我要是这会儿不拿着钱参加，那以后人家都不会带我了。”
刘桂花听了这话，只觉得这钱生钱的生意要是现在不做，他们江家可就白白浪费了发财的机会了，赶紧问道：“你们做这生意啊，要多少钱啊？”
“多的我也出不起，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晓得。而且万一亏了，这钱就打水漂了！”她盘算着自己藏了多少钱，到底还是有点理智。
“不会亏！现在县城里都有不少人开始干各种生意了，就没见着亏钱的！”江富平赶紧说道，“您给我五百就行啦，他们凑得多一点，凑得多拿得多，凑得少就少分点。”
“多少？！五百？！”一家人都被他轻描淡写说出来的数字给惊呆了。
这年头，就是工厂里的工人呢，也就三四十，五百块钱存两年都存不到，他们农村人更是一年到头没多少进项，一下子要拿五百，这谁舍得！
刘桂花手里倒不是没这么多，但也多不了几块钱了，这可是江家人合全家之力辛辛苦苦多少年才有的积蓄！
再说了，她看了看大儿子一家，心里也有些虚。
这些积蓄，其实大儿子江茂竹两口子出的力最多，不农忙的时候，两人还去给人建房子、去码头上扛包赚点工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但也都老老实实地交到她手里了。
这会儿要是全给富平，只怕茂竹两口子要有意见了。
“咳咳，”刘桂花清了清嗓子，想出个办法，“富平啊，咱家现在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要不这样，你先跟你的朋友说，现在少投点，过后再补剩下的？”
她解释：“咱们家现在也有个营生，一个月也能赚点钱呢，等赚了钱，我再补给你，行不？”
从口袋里掏钱出来时一回事，卖嗦螺先进一点再用出去，那感觉就又不同了。
江富平睁大眼睛：“奶，既然咱们家很快就能挣一点钱，那要不就先跟亲戚那边借吧，我们现在急着进货，缺钱，我没法这么跟他们说，再说，人家真不带我一起了。”
赵爱金见状，也跟着劝：“娘，要不就先给富平吧，说不定他们回本快，很快就赚了钱还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家吃香的喝辣的，简直比村支书家都要有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