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画像折了起来,转头看向杨絮问他“这么大的动静,光嵩阳这个小县城的官差怕是弄不出来,还动用其他什么人吗?”
“对外搜捕的人穿的是甲胄,应该是嵩阳的守备军也出动了。”
萧俪心中一凛,手中用了几分力气,纸张被她捏皱成团。
嵩阳的郡守,绝不会为了一个流犯,调出军队去搜捕。
萧俪隐隐觉得,这事和端王脱不了干系,可她和柳修筠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什么要在柳修筠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
萧俪想不通这一节缘由,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
端王昨晚上送人想拉她下水,被她拒绝了,应该也不回善罢甘休。
现下嵩阳全程搜捕柳修筠。
种种情况来看,这嵩阳是待不下去了,柳家的事情,也只有回上京,才能徐徐图之。
回上京已经是刻不容缓的。
萧俪在心中拿定了主意,抬眼吩咐道“书院那边我已经打完招呼了,其他的你来操办吧,一切收拾妥当,就启程回去,越快越好。”
“是”
等杨絮走了,萧俪又在椅子上坐了许久。
来了嵩阳之后,她仔仔细细的捋了一遍,原身当时构陷柳家的情形。初时知觉的原身是个蠢笨又恶劣的人,后来仔细琢磨,原身这样蠢笨的人,就扯了她娘宰相的虎皮,就将一个朝廷命官给构陷斩首。
当时办这事得时候,出奇的顺利,要假的账本,有巴结她的人做好送来。要将金银送进柳府,两粒金瓜子,就买通了柳府的管家。
当时原身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现在看来处处都是古怪。
萧俪脑子里都是事,加之回了上京,她的身份就瞒不住了,他和柳修筠之间,隔着深仇大恨,她如果告诉柳修筠,她不是原来的那个萧俪,柳修筠会不会相信呢?
萧俪在椅子上躺了很久,直到日薄西山的时候,柳修筠从屋里出来寻她。
“萧娘,天凉了,回屋去吧。”柳修筠关切的声音,将萧俪从杂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瞧着柳修筠温润的面庞,心被暖了一下,她朝着柳修筠伸了手。
柳修筠面庞浮起了一层薄红,转着眼珠,余光在院里瞥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才慢慢的伸出了手。
萧俪瞧着他害羞的模样,笑了笑,顺着他手上的力道,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也不放开他的手,就这样牵着他回了房间。
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已经装到了箱子里面,边上还有几个小包袱,应该是装着他们二人的衣裳。
萧俪捏了捏他的掌心,问“收拾了这么些东西,累着了吧?”
柳修筠摇了摇头。
他们正说着话,外间就传来了扣门声,萧俪轻声道“进来吧”
是赵怜儿端了饭菜进来,萧俪正好也饿了,和柳修筠一块吃了饭。
吃饭的时候,萧俪状作无意的问柳修筠“柳柳,今天银霜惹你生气了吗?”
对面的柳修筠顿住了手中的筷子,双眼根本不敢看她,埋着头一粒粒的吃着碗中的白米饭,低声答道:“没有”
语气沉闷。
萧俪饶有深味的看了他两眼,不再多问。
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微妙了起来,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第44章
两人各怀心事用完了晚膳,柳修筠照例端了水来,伺候了萧俪洗脚。
柳修筠前几次都是乖乖听萧俪的话,半蹲着伺候的。后来慢慢的趁着萧俪出神的时刻,悄悄地就跪下了。萧俪发现之后说了他几次,他都是当时倒是乖觉的起来了,可萧俪一不注意,他又跪下了。
后来萧俪再说,柳修筠就开始撒娇‘萧娘,我蹲着腿麻,跪着还方便些,你别管我啦。’
萧俪拿他没办法,也就由他了。
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萧俪看着柳修筠在院里逞威风,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喜,问了他两遍,他又什么都不可说,对他就有了几分失望。
现在垂眼瞅着跪在地上的柳修筠,认认真真的按着,萧俪心中的那几分失望,被他的乖顺的模样统统冲散了。
只要是人,怎能做到不偏爱呢?
萧俪的脸,那里还板得住,看向他的目光柔软的向春日的暖阳。
柳修筠心思敏感,饭桌上萧俪的态度一冷,他的心就悬了起来,开始暗暗后悔,不该仗着萧俪的好脾气,那样任性的作闹。
那个女人没有出去玩的时候呢,况且萧俪已经和他解释过了,回了上京之后就将银霜送走。
就是正君,也没有对妻主事事都责问清楚的道理。
柳修筠想通了这一节,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来缓和一下气氛,在饭桌上想了几个话题,可抬眼瞧见萧俪冷冰冰的面庞,怎么也不敢开口了。
所以在伺候萧俪洗脚的时候,他格外的卖力,终于他又见萧俪柔情蜜意的望着他。
柳修筠揪着的心,才落回腹中。
待他忙完了所有事情,萧俪已经倚靠在床上了。
她朝他遥遥的伸了手,柳修筠面上微微一红,慢慢的来到床边,轻轻将自己的手,递到了萧俪手中,任由她将自己带入床榻之上。
柳修筠发现,萧俪今夜温存的时候格外温柔,如珠如宝的呵护着他。
这就是他所神往的妻夫之道。
云雨初歇之后,柳修筠瘫软在她怀中,自己纤细的腰肢被萧俪揽着,柳修筠心中像是吃了蜜糖一般。
萧俪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柳柳,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柳修筠心中一紧,难道萧俪发现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柳修筠没有正面回答萧俪的话,而是娇娇软软的反问萧俪“萧娘怎么忽然问这个?”
“就随口一问”腰间的手不疾不徐的摩挲着。
柳修筠听萧俪的语气温婉,心中的戒备便消除了,柔声道“这世间阴差阳错的事情太多,我时常在心中感谢上苍,谢谢神明派了萧娘来救我。”
世间怎会没有神明呢?萧娘不就是神明吗?救了他这个两世为人的孤魂野鬼。
萧俪得了柳修筠这话,心中激动万分,她甚至想立刻告诉柳修筠,自己是一缕异世的孤魂,原身干的所有事情都和她无关。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不要在这样美好的时刻,说这样尖锐的事情。
或许等一等,等她将柳家这个事情所有的疑点捋清楚,再告诉他会更合适。
-------------------------------------
昨日柳修筠训斥银霜的事情被萧俪撞见了,赵怜儿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生怕萧俪为了这事厌弃柳修筠。
偏偏又赶上马上回上京了,若是柳修筠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宠了,他被抬回府里就没了指望了。
赵怜儿在心中,将银霜这个害人精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又默默的祈求柳修筠这一关能顺顺当当的过去。
他心里装着事情,一晚上也没睡一个囫囵觉,早上天没亮就醒了,直到听到萧俪出了院门,他便立马去了主屋。
在门外敲门之后等了半响,柳修筠终于打开了门。
柳修筠见赵怜儿眼圈有淡淡的青色,面色也差。外面还有春寒,连忙将人唤了进来,边走边问他“你面色怎么这样差?”
赵怜儿瞧着柳修筠眉目舒展的模样,轻轻吐了一口气,心中安稳了七八分“昨儿个那个银霜哭哭啼啼的模样,被娘子撞见了,当时娘子就拧了眉头,我生怕会迁怒您,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昨晚上娘子没说什么吧?”赵怜儿还是有些担忧,问话的时候,一双眸子紧紧的盯在柳修筠面上。
柳修筠瞧着赵怜儿的担忧心中一暖,嘴角勾起了浅笑“没事,不过是一点小事,萧娘子还不至于为难我。”
“太好了,那娘子有说什么时候走吗?”赵怜儿眼中亮晶晶的,面上的疲态一扫而空。
柳修筠想起萧俪临走前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叮嘱他:这两日就走,还要准备一些面纱和斗笠,在路上的时候,他们几个男子都带上面纱和斗笠。
柳修筠一一都告诉了赵怜儿,没成想赵怜儿听完这话,当即就给他跪下了,眼含热泪,声音低颤“多谢公子肯带我回去,怜儿以后跟着公子进了娘子府上,定肝脑涂地的报答公子。”
柳修筠连忙将他给扶了起来,嗔怪道“说这些做什么?你这些日子,是怎样为我打算的,我都看在心里,怎么会抛下你呢。”
“就算,就算萧娘子他不同意,我,我也会去求她让你跟着我的。”柳修筠知道,他和赵怜儿身份都很尴尬,他倒是得了萧俪的承诺,可赵怜儿曾经在楼里呆过,又嫁过人,大户人家就是买奴仆,也不会要这样的。
他心中的忐忑他都明白。
柳修筠拍了怕赵怜儿的手,见他仍旧是哭的厉害,抬手用衣袖帮他擦了擦眼泪,温声宽慰“好啦好啦,我早就把你当做哥哥一般。”
“平日里都是你来给我出谋划策,宽慰我,今日怎么哭鼻子。”
柳修筠娇嗔的说到“你再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可怎么依靠你啊。”
赵怜儿被柳修筠这娇嗔的模样逗笑了,他擦了擦眼泪,心中既感动又酸涩:“公子,以后我这条命都是公子的了,等进了府里,我定拼尽全力护着公子周全。”
柳修筠眼中已有了湿意,他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去了萧俪府上,生死荣辱都在萧俪的喜好之间了。都说女子没有长性,以后萧俪身边早晚会有旁人,现在好歹他身边有一个能真心陪伴他的人了。
即便是以后萧俪腻了他,他也不至于在后院里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
正式启程是在第二日的早晨,杨絮弄来了一辆马车,他们四个男子坐在车内,萧俪和杨絮等人打马前行。
马车摇摇晃晃的,柳修筠和父亲坐在一处。
柳父抬眼打量了对面的银霜,他在后院之中呆了大半辈子,怎么看不出来此人便是萧俪的新宠。
柳父心如刀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给人家做小,和一些秦楼楚馆的人争风吃醋。
他这个父亲,没有任何能帮的上他的地方,以后的路都只能他自己去走了。
趁着中途休整的机会,赵怜儿和银霜都下了马车。
马车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他们长久的没有说过话,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柳修筠干巴巴的关心他道“马车颠簸,父亲的身子可还受得住吗?”
柳父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儿子如桃花一般的面庞,轻轻的捋捋他鬓边的碎发,温声道:“还好,精心养了这么些日子,身子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因着他的亲近,柳修筠眼中尽是惊喜的神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柳父摸了摸儿子的脸颊。
柳修筠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的蹭着他的掌心。柳父心中一酸,眼中蓄起了泪珠,他强忍着憋了回去,狠心的说道“等到了上京,你便送我去寒山寺吧。”
柳修筠愣住了,坐直了身子,眼底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爹爹,为什么?您不和孩儿一起吗?”
柳父瞧着儿子的面庞,轻声道“你嫁人了,为父跟着你终究是不便的”
他瞧着柳修筠还想分辨什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让萧娘子给我安排个去处,可是你娘走了,爹爹的心也死了,在这尘世之中再无挂碍了,去寺庙清修,与我而言是个好去处呢。”
“你不必再劝了”
柳修筠见爹爹神色坚决,知道不可更改了,悲悲切切的投入爹爹的怀中,环抱着爹爹的腰肢,语气中带了哭腔“爹爹”
柳父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温声叮嘱“以后的路只有你自己走了,要谦卑温婉些,事事能忍则忍。”
“若是能有机缘,生下一儿半女,终身也就有依靠了。”
柳父的声音带了哽咽,柳修筠眼中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爬在柳父怀中委屈的点了点头。
赵怜儿进来的时候,见他们虽还像之前那般坐着,但父子二人眼中皆有泪痕,他不知道缘由,马车里还有个银霜,也不好多问。
将准备好的斗笠和面纱拿了出来,一人分了一个,叮嘱道“前面就快到嵩阳的渡口了,萧娘子吩咐了,让现在就带上。”
几人都接了过来,规整的带好。
马车再次停下之后,萧俪走到了他们马车前面,伸手将柳修筠扶了下来。
萧俪如此体贴,他心中本是欢喜的,可当着爹爹的面,又有几分难为情,面上浮起了红晕,眼中的神色却慌乱无比。好在有面纱和斗笠的遮掩,旁人瞧不出来一丝一毫。
待到其他三人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他们一行人才往渡口去。
萧俪远远的就瞧见,这次渡口上多了好些官差在盘查,远处还有一队身着甲胄的士兵在巡逻。
萧俪心道不好,吩咐了身边的柳絮,拿出几锭银子在手中备着,若有需要,随时打点。
他们跟着上船的队伍慢慢走着,官差手持画像,让所有登船的男子都解开面纱,同画像上的人比对一番。
萧俪袖中的手已握成了拳。
萧俪使了个眼色,柳絮立马挤到前面,靠在官差头头面前,将袖中的银两塞到了她手中,低声道“我家主君染了风寒,不便解面纱,奶奶能否给行个方便。”
那官差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眸中神色纠结,不舍的将银子递了回去,无奈道“妹子,实在是不成,郡守大人下了死命,所有关隘都必须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