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君和主君是一脉所出的亲叔侄,没有一个给他好脸色的。
这一顿膳就这样刀光剑影的用完了,主君和端容帝卿一同走了,柳修筠才终于可以回自己的院子了。
沈昭蒙和端容并排往外走着,到了松鹤堂门口,沈昭蒙亲切的对沈荣道:“左右无事,荣荣不如去叔叔那坐坐,咱们唠唠家常如何?”
沈荣将自己的手从沈昭蒙手中抽出,轻轻颔首,冷冷道:“昨日大婚疲乏,侄儿要先回去歇息了”
沈昭蒙手上一空,和蔼的笑容差点僵在脸上,他只愣了一瞬,立马又温声道:“那荣荣快回去歇着吧。”
沈荣轻轻点头,说了声:“侄儿告退了”
礼也没行便径直离开了。
沈昭蒙站在原处,看着沈荣离开的背影,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淡漠冷冽。
身后的保父上前扶住了他的手,二人转身往正寝去。
保父偏头瞧见沈昭蒙面色不愉,低声劝慰道:“端容帝卿乃中宫嫡出,自小骄矜惯了,不知礼数也是有的,您别往心里去。”
沈昭蒙轻笑,“你也跟着我这些年了,觉得我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吗?”
保父垂眸,“今个您提柳侍君的事,帝卿好似并没有什么反应,是不是柳侍君太过畏畏缩缩,帝卿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他这段时日冷眼瞧着,这个柳修筠战战兢兢、小心谨慎,说话做事圆满周到,愣是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大小姐和他亲近,越发的上进,现下又迎娶了帝卿,照着这个趋势下去,以后只怕是要登阁拜相继承家业的。
二小姐如今才七岁上,若是大小姐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继承了家业,她和主君不睦已久,等二小姐大成人,届时家主已经退了下来,哪里会有什么前途。
二人进了正寝,沈昭蒙挥手屏退了屋内伺候的侍儿。
保父扶他在垂花锈凳上坐下,沈昭蒙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嘴角勾起了笑意:“他畏畏缩缩的有什么要紧,萧俪如此偏宠他,什么好玩意都送到他院子里,你说端容发现了,照着他那性子可能忍?”
“可是老奴听说,昨儿个夜里,帝卿连门都没给大小姐开,大小姐在书房将就了一夜。”
沈昭蒙眼中划过一丝惊讶:“我只当端容只在后院骄纵任性,没成想在妻主面前也是这样的骄矜。”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不要紧,越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越是容不得自己的权威被冒犯。”
保父一脸疑惑,不解的望向沈昭蒙,疑惑的问“柳修筠这样龟缩的性子,怎么敢去冒犯帝卿?”
沈昭蒙笑道:“只要府里府外上下议论,萧俪心尖尖上只有一个柳侍君,堂堂帝卿竟然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沈昭蒙偏头对上保父的视线,继续道:“你说端容那样傲气的人,听到这样的传闻,他不弄死青梨院哪位吗?”
“即便是他没发作,陛下出降皇子是为了君臣和睦一心,却被萧俪后院的小狐狸精给搅和了,陛下能允许吗?”
“萧俪这般行径,你说陛下会不会多想?”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保父道:“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昭蒙眉尖一挑,问:“还有那个白家的,叫什么来着?”
“白书白”保父答。
“吩咐下去,他院里的一应供应短着些,选给他院里的侍儿也选那懒怠蠢笨的。”沈昭蒙眼底神色玩味,“萧俪这后院也该热闹热闹了。”
保父也是开心一笑:“如此这般,他们三就能闹起来了,咱们都不用亲自下场,只需推波助澜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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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俪散朝回府,本来下意识的往月华苑去,她向来的习惯是先去月华苑换了常服,有时候需要见白沐或者是江楚,就直接在月华苑里见了,处理完事情才去找柳修筠。
她走到门口忽然顿住了脚步,如今院里还住了个帝卿,萧俪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头大,下意识的不想进去。
身后的江楚和白沐见她忽然停下,也都愣住了。
过了片刻,萧俪转身吩咐白沐:“你带着子楚去同根堂,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二人领命告退了,萧俪深吸一口气,才迈入了院中。
虽然心中万分不情愿,但是眼下这局势,她是绝对不能对这位帝卿视而不见。
昨晚上闹那一出,萧俪酒醒之后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个帝卿对这门婚事大概率也是抵触的。
此时正好去探探虚实。
第61章
萧俪进了月华苑,抬眼瞧见院中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有些不适应。
她抬头环视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邀风和彩月,便随手召来一个侍儿问:“邀风和彩月去哪里了?”
那侍儿怯生生的瞧了她一眼,才吞吞吐吐的回话:
“回,回大小姐,今儿个帝卿吩咐,将邀风和采月哥哥调去别的院里当差,上午,上午的时候已经迁出去了。”
萧俪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那小侍儿在月华苑伺候多年了,以前萧俪还混账的时候也曾打过他,此时感受到一股威压传来,吓得腿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萧俪无暇顾及,抬脚就要去找端容分说此事,不料刚走到正寝门口,就被云雀拦了下来。
云雀挡在中央,对着萧俪轻轻屈膝行礼道:“娘子留步,帝卿昨日劳累身子不适正在歇息,现在不方便见您。”
萧俪垂眸,看着跪在身前的人,目光在他衣摆上的云纹上逡巡了片刻,压下心头的火气,冷声道:“告诉你家帝卿,邀风和彩月调回月华苑,以后在书房伺候笔墨。”
今天沈荣将萧俪的贴身侍儿调出去,他就觉得不妥,此时萧俪果然发作了。
上首的人气势迫人,云雀吓得双肩瑟缩,连忙恭敬的称:“是”
萧俪一挥衣袖,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她一路来到同根堂,江楚头一次瞧见萧俪冷着脸,心中有些害怕,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萧俪在主位上坐下,侍儿立马奉上茶来。
她抬手拿到嘴边饮了一口,在心中劝慰自己,皇子娇生惯养的,娇纵些就骄纵些吧,懒得和他计较。
萧俪面色慢慢缓和过来,她放下茶盏,才发现屋内的二人还候着她,便收回了神思,抬眸将目光移到江楚面上,温声问她:“子楚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江楚见她面色和缓,悬着的心这才落地,站起身回话:“前几日我的任命下来了,托大人的福,得以留在上京,在刑部任大理寺司直一职”
像她这种商贾出身的仕女,即便是考上了,授官一定会到地方郡县。若是打点一二,可能能分回原籍。
要想留在上京,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她和萧俪交好,萧俪大婚给她发了请柬,大婚当日,她还能一直陪在萧俪身侧,这无疑在上京达官显贵的圈子里混了眼熟。
第二日,吏部的主簿便登门拜访。一脸和善的问她,对于在哪里任职可有什么想法。
她受宠若惊,不明白这份殊荣怎么落到了自己头上。纠结了片刻,委婉的说想要留在上京。
主簿含笑点头,说这不是难事,又有意无意的打探她同萧俪的关系。
她才明白过来,这些是看在萧俪的面子上。
萧俪无形之中帮了她大忙,今日她带了礼物,专程登门拜谢。
一个是道谢,二一个也是想能和萧俪多有往来,三是来表忠心。
若是将来萧俪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能借机投靠到她门下。
萧俪轻笑道:“那真是恭喜你了,苦读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若说到帮忙,子楚你谢错人了,此事我可没有帮你打点,不必谢我。”
江楚道:“我是沾了您的光才能留在上京,若没有那份请柬,我这样没有根基的人,早不知被分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我没有什么东西能报答大人的大恩,这副残躯愿意听您驱使。”
现在萧俪身亲信之人,只有一个白沐,还是萧晴排给她的人。
萧俪本就有意培养一批自己的臂膀,来投诚的人也很多,她总觉得差点东西,挑挑选选的,一直没有遇到太合适的。
江楚有真才实学,为人处事机敏周全,此刻她主动投诚,萧俪甚是高兴。
萧俪嘴角勾起笑意,温声道:“子楚你的心思我知道了,以后说话别一套套的了,显得生分,私下里还唤我妹妹就是。”
江楚得了这话,眼底尽是激动的神色,热切的瞧着萧俪,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她又不敢真的就叫萧俪‘妹妹’,只得点头连连称是。
她激动了片刻又想起一事,从手边的桌子上打开一个长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美人扇,双手递给萧俪道:“我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谢礼,家中做绸缎生意的,还有些可堪入眼的绣品。我瞧着这把扇子绣工有趣,便想选来赠给您,还请不要嫌弃”
萧俪抬手接过扇子,拿在手中打眼瞧着,是一把男士的小圆扇,手柄是用金丝楠木所制,打磨的光滑圆润,泛着水波粼粼的金光,拿在手中很是衬手。
她轻轻转着扇子,一面绣的是圆润可爱的狸花猫,另一面是一个燕子风筝。绣工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只猫,毛发绣的非常细致,仿佛要活过来了一般。
萧俪惊奇的问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双面绣,这技法可不多见啊!”
江楚轻笑道:“确实是双面绣,是苏州那边特有的技法。”
萧俪瞧的新奇,拿在手中反复看,她已经能想象到柳修筠收了这件礼物该有多高兴。
她将东西收回匣子里,抬头对江楚道:“多谢子楚,那我收下了。”
“子楚以后娶了夫君,定然是能哄的服服帖帖的”萧俪调笑道
江楚听着这玩笑话,心中也开心了起来,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江楚这边的事情说完了,萧俪盖上匣子,转头看向白沐,问:“白大人有什么事?”
白沐瞧了一眼江楚,见萧俪没有让她回避的意思,试探的说了个话头:“是之前查的柳家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属下特来禀报。”
萧俪想起江楚刚刚说,她现在就是在刑部,任大理寺司直,正好这事可能还能让她帮帮忙。
“说说吧。”
“属下追查了许久,柳家倒台之后,柳大人篆书郎的位置由张珍接任了,自打张珍上任,篆书郎属与陇南的飞鸽比以往多了五倍不止。属下确认,柳家之所以被盯上,就是因为篆书郎属的飞鸽,可以作为上京和陇南的密信传递。”
萧俪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道:“什么飞鸽?”
“户部下设了两个文职机构,一个是史官,负责记录陛下的一言一行,另一个就是篆书郎,柳大人这个职位负责记录的是26个郡县的地方志。
户部养着一群朝廷专用的飞鸽,供编撰郎来收集各个郡县的事情,现在张珍接手了,其他事情一如从前,唯有这个信鸽发往陇南的频次变得异常的多”
“所以属下猜测,这其中的关窍出在这上面。”
萧俪这才弄明白,原来是为了传递信息方便。
因为飞鸽传书快,所以朝廷对信鸽管控的非常严格,专门颁布了法纪,飞鸽只能由朝廷管控,一般只能用于军用,传递前线的战报消息。无论是寻常人家还是官宦人家,一律不得豢养和捕捉信鸽,否则以死罪论处。
连她都是第一次听说,篆书郎属有信鸽。
什么样的信息,值得这样大费周章来掩护着传送?
萧俪思索着问道:“可知道传递的什么消息?”
白沐摇头:“若要知道消息的内容就得截捕信鸽,一个是鸽子一旦飞出及其难捕获,再一个捕获信鸽是重罪,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萧俪一直觉得这个端王不简单,如今她在陇南,居然将手都伸到上京来了。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问白沐:“端王是不是要回京述职了?”
“是,上次嵩阳郡守上奏陛下,说端王带兵镇压嵩阳流寇有功,陛下很是高兴,宣端王上京述职,不日就能抵达了。”
萧俪心中有一种直觉,根据她看电视的经验,这个端王八成是在陇南密谋篡位的事情。
萧俪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就拿定了主意,冷声对白沐吩咐道:“你派人在嵩阳散布消息,就说端王镇压流寇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过是跑了几个流犯而已,端王和嵩阳郡守捏造功劳,上书欺瞒朝廷。”
“再找几个嵩阳的官员,上书参奏嵩阳郡守张柏静。”
她要将此事闹大,看看这个端王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白沐见萧俪玩的这样大,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余光瞥到身侧的江楚,她听闻此事一脸的惊骇。
此时有外人在场,她又不敢提出质疑,驳了萧俪的面子,只得领命。
心中盘算着,待会将此事请示了家主再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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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俪安排完这些事,才去了青梨院。
柳修筠见她今天回来的这样早,开心的迎了上来,笑着问她:“萧娘用午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