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精致的面庞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泪珠染花了眼角的妆容,一副想要反抗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萧俪心头解气了几分,手上的力气却不减,垂眸瞧着他轻声道:“帝卿最好还是像之前那样称病,关门闭户,免去日常的请安,您觉得如何,”
沈荣眼角滑落一大颗珠泪,隐入鬓发之中,他的声音带了哭腔:“好,我都答应,你快放开我。”
萧俪达到了目的,也不想和他再纠缠,指节微张,沈荣便立刻将手缩了回去,他双手环抱膝,将脸埋在双腿之间,闷声道:“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萧俪垂眸看着他发髻松散,金簪歪斜,要是照平日里那架势,他一定是让她滚出去,今日挨了收拾倒是懂礼貌了。
看来有些人就是不能惯着。
萧俪大步流星的走了,一群宫侍见她出来,唯唯诺诺的跪下行礼,几人余光瞥向屋内,着急的想要进去看沈荣,可她没发话让起来又不敢。
她垂眸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几人,目光在他们衣摆上的云纹上逡巡了片刻,冷声道:“今日在院里看热闹的人都有哪些?”
跪着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都是满眼的惊恐。知道萧俪找沈荣算完了账,现在轮到他们了。刚刚沈荣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几个人抖得如筛糠,没有一个敢回话的,只一个劲的磕头:“大小姐饶命啊,奴才不敢了。”
萧俪走到院子中间,在沈荣之前坐过的交椅上坐下,面前月华苑的侍儿跪了一地。她抬眼扫过,都是生面孔,一大半是穿着云纹样式衣裳的宫侍。
“我听说今日你们在场看热闹好生高兴,甚至还有出言讥讽嘲弄的是吗?”萧俪转着眼珠看着下首这些人的反应,个中细节她不知道却也不难猜。
下首的众人见帝卿都被收拾了,早就吓破胆,都没有细想刚刚院子里就他们几个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萧俪更本没有办法知道这些细枝末节。
他们知道萧俪宠着柳修筠,可是仗着帝卿身份尊贵,今日帝卿教训柳修筠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的担心。
反而为了讨好沈荣,纷纷出言调笑羞辱,这也是宫中常用的手段。
打藤条不算是重罚,最重要的是诛心,贵人们将哪些想要争宠爬天梯的身份低的侍君扒了裤子打,要的就是让他们在众人面前涕泗横流的求饶,让他们最下/贱的模样被奴才们看到,碾碎了自尊,从此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这招各个宫中都用过,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是没料到这个柳侍君这般有本事,引得萧俪将帝卿都收拾了,再收拾他们这些奴才岂不是顺手的事情。
萧俪冷眼瞧着这一群人,抖成一片,除了求饶没有一个出声辩驳的,就知道她没猜错。她心中升起怒火,声音冷冽:“今日在场的人自己滚去邢堂领十板子,若是日后我再听到关于今日之事的任何一句议论,小心你们的脑袋。”
他们被萧俪身上的威慑吓得直抖,此时听萧俪说打十板子,没有敢讨饶的,纷纷叩头领命。
直到上首的人出了院子,云雀才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往正寝奔去。
萧俪处理完了月华苑的事情,心里记挂着柳修筠,便立刻匆匆的赶去了鹣鲽苑。
大夫早就看完了诊开完了药,但还要给萧俪复命,便一直在院子里等着。遥想起一个月前,他来给这位郎君看过诊,当时他是内有湿气,外有不举之忧。他当时开了两个方子让同时服用,另外让他去学些伺候人的花样,免得泄的太频繁伤了身子。
当时小郎君面上羞涩抗拒,他看着他穿着打扮和模样都是规规矩矩,以为他最多喝药,床笫之间是拉不下脸的。没成想今日把脉,他两症都好多了,这绝非只是吃药就能达成。
病患能遵医嘱,作为医者自然是高兴的,他又将之前的两个药方依照他如今的状况改动了一番。
也叮嘱了那个贴身侍儿,让他转告郎君,按照他之前所说,配上这方子,再调养个把月,怀喜不成问题。
那侍儿喜上眉梢,还额外给了他一锭赏银。
他欢喜的接下了,给高门大户的郎君看诊,除了诊金丰厚,也最容易得赏赐。如今看来宰相府这条线他是搭上了,有了这个名头,以后何愁没有别的高门大户来找他。
他心中兀自高兴,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扭头看去是萧俪进来了。他刚刚已经听说了,这位就是宰相府的大小姐,如今封了正二品的大官。
他在坊间就听了不少她年轻有为的传闻,之前迎娶帝卿的事情满城皆知。如今不到半个月,府上的侍君被打成这个样子,可见这位小萧大人的后院争宠是多么的厉害。
他不敢怠慢,上前磕头行礼:“草民拜见萧大人。”
萧俪本来一心要去内室,都没留意院里还侯着的大夫,得了这话停下脚步,温声道:“大夫快快起身,正要问您内子的伤如何了?”
萧俪找了个椅子随手坐下,请大夫在她侧手坐,大夫一个劲的推辞,萧俪也不在勉强,专心听他讲柳修筠的病情。
“柳侍君的伤看着吓人,但都是外伤,伤的位置都在皮肉伤,草民已经开了上好的伤药,再佐以败火消炎的药方,只要按时服用,好生修养,五天便能结痂,月余便能痊愈了。”
这结果和萧俪料想的差不多,如今得了大夫的佐证更放心了。
挥退大夫之后,萧俪便去了内室。
柳修筠趴在床上,赵怜儿跪坐在脚踏上,正陪着柳修筠正说话,见她来了,眼中浮起一丝欢喜,开口道:“大小姐回来了,那奴才先下去看着公子的药。”
萧俪点了点头,赵怜儿便退下了。
萧俪走到床边坐下,柳修筠趴在床上,侧脸对着外面,见她来了垂了眸子也没说话。
萧俪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却看见他鼻头红了几分。
她心里愧疚的厉害,轻声道:“柳柳,对不住,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你我真心相爱,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名分什么的不过只是个虚名罢了。”
柳修筠抬了眸子,萧俪见他眼中滑过一丝失落,继续道:“后来迫于无奈迎娶了沈荣,我以为只要我不碰他,我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妻夫。咱俩关起门来,还是一样的过日子。”
“如今才发现大错特错了,怪我没有将心思多放些在你身上,都不知道你每天请安要受那么多的难堪。”
柳修筠没想到萧俪会说这一番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眸,朝萧俪望去。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柳修筠眼里的泪珠立刻就滑落了下来,“萧娘,不怪你,你对我已经够好的了,后院里这些弯弯绕绕的你怎么会知道呢”
柳修筠语带哭腔:“造化弄人,要怪就怪我没福气,做不了你的正君”
萧俪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掏出怀中的帕子,轻轻帮他擦拭着眼泪,郑重道:“柳柳放心,我定让你做我的正君”
柳修筠脑中闪过沈荣那华贵无双的模样,无奈的垂下了眸子没有应声。
饶是他只在深宅内院,没什么见识,也知道沈荣贵为当今圣上嫡出的皇子,和太女殿下一父同胞的亲姐弟,萧俪作为臣子,永远不可能有和离将他扶正的一天。
可她愿意这样说,虽然明知实现不了,他心底还是升起了一丝带着酸涩的喜悦。
“以后你也不用再去向他请安了。”
柳修筠眼底滑过不可置信的神色,怔怔的问:“萧娘,你怎么做到的?”
他心底滑过一丝欣喜,立马担心了起来,“你别为了我得罪了帝卿。”萧俪替他出头他很高兴,可对方天潢贵胄,他担心她做的太过火,惊动了皇帝,会给她带来麻烦。
萧俪握着他的手轻轻用了几分力气,宽慰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他以后都只会龟缩在月华苑里,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今日在场的人我都发落警告了一番,府中也不会有闲言碎语,你安心就是。”
柳修筠愣愣的望着萧俪,半响才低声道:“萧娘你怎么这么好,什么都替我打算好了。”
萧俪见他眼泪又下来了,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若不安排好,我怎么能安心去嵩阳。”
第68章
萧俪走马上任那一日,柳修筠还下不了床,未能相送。赵怜儿接替了柳修筠的活,伺候着她更衣换上官服。
她前几日被封了参知政事,今日穿的是内务府新送来的正二品官服,红袍蓝带,胸前绣着腾飞的仙鹤。
一切收拾好了之后,萧俪移步来到床边坐下,同柳修筠作着最后的道别。
柳修筠趴在床上,眼瞧着萧俪换衣裳,他本来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难过不舍,可见萧俪这一身官袍一穿,俊秀无双的模样,心中立刻变得不安。她这一趟出去,应酬是绝对少不了的,她又如此的年轻有为,家世显赫,只怕朝她身上扑的儿郎不计其数。
萧俪对上他的眼眸,在他周身打量了一圈,看他穿着一身莹白的褻衣,青丝铺背,侧着脸靠在枕头上,一双美眸尽是不安的神色。她以为柳修筠还是害怕自己走了,他只身在府里,又会受欺负。
她抬手帮他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替他别在耳后,温声叮嘱:“柳柳,好好养伤,我不过月余就能回来。主君(沈昭蒙)那边我也替你打好招呼了,说你伤着了,这一个月不用去请安,正寝那边你不用过去了。”
“还有李荣那边你也不用搭理,他不敢来找你麻烦,这一个月你就闭门养伤就是了,知道吗?”
柳修筠担心的不是这个,后院里面的磋磨都是些男人之前的手段,诛心却不会伤及性命,况且萧俪这次这一番出手,彻底震慑了府里,连沈荣都不敢来找他麻烦,其他人他更加不怕了。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萧俪出去这一个月,没有他在身旁伺候着,会不会一时兴起有了旁的男人。
别一个月后,他满心欢喜的去迎她,她身侧娇娇弱弱的站了了美人,这也是他一门心思想要跟着她去嵩阳的缘由。
可这话他不好直说出口,怕萧俪觉得他妒忌心中,容不得人。
柳修筠心里着急的不行,口中却只敢关切的说:“知道了萧娘,我在府里会乖乖待在院子里,能不出去我就不出去,你放心吧。倒是你出门在外,可得保重身子。”
萧俪柔柔一笑,“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那你歇着,我先走了。”
在她将要起身的时候,柳修筠忽然情绪激动,“萧娘,你……你早些回来”
萧俪心中的情绪被他这句话一下子给勾起来了,她垂了垂眸子,眼中不舍的情绪一闪而过。外面响起了白沐的催促声,萧俪知道不能再拖了,起身对柳修筠笑着答了句‘好’。
不再看柳修筠那双含泪不舍的眸子,极快的转身出门。
酷暑已过,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相府门口站了一群人候着。
萧俪抬眸望去,是沈昭蒙领着他两个女儿,和白书白来给她送行,身后是一群伺候着的侍儿。白书白个子高,在一群男人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萧俪扯出一个笑脸,先去同沈昭蒙请安,“不是什么大事,还劳烦父亲您专程送一趟。”
“你这孩子太过见外了,你母亲上朝去了,荣荣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病了,都不能来送送,我定要来看了才放心的。”
俩人父慈女孝的寒暄了片刻,沈昭蒙尽到了义务便满意的打道回府了。
萧俪看着沈昭蒙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白书白看在眼里,轻轻移开了眸子,假作不知这其中的暗潮涌动。
沈昭蒙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萧俪才收回了神思,她转了眼珠,目光落在白书白面上。
她昨日趁着柳修筠午睡的空档,去蒹葭苑看过一趟白书白,毕竟这场风波是因他而起。
那是萧俪第一次见他,当时就是一种演古装剧的流量小生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感觉,完完全全就是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的大明星啊。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传言说他丑。
萧俪的眼珠粘在白书白身上许久,满眼惊艳的神色,边上的侍儿都看呆了。
白书白被她那直白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脸色越来越红,到最后的时候,慌慌张张的低头去看是不是自己的衣裳出了问题。
萧俪意识到自己的猛浪,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关心他院里缺东少西的事情。
她来之前找李萍了解过,他院子里确实是被苛待了,但是上午出了那档子事情,那些奴才的手脚也快,在她去蒹葭苑之前,将所欠之物一应补齐了。
白书白垂着眼眸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说都是些小事,不用为了他引得府里动荡不安。
萧俪转着眼珠打量院子里的情况,侍儿们井然有序的忙活着,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萧俪的目光又落到了他的脸上,这幅模样看着就很亲切,就像是在这陌生的异世界遇到了同类,还是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顶流大明星。
萧俪抬手指了指身侧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白书白没有推辞,恭敬的坐了半个臀位,腰身挺直,只是一直垂着眼眸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