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瞧着自打萧俪回来,柳修筠在这后院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是一改之前唯唯诺诺、做小伏低的做派,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模样。
如今这端容帝卿还在正君的位置上坐着,他就已经开始学插画品茶的雅事,他已经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很快能被扶正了。
柳修筠却忽然扭头看向他,眸中夹着一层薄怒,声音冷冽,“这事你早就知道了?”他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过,“你们早就知道了,单瞒着我一个是吗?”
他说这话的面容悲切,赵怜儿心中咯噔一下,这把火要烧到他头上了,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急切的解释,“公子,我,我也是怕您听了伤心难过。”
他是真的为了他好,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他还敢去找萧俪理论不成吗?如今可能是怕他闹才养在外面,若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萧俪直接将人带回来,他岂不是更难过。
其实萧俪这样的身份地位,如今的后院可以说是干净的过分。以前他在楼子里的时后,别说是有钱有权的贵人,就算只是个商贾大户,只要是不缺钱,后院都是乌泱泱的十几人。
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若说出来不是更往他伤口上撒盐吗?
柳修筠悲从中来,他自然知道这事不该迁怒赵怜儿,可心中那股子妒火没个能发泄的地方。
眼瞅着要熬走了沈荣,如今又来了个外室,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自己这几日傲气的模样,就像是个笑话一般。
第75章
柳修筠骤然得了这消息,整个人萎顿不堪,赵怜儿扶着他回了内室,想再劝解几句,还没张口就被赶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里面安安静静的。
犹记得当年萧俪被赐婚的时候,他真是又哭又作了好大一场,好悬就将大小姐惹恼了。
这次居然忍住了,看来这小公子经历了这么些事情,果真是成长了许多。
按照柳修筠以前的性子,把他赶出来的同时必然要关上正寝的大门。如今正寝的大门还是大开着,这是在等萧俪回去午睡呢。一想到此处,赵怜儿拍了拍胸口心中稍安,看来他兀自伤心一会就罢了,不会再同萧俪作闹。
他轻手轻脚的退下。
李萍还在院内,见他出来便苦着脸凑上前来,关切的问:“侍君他还好吗?”
赵怜儿摆摆手,“放心吧,他伤心一会就过去了。”他朝着正寝朝李萍使了个眼色,“你瞧,还给大小姐留着门呢,闹不起来。”
赵怜儿抬手招来远处的梅香,叮嘱他在门口小心伺候着,一切安排妥当,二人才并肩往院外去。
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外室,不光柳修筠难过,赵怜儿也跟着忧心,他扭头看向身侧的李萍,疑惑的问:“这男子也能经商吗?我怎么闻所未闻。”
“你不知道,上京城男子做掌柜的多的是呢,而且还都是顶尖的那一波。比如上京最大的酒楼百酿楼,最大的首饰铺子金枝阁,身后的东家都是漂亮的男子。”李萍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又多了一个了暮云斋,你瞧着吧,不会超过月余,就能挤身上京第一大糕点阁了。”
赵怜儿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
“我尝着那糕点,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味道啊!”
据他所知,不管在哪做买卖,除了要有一门好手艺,还要应付三教九流之人。上要讨好管着税银账簿的官差奶奶,中间要应付砸场子找事的同行,下要对付地痞流氓。
这些事情寻常女子都不一定能应付的下来,何况是一个不能抛头露面的男子?
而且他们还都将买卖做到了数一数二的水平,赵怜儿想到此处,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他瞪大了眼眸,“这些男子后面都有大靠山?”
李萍点点头,“是的,别家我不知道,这个暮云斋刚开店那日也没生意的,咱家大小姐是第一个客人,亲自去捧了场。”她扭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当时周边的百姓瞧见,暮云斋的老板东家是个漂亮的儿郎,他亲自将大小姐给送出了店门。”
“大小姐在嵩阳的事情,前几日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如今她前脚刚回京,后脚上京就开了个嵩阳的糕点铺子,东家还是个年轻漂亮的男子。上京城的人都是人精,谁能觉不出味来?”
“等我去定府上的糕点的时候,那暮云斋门槛都被踏破了,全是上京官宦人家的总管,把自家糕点供应的单子都签到了暮云斋。所以我才说不过月余,他就能成为上京最大的糕点铺子了。”
赵怜儿咬了咬牙问:“那你见着了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了吗,是不是一看就妖妖娆娆没骨头似的。”
在他潜意识里心甘情愿做外室的都是那种做派,肯定不是清白人家的男子。
李萍面露难色,瞧瞧瞥了一眼身侧的赵连儿,谨慎的在心中打了一遍腹稿,才轻声的说道:“我没见过多少男子,也感觉不出来漂不漂亮,远远瞧着和咱侍君的气质有些像。”
她眼瞧着赵怜儿满眼的愤懑,立刻找补:“但是远远的就闻着一股异香,涂脂抹粉的,咱们侍君不施粉黛就美的跟谪仙似的,他那能和咱们侍君相提并论。”
赵怜儿面上阴晴不定,“人家做外室的都偷偷摸摸,生怕被家中的主君和宠侍知道了。这个暮云斋的倒好,大张旗鼓的蹭大小姐的权势,闹得上京内外都知道了,怕不是要逼宫入府吧?”
李萍也跟着附和:“我去的时候见他店里挂满了嵩阳特产的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嵩阳人,不像是个简单的角色啊!”
赵怜儿一句胺臜话脱口而出,“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李萍在心中附和一句,‘可不是吗,这种做派的男子最是难缠了。’
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近到了赵怜儿的屋子。他是柳修筠身边最为体面的侍儿,住处自然不会差。他在鹣鲽院里有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还配了个小侍儿专门伺候他。
李萍见近在咫尺的房门,眸中划过一丝诧异,和他在一起时间总是过的那样快,“怜儿,你回去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她是女子能进内院的机会不多,一个月和他鲜少能说上几句话,但她们二人的关系心照不宣,她本来打算是要求公子给他们二人指婚。可上次因为白侧君院里份例的事情,她被大小姐斥责,这事也就搁置了。近期又是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还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提起。
赵怜儿心思敏感,最会察言观色,立刻就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落寞,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李萍抬眸对上他担忧的眸子,摆摆手:“没事,就是上次和你商量好了,我去求侍君给咱俩指婚的事情。”她垂了眸子:“是我不中用,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咱们的事便被搁置了。”
赵怜儿没成想她会忽然提这个事,心中升起一丝甜蜜,红着面皮宽慰道:“你别放在心上了,你才上任多久啊,手底下那些人都是这院子里的老人了。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大小姐和公子心中都有数的。”
“而且,总是会再有机会的,”赵怜儿害羞的说完这句话,立马别开了目光,不敢对上李萍猛然抬起的眸子。
李萍得了这话,声带笑意:“怜儿你说的对,总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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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苑内
萧俪在院中随手找了个椅子坐下,沈荣因为在太阳下站了半天,脑袋发昏,云雀等侍儿将他慢悠悠扶回月华苑的时候,萧俪已经在院中喝完一盏茶了。
沈荣在萧俪身前站定,冷脸推开了云雀扶着他的手,敛眸对萧俪说:“萧大人,能否在内室一叙?”
萧俪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稍稍思索便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想让人看了他的笑话。
反正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能不闹大就不闹大,她点了点头,放下茶盏随即起身向内室走去。沈荣挥退左右,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才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萧俪一进门就瞧见,屋子里原本金灿灿的东西都换了下去,一应杯盘碗盏都用银器取代。心下奇怪,这沈荣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沈荣进门之后,反手合上了房门,他一边朝着萧俪走去一边道:“萧大人如今春风得意,应该知道本宫想问什么了吧?”
萧俪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意,慢悠悠道:“都到这田地了,帝卿还是这样傲气啊?还是说这一上午的太阳把你脑子都晒昏了?”
沈荣拢在袖中中的指节捏的发白,自己堂堂帝卿,在一个宠侍的院子外面顶着烈日求见妻主。被一府的下人瞧了笑话,虽然没人敢在他面前议论,但可以想象,他们是怎样聚在一起肆意嘲弄。
下人不敢在他面前谈笑,萧俪却这样大刺刺的讽刺,沈荣心中羞恼无比,面皮瞬间就涨红了,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眼瞅着萧俪在他平日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了他的小金扇,在手上把玩,笑道:“这扇子和那坠子是一对吧?”
沈荣心被揪了起来,眸光一暗,问出来的话都带了几分小心:“萧俪,人是不是在你手上?”
萧俪偏头瞧向他笑道,“殿下聪慧。”
沈荣得了这话,垂着的眸子忽然抬起,直愣愣的盯着萧俪,声音急切:“母皇尚且在世,你不过一阶臣子,怎敢,怎敢在掳走皇宫中人。”
“你简直放肆。”
一个外强中干之人,对上萧俪冷冽的眸子,最后这句原本是既有气势的话,说出来软绵绵的。
沈荣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怯懦,可他没有退路,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你,如果你现在将人放了,本宫可以不向母皇启奏此事。”
萧俪轻笑一声,将小金扇随意的扔在桌子上:“沈荣,看来你是没看清楚局势。”她嫌弃的拍了拍手,起身欲走:“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荣慌乱的攥住萧俪的衣袖,闭了闭眼睛,心中已经知道,自己再没什么能拿捏的住萧俪的筹码,软了声音问:“你要怎样,要怎样才能放过她?”
如今二人地位逆转,萧俪晾着他这几日,确实将他的傲气都磨没了。他如今就是个没有爪牙的纸老虎,再装腔作势,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萧俪回头想要扯出自己的衣袖,沈荣见状攥的死紧,急切的说道“萧俪,萧俪,我们好歹妻夫一场,也是缘分是不是?我不求别的,你饶她一命好不好,你有什么要求你提,只要我能做到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萧俪瞧着沈荣凄惨的模样,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衣袖,面上挂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妻夫一场?殿下您何曾履行过一个做正君的职责。你来府上这些时日不给我好脸色就罢了,我后院的人你是怎样磋磨的?”
“帝卿殿下一直高高在上,没想过会有求人的时候吧,不过你这模样不像是求人的态度。”
这话直戳沈荣的肺管子,可他不敢和萧俪翻脸。在来月华苑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被人捏住了命脉,又有旧怨在前,今日是免不了要被羞辱。所以他才屏退左右,请萧俪在内室谈话。
在萧俪嘲弄的眼神下,沈荣在萧俪脚边缓缓的跪下,他这一生只跪过两个人,当今最尊贵的皇帝和君后。
如今自尊被人碾在脚下踩,他还要仰头去寻始作俑者的脸色。
萧俪满意的笑了,从新坐回了椅子上,沈荣这才松开了手中的衣袖,喃喃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她?”
“我记得帝卿曾和我说过一句话,问我既然如此宝贝他,怎么不将人迎为正君。不知殿下如今能不能成全?”
沈荣瞪大了眼眸,他早就知道萧俪宠着柳修筠,没成想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在府里他也听了些传言,说他十有八九是楼子里的货色,他向来看不上这样的人。后来又说他白日里在书房都不老实,进去的时候是玉簪子,出来就换了金簪。
总之浪荡的厉害,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他目空一切,萧俪都不曾放在眼中。再加上他是最瞧不上这样做派的男人,才用了这样最为折辱人的法子来逼迫萧俪合离。没成想会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
他忽然有些羡慕他,以色侍人也好,出身低贱也罢,萧俪是真的将他放在心尖上。
如今他算是熬出头了。
“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死之前要见芸娘,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下辈子,我愿意一死成全你那位心肝。”
他作为她萧俪明媒正娶的正君,又是帝卿,别说他姐姐薨逝,就算是他的母皇将来有一天殡天,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她萧俪永远不可能停夫另娶。
这已经是他手上唯一的筹码了,既然如此就该好生用用。
沈荣话说的决绝慷慨,眼底的泪意却透露出了心底的害怕。
第76章
沈荣向来养尊处优,偶有祭礼需要他跪拜,脚下都是松软的蒲垫隔着,何曾像今日这般在坚实的地砖上跪了这么久。此时倒是让他明白过来,为什么柳修筠第一次来请安的时候,回去要向萧俪告状。
当时的他举着茶盏,跪的时间更久。
他抬头仰视着萧俪,膝上的麻痛愈发明显,难耐的眉头轻皱。
萧俪稍稍思索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事不难,我定帮殿下安排妥当,不过我这正好还有一件事要请殿下成全,对于殿下来说也是举手之劳。殿下促成此事之时,就是同心上人会见之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