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修筠看他失落的模样有些心疼,还没想好怎样安慰,覃云便放下了茶盏,扯出了笑颜:“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些,咱们现在总算是又能在一处了,等你这边安顿好了,我给你下帖子,你去我府上玩玩如何?”
“好呀。”柳修筠勾着嘴角点头应了,他在上京的朋友不多,自己呆在府上也是寂寞,正好大夫说让他多出去走走,放开思绪呢。
二人约好之后更开心了,赵怜儿进来提醒说外面有几个命夫找他单独敬酒的。
覃云见状道:“你快去应酬吧,我在这待会,你不用管我。”
柳修筠朝他抱歉的笑了笑才带着赵怜儿出去。
覃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激动,他居然是萧俪的侧君,凭这他们这关系,若是他能在萧俪面前替她妻主美言几句,那他妻主的前途不就有指望了。
一想到柳修筠已经答应去他府上做客,他就激动无比,他都不敢想,晚上归家将此事告知妻主,她会多么激动。
第78章
一日宴席下来,柳修筠只觉得脸都要笑僵了,他跟在萧俪身后,在正门外,将最后一波客人送走时,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柳修筠抬头看了看匾额,‘萧府”二字嵌于檀木匾额之上,是萧俪亲手所书。鎏金端重的字体入木三分,他的目光在那个‘萧’字上停驻了许久,嘴角勾起了笑容,这里就是萧娘和他的家了。
以后在这萧府,前院的事萧俪说了算,后院便是他的天下。
萧俪看他瞧着匾额傻笑,不明所以的牵了他的手问,“高兴什么呢柳柳?”
柳修筠这才将目光移开,转向萧俪面上,笑吟吟的道:“萧娘,我觉得心安,所以高兴。”
他的双颊因为喝酒的缘故染上了一层薄红,看向她的眼神里尽是对她的依恋之情,那眸光像一只羽毛,轻柔的扫过萧俪的心尖,带起一波涟漪。
二人都喝了酒,男客的席上都是果酒,柳修筠虽喝的多却不醉,萧俪那边就不一样了。上好的陈酿,即便是江楚已经提她挡了不少,但是一桌桌的喝下来,此时她觉得脚下有些轻飘飘的。
萧俪的脑子开始发涨,看向柳修筠的眼神中夹杂了一丝飘忽,轻声道:“柳柳,下半辈子都是安稳日子了,我现在头晕,你还是先扶我回去歇着吧。”
柳修筠这才意识到萧俪喝醉了,着急的扶住萧俪的手臂,往内院去。远处侯着的赵怜儿见状也极有眼色的上前来,扶住了萧俪的另一只手。
二人废了很大的劲才将人扶回柳修筠的房内,将萧俪搀到床上躺下之后,赵怜儿便自觉的站到了一边。他看着柳修筠跪坐在脚踏上,亲手将萧俪的鞋袜脱下,然后起身弯腰去解萧俪身上的外裳。
这些活本来是他们这些下人该干的,但柳修筠早早的就和他们立了规矩,萧俪的日常起居,都是他亲力亲为。
所以即便后来柳修筠院里的下人多了好几倍,但是除了书房伺候邀风和彩月,其余侍儿都近不到萧俪的跟前。
据他所知,大户人家里都是有侍儿侍候在侧久了,就有些不安分的,背着主子勾引家主,若真成了就会被纳入房中,从此就脱了奴籍,翻身成了主子。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对于这样背主求荣的行径,慢慢的就有了一个戏称叫‘爬天梯’。
柳修筠对此极为防备,他们这院子里也没有那个敢顶风作案的。
其实这种事情柳修筠再防备,起到的作用也不大,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罢了。要想杜绝爬天梯,在侍儿身上下功夫有什么用呢?关键还是在家主,若是家主有动了心思,她只需要一个眼神,自然有人往上扑。
赵怜儿接过柳修筠递过来的外衫,瞧着萧俪一身寝衣躺在床上,已经收拾妥当。
柳修筠望着熟睡的萧俪,压低了声音吩咐赵怜儿,“去熬一碗醒酒汤来,萧娘醒了喝了会舒服些。”
“是”赵怜儿垂眸退下了。
身后传来了和门声,柳修筠跪坐在脚踏之上,满目柔情的望着萧俪的面庞,看了久了又觉不够,又凑近了些,抬手用指腹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
醉酒的人被他烦久了,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要躲开那烦人的手。柳修筠立刻将手收了回来,满脸心虚的瞧着萧俪,只听床上的人轻声呢喃了一句:“柳柳”
这句下意识的呢喃,胜过千言万语,柳修筠心中激动万分,一叠声的应道:“萧娘,我在这,我在这啊萧娘。”
萧俪没有睁眼,寻着声音向他的方向摸索着伸出了手。
柳修筠立刻将自己的手递到萧俪手心之中,女人只是轻轻用了力气,就将人带上了床。
柳修筠三下五除二的扯掉自己的外衫,像一个人形抱枕一般,被人搂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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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昨天天没黑就睡了,他们今天醒得格外早,又恰逢萧俪今日休沐,即便是醒了,二人还是窝在床上,萧俪将柳修筠搂在怀中,不想动弹。
她平日里公务繁忙,甚少有陪他的时候,今日是搬了新家的第一日,柳修筠迫不及待的想要萧俪陪着他一块去逛逛园子。
美人在侧,不用上班,再睡个回笼觉别提多舒坦了,萧俪是这样打算的,她哪里想逛什么劳什子园子。但是招架不住柳修筠搂着她的手臂,一个劲的央求。
一叠声的‘萧娘’听得她心都化了,最终还是没磨过他,无奈的答应了。
萧俪一点头,柳修筠眸中的神色肉眼可见的亮了几分,他欢欢喜喜的从床上爬起来,伺候着萧俪穿衣裳。正当他半蹲着为萧俪整理腰封的时候,外面传来‘咚咚’的叩门声。
柳修筠将腰封处的衣服理平顺,才对外应了一声,“进来。”
来人是赵怜儿,身后还跟着一群捧着热水的侍儿。赵怜儿进来他见二人已经穿戴整齐,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朝着二人行了个常礼,低声道:“家主,帝卿派人过来传话,说他病的厉害,请您过去瞧瞧。”
其余几个侍儿端着东西,轻手轻脚的在柳修筠身侧站定,梅香拧了一个热帕子双手递给柳修筠。柳修筠抬手接了过来,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听着赵怜儿的禀报,轻轻皱了眉头。
这个沈荣还真是没个忌讳,哪有新居第二日就说病重的,也不怕坏了以后萧府的运势。转念一想,他未婚偷人,从始至终都没把萧俪当做妻主,对于萧府,他自然是不在乎这些忌讳,
想到此处,加上之前种种过节,柳修筠心底升起一股恨意,擦着指节的帕子不觉的用了几分力气。
萧俪毫无察觉,点了点头,他让沈荣促成分府一事,他已经办完,现在这是迫不及待要她兑现见情娘的诺言。
她刚要张口答应,边上的柳修筠察觉到她的意思,立马望着她低声道:“萧娘!”
声音婉转幽怨,萧俪被他突然这一出吓了一跳,不解的望向他:“怎么了柳柳?”
他见萧俪满脸的无辜的看过来,柳修筠心里更不舒服了,她刚刚才答应他去逛园子,一有点事就把他抛诸脑后了。
还有一干下人在场,柳修筠也不好发作,想了想道:“还没用早膳呢萧娘,不如先让大夫过去瞧瞧,你用完早上,大夫也瞧得差不多了,届时再听听大夫怎么说,如何?”
萧俪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以为多大事呢,原来是用早膳,她朝着柳修筠摆了摆手,“你先用吧,我先去看看他。”
说罢便急匆匆的走了,柳修筠望着萧俪离开的背影,面色立刻就白了。周边的侍儿觉察到他身上的冷冽,吓得低头垂眸,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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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宅之中,沈荣作为正君,住的自然是最为气派的正寝。
萧俪一路来到正寝,平时在内室伺候的宫侍,此时一个也不见人影,只余沈荣端坐在书案前。
萧俪垂眸看去,他手边的茶盏一空,看来是等了好一会了。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沈荣忍不住先开了口:“萧俪,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他今日打扮的格外隆重,一身紫色的浮光锦,裙摆上用金线密织了云纹和瑞兽,一把小金扇握在手心,一如他初入府时候的模样。
流光溢彩,贵气逼人。
萧俪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片刻,才对外面朗声道:“将人带进来。”
白沐在外面侯着,他身后站了女子,个子高窕,面容清秀,身上有一股子文弱书生的气质。自从听到了屋内传来沈荣的声音,原本惶惶不安的眸子中立刻充满了激动的神色。伸着脖子,隔着颤木大门,频频向内室张望,要不是忌惮着白沐,早就冲了进去。
白沐得了萧俪的吩咐,抬手推开了正寝的房门,回头对身后的女子转眸示意她进去。
那女子得了准许,提着衣摆快步入内。
沈荣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门口,二人一见面,便是含泪对视良久。
萧俪和沈荣并坐在主位之上,那女子站在屋子中间,萧俪余光冷眼瞧着,沈荣有好几次都想从椅子上起身,若不是她在身旁,俩人此刻怕是早就搂到一处去了。
萧俪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慢品着。
那女像是着才注意到萧俪,她的目光在萧俪身上小心翼翼的转了一圈,又看了看侧首的沈荣,便立刻知道了萧俪的身份,局促的站在原处。
沈荣看她不安的模样,眸中划过一丝心疼,垂了垂眸子轻声道:“芸内官,以前在本宫宫里当差,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如今本宫已经入了相府,前一段时日宫中生了变故,本宫思来想去,你们到底在本宫身旁效忠一场,得把你们安置妥当了,才能安心。”
“所以,今日特意让妻主将你寻来,就是要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萧俪没想到沈荣居然睁着眼睛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瞎话,她忍着笑意去看那女子的反应,果然呆若木鸡的站着。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眼神,良久才嗫喏的说到:“奴才多谢萧大人,多谢……萧……萧正君。”
明明是她被戴了绿帽子,但是二人那凄惨的模样,这偷偷摸摸拜别的场景,她反倒像是成了那个以权势逼人,强行拆散一对有情人的恶人。
萧俪心中无奈,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茶盏和桌案碰撞的声音很小,却像是砸在了沈荣的心上。他的眸中划过一丝惊慌,不再多说什么,将人打发出去了。
人已走,萧俪偏过头去,目光落在沈荣面上,问出了她刚刚一直想问的问题,“这都最后一面了,你不好好道个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觉得遗憾吗?”
“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她的安稳是你拿性命换来的?”
沈荣的目光一直看向那女子消失的地方,声音淡淡的:“告诉她又怎么样,除了让她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还有什么用处。不如这般冷性情,慢慢的她就能断了念想了。”
“再说你们女子不是都爱面子吗?我到底是你正君,当着你的面和别的女子举止逾越,你看着难保不会动怒。如今我和她都承受不住萧大人的怒火,所以夹起尾巴做人。”
沈荣面上一派落寞之色,转头对上萧俪的眼眸,乞求道:“萧大人,我已经退让到了这地步,只求你能信守承诺,我死后不要为难她。”
还真是一对情比金坚的苦命鸳鸯,一个在死牢里被各种闻之丧胆的刑具吓唬,都不愿意供出和沈荣有苟且之事。另一个以自己的性命交换,都要换她下半生平安。
如此一来,她倒是真成了恶人。
萧俪起身,甩了甩衣袖,随意道:“装了这么长时间的病,也铺垫的差不多了。”
沈荣豁然起身,打断了她的话,“萧大人,能不能留我的命再过一段时日。”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至少,至少等母皇……我不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话说的真情实感,萧俪都为之动容,她本来就是吓唬吓唬他,给他的教训也够了,如今再吓唬也没甚意思。
索性直接告诉了他。
沈荣瞪大了双眸,愣神良久还是不可思议的又问了一遍,“你,你真的愿意成全我们?”
这话萧俪答了他两遍了,再不愿答第三遍,只是淡淡的说道:“以后你们隐姓埋名,我可以让你们吃喝不愁,但是你想要再过这种奢靡的日子是不可能了,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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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修筠一个人用过了早膳,百无聊奈的在院中等着萧俪,直等了一个时辰,也没将人盼回来。他心中焦急,派人去正寝一打听,才知道萧俪早就从沈荣处离开了,但是没回他那,而是径直出府去了。
梅香跪在他脚边,战战兢兢的将这个消息禀报给柳修筠。
桌上的茶盏被扫落下来,茶水飞溅了一地了,还好离梅香远,茶盏的碎片才没有溅到他身上。
院子里的侍儿被这动静吓住了,纷纷跪下,一叠声的磕头:“侧君息怒。”